“我钱当然没有很多,但是钱再赚就有了,钱难道比你重要吗?”
“李花窨,你都已经二十六岁了,为什么还这么蠢?”
“尉公子,那你今年几岁了?”
“三十二。”
“你都已经三十二岁了,为什么心肠还这么坏?我就是怕你有事,怕你怎么了,怕没有钱可以帮你,我只是很担心你,很担心很担心,就是这样而已啊,你干么一直骂我嘛!”花窨一句话越说越快,越说越委屈,她刚才吊得半天高的心终于放下,没想到却被尉真说成这样。
“李花窨。”尉真叹了一口很长的气。
“干嘛啦?”花窨被这么一数落,也觉得很不开心。
“你去收两套衣服,待在家里等我,别乱开门,我有钥匙。”
“为什么?”
啪!
电话那端只剩下急促的断线音。
十五分钟后,花窨连人带行李被扔上尉真的轿车,车内气氛僵凝,两人都不高兴。
“那是骗人的。”上交流道前的最后一个红灯,尉真率先开口。
花窨眸光一直落在窗外,没有转头看他。
“那些打电话来的人,他们编很多的理由,目的都是为了骗别人的钱,你若是不明白,有空就去看看电视、看看新闻,每天都有很多人被骗,你年纪也不小了,不要老是让别人担心。”
花窨依旧没有回话。
“以后若是遇到这种事,请你先打电话给我,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宁愿你多问一点,也不要你横冲直撞给我找麻烦。”
“我打了。”花窨的声音闷闷地从尉真身侧传来。
“什么?”尉真没有听清楚。
“我说,我打了我打了我打了嘛!我就是怎么打都打不通啊。”花窨深呼吸了一口气,刚刚藏着的所有不满所有委屈一瞬间通通爆开。
“我打你电话打不通,整个人在屋子里团团乱转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当然知道钱很重要,但是你也很重要啊,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你,要是你有个万一,要是你昏倒在路边都没人救你怎么办?我要不是因为担心你,也不会这么慌这么急,我也不想给你找麻烦,对不起嘛!对、不、起——”
花窨越说越气,眼角沁泪,一双漂亮的丹凤眼中满是水雾,忙又抬手直抹,满脸都是倔强不甘与委屈。
他的手机打不通?莫非他刚刚有经过什么收讯差的路段?
尉真扬眸看着花窨,觉得她此时又憋哭又抹泪的模样实在很好笑,好好一张古典素净的脸,被她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而她说的那句他比钱重要,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他,不知为何听来竟有些顺耳?
他一向独立惯了,也单打独斗惯了,没想到身边有人关心、有人以他为天的感觉竟也不坏。
关心则乱,毕竟她也是太担心他,才会这么蠢。
念及至此,尉真火气瞬间消了大半,才想开口说几句话缓和气氛,花窨却做了个要打开车门的动作。
“你干嘛?”幸好车门有锁,尉真不可置信地瞪住花窨。
“我要下车。”花窨又推了推车门。
“李花窨,我警告你,你最好别跟我闹脾气,我们就要上高速公路了,我没耐性哄你。”直觉她在使性子的尉真想也不想地开口。
“你——”花窨直勾勾地瞅着冷血无情的尉真,刚刚忍下的眼泪全都冲出眼眶。
“尉公子你真的很坏欸!你叫我收行李收得那么急,我来不及拿卫生棉嘛!我癸水来了,身体不舒服,你又凶、又爱骂人,还不让我下车买卫生棉,等等我弄脏了你的椅垫,你又要说我找麻烦……你、我、呜……算了啦,我不要帮你窨茶,也不要当你的什么管家了,你随便找个地方把我丢掉好了,反正你怎样都觉得我在闹脾气,我不要担心你,也不要对你好了啦!”花窨索性大哭特哭。
“……”尉真现在相信,他果然是樊振宇口中那个让学姊学妹心碎,地的尉学弟了,他把李花窨弄哭的本领一百,哄她的分数是零。
照李花窨这样说来,他还真是人神共愤、令人发指,其实,李花窨真的就只是担心他,并且依赖他而已。
这些日子以来,他净顾着自己的感受,却全然没想过李花窨的。
既然他会因为屋子里来了个陌生人感到讨厌与不自在,那么,奉父亲之命到陌生人家里当管家的李花窨,想必会感到更加倍讨厌与不自在吧?
她身上没有提款卡没有钱,就连行李箱都不是她收的,箱子内一件尺寸合适的内衣都找不到,也没有女性用品,可是她没有唉声叹气,也没有任何不耐烦的神色,她反而每天缠着他的钟点女佣,学习当他的管家学得那么努力,生怕被他赶走。
好吧……是他不对。
尉真默默调转了车头,将车子停在距离最近的便利商店前,用最快的速度买好了所有不同尺寸的卫生棉及暖暖包。
“呃?”花窨惊讶地看着那些被丢到她膝上的各种厂牌卫生棉。
原来尉公子不只逛女性内衣专柜很自在,连买女人用品都很自然……
尉真将暖暖包拆开,放在花窨下腹上。
“用。”
“……”用什么用?咦?热热的?花窨方才哭得乱七八糟的眼泪瞬间收住。
“还有这个。”另一样东西又被尉真扔到花窨膝上。
“这什么?”花窨不可思议地瞪着他。
“钥匙。”尉真面无表情地道。
“我知道是钥匙——”这不是废话吗?
“工作室的钥匙,我家的钥匙,你最近住的地方的钥匙。”尉真继续无意义的说明。
事实上,他早就替她打了一副备用钥匙,只是在口袋里放了好几天,想到要交给她又有点不甘愿,今天她这么一闹,他总算觉得比较情愿了。
“咦?”花窨简直是受宠若惊,不可置信。
她本来还以为尉公子绝对不可能把家里的钥匙交给她,他不是一直觉得她靠不住,之前又一直随时想赶她走的样子吗?而且,他刚刚明明还在生她的气……
“旁边是便利商店,你没东西要买的话,我要开车了,接下来车程会比较长,你不舒服可以睡一下。”尉真手扶着方向盘,盯着前头路况的眸光目不斜视。
假若花窨够细心的话,她就会发现尉真耳朵莫名红了,只可惜花窨是个穿越来的派大星,完全没有发现任何奇怪之处。
“我没有东西要买了……谢谢。”花窨怔怔地望着尉真的侧颜,也不知道她此时说的谢谢是在谢什么。
谢尉真替她买卫生棉?谢他给她暖暖包?还是谢他肯给她钥匙?
“那走了。”尉真转动了方向盘,轿车一路向前奔驰。
花窨眸光一直凝注在尉真专注开车的侧颜上,本来只是感到困惑不解,所以才一直看着他,没想到望到后来,竟觉心跳促急,有些不受控制,连忙又将脸容转开。
她握紧手中的暖暖包,只觉得下腹好暖,握着钥匙的手也好暖,心头也暖暖的。
明明,她刚刚还哭得惨兮兮泪涟涟的,尉真几个简单动作,转瞬间就雨过天青了。
她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晴朗,正如同尉真今日的侧颜,在她心中比往常更俊逸耀眼。
放晴。
第5章(1)
天气大好,气候暖热,尉真行程排得有多么精实,因为遇到诈骗集团而被带上的花窨总算是真正领教到了。
茶行、茶园、花田、负责包装的工厂,配货出货的物流,尉真一路从北向南,马不停蹄地沿点停靠。
巡视、慰劳、试茶、询价、比价……尉真每个停靠点都用最快的速度做最有效率的事,若不是花窨有跟着他来,她原本还以为尉真是个每天都闲闲待在工作室里烘茶的悠哉老板,原来,尉真这么忙、这么忙啊,比她从前当作坊管事时还忙。
“你还行吗?”到达最后一个目的地时,尉真问李花窨。
天色已经全暗的夏天,时间早过了晚上七点,两人一整天什么东西也没吃,李花窨上车时还在说她生理期不舒服,没想到她全程跟着他的铁人行程,一声苦也没唉,就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我很好啊。”花窨快乐地回。
卫生棉跟暖暖包这么好用,她哪一天要是找到方法回去了,一定得想办法带几大箱走才行。
尉真静睇着她,只觉得他对李花窨这人感到越来越疑惑不解。
本来,他当初在电话中听李伯伯所言,还以为李花窨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不切实际千金大小姐,没想到她除了窨茶,努力学做家事,安分当他的管家之外,就连这样沿途奔波也受得了,真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而且,李花窨也没在他与店家们议价讨论时出声打扰,或是做出什么丢脸之举,还能在他试茶时出意见,倒真令尉真有他们是合作伙伴之感,而且,还是挺有用的那种伙伴。
“我们今晚住这里。”尉真指了指前头一大片茉莉花田当中的屋子。
“啊?”花窨愣了愣。
“配合很多年的花农了,有请他们帮你多留一间房间。”尉真说的话永远是简洁扼要。
“好。”
“晚餐也在这里吃。”尉真驶过乡间小路,将车子停在花农庭院中。
“好。”花窨点点头,随着尉真下车。
才一走入主屋,主人花农夫妇们便热情地出来招呼他们,桌上早备好了一桌热腾腾的饭菜,而吃饱饭后领着他们放行李的房间也是整齐干净,虽然简单却令人感觉舒心自在。
结束了一整天的忙碌,正要回自己入住的房间前,花窨不禁觑眸打量尉真。
真奇妙,尉公子真的不管到哪里都是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就连进了人家屋子也是一副能掌控全局的态势。
她今天已经偷偷观察了尉真一整天,尉真虽然谦虚有礼貌,但总是四平八稳,不管别人怎么喊价或是提出些不合理的要求,他都是不动如山、面不改色,一席话谈到后来,总能将对方引导到他想要的方向。
实在是……她是不是该趁尉公子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翻一下他的行李,看看里面是不是藏了几只蛊呢?
“李花窨,你不回自己房间,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我在想你的蛊藏在哪里?”花窨回答得很认真。
鼓?蛊?什么蛊?正常了一整天,她脑子又开始坏了?
“你肚子里。”尉真冷冷地睨她一眼。
“吓!”花窨本能反应是捣住自己的肚子,心理作用觉得肚子里好像开始翻绞,有一大堆蛊虫在爬。
“早点休息,明天还要早起。”显然已经不想理花窨的尉真,走入花窨隔壁那间房,回头对她交代。
“尉公子,等等。”花窨突地拉住他。
“怎?”
“你确定你要用这里的茉莉吗?”
“有问题吗?”尉真淡淡挑眉。
“没有,茉莉当然没问题……可是……”
“快说,我累了。”
花窨四处张望了会儿,确认主人夫妇们没有在附近,不会听见她的谈话,才小心翼翼地说道:“这儿茉莉的品质虽然有稍微好一些,但价钱不漂亮,我们下午看的第二家价钱比较好,我觉得如果这样的话,我们的技术可以轻易克服这个品质的差异,为什么——”
“之前说花选不好的是你,现在说选太好太贵的也是你,李花窨,你很罗嗦。”尉真眼眸眯了眯,双手盘胸。
“哎哟,不是嘛。”花窨连忙澄清。
“因为两家茉莉品质差一点点而已,但是价钱却翻足了一倍有余,若不是太夸张,我也不会这么说啊。尉公子你又不笨,我不懂你为何选这家嘛。”
“我自然有我的考量。”
“不能说?”
“懒得说。晚安。”
“哎哟……好啦,晚安。”花窨唉了声,随即又认命地接受尉真这副冷血样,算了,反正这些日子以来,她也该习惯了。
她这副无奈认分样老惹得尉真想笑,不禁又想起她上次胡说八道的什么牙婆。
“我没要窨乌龙或包种。”回房前,尉真大发善心地抛出这么一句。
“啥?”花窨本来已经踏进房间的脚步又后退出来,吃惊地望着尉真。
“我们下午选了一堆乌龙跟包种,质好得要命,尉公子你不窨那些乌龙跟包种,那要窨什么,总不会是下午茶行送你的那些红茶吧?”那些红茶据说是从哪里进口的,味道跟台湾在地的差很多啊。
“就是要窨那些红茶。”尉真点了点头。
“为什么?”花窨真是不敢相信。
“你说呢?”
“我说?我说……”花窨沉默了会儿,还真的偏首思忖。
“红茶拿来当基底茶是稍弱了,基底茶弱……难道是为了显花香?可是花香盖过茶韵也不是好事,窨茶本来就讲究花香与茶韵协调相合……”
“红茶不建议回冲。”尉真淡淡地点她。
“啊,对,红茶不建议回冲,所以只有一泡或两泡,头两泡花味浓,茶韵就没那么重要了!”花窨想通了其中关节,拊掌而叹,尉公子好聪明喔。
“是。”尉真旋足就要步入房间。
“等等啦。”花窨又一把拉住尉真。
“又怎么了?”尉真有些不耐烦地扬眉。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啊?为了价钱贵一倍的花,反而去选比较不好的茶。”
“因为我是商人,茶行送的红茶没有成本,我搭配好一点的花,建议顾客不要回冲,花味浓、茶又销得快,更何况,会买红茶的年轻客层多,他们不像行家那么讲究茶韵,我只要搭配比较具有设计感的包装,利润自然好。”太想打发李花窨走的尉真,一口气做了最详尽的说明。
“可是……”花窨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烦死了,李花窨,你到底要不要睡觉?明天一大早就要起床了,我还得开车回台北,你不睡我要先睡了。”
“喔,好啦……晚安。”见尉真已经不想多谈,花窨也不好意思多问。
“总之一切都因为我是个想赚钱的商人,就这样。”尉真简单地下完结论,回身入房。
“不对啦!”在尉真房门关上的前一秒,花窨再度拉住尉真手臂。
“李花窨,你最好是要说什么重要的事,否则我会让你知道我一点也不介意打女人。”第几次了?她烦不烦?尉真的右眼又危险地眯了起来,虽然他绝对不会打女人。
“好啦好啦,等我说完你再打。”花窨又想捣肚子又想捂脸,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先护哪里,最后索性遮住眼睛,一句话说得飞快——
“尉公子,我觉得,烘茶师五感都要比别人强,嗅觉、味觉、观察力都得过人一等,因为这样,所以比一般人更为纤细敏感……”
“所以呢?”尉真把她遮住双眼的手拿下来,凉凉地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