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待关轩臣来到客房,就见婢女正好端着原封不动的晚膳走出房门。
关轩臣拢起双眉地瞟了一眼。“怎么都没吃?”
“小姐说她没胃口,连午膳都只吃了两口。”婢女担忧地说。
“再端进去,我来逼她吃。”关轩臣用下巴往房里努了下。
婢女只好让他试试看,于是又把晚膳端进房里。
“我说了不想吃的……”半卧在床榻上的孟盈盈见婢女又把饭菜呈到面前,有气无力地道。
“不吃也得吃!”关轩臣走上前来说。
孟盈盈见到他就板起小脸。“你连这个也要管?”
“你说对了。”他解下身上的斗篷交给小厮,然后左手端起碗,右手拿起白瓷瓢羹儿,舀了一口白饭,硬塞到孟盈盈嘴边。“吃!”
她闭紧红唇,然后别开脸蛋,不吃就是不吃。
“本少爷从来没喂过女人,你可是第一个,至少给点面子。”关轩臣此时的口气已经算得上是低声下气了。
“我真的吃不下。”孟盈盈似乎感受到他的关心,口气也变得可怜兮兮。
关轩臣心一软。“吃两口就好。”
“真的只要两口?”她脸颊一热。
“对,就两口。”关轩臣真不晓得为什么得这样拜托,只为了让这女人吃两口饭,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好吧。”孟盈盈勉为其难地张口。
他轻哼一声。“有需要这么勉强吗?”口气虽然听起来不太好,却没有气到丢下碗筷走人。
孟盈盈咀嚼了两下嘴里的白饭,突然呻吟一声,因为牵动到还有些泛疼的左颊,只得换另一边来咀嚼。
“冷敷过了吗?”关轩臣看着有些刺眼的左颊问道。
她颔了下头。“嗯。”
“喝汤。”他舀了口鱼汤给她。
“我自己来就好了……”被喂到有些难为情的孟盈盈,娇娇怯怯地想接过他手上的白瓷瓢羹儿。
关轩臣硬是不给。“我喂不好吗?”
“不是这样……”她斜睐了下在旁边偷笑的小厮和婢女,呐呐地说。
“你们都出去!”关轩臣低喝。
孟盈盈第一个反对。“不行!咱们孤男寡女的,岂能同处一室。”
“那我接下来要跟你说的话,让他们听见也无所谓?”他扬起眉梢反问。“我是不在乎,就怕你会难为情而已。”
“你……要跟我说什么?”孟盈盈不知怎么面颊蓦地开始发烫。
“再吃两口饭和菜,我才要说。”关轩臣得意地看着她晕红双颊的模样,体内也生起一股骚动。
“刚刚已经吃了两口……”她嘴里嘀咕着,不过还是又让他喂了,等饭菜都吞下去,这才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他将碗和白瓷瓢羹儿都放回食案上,然后咳了咳。“我这个人一向只在乎自己的事,就算是亲手足,也未必会去主动关心对方……”
“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看得出来!”孟盈盈娇嗤地说。“你就是那种任性自私,不在意别人死活的人……”
“你到底要不要听?”关轩臣着恼地吼道。
“当然要听了。”孟盈盈的气势被他一吼也弱了下来。
关轩臣接着说道。“可我就是忍不住想去关心你。”
听了,孟盈盈的脸蛋更烫了。“你做什么要关心我?”
“一个男人关心一个女人,还会有什么理由?”关轩臣被她的明知故问气到火大了。“总之,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尽管依赖我就是了,不管是什么,我一定会站在你那一边帮你的。”
这话的意思是他喜欢她吗?孟盈盈听了又是羞涩、又是感动,因为关轩臣说会和自己站在同一条阵线上,不必再孤军奋战了,可是……又有些迟疑,这份迟疑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自己呢?自己也喜欢这个男人吗?
如果一点都不喜欢,刚刚又怎么会愿意让他喂,那可是相当亲匿的举动,如果对关轩臣没有半点感觉的话,又怎么会听到他说这些话就脸红了,孟盈盈想要去探究自己的心意,可是又很怕知道结果。
因为……她害怕去喜欢,继而依赖一个人。
“谢谢。”孟盈盈只能这么说。
关轩臣听了很不满意。“谁要你道谢,只要记住我说的话,有什么痛苦和难过都可以告诉我,我会帮你承担下来。”
“我……不要你来承担……”她垂下眼睑,掩饰心中的迷惘。
“为什么?”关轩臣俊脸微白。“你就这么讨厌我?”
孟盈盈咬了咬下唇,艰涩地说道:“不是,我只是不想养成依赖的个性,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就什么都做不了,我不想变成……像我娘那样。”
“其实依赖也不是不好,只要明白什么时候可以依赖,什么时候得靠自己就可以了。相较于我,总以为可以不靠任何人,也能活得好好的,却不知道若不是有兄长们可以让我依赖,我根本一无所有,一直以来,我从来没有去深思过这个问题,是你让我开始反省自己的无知。”关轩臣每一句都出自肺腑,也是生平头一次亲口承认自己的错误。
这番话让孟盈盈对他另眼相看。
能够坦诚面对自己的过失,也是需要莫大的勇气,何况她也看得出关轩臣跟自己一样自尊心很强,那就更难能可贵了。
“不如这样好了,以后大事你就依赖我,小事的话就换我依赖你。”关轩臣不认为这是很难解决的问题。
“何谓小事?”她不得不请教。
“就是一旦天气变凉,我要开始进入‘冬眠’的时候,你要负责不准任何人来吵我,还有得帮我取暖,免得我睡到直发抖。”无视孟盈盈的脸蛋愈来愈红,他自顾自地说。
“谁……要帮你取暖?”孟盈盈脸红到快炸了。
关轩臣知道她不信,于是伸手握住她。“是不是很冰?”
“你……”原本想开口斥责他,马上惊讶地瞠大美目,不只冰,而且还在微微颤抖。“真有这么冷吗?”
他缩回手掌。“要不是在跟你说话,我早就睡着了。”
“那就去找以后要娶的女人帮你取暖。”孟盈盈半嗔半恼地说。
“说得也是。”关轩臣的回答让她的心往下一沉。“本来我是打算这辈子都不娶妻的,因为责任那种东西太麻烦了,光是用想像的就头疼,不过……如果是你,我想我愿意接受。”
当话说了出口,关轩臣发现并没有预料中的排斥,也没有太大的挣扎,更不会感觉到天崩地裂,仿佛坠落地狱一般,似乎一切是这么的理所当然、天经地义,原来他已经喜欢孟盈盈到愿意娶她为妻了,只是嘴巴上不肯承认。
孟盈盈一怔,眼眶中像有什么在翻滚。
“我……不知道……”她心情很乱。
“反正我已经决定是这样,你就好好想一想。”关轩臣也不喜欢拖拖拉拉的,既然弄清自己的心意,那么他一定有办法让孟盈盈答应婚事。“你早点休息,等我来扬州的事都办完了再来谈。”
待关轩臣主仆离去之后,孟盈盈还是踌躇不前。
“小姐听到了吗?奴婢就说关四少爷喜欢你,这真是太好了。”婢女可是很为主子高兴。
见婢女这么替自己开心,她只能勉强地笑了笑。
真的能答应他吗?
第6章(1)
直到第二天,接近午时左右,外头没有下雪,关轩臣便派了马车送孟盈盈主仆回到孟家。
“昨夜没回家,娘一定会问起,待会儿该怎么说呢?”孟盈盈坐在自己的寝房内,正在想这个问题。
就在这时,房外有人敲门。“盈盈表妹!”
孟盈盈认出这个声音,便起身开门。“徽英表姊怎么来了?”
“昨晚我来找过你,不过听说你出门还没回来,所以有点担心……”假冒赵徽英的孟玉凤往手心呵了两口热气。“外头真的好冷。”
“鹃儿去沏茶了,徽英表姊就先坐一下。”孟盈盈只得请她进屋。“昨天去寺里上香,结果要回来时正好下起雪来,只好留宿在寺里了。”希望编的这个谎言能够瞒得过去。
看到摆在桌案上的常州芝麻糖,孟玉凤随手拿了一块来吃。“原来是这样,因为舅母怕你出事,所以要我来看看。”
“娘真的担心我?”孟盈盈顿时笑逐颜开,想着母亲终究还是疼爱她这个女儿的。“徽英表姊若是喜欢,都给你吃吧。”
孟玉凤很贪心地将整盘端走。“那、那我就不客气了。”
待她前脚离去,孟盈盈后脚也来到母亲的房里。
“娘,我回来了……”
孟夫人不等女儿把话说完,不由分说地一把抓住她。“你上哪儿去了?没去衙门吧?”她烦恼了一整个晚上,就怕女儿太过固执,不听劝告。
这一刹那,孟盈盈脸上的笑靥褪去了。“我没有去。”
“没去就好。”孟夫人安心了。
“娘担心的就只有这个?”她眼眶红了红。
“盈盈,娘也是为了你着想,要是让外人知道出过这种事,还有谁会来提亲,这张脸又要往哪儿搁,所以就把过去的事都给忘了吧。”孟夫人不会让任何人破坏眼前的幸福,包括自己的女儿。
“娘说得对。”孟盈盈噙着泪水笑了笑。
“过几天你爹从金陵应天府回来,一切应该就能恢复原状,什么不好的事都会消失,再等徽英嫁进了关家,得到关家的帮助,咱们母女又能继续过好日子。”孟夫人露出天真的绝美笑容,没注意到身边的女儿哀伤的神情。
“嗯。”孟盈盈哽咽地颔首,她此刻的心……真的比冬天的雪还要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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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五天,孟文义才从金陵应天府返家。
随着双脚踏进大门,他的脸色也越发地凝重,甚至带着杀气。
“老爷回来了。”婢女才端着午膳要进房给主子,就见到孟文义从长廊另一头走来,连忙屈膝见礼。
房里的孟盈盈自然也听到了,心想孟文义从金陵应天府回来,应该会先去看娘,不该先到她这儿来才对。
只听见砰地一声,孟文义已经推开门扉进来了。
见对方来势汹汹,神情有异,孟盈盈下意识地从凳子上起来。“……爹。”为了娘,她还是得这么叫他。
孟文义看着眼前的“女儿”,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毕竟也养到这么大,不能说完全没有感情,不过若是察觉她做出背叛自己的事,也绝对不会原谅。“盈盈,爹有话要问你。”
“是。”她力持冷静地说。
“这几天爹带着帐房先生到金陵应天府去了一趟,在路上听见他无意间提起,你曾经跟他问过织造坊里那些老织工的名字和他们的住处,虽然当时他已经喝醉了,不过还是有一点印象……”孟文义往前跨了一步。“有没有这回事?”
听着他用着怀疑的口吻质问自己,孟盈盈悄悄地抡紧了袖中的小手。“王叔他记得没错,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那时只是突然想要学织布,所以才会想到去请教他,希望王叔介绍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织工给我。”
“真的只是这样吗?”孟文义不由得疑心大起。“那么何必要知道他们住在什么地方?直接去织造坊找他们就好了……我大概算了下日子,就在那几日之后,织造坊里的老织工纷纷求去,后来才知道全被关四少爷用更好的条件聘请到关家位在苏州和杭州的织造坊工作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孟盈盈直视着他,目光也不再伪装柔顺,知道跟孟文义当面对质的日子终于到了,她无法再隐藏自己的恨意了。
“盈盈,再怎么说,我在名义上还是你爹,你应该不至于会联合外人来背叛我才对。”他佯装亲切的口气说。
她娇颜一凛。“我从来没有承认过你是我爹,为了娘,我可以唤你一声爹,但那并不是出自我的真心。”
“你……”孟文义这才看清这个“女儿”的真面目。“原来我养了一个吃里扒外的内贼,真的是你在背后搞的鬼!”
“你现在手上拥有的一切,全是从赵家那儿抢来的,并不是你的,所以你没有资格跟我说这种话。”孟盈盈鄙夷地讽道。
孟文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不过心中开始暗暗警戒。“你是听谁说的?”
“不管我是听谁说的,事实就是事实,等真正的赵家大小姐亲自出面指控,看你还有什么话好狡辩?”她娇哼一声。“以为找个冒牌货,关家就会上当,你的如意算盘从一开始就打错了。”
“因为你气你娘再嫁给我,所以才暗中跟我作对?”孟文义想不到她居然连赵家的事都知道,得确定是否还有其他人晓得。
听他这么问,孟盈盈用着充满恨意的眼光瞪着他。“你很清楚为什么,难道连自己干了什么事都忘了?”
他脸色变了变。“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见孟文义依然嘴硬,死不认错,孟盈盈忍无可忍地从香囊中拿出了“证据”,决定和他摊牌。“还记得这样东西吗?”
“我从来没见过它……”一看到她手上的那块葫芦形玉坠,孟文义脸色因为心虚而发白了。
孟盈盈就猜到他会否认。“当年你常到家里来走动,有好几次把我抱在膝上,并拿了随身携带的扇子给我把玩,我永远不会忘记它就系在上头,最后它却是我爹临终之前紧紧握在手中的证物,就是想告诉我是谁杀了他……”
“我……”孟文义这才想到当时那晚回到家,发觉扇子上的玉坠不见了,以为只是掉在路上,所以不以为意。
她恨恨地逼近他。“为什么要杀我爹?他信任你,当你是亲兄弟,为什么要杀他?你怎么下得了手?”
孟文义眼神转为阴狠。“你想知道?好!我就告诉你……我和你爹是八拜之交的好兄弟,却同时看上了你娘,我比你爹还要早上门提亲,想不到你娘的双亲却将她许配给你爹……论起家世,我孟家在金陵应天府经营酒楼,才能与你娘匹配,可比你那个爹要强太多了,他一个小小的市井杂贩凭什么娶到她?她是属于我的才对,我真的好不甘心……”
“就为了这个原因,你杀了我爹?”孟盈盈一脸震惊,没想到为了母亲,这个男人居然干出这样泯灭人性的事来。
“从第一眼看到你娘,天底下再也没有女人能入得了我的眼,我可以给她更好的日子过,看到她没办法穿好一点、吃好一点,身边也没有奴婢伺候,我有多心疼,只要你爹死了,她就不必再继续吃苦了……”他冷笑一下。“而你爹死了没多久,你娘果然被我的诚心感动,答应再嫁给我,看在你娘的面子上,我可以把你当成自己的女儿,不过前提是你不能背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