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表朝廷高官的妻子,光天化日进男娼馆。那对唐谨思、对婉约的名誉,都是严重的损害。
「请相信我已做好足够的准备。」婉约从容一笑,抬起脚步踏入春风楼。
「婉约──」突然一声尖锐的呼唤,在婉约身后响起。
她回头,只见唐谨思策马疾驰而来,扬起满地的烟尘。
「站住!」他向她喝令,俊秀的脸被一股怒气笼罩,柔和的容颜变得锐利,充满霸气。
他来追她回家了。
婉约微微摇头。他不明白,她的决意不会更改。
唐谨思迅速下马,朝她逼近。
日落时分,正是花街柳巷开始忙碌之时。唐谨思风尘仆仆的出现,显得极其抢眼。
他唇角带笑,眼底含愠,像一个染尽鲜血的妖魔,逼近春风楼。他经过的街道如有寒风掠过,泛起了刺骨的凉意。
「过来!」在离婉约有五步远的距离外,唐谨思停下步履,向她伸出手。
婉约凝望着丈夫,有些茫然。原来唐谨思也是会生气的,这是她第一次目睹了他的怒火。
她笑了笑。了解一个人需要多久时间?直到今天,她才发觉自己有一点了解唐谨思。
她已经不记得是否与他相爱过。相处至今,他令她伤心,她让他生气……她记得最清楚的,只有这些郁结揪心的情绪。
「再会,相公。」婉约中断思绪,向唐谨思福了福身。「这次的休书,留给你来写。」语毕,她头也不回的走进春风楼。
她很清楚,当她进了男娼馆,唐谨思就必须彻底与她断绝关系。没有一个男人、一个朝廷官员,能容许自己的妻子做出这样伤风败俗之事。
「婉约──」
姑母和唐谨思的最后挽留,在身后急速响起。
婉约一步也不停留,胸口处传出疼痛的抽搐,她的脸微微扭曲了,想不到再次离开他,她居然还会感受到如此强烈的痛楚。
她还是依恋着他吗?就算他不再温文儒雅?为什么?
她不明白!
婉约困扰的苦笑,喃喃自语着,「我实在……蠢得没救了。」
春风楼的男倌们,陆陆续续的走出房,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端详她。
窃窃私语声逐渐响亮。
婉约抬头,环顾周围比她年轻的少年们。身后,已没有唐谨思的呼唤,他的声音却仍在她脑海回荡。她端详着每一个少年的容颜,脑中想到的却是唐谨思的脸。
婉约的眼睛渐渐湿润。她的丈夫终于气愤得走开了?他不会再追来了吧?往后,是不是就与她断绝了?他会思念她吗?
他可曾……真心喜欢过她?
她静下心,说服自己,今后得努力忘记他;然而,他曾经给过她的温柔,她只要一静下心来就会清楚的记得。
无论他是否喜欢过她,至少她是真的爱了。即使现在他变得陌生,她仍依恋着他曾经的温柔;就算下定决心离开,她仍无法超脱,依然不觉得快乐。
婉约迷茫无助,四下环顾……想不明白她究竟要什么?
「婉约啊!」姑母快步追上来,抓住婉约的手,焦虑的告诉她,「妳相公说,明天一早就要来铲平我的酒楼。」
「他……」婉约惊诧,恢复了意识。唐谨思还没放弃她?「他是在兵部,没有权力管到城里的酒楼。」
「不,妳错了!即使他的官权管不到我这小小的酒楼,妳以为他在朝廷里没有朋友帮他?官官相护,他一定有办法!」
婉约不以为然,「一旦他找人帮忙,就会有更多人知道他的妻子在青楼,他丢不起这个脸。」
「我看他不在乎丢脸。他不是为了妳一句话,在短短半天内就从牢狱里将我的孩子们放出来吗?」姑母面带恳求之色,望着婉约,「姑妈求妳了,妳回家去和妳相公赔个罪,别跟他闹别扭了。」
婉约揉着眉心,长叹,「我不是在闹别扭,我是要离开他。如果他来找妳麻烦,我会尽力阻止。」
「为什么妳要离开他?那样的丈夫还不好吗?」
「他要的不是我。」
姑母见她失魂落魄,心生怜惜,拉着她上楼,到角落一间干净的房间,安排婉约住下。
「这是我住的地方,妳今晚就陪我一起睡在这!」
婉约低声道谢,才坐到椅子上,姑母就迫不及待的问──
「你们夫妻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婉约无意隐瞒,断断续续的说出唐谨思娶错人的事。
姑母听得大为惊奇,「居然出现这种错误,你们……实在有些草率,成亲之前就该把人先认清楚的……」
婉约苦笑,「能在成亲之前与将来的夫婿认识清楚的姑娘有几个?或许有人可以,但我爹娘可不是那种开明的父母。」
天下间有多少女子都是匆匆见了陌生男子一面,被告知那是未来的夫婿,便把终身交出去的?有的姑娘,甚至连看未来夫婿的权利都没有。
姑母惋惜道:「都是礼教害的,若是你们婚前相识,何至如此?」
婉约忍俊不禁,「这也难说,也有人成亲之后,喜爱上了自己的夫婿,亲密相处了半年多,结果有一天突然发现自己的夫婿像个陌生人,根本不是自己以为的那种人。」
「妳在说妳相公?」
婉约微笑点头,「原本他的变化让我很生气,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可如今只觉得好笑。其实,我对我所爱的人并不了解。」
她实在爱得太盲目了,不过,瞧唐谨思生气的样子,应该对她的行为非常惊讶吧?恐怕他也觉得受骗了,他的妻子不像他想象的那么温顺……他是不是和她一样不甘呢?
婉约禁不住笑出声来。他们夫妻都让彼此失望了,这样算公平吗?
「婉约?」姑母担心的看着她。
「我没事,我只是……」婉约摇头,忽然想到,她和唐谨思或许都没有做错,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像个莽撞的孩子,不顾一切。
可是,他们又能莽撞多久?
有些事总要学着放弃的,譬如现下,她就要放弃他了……然而,一想起她根本不了解唐谨思,她就感到万分的不甘愿!
事到如今,她还是无法平静……无法彻底的把他从心里抹去!
此时,一阵纷沓的脚步声打破春风楼的安宁,也打断了婉约的哀思。
「外面不知在吵什么?」听到喧闹声的姑母首先反应过来,恐惧的看着婉约,「不会是妳相公来砸场吧?」
婉约愣了愣,「应该没那么快。」
「我出去看看。」越来越嘈杂的声音,吸引了姑母的注意,她交代婉约,「如果是妳相公,我派人来请妳出面。」
婉约点头,「我明白。」
「妳一定不能让妳相公把我的楼拆了呀!婉约。」
这时,有人跑到门外,焦急的拍打房门──
「怎么办,那些人又来了!」属于少年的惊声呼唤。
姑母一震,神色凝重的交代婉约,「这事大概与妳相公无关,我去解决,妳不要出来露面。」
第九章
婉约听到姑母离开时的轻声咒骂,预料到春风楼可能有不小的麻烦……
过了许久,室外的喧闹声只增不减,争吵不休,偶尔还有摔东西的声响,令人惊慌不安。
婉约烦乱的想着,自己是不是又来错了地方?
冷不防的,门被打开。
「谁?」婉约吓了一跳。
一位美貌少年闯进房里,见到她也吃了一惊。
「别、别声张。」对方示意婉约安静。
紧接着,只见美貌少年飞快的躲到床底下,藏起身。
婉约怔了怔,不久一阵阵仓促的脚步声从屋外传来──
「公子,紫纱不在这,你们不要到处搜索,影响别人休息,请回吧!」姑母的声音饱含焦虑。
婉约听了,有所警觉的走到房门口,脚步声离她的房间越来越近了。
这时,有人应道:「也许我们会找到他!」
「拜托各位公子了,再闹下去我们还怎么做生意?」
「既然想做生意,我们身为客人来光顾,妳应该感激欢迎才对!话说回来,妳也真有本事,原本紫纱要在牢里关半年的,妳居然不到半个月就把他弄出来了,怎么,在官府有人脉吗?」
「各位公子,你们对紫纱的惩治也足够了,他本就是卖艺不卖身的,他会动手伤你们也是不得已……」
「那就让他再动手和我们打一场吧!」
随着一声傲慢的叫嚣,婉约的寝室房门被人野蛮的踢开了!
「出去!」婉约冷静的站在房中央,不悦的看着几位人模人样的年轻公子。
首当其冲的人见到婉约,面露惊讶,回头问道:「你们这里也有女人陪客吗?」
婉约的姑母赶紧从后面冲出来,挡在婉约身前,怒视那群不速之客,「少胡说八道!请你们离开这间房!春风楼今夜不开张!」
那几人交换目光,放声嘲笑。
「事情可不是妳这个老鸨决定得了的,快将紫纱交出来,好好向我们赔罪,要不然春风楼不只今夜,以后的每一夜都别想做生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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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
唐谨思带着一队人马再次来到青楼林立的花街。他温和的容颜平静无波,让人分辨不出他是否恢复了理智?
当大队人马在春风楼大门前停下,唐谨思命令仆人们抬上装满黄金的箱子,随他一起进入青砖黄瓦筑成的男娼馆。
他不会再做出任何伤害到婉约重视之人的事,唐谨思目色深沉,泄漏出他尚未恢复理性的事实。虽已决定不拆春风楼,但他脑中充斥着更加狂乱的念头。
他将与婉约纠缠到底,把她的每一个落脚处都买下来,收入囊中,让她无法脱离他的掌控!
尽管他清楚不该如此冲动,不该陪她一起任性,但他满脑子都是她的怒容,焚烧了他的理智,在见到她的笑容之前,他无法平静!
「你们不要碰她!」
一道惊呼声从二楼角落传了出来,是婉约的姑母。
唐谨思闻声,抬头一看,竟见婉约被人推到二楼的围栏。
一群年轻男子正包围着她,像在逼迫她做什么,而她的姑母想帮她却始终接近不了她。
唐谨思惊愕的仰望上方,那群陌生男子不怀好意的靠近婉约,对她动手动脚的,令唐谨思万分不快。
「住手,你们别碰她!」他急忙踏着阶梯上楼。
在他到达二楼的瞬间,一道熟悉的身影倏地从他视线里闪过。
唐谨思震愕,转眼看去──
只见婉约娇弱的身躯从二楼的围栏处掉下,摔落到一楼铺满石砖的地上。
霎时,骨头与砖头的碰撞声使人毛骨悚然。
「婉约?」唐谨思愣在原地,无法相信他看到的事。
耳边响起了姑母的尖叫,和那群年轻男子的嬉笑。他握了握僵硬的拳,跃下楼,走到婉约身边。
她双眼紧闭着,无论他怎么呼唤都没睁开。
他想抱起她离开,但目光在瞥见她额头不断流出的鲜血时,他的身体像冻结了一般,难以动弹。
「婉约……」一股尖锐的剧痛在他体内滋生。唐谨思呆住了,这种痛楚太陌生,却强烈得让他无法承受。
无由的,他回想起婉约曾责备过他的话语。如果他在乎她,怎么会舍得让她目睹他受伤?
忽然间,他能够明白她的感受了。
「快去找人来医治这个女人吧!」
那群年轻男子迈步而来,走到婉约和唐谨思附近,漠不关心的丢下几张银票,毫无悔意的撂了句话。
「如果摔死就可惜了,我们还没玩过脾气这么硬的女人。」
唐谨思霍然抬头,巡视面前的每一个人,柔声问:「为什么推她下楼?」
「无意的啊!谁教她出手打人,我们当然得反击,总不能让我们白白挨她打吧?」
唐谨思微微一笑,慢慢起身。「她是我妻子。」
下一瞬,他袖中寒光闪现,尖利的匕首呈现在他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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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无尽的痛楚中,婉约逐渐清醒,手掌泛着热汗,不知被什么东西包裹着。
她顺势一看,意外的发现,自己的手正被人握住。
「……谨思?」婉约定睛端详。唐谨思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妳醒了?」听到她的呼唤,他惊醒般张开眸子,盯着她认真审视一番才起身,「我去叫大夫。」
「慢着!」婉约的视线仍停留在他的脸上,她忍住伤痛,诧异的问:「你的脸怎么了?」
唐谨思不自在的抚了抚脸上明显的伤口,敷衍道:「碰到几个麻烦。」说着,他走出门去唤人来照顾婉约。
婉约困惑的蹙眉。她记得……她被几个年轻男子轻薄,她出手反抗,而后被推下楼。
婉约调匀气息,那些人走了吗?
她想检查自己的身体,却感觉有一只手动不了,不晓得自己受了什么伤,婉约有些沮丧……心里又偷偷的庆幸着唐谨思在身旁。
他几时赶来的?她望着门口,好想再多看他几眼。如今才知道这世上有更多比他还可恶的男人,而她除了唐谨思,没办法忍受别的男子!
那些人的触碰、接近,都令她厌恶……婉约挫败的皱紧眉,很确定自己不可能再去喜欢唐谨思以外的男人。
「婉约,妳醒了!真是太好了。」姑母急急忙忙跑进房,站到她身旁,小心翼翼的观察她。
「我还在这?我相公怎么也在呢?」婉约迷迷糊糊的问,想起身又被姑母紧张的按回床上。
「妳别起来,妳肩膀落地,脱臼了,不要乱动。」
「难怪我觉得手臂疼。」
「先等大夫来为妳检查。妳已经昏睡两天了。」
「那些人离开了吗?」婉约心有余悸的问。
「那些该死的家伙统统被抓进牢里了,别怕,妳安心的在这待着,所有的事,妳丈夫都处理好了!」
「谨思?他怎么了?他似乎受了伤?」这次应该不是假的吧?
「妳相公把那些欺负妳的人打伤了,他们都是京城里的世家子弟,一向嚣张跋扈,不过遇到妳相公就没辙了。」
婉约惊疑不定。「是我相公救了我?」
「他也帮了我。」姑母将她昏迷后的事情告诉她。「他摆平那群人以后,叫官府来把他们抓进牢里去,让他们的家族也保不了他们。」
「那些人不会再来找妳的麻烦了?」
「是的,婉约,这真得感谢妳家相公。」
「他之前不是威胁妳要来拆了春风楼?」婉约摇头苦笑。
「说说气话吧?妳不知道他有多么担心妳,见妳受伤,我看他整个人都快疯了,那些家伙也被他伤得很凄惨呢!」
婉约垂头,咬着嘴巴,不知该说什么,目光一转,又看向门口,唐谨思的身影不在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