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你也不喜欢我,何必非要把我绑在身旁?」
唐谨思脱口就道:「妳怎么会认为我对妳没有情意?」
「假如你有一点在乎我,又怎么会设下骗局蒙骗我?你再娶时、你受伤时,我的心情如何──你根本不在乎!」冷淡的语调慢慢的激动起来,说到最后,婉约的声音里泄漏出哭腔。
她无助的伸手掩住自己的脸。她的心,终于被他伤到几近破碎。
「假如你对我有一丝喜欢、怜爱之意,你怎么会忍心不保护好你自己,反而让我看到你受伤……」更可恨的是,她为他心疼、为他惊慌,最后却发现那只是他的欺骗。
婉约难以忍受的哭出声来。
唐谨思愕然,生平第一次感到无措,只能任由她的眼泪牵动着他的心。
「我真的很想和你在一起,也很努力说服自己,看你再娶,没关系。」婉约用力擦拭脸上的泪。「可你总是做出一些令我气愤的事,害我无法控制自己,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就……我就忍不住发狂!」
她讨厌失控的自己,一如现在,像个弱者,除了哭泣,做不了别的事。
「我不需要你道歉,不需要你讨好,不需要你退让,只想恳求你别再缠着我,让我离开你身边!」
她的饮泣声令幽寂的寝室笼罩上一层哀伤的气息。
唐谨思坐在床边无法动弹,看她指缝间渗出的泪水,他心慌了,体内像有一只困兽在挣扎着要破壳而出!
他从不知道,他令她这么痛苦。然而,她放弃了尊严,哀求他放手,也同样令他感到痛苦。
他没由来的怀念起她的笑容,她曾经那么喜爱他……每天都让他看见她温暖的微笑。
为什么当初,他会觉得她的笑容乏味?如今,又为什么怀念得心都痛了?
唐谨思沉寂片刻,缓缓的坐到床上,温柔的搂住婉约,将她抱在怀里。
「对不起,我不该骗妳。」他真诚的道歉。「当时,我只是想藉一场冲突吓唬妳,让妳明白女人家在外游荡十分危险。」
「假如你对我有心,你不会那么做的,谨思,你根本不懂见到心爱之人受伤的痛苦。」
他慌了,拚命的道歉,再无一丝虚情假意。「我不晓得我受伤会令妳那么心疼,我错了……婉约,原谅我。」
她依然捂着脸,不看他的神色,只是听他道歉的话语那么诚恳,她反而越哭越凶,泪如泉涌。
「婉约,婉约……对不起。」
「你的心里根本没有我,你没有把我放在心里……」
无论他说多少遍请她原谅的话,回应他的,都是她摇头的答案。
直到她哭累了,在他怀里迷迷糊糊的入睡,他仍没有得到她的宽恕。
第八章
她感觉到一团温暖的光芒,轻柔的包围着她,整个人像置身在金黄色的云朵里,舒适无比……
婉约揉了揉双眼,意识一点点恢复。从梦里清醒过来,清晨的阳光洒落在寝室的每个角落。
她的脸旁传来温暖的热源,恰似梦中舒适的云朵。
她抬头一看,发现自己与唐谨思侧躺着,像两个刚出世的小孩,彼此依偎。
他的手环着她的腰,她的头就抵在他胸口,那么亲密,那么信任,彼此的气息融合在一块。
霎时,她鼻酸了,酸得她泫然欲泣,刚想把他抱紧,又想将他推到远处去,一颗心忽上忽下,满脑子困惑难解……不知该怎么做,她才能满足?
婉约困难的屏住气息,小心翼翼的挪开唐谨思的手臂,越过他的身躯,悄悄的下床。也许是唐谨思太累了,一向感觉敏锐的他睡得很沉,并未让她的动作惊醒。
婉约轻轻的穿好衣裳,走出寝室。屋外,朝阳初升,柔暖的阳光却驱不走冬风的冰冷。
她独自走出庭院,到了前厅,一路上,忙碌的下人们都用戒备的目光偷看她。
婉约苦笑。因为唐谨思,她变了,把不曾展现在外人面前的最真实的自己显露出来。从未如此认真的喜爱过一个人,她倾尽全力珍视她的丈夫……然而,他可曾真诚的对待过她?
一直到了昨天,她才彻底看清他温文儒雅的外表下,有着怎样狡猾、蛮横、邪恶的心性。
真好……婉约在心中对自己说。她不乖巧,他不温柔。她和唐谨思,算是打成平手了。只是他,始终欠了她一笔!
「夫人……」忽有叫声接近。
一名丫鬟怀着畏怯之色走来,出声打断婉约的思绪。
婉约闻声展眉,故作平静的问:「何事?」
「有一位妇人前来拜访,说是夫人您的亲戚,要求见您一面。」
婉约有些纳闷。这么早,会是谁来拜访?
她疑惑的随着丫鬟走向花厅,意外的看到不久前才见面的姑母。
「婉约啊!妳这么早起身,我还以为得等候很久。」姑母一看到婉约,立刻笑盈盈的迎向她。
婉约牵着姑母的手,一起入座。「您用过早膳了吗?」
「我过的日子和你们不一样,等回去后,我就要睡了,不必管我吃的,妳若是饿了,自己先去填饱肚子。」
姑母的话令婉约回想起姑母所经营的是外人所不齿的风月之所,那里面的人,据说都是过着日夜颠倒的生活。
婉约叹了叹,问:「您找我是为了托付我……相公什么事情吗?」
姑母忙不迭的点头,「正是、正是,妳能否帮我和妳相公说一声,请他试着『打点』一下,让官府放了我家两个孩子。」
婉约微微蹙眉,心思游转不定,许多念头在脑海穿梭。
姑母哀求道:「婉约啊!我真是没办法了。官府里都是吃钱的人,我又不认识什么大人物。上个月,几个世家子弟到我那儿喝酒闹事,还欺负人,我家孩子反抗了两下就被他们打了,这还不肯干休,又借口把人抓进牢里。」
「我明白了。」婉约大概了解姑母的需求,灵机一动,问:「假如我帮您这个忙,您是否能够也帮我一个忙?」
姑母一愣,呆呆的反问:「妳会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婉约笑了笑,坚定的决心在眼底闪现,「到时候我会告诉您。现在,请您先听我安排……」
姑母心窝一颤,有点误上贼船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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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谨思一觉清醒,见婉约不在身边,不由得惊慌失措的跑出寝室,连衣裳都没穿整齐,见人就拉着质问──
「夫人在哪?是不是又走了?几时走的?」
下人们几时见过他如此失态,一个个都傻了不会回答。
唐谨思暗咒了声,正要召集人手,出门追妻,走了几步,脚一疼,他低头看,竟发现自己连鞋也忘记穿了。
那个一点也不温柔婉约的妻子,令他变得冲动莽撞,失去冷静自持。
「你在做什么?」这时,一道柔软的嗓音飘了过来。
唐谨思转头一望,是婉约。
她端着热腾腾的食物,从容不迫的走进夫妻俩居住的庭院,不让下人帮忙,自己把食物端入房里。
唐谨思一怔,端详她平和的容颜,有些不可思诿,她似乎不生气了?
「妳还在?」
「你希望我尽快离开吗?」婉约回头看了看惊讶的丈夫。他发呆的样子有着孩童般的憨态,异常的惹人心怜。
「我……」唐谨思不安的心因她的出现渐渐安定。他不曾经历过如此激烈的变化,为了一个人,忐忑不安,患得患失。
他迷茫的凝视婉约,无奈的发现,她把他的魂魄都侵占了。
婉约在他幽深的目光下,胸口发颤,似乎看见他在用眼睛对她诉说情话,每一个字都甜美得令她软化。
她强迫自己冰封起心房,不动情绪的问他,「怎么不整理仪容,站在院子里发什么呆?」
唐谨思跟着她的脚步进房,把门关上。「我以为妳走了,正要出去找妳回来。」
他暗藏忧虑的语调,令她心弦一震。
婉约不自觉的端详他衣衫凌乱、赤足散漫的模样……如果她不是及时回来,他准备这副样子,像个狂欢后的放荡子一样,跑出门去找她?她呼吸困难了……
他依然目不转睛的凝视她,眼里蓄满对她的在乎。
他的在乎是真是假,她分辨不出,却为他的话、他的态度动容了。婉约咬住舌尖,不断的暗骂自己的心软!
她不可以再被他打动了!她艰难的命令自己。
「吃吧!」婉约若无其事的坐在桌边,为他摆放碗筷。
唐谨思长眉一挑。她的态度很可疑。
他直截了当的问:「妳不生气了?」
婉约平静的把筷子递给他,「我有事相求。」
「放妳走?」不可能!
他对她的牵挂已膨胀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无法想象万一她脱离他的控制,在外逍遥,他会是何等焦躁!
他……不要被她留下,被留下来……惦记她的温柔笑脸,气愤时惊心动魄的怒颜,还有她令人心痛的泪水。
她的一切深入他的骨髓,挥之不去。他怎能让她离开?
「我是走是留何必求你?」婉约强迫自己不去看他的神色,更不管他强留下她的心意带有多少真情。
「无论如何,妳将是我今生唯一的妻子,我希望妳明白!」然后,早点认命与他携手一生,别想逃了!
婉约不慎咬破了舌尖,耳边全是他宣誓一样的话──
今生唯一的妻子。
今生唯一?她漠然的扫视他一眼,不相信他能全心全意爱她!
婉约竭尽全力,抑制心湖泛开的涟漪,平淡的告诉他,「我想原谅你,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原谅,正好我有一件困难的事需要你帮忙,虽然我不晓得以你的能力能否帮我,但,你若能解决我的困难,我就原谅你。」
唐谨思心起疑虑,没急着答应,冷静的问:「什么事?」
婉约左看看、右看看,似乎在盘算什么,那恢复生机的脸色像朵初绽的鲜花,散发出诱人的味道。
唐谨思目光一沉,心想今天就告假在家,不理朝政公务了。也许不只今天,明后天也不能走出家门一步,要时时刻刻守在妻子身边,确认她不会离开之后,他才能放心!
婉约轻咳了一声,缓缓说道:「我姑母出了点事,她是经营酒楼的……说是酒楼,但其实是……青楼。」
唐谨思点头,「就是我叫人带宝儿去游览的地方。」
婉约瞪他,「请不要插嘴!」
他摊摊手,「请继续。」
婉约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最后才道:「总之,是我姑母的酒楼里有几个人被关进牢狱,希望能借用你的关系,帮忙疏通,把人给放了。」
唐谨思听了疑惑更深,追问:「这事与妳有何关系?」
「我姑母与我关系亲昵,我想帮她。」
唐谨思审视婉约不亢不卑的态度,仍是觉得她很可疑,彷佛她隐瞒了什么秘密。
他迟疑片刻,开口问:「我若摆平此事,妳就……」
她心领神会的接下话,「我就不生你的气,原谅你。」
「这么简单?」
婉约扯了扯嘴角,露出笑容,然而笑意并不真诚。
唐谨思无声的叹,继续问:「不再和我争吵?不再吵着离开?」
婉约皮笑肉不笑的凑近他身边,出其不意的吻上他的唇。
他震了震,长臂习惯性的环绕住她的腰,把她带入怀抱,双唇亲密的贴合,燃起汹涌的热潮,一波波攻占他的意识。
两人的胸口紧贴着,彼此轻易就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她主动含住他的舌尖与他交缠。
他陶醉了,可理智告诉他,他的妻子不是这么主动的人。
「妳还没回答。」他艰难的抽出心思,逼着她给予承诺。
婉约漫不经心的笑,敷衍的把话语一个字一个字吹到他耳边,「还需要回答吗?」
这算不算默认,唐谨思已顾不得计较。他的心思被她主动的一个吻夺走了。恍惚中,他意识到妻子又变了。
她不温顺也不再暴躁,却变得狡黠了,狡黠得……像在模仿他,然而,她不是他。因此,她更加令他摸不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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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母委托的事,唐谨思仅用半天时间就解决了。
一番了解之下,发现婉约的姑母所经营的居然是男娼馆。
馆子里有些男倌,虽然表明了卖艺不卖身,却还是经常受到客人纠缠骚扰。这次便是得罪了几个权贵,被巧立名目安了罪名下了狱。
唐谨思动用不少关系将人从牢狱里放出来,事情一处置完毕,他就派人回家知会婉约,并迅速处理好公务,在太阳未下山前赶回府。
可迎接他的并非妻子承诺过的,不再争吵,不再吵着离开,而是──
「婉约,她刚刚收拾东西,走了!」
「什么!」一回家就听到母亲宣布的「噩耗」,唐谨思引以为傲的理智差点崩溃。
母亲不慌不忙的继续道:「婉约还说,感谢你帮她把事情解决了,这样你就不欠她了,你们算是两清了。」
「谁和她两清!」唐谨思怒吼。
环顾偌大的家宅,他脚步转了转,一时竟思索不出下一步该怎么走?立即追击逃妻?或者拟订计画再行动?
锺婉约──这个可恨的女人,把他的心捏得又紧又痒。他发誓抓她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她怀上他的骨肉,让她今后永远乖乖的在家养育后代,不能随意逃跑!
「你急有什么用?」母亲坐在高椅上说着风凉话。
唐谨思闻言若有所思,「您忽然就偏心向着她了?」
「儿子啊!能对抗你的女人,娘相信没几个了。」
「她去哪了?」唐谨思找来几个负责监视婉约的下人,询问:「有没有让人跟着她?」
「夫人片刻前跟随她的姑母离开,前往……」
姑母?唐谨思心念一动,厉声截断下人的话,「再说一次。」
下人惊颤不已,惶恐的重复,最后说出一条京城最著名的花街柳巷。
婉约的姑母就在那条花街柳巷里开店。
唐谨思在心里连连咒骂。难怪婉约会要求他帮助她的姑母,原来她早就决定去投靠那个在花街柳巷营生的人。
唐谨思俊秀的脸有些狰狞,浑身杀气毕现。
他清清楚楚的记得,婉约的姑母开着一家男娼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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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适中的招牌上刻的「春风楼」三个字,清晰的映入眼里──
婉约独自提着轻便的行囊,随着姑母到达京城有名的烟花之地。
姑母站在酒楼前,慌乱的哀求婉约,「我的好孩子,姑妈求妳,妳就改变主意回家去吧!」
「我有带充足的钱,到您的地方住宿不会令您吃亏,放心。」婉约平静的牵起姑母的手,走向尚未开张的青楼。
这次,她一个人离开,没带宝儿,没留休书,但她的决心比上次更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