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多少赏银?”他笑问。
将养了半个月,他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然而他这趟来最大的收获并非破了案,而是与她在古墓里共经了患难。
“我差点死在古里里,九生一生好不容易才逃出来,还帮忙破了这桩大案,找回那些官银,皇上少说也得常我个五百两吧。”她抬手比了个五。
他含笑凝视着她,“五百两就够了吗?”
难道她说少了?拂春当即虚心求教,“要不然你觉得该多少?”
永玹握住她的手,“你放心吧,这件事我定会奏请皇上重重赏你,绝不让你吃亏。”
她想抽回手,但他紧握着不放,她瞋他一眼,“你做什么拉着我的手不放?”
他柔声问道:“拂春,你在古墓里对我不离不弃,想要我怎么报答你?”
他的眼神温柔得让她的脸儿微微发烫,语气也跟着放缓了,“你不也一直护着我吗?这事咱俩谁也没欠谁。”
“在古墓里虽然几经波析,不过我很高兴,能与你同生共死。”
“咱们都好端端的活着出来了,哪来的共死。”他那深幽的眼神看得她一颗心儿乱颤,她别开眼,转移话题,“你说逃走的那几个盗匪还能不能抓到?”
“朝廷重金悬赏一千两银子一个,迟早能抓到他们。”
闻言,拂春猛地站起身,脑袋因而撞上车顶,但她顾不得疼,急切地瞪大双眼,“你说朝廷悬赏一千两银子抓他们?”瞧见她那热切的眼神,想起她曾抓捕过两名钦命要犯,永玹略一思索,就明白她在打什么主意,警告道:“他们早不知逃往何处去了,你可别想着亲自去抓他们。”
她讪讪的坐下,却不是因为听了他的话打消主意,而是……“那时在古墓里,那些人都蒙着脸,也不知他们长什么模样,就算让我当面见着了,只怕我也认不出来。”
见她好不容易息了这个念头,他更不可能告诉她,那些人的身分都被——査问出来,也依着口供,请画师将他们的面容画了出来,因此悬赏的海捕文书上会有他们的画像。
回到京城,永玹吩咐车夫先送拂春回府。
下了马车,拂春进了大门,先去了额娘的院子。
“额娘,我回来了。”
“你总算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女儿离家快一个月才回来,白佳氏见着女儿满脸欢喜,舍不得斥责她离家出走的事,只关切她这阵子在外头过得可好。
拂春兴匆匆地将在彰水县发生的事告诉她。
白佳氏听到女儿和永玹在古墓里被追杀,死里逃生的经过,一颗心整个提了起来,听完后,忍不住训斥道:“以后这么危险的事不许再做。”她不敢想象万一女儿真的困死在那古墓里无人知哓,她要上哪儿去找女儿?
拂春见额娘面色惨白,知道自己这是吓着她了,赶紧哄道:“这种事经历一次就够吓人了,哪敢再来第二次。”她虽然胆子大,此番又顺利逃出来,但在古墓里的经历仍让她心有余悸,绝不会想再尝试。
女儿又叙了会儿话,白佳氏说道:“你不在的这阵子,常临天天都在找你,你快去看看他吧,见到你回来,他定会很高兴。”
儿子平日里虽然不太搭理他们,然而女儿不见,儿子还是会惦记着,这表示他心里仍是有他们的,这让她很欣慰。“嗯,我这就过去看他。”拂春快步走向弟弟住的小院,才来到小院前,她就迫不及待的扬声喊着,“常临,姊姊回来了。”
下一瞬,就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在她踏进屋里时,常临也来到门前。
弟弟仍旧没什么表情,可他那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她看。
拂春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笑咪咪的问,“姊姊回来了,你有没有想姊姊?”
他拉下她的手紧紧握着,张了张嘴,吐出几个字,“不要乱跑。”
拂春怔了怔,一时间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伺候常临的丫鬟帮忙解释道:“小姐,您不在的这些日子,少爷每天一早都问奴婢要姊姊,问得奴婢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总算盼得您回来了。”
拂春这才明白弟弟是在担心她、记挂着她,她感动又激动得一把抱住他,承诺道:“好、好,以后姊姊不会再乱跑,不会再让你找不着姊姊了。”
常临任由她抱着自己瘦弱的身子好一会儿才推开她,扯着她的衣袖,领着她去书房。
来到书房,他指着挂在墙上的一幅画,吐出两个字,“姊姊。”
她瞠大眼,看着那幅画像,那画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
画中的她穿着一袭红色的衣袍,手里拿着一根长棍横在胸前,笑盈盈的模样又媚又艳,一笔一画栩栩如生,连发丝都清晰可见,只消看一眼,就能感受到作画之人浓浓的想念之情。
望着那幅画,拂春眼眶微湿,转身紧紧再抱住弟弟。“常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以后姊姊绝不会再随便离家出走了。”
常临被她抱得太紧,不舒服的扭了扭,却也没推开她。
须臾后,拂春才放开他,抬起衣袖擦了拥眼角的泪,漾开欢喜的笑靥,欣慰的看着弟弟,他不是没有感情,只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可是他能用这样的方式默默关心着她就足够了。
不久,瓜尔佳常德回来,拂春本已经做好要再挨一顿责备的心理准备了,没想到……
他仔细看了女儿一眼,徐徐出声,“回来就好。”接着又道:“你那铺子要是真想留着,就留着吧。”
“阿玛,你不是让我收了铺子吗?”
她惊讶的问道。
“你不是说你那铺子是挂在你三舅名下?”他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见到离家近一个月的女儿安全回来了,眼神里流露的关切之意怎么也藏不任。
“是呀。”
“你三舅没在朝为官,那就无妨,不过你一个姑娘家,以后不许再动不动就离家出走。”末了,他仍是训诫了女儿一句。
“以后不会了,阿玛。”拂春笑眯眯的应道,心里头高兴的想着,这样一来她就无须与永玹合伙,也用不着分他四成的盈利,真是太好了。
第6章(2)
翌日,拂春去看了琬玉和三舅,再去了铺子一趟,回到府里已是黄昏时分,就在她心里叨念着不知道她的赏银何时能下来时,忽有传旨的太监上门来。
瓜尔佳常德还未回府,白佳氏领着女儿在前厅接旨。
宣读完圣旨,太监笑呵呵的恭喜道:“奴才恭喜拂春小姐将喜嫁良夫。”
拂春手里捧着圣旨,一脸呆愣。
白佳氏上前回了几句话,命人给了传旨的太监赏银,送走人后,她回头看向仍旧震惊的女儿。“想不到皇上会将你许配给永玹,他人品端方,性情温良沉稳,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她的语气带着笑意,显然十分中意这个女婿。
拂春总算从惊愕中回过袖来,看着手里的赐婚圣旨,她蹙着眉道:“额娘,我是在等皇上的赏银,可不是在等这赐婚的圣旨,皇上该不会是想用这赐婚圣旨来打发我,不给我赏银吧?”
白佳氏没听明白女儿的话,“你这孩子在说什么,哪里来的赏银?”
“先前我不是帮永玹破了那官银的案子吗,永玹说会奏请皇上重重赏我的。”可是看看,她等到的是什么,真是岂有此理,还她的赏银来!
见女儿气呼呼的,白佳氏哭笑不得。“你这孩子,这婚事不就是皇上给你的赏赐吗?凭永玹的家世、人品和才干,京里多少贵女想嫁他都求之不得呢,你还嫌弃。”
“这不是嫌不嫌弃的问题……不成,我要去问问永玹,看是不是他眛下了我的功劳,没有禀报皇上。”说完,拂春便拿着圣旨跑了出去。
白佳氏看着女儿的背影,无奈的揺揺头,怎么她一个姑娘家,想的总是银子,而不是自己的婚姻大事?不过话说回来,她倒是很开心女儿能嫁给永玹.
一路来到永玹的府邸,门房进去通传后,永玹亲自出来迎她。“你怎么来了?”
“我有事要问你。”
“什么事?”他领着她走进府里。
不等进到厅里,她在半路便质问道:“官银的事,你是不是没有替我向皇上讨赏?”
他温言答道:“我今日进宫时,已向皇上指了这事。”不过他没替她求赏银,这个功劳先在皇上那里记下,说不得以后会对她有用处。
“那皇上怎么没给赏银,反而赐下这样一道圣旨?”她将手里的圣旨举到他眼前。
皇上派人来传达赐婚的圣旨,自然不可能只有给她,他定也收到了这道赐婚的圣旨。
见她将赐婚圣旨都带来了,永玹微笑道:“想来皇上是认为千金易得,佳婿难求,才会将我赐给你为夫。”
拂春受不了地指着他的鼻子,“你这人脸皮未免也太厚了。”竟然有脸自称佳婿。
他温雅一笑,但说出来的话却毫不逊狲,“我说的是大实话,皇上定是认为让你嫁给我,比赐你千金更有用,所以才会为咱们俩赐婚,何况咱们在古墓里早就私订了婚约,皇上的赐婚不正好。”
她没想到他会拿那件事来说嘴,一时有些结巴,“那是……”
“当时在古墓,你可是亲口说要与我结为夫妻。”
“那时我是说倘若咱们出不来。”
永玹敛去笑意,眸光忧伤的注视着她,缓缓启口,“倘若你当真不想嫁给我……我可进宫去向皇上请罪,求皇上收回 圣命。”
拂春想起两人在古墓里共患难的情景,又见他似乎很难过,不暇细想便脱口道:“我又没说不嫁你。”说完,她有些害臊的嗔了句,“不同你说了,我回去了。”掉头便跑了出去。
他也没追上去,站在原地看着她越来越小的身影,嘴角缓缓扬起,而且越扬越髙.
他不会告诉她,这桩婚事早在几年前他就向皇上求来了,那是某一次替皇上办事,他办得极好,皇上问他想要什么赏赐,他求了一件事——
“臣想求皇上将瓜尔佳拂春许配给臣为妻。”
“拂春不是常德家的那丫头吗,朕记得她似乎还是个小丫头,尚未到婚配的年纪。”由于几年前她为了她弟弟一个人打了吉胜他们几个,这事闹得连皇上也知晓。
“臣想求的是,等过几年她长大后,请皇上将她指给臣为妻。”他知道她才十二,年纪还太小,不过他可以等。
“原来你这小子早早就瞧上了人家,还想提前将她给订下来。”
“请皇上成全。”
“好吧,朕就答应你,日后将她指给你。”
今日他进宫,向皇上请旨赐婚,皇上还笑话了他一顿。
“朕还想着你若再不来请旨,便要将她指给别人了。”
是啊,他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能如愿以偿,将他的拂春给娶进门了。
“永玹,我再敬你一杯,恭喜你即将大婚。”吉胜已喝得半醉,满脸通红,拿着酒壶走过来,来到他面前时,脚步不稳的踉跄了下。
永玹扶住他,劝道:“你醉了,别再喝了。”今日几位好友相邀,提前祝贺他大婚,吉胜一来便猛灌着酒,已连饮三壶酒。
“我没醉,皇上赐婚,让你迎娶拂春为妻,这么大的喜事,你怎么也要把这毒酒给干了。”吉胜的一双醉眼狠狠瞠着他,硬是将酒壶塞到他手中,要他喝。
永玹拿走酒壶搁在桌上,“你醉成这般,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见他不喝,吉胜抬手一挥,将那壶酒砸碎,朝他吼道:“你不喝是不是瞧不起我?我早知道你同我一样,对拂春怀着那种心思,我娶不到她,让你娶到了,你很得意是不是?”
见状,文硕与平康相觑一眼,担心吉胜闹起来,也过来相劝。
“吉胜,你醉了,我送你回去。”“我没醉!今天永玹若不把酒给我喝光,我同他没完!”
“吉胜,咱们今儿个是来祝贺永玹即将大婚,别闹了,看看你都醉成什么样子了,尽说着浑话,我送你回府。”文硕拽着吉胜的手臂,将他往外拉。
吉胜甩不开他的手,被拖着往外走,但仍不甘心的回头朝永玹吼道:“你很得意是不是,你赢了我,娶到她了……”
“永玹,吉胜这是醉了,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别往心里去。”文硕连忙替吉胜解释,以免永玹心生芥蒂,说完,他便与几名随从匆匆从将吉胜扶出包间,往楼下走去,以免吉胜再口没遮拦,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吉胜对拂春怀着什么心思他是知情的,但是他没想到原来永玹也是,他们几人是一块长大的好友,他不希望为了一个女人,坏了几人之间的情分。
平康也替吉胜缓颊道:“吉胜这小子一喝醉就胡言乱语,你别把他的话当真。”
永玹斟了杯酒,啜了口,温声道:“我没在意。我们四个人是一起长女的,我还不了解吉胜的性子吗?只不过这次,在意的怕是他。”
吉胜无法给拂春的,他能给她,但他能得到拂春并不是凭空得来,为了她,他花了不少心思,府里更是一个姬妾都没有,只为等她。
“吉胜对拂春的心思我先前是看出来了,可我真没想到连你也……你是什么时候对她动了心的?”平康奇的问。
“比吉胜还早。”永玹只说了这句,其他的便不愿再多说,接着他站起身,“还要筹办婚事,我先回去了。”
平康目送他离开,永玹的心思素来藏得深,这次若非吉胜他甚至没看出这位好友早动情了,多年来他身边始终没有女人,他还一度以为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毛病,原来竟是个痴情种,独身至今只为等一人。
下一瞬他想起不久后妹妹也要出嫁的事,感慨的叹息,同样是皇上赐婚,却是两样情。
琬玉出阁前,拂春过来看她,待送琬玉出嫁后,很快也将轮到她了,她和永玹的婚期已订下。
琬玉命丫鬟取来一套头面首饰送给她,“拂春,你成亲我没什么好送你的,这套首饰就当是我给你添妆。”
拂春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放置了一整套用翡翠雕琢的珠链、耳环和簪子,有些讶异,婉拒道:“你成亲,我什么也没送,只送给你一些我铺子里的胭脂水粉,这么贵重的首饰我不能收,你还是自个儿留着吧。”
“这些首饰我很多,这套是我特地为你准备的,你就收下吧,咱们姊妹一场,我比你年长两岁,就当是我这个做姊姊的送给妹妹的礼物,你若不肯收,倒要教我心里难过。”
“可是……”
琬玉不让她再推拒,将锦盒塞到她手里,轻咳了声说道:“我出嫁时会用你送我的那些胭脂水粉,你出嫁时,也配戴这套首饰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