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琬玉没有拒绝,“也好。”
拂春扶着琬玉走到花园,此时已是夏末初秋,天气不冷不执,池子里的荷花早已凋零,只剩下几许残枝败叶。
琬玉站在池边,望着那一池残败的枯叶,清雅的面容无喜无悲,只是轻声道:“明年这池荷花再开时,也许我已见不到了。”
拂春听见她这隐隐透着不祥的话,神色一变,急忙道:“不会的,琬玉,你别再胡思乱想,不只明年,后年、大后年、大大后年,以后每年荷花开时,只要你想看,我都陪你回来看!”
琬玉轻笑了声,“你别紧张,我的意思是届时我已嫁为人妇,哪里能再随便回来。”
拂春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你若想赏花,只管回来就是,这儿是你的娘家,谁敢阻止你回来?若是有人敢不让你回来,你差个人来告诉我,我打得他满地找牙。”
琬玉温柔浅笑,“拂春,能有你这个妹妹真好。我相信你日后嫁给永玹,他定也会好好待你。”
“要是端瑞郡王敢不对你好,我一定饶不了他。”比起自个儿的婚事,她更担心琬玉,她身子不好,还要嫁给那样的人,也不知受不受得了。
琬玉轻揺螓首,“你别怪他,这桩婚事只怕他也不愿意。咱们回去吧,我有些累了。”
第7章(1)
九月初八这一天,拂春穿着大红喜服,在出嫁前先去看了弟弟。
她握住弟弟的手,舍不得地道:“常临,姊姊今天要成亲了,往后会住在玹郡王府,没办法再住在咱们府里头,不过你放心,姊姊会常回来看你。”
常临目不转睛的看着她那身喜服,还有打扮精致的妆容,也不知有没有听懂她的意思,张口吐出了四个字,“姊姊,好看。”
拂春漾开粲笑,抱了抱弟弟,“以后姊姊不在府里头,你要照顾好自己,若有空,多去陪陪阿玛和额娘,我出嫁了,阿玛和额娘就只剩下你陪在身边了。”明知道对他说这些他定然听不懂,可她还是忍不住叮咛道。
他没有回答她,瞥见白猫从窗外爬进来,便转身去摸猫了。
站在一旁瞧着弟弟,她明白他约莫一辈子都不会懂得人情世故,可无妨,他是她的弟弟,只要她活着一日,就会照拂着他,她希望他能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
“小姐,时辰差不多了,花轿要过来了。”英儿上前催促道。
拂春轻点螓首,提步越过门坎,走回寝房。
不久,迎娶的花轿来了,她在永玹的陪伴下拜别了父母,坐上花轿,嫁进玹郡王府。
完成繁复的迎娶仪式后,永玹屏退所有下人,喜房里只剩下一对新人。
永玹双眼含笑的走向他的新娘子,“咱们终于拜堂成亲了。”
一整天忙下来,比练一整天功还累,拂春揉了揉酸疼的肩膀,随口应了句,“说得你好像盼了很久似的。”
他走到她身后,替她揉捏着肩膀,“是很久。”从她十二岁盼到如今。
她以为他拽的是赐婚圣旨下来到成亲这段期间,没好气地回道:“不过才几个月罢了,哪里久了。”
知她误会,他也没多解释,牵着她的手走向喜榻。
明白接下来将要发生何事,拂春的心跳陡然加快,指着桌上的喜烛说道:“那个……咱们先把烛火熄了再睡吧。”
一想到待会儿要与他裸裎相见,她实在难掩紧张。
永玹应她的要求,吹熄了几盏烛火,只留一盏,再走回床榻旁。“今晚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烛火不能全熄了。”
见屋里没那么亮堂了,她点点头。
他两手撑在床榻旁,将她圈在怀里,俯下身吻住她的唇,须臾,他逸出笑声,“别用力咬。”
拂春的身子有些僵硬,两只手一开始有些慌乱,不知该搁在哪里,但咬了他几次之后,她渐渐学会了怎么吻他,两手也不自觉抱住了他的颈子。
屋外月色如水,喜房里罗帐不知何时已放下,遮住了满室的春光。
“你好好画,别画歪了哦。”清晨时分,拂春坐在雕花圆凳上,微微抬起脸,叮咛自家丈夫。
她平日鲜少画眉,是他想画,她才勉强让他画一次。
永玹自信十足的道:“你放心,我定会画得很好。”他拿起调好的画眉墨,仔细描绘着她的眉。
她的眉又浓又长,正所谓眉不画而黛,但他想享受画眉之乐,因此在新婚第三日一早,向她提出这个要求。
他专注的画了片刻之后,俊眉微拢。
“画好了吗?”
“再等一下。”他沾着画眉墨再细细描绘她的眉毛。
拂春又等了好半晌,见他停下手,她旎即看向镜子,错愕的瞠大双眼,“你画的这是什么鬼东西?”她原本那对好看的黛眉,竟被他画得又粗又长,简直像个妖怪。
“要不我帮你擦掉。”永玹没想到画眉没他以为的那么容易,以至于画成那般,他抬手便往她眉毛抹去,不料越抹越糟,把她半张脸都给抹黑了。
拂春跳了起来,气得都笑了,决定要回敬他,拿起画眉墨便要往他脸上涂去。
“让你把我弄成大花脸,我也要把你涂成大黑脸。”
他笑着闪躲,她追着要往他脸上画。
“你别跑!”
“不跑的是傻子。”
两人宛如孩子般在房里追逐着。
嬉笑声传到了房外,让过来的巴颜氏听见了,她阴沉着脸,怒斥道:“里面是在做什么,闹成那般!”她旋即命人将房门打开。
房门未栓上,巴颜氏身边的婆子很快推开房门,巴颜氏走进去,恰好瞧见儿媳妇拽着儿子,拿着画眉墨往他脸上画,气怒地喝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在玩闹的两人吓了一跳,回过头,瞧见巴颜氏不知何时来了,而且满脸愠色。
拂春尴尬的放开永玹。
永玹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额娘怎么来了?”
“瞧瞧你们这都成了什么鬼样子?”巴颜氏瞧着儿子脸上被画了几道黑线,绕过儿子,厉声指责媳妇,“拂春,你怎么能对永玹做出这种事来,太不象话了!”
拂春无辜的回道:“是他先画我的。”明明她的脸也被画花了,婆婆却只骂她,令她有些不平。
“额娘,这是我与拂春的寝房,您突然闯进来,可是有什么事?”永玹望着额娘,脸上已没了适才的笑意。
“我等了你们大半天,迟迟不见你们来请安,这才过来瞧瞧。这大白天的你们就在房里胡闹,也不嫌丢人!”巴颜氏不悦的瞪向拂春。
“我与拂春是夫妻,只是在闺房里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也没让人瞧见,不知哪里丢人了?反倒是额娘,不敲门就突然闯进来,似乎不太妥当。”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悦。
“你这是在怪我?”巴颜氏扬高了嗓音。
“孩儿不敢,只是希望额娘下次有什么事,差个下人前来传唤即可,用不着亲自过来。”言下之意是希望她下次别再冒然闯进他的寝房。
“你这是娶了媳妇,连额娘都不要了?”
拂春不明白婆婆是怎么听话的,插口解释道:“永玹不是那个意思,他是希望您下次别这样突然闯进我们的寝房。”
巴颜氏何尝不明白儿子的意思,但被拂春这么一说,她更生气了,“你给我闭嘴,我同我儿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分!”
永玹的脸色沉了几分,“额娘,她是我的福晋,不是下人。”
“我不过是说她一句,你就这么急着护着她?”当了他额娘这么久,也没见儿子这般对她,如今却对着一个刚娶进门的女人百般呵护,教她又气又妒。
不想额娘再拿这事纠缠下去,永玹缓了神色,温言福“拂春是我的妻子,是您的媳妇,她才刚进门几天,还望额娘能多多宽容,别为难她。”
“我哪里为难她了?好,既然你不想见我,那额娘走就是了。”临走前,巴颜氏还瞪了拂春一眼。
她离开后,拂春讪讪的走到面盆前把脸洗干净。
永玹也跟着把脸洗净,接着走到她身边柔声道:“方才的事你别往心里去。”
“额娘似乎不太喜欢我。”嫁来才三天,她已经能感觉得到这位婆婆不太待见她,每次见着她都是冷言冷语,挑剔一番。
好比说昨天她去请安敬茶时,婆婆就没给她好脸色看,婆婆让她亲手替她沏杯茶,她依言沏了茶端过去,岂知婆婆嫌烫,当着她的面摔了那盏茶,还责备她存心想烫伤她,要不是永玹替她解围,婆婆还不知道要刁难她多久。
也不晓得她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好,让婆婆看不顺眼了。
“你别想太多,额娘的性子是有些严厉,不只是对你,她对我也常常不假辞色。”他安抚道。
他不是没察觉到额娘对拂春的不喜,但一边是自个儿的额娘,一边是妻子,一家人日后要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他希望两人能和睦相处。
她有些怀疑他的话,适才明明她和他脸上都画花了,他额娘骂的却是她,就连走的时候还狠狠剜她一眼,彷佛她抢走了她什么宝贝似的,唉,看来以后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了。
甫从外头回来,拂春便被叫到巴颜氏的院子里。
“额娘您找我?”
巴颜氏沉着脸质问道:“你今儿个又上哪儿去了?”
这媳妇嫁进来这几天,一点都不安生,天天往外跑,简直不象话。
“我回娘家去了。”早先回去看了额娘和弟弟,再去了铺子一趟,不过永玹先前曾同她说过,不要让他额娘知道铺子的事,所以她没有提起。
巴颜氏怒斥道:“你都已经嫁进来了,还老是往娘家跑,成何体统!”
“我嫁过来时,永玹答应过我,可以常常回去探望我额娘和弟弟。”这事她早与永玹说好了。
巴颜氏没想到儿子竟会答应她这种事,更加不满了,“就算永玹那么说了,你也不该这么常回娘家,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是在咱们这儿受了什么委屈。”
拂春看出婆婆摆明了就是想刁难她,不论她怎么说,她总是有办法挑剔她,看在她是永玹额娘的分上,她忍住要发作的脾气,说道:“要是有人因此误会,我会一个个上门解释清楚。”
听她这么说,巴颜氏一时也没能再骂下去,下一瞬她想到另一件事,又道:“我听说你弟弟是个傻子?”
“他不是傻子。”拂春不喜欢有人这样说她弟弟。
“他平日里不是听不懂人话吗,这不是傻子是什么?”
“我弟弟不傻,他只是不懂得人情世故。”
“那同傻子有什么两样?有这样的弟弟,以后你少回去,免得日后生下的孩子同他一个样,那可是家门不幸。”
拂春无法忍受疼爱的弟弟被说得那般不堪,再也按捺不住的驳斥道:“我弟弟比这世间的人都还要善良单纯,能有这样的弟弟我很髙兴,还请额娘口下留德,若没其他的事,我先回房去了。”说完,她也不等巴颜氏答腔,忿忿的走了出去。
巴颜氏被她气得将搁在几上的茶盏挥落,痛骂道:“反了反了,你们瞧瞧她适才是什么态度,她竟然叫我口下留德,我说错什么了吗?”
一旁服侍的嬷嬷和丫鬟见主子一脸怒容,也纷纷应和着——“福晋怎么能对您说出这种话来,太过分了。”
“您可没说错,她那弟弟就是个傻子,这大学士府约莫也是嫌他丢人现眼,所以从不让他出门见人呢。”
“听说福晋出嫁前脾气就不太好,据说还曾和她阿玛吵了架,离家出走呢。”
“都是咱们王爷太宠着她了。”
巴颜氏屋里的下人们为讨好她,你一言我一句的骂着拂春,这些拂春自是没听见,她很努力的憋着满肚子的气不要发作,她可以忍受婆婆责骂她,但她竟然那样说常临,常临是她护了十几年的宝贝弟弟,她哪里受得了有人那样说他,换了旁人,她皁就狠狠痛揍对方一顿。
可恶!
她气呼呼的正要回去她与永玹住的跨院,有两个人的交谈声传到她耳里——
“喏,文账房,这三十两银子是那间脂粉铺半年的租金,同先前一样,你别入到府里的帐,入到王爷的私帐里去。”
“好咧,对了,杨管事,我日前才听说原来那脂粉铺幕后的东家竟是咱们福晋,可有这事?”
“没错,王爷在娶福晋之前,私下以别人的名义,用每月五两银子的租银将那铺子租给了福晋,不过福晋之前并不知情,成亲后也不知王爷同她说了没有。”
“原来如此,我就说呢,那铺子王爷怎么只租了五两,这跟白送没两样。”
听到这里,拂春讶异的走向正在谈话的两人。
两人见到她先是一诧,接着连忙行礼。“见过福晋。”
她直截了当地问道:“我刚才听到你们说脂粉铺的事,那铺子是永玹的?”
闻言,两人紧张的面面相觑,皆不敢搭话。
“你们愣着做什么,我问你们那铺子可真是永玹的?”
杨管事知晓此事再也无法隐瞒,只得点头,“没错,是王爷的。”
“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拂春纳闷的问。
“这……小人也不知。”杨管事暗忖王爷先前不告诉她,多半是想暗中帮她,又或者有其他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
见她蹙着眉似是在想什么,两人赶紧行礼离开,“福晋没其他吩咐的话,小人先告退。”
拂春一边想着,一边走回寝院。
第7章(2)
待永玹回来时,她两手负在身后,绕着他来来回回走了几圈,目光还一直打量着他。
“你这是在做什么?”他不解的问。
片刻后,她才出声道:“你老实招来,你是从什么时候看上我,开始打起我的主意的?”
得知那铺子是永玹的之后,她想起与他去调査官银案的途中,他不时对她暧眛调戏,还有在古墓里一再护着她的事,以前不太明白的地方,如今都豁然明了了。永玹莞尔反问,“你说呢?”
他一回府,杨管事便向他禀明铺子的事已不慎让她知晓,他心知她约莫是明白了什么,才会这么问他。
“是我在问你,你还不快快招来。”拂春一手抵在他的胸腔上,佯怒道:“你再不坦白招供,我可要用刑了。”
他两手搂着她的腰,轻笑着问道:“福晋想对为夫用什么刑?”
她挑了挑眉,见他死不招认,一手勾下他的颈子,狠狠吻住他的唇。
永玹眸里流转着深浓的笑意,笑纳送上来的香吻。
两人相拥亲吻,额头只在一块,彼此的气息紧紧缠绕,两颗心也密密的依偎在一起。
他低喃道:“当年我第一次见着你的时候,就想着这是哪家的姑娘,像头小母狮一样精神,若是能牵回家养着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