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这桃花还真是美。”皇贵妃一边赞叹着,一边叫人收下摆在一旁,然后拉着她的手笑问:“你往容妃娘娘那里送花了没有?”
“我只为您操了这份心。”简依人抿嘴笑道。
皇贵妃更加高兴了,频频点头,“还是你这丫头懂事,吃过早饭没有?来,陪我再吃点。”
两个相携坐下。皇贵妃一边吃一边又说:“当初陛下要是选中你做我的儿媳妇该有多好。现在那个太子妃像根木头似的,锥子扎下去也不会哼一声,问她什么都只会说:”是的,母妃。“唉,真能把我给急死!太子在朝廷里的事情她一点忙都帮不上,而毓庆宫里几个女人争风吃醋的她也管不了,根本是个摆设。”
“贵妃娘娘,在我看来,太子妃也的确难为,事事总要尽量做到公平,要不就只能一声不吭,若换作我是她,也许也只能和她一样装成木头人了。”
简依人说完,掏出一块手帕递了过去,“贵妃娘娘上次让我帮您在手绢上绣的花也绣好了,您看看,和您原来的那朵像不像?”
“哎呀,真是一模一样呢。”皇贵妃惊喜地接过手帕,又是一阵赞叹,“依人啊,你的绣工真是不一般。我这手帕上的那朵花,可是皇宫绣坊中的崔真绣大师绣的,可自从她仙去了,便再也没人可以用金蚕丝在手帕上绣这么小的一朵花。你这绣工究竟是和谁学的?”
“不瞒贵妃娘娘,崔真绣大师就是我在绣工上的授业恩师,她和我娘是闺中密友,说我还算可造之材,所以指点过我一阵子。”
“哦,原来如此!”皇贵妃恍然大悟,“那可真是太好了!你真应该替你师傅好好调教调教现在绣坊中的那些庸才,宫中绣坊的手艺越来越不行了。”
说到这里,她又叹道:“大概世事就是这样,什么事都一代不如一代。太子成亲也好几年了,到现在只生下两个不中用的丫头,前几天太子说要再娶一房,我说若是陛下同意,想娶就娶吧。毕竟女人如果生不出儿子来,就没用了。”
皇贵妃觉得自己的言词似是伤了她,顿感抱歉地握着她的手。
“可怜依人你年纪轻轻就……或许你可以恳请陛下准你出宫另嫁。”
简依人眼睫一垂,“世文待我不薄,我怎能改嫁?只是太子若要另娶,对方不仅得是身家清白的好姑娘,待人接物方面可也不能差了。这回贵妃娘娘是多斟酌斟酌吧。”
“太子早有主意了,说是宗迪飞将军的女儿,你见过吗?上次我过寿时,她曾经来过,不过我也没什么印象了。”
“宗小姐吗?”她想了想,“我好像有些印象,她模样很清秀,就是不太爱说话。”
“又一个木头小姐?”皇贵妃皱眉道,“那可真是无趣。太子怎么挑这样的女人?”
简依人笑了笑,“太子殿下那么忙,在外面日理万机,大概因此不喜欢回到宫里时,身边的女人还多嘴多舌地烦他吧?”
和皇贵妃又闲聊一阵后,她即找了个借口,起身告退。
****
第9章(2)
出了坤泰宫,简依人缓步走回吉庆宫。她走得很慢,因为她一边思考着刚才得知的消息。
太子想再娶一妃,绝非是为了女色和子嗣这么简单。
宗迪飞将军是皇都周边最有势力的守将,手中拥有四万重兵,若是太子想逼宫篡位,这支力量必须紧握手中,而若是娶了他的女儿,那么即使宗迪飞自己不愿意掺进这场谋反,也必身不由已。
果然是个不错的计策……世弘未必知道这个消息吧,若他知道了,会怎样应对呢?
不知不觉,她又走到湖边,对岸就是瀚海殿,远远地,她依稀可以看到那边的窗户敞开着。这是个暗号,说明他人在殿内,在等着她……可她要怎样过去呢?
深夜,简依人对所有近身宫女说自己有些头疼,想早些休息,吩咐她们未经传召,绝不许踏入宫殿一步。
宫女们都知道她向来讨厌有人贴身伺候,所以不觉这样的命令哪里奇怪。
她换上宫女的服饰,带上自己准备好的腰牌,托着一个托盘,上面放了一瓶酒和一对酒杯,悄悄地从吉庆宫一处极少使用的角门走了出去,又从外面将锁挂好后才离开。周围虽然时有巡逻的侍卫走过,但趁着夜色,又以宫女的服饰做掩护,她低着头行走在宫苑内,竟没有人留意到她。
毕竟谁能想到,白天珠翠环绕、锦衣华服的王妃,会变成此刻短衣窄裙的小宫女呢?
一路上畅行无阻,她走到瀚海殿前,微低着头出示手中的腰牌,假说是陛下让她赐酒给二皇子。因为这腰牌只有辛庆宫的近身宫女才会有,所以守门的侍卫不疑有他,便放她进去了。
瀚海殿内一如既往,只要朱世弘在,就是夜夜笙歌的景象。
前殿一地的杯盘狼藉,歌姬舞姬醉倒成一片。她第一次亲眼看到这幅画面,不禁怔在那里,用目光四处梭巡了遍,却没有看到朱世弘,正要张口问,却忽然被人从身后狠狠地抓住腰肢,手里的托盘也被抢了去,然后听见有人笑道:“这个小美人是哪儿送来的?到是很对我的味。”
紧接着,一个巨大的力量将她拉进了后殿的一间房。
她的双脚才刚刚站稳,便回头冷笑道:“小美人?你就是这样称呼外面那些美人儿的?”
朱世弘笑眯了眼与她对视,并将她压在墙壁一角,轻抚着她的脸颊说:“没想到你这样胆大,居然敢打扮成这个样子来见我。”
他打量着她,眸光一时恍惚,回忆起——“还记得第一次见你时,你就是这样朴素的穿着,还用铃兰花隔墙打中了我的头。”
简依人打落他的手,正色提醒,“我冒险来此是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太子想娶宗迪飞的女儿。”
他的黑眸像是淬了星光一样,闪烁了几下又笑道:“宗迪飞是有些利用价值,但他是只老狐狸,在朝堂打滚多年,他不会不知道太子的心思。若非父皇的命令,他是不会轻易下嫁女儿的,而父皇现在根本不可能同意太子的请求。”
“这么有自信?”她挑衅地看着他,“太子毕竟是储君,宗迪飞不见得愿意得罪他。”
“因为宗迪飞已经发誓向我效忠了。”朱世弘的眼瞳散发着诡谲的光芒,让她看得愣住。
她忽然觉得认识他这么久了,自己却似乎没真正认识过他。
她从未见到他狠辣的一面,而这些年她为他搜罗自己所能得到的一切消息,但她却不知道他到底在外面忙些什么。这一句“发誓向我效忠”的背后,发生过什么事?他已经开始秘密地笼络人心了?
她感到有点挫败。自己辛辛苦苦、费尽心力、冒着风险所做的事情,对他而言,也许并不像她想的那么重要。
简依人推开他说:“那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一会儿我送你回去。”他揽过她站在窗边,瞥了眼她带来的酒。“这里面放的真是酒?”
她漫不经心地回答,“嗯,年前陛下送了我一小瓶,说是苧萝酿造的甜酒,不会让人醉。我一直叫人收在地窖里,用冰块镇着。”
“我正好也口渴了,一起来尝尝。”他拉着她坐在窗边的长椅上。
她冷哼一声,“在外面已灌了那么多酒,你还觉得口渴?”
朱世弘斜睨她,“你和我说了这么半天话,闻到我口中有酒味了吗?”
他这样一说,她才恍然察觉。他的身上虽有酒气,但口中的确没有酒味,这是怎么回事?
他指了指身上的一些印渍,“若不这样,舌头长的人传话出去,便会给我惹来麻烦,况且我得要保持清醒,免得刺客到了眼前,我却像醉猫一样无力抵挡。”
简依人大惊失色,抓住他问:“有刺客伤了你吗?”
他挽起袖子淡淡道:“声张出去也不能将幕后主使绳之以法,我宁可不说。”
“你知道是谁指使的?”简依人瞪着他,“难道是太子?”
“想置我于死地的人,世上也只有他了。”朱世弘冷笑回答,“所以我怎么可能会忘记世文之仇?我日日夜夜都在提醒着自己,不要忘了这近在咫尺、欺人太甚的威胁。”说到这里,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挑着眉尾看她,“不错,这酒有股甜味,你也尝尝?”
“我才不要。”她别过脸去,却被他一把托住脸,紧接着一股浓郁的甜甜酒香透过他的唇舌送入她的口中,不能尽数哺入的酒液顺着她的嘴角流下,她咕哝地挣扎着,却始终挣不开他的桎梏。
他微微松开手,眼神仿佛醉了般的迷离,低声轻吟,“衣上酒痕诗里字,点点行行,总是凄凉意。红烛自怜无好计,夜寒空替人垂泪。依人,这么多年了,我夜夜与美人同醉,却拥着你的影子入眠,你知道吗?”
她的心本就是软的,又怎么禁得起他以这样酸楚的语言撩拨?一下子,她全身都软了,任由自己醉倒在他的声音里、他的怀抱里。
当他的唇顺着她的衣襟迤逦滑落的时候,她无力也不想抗拒地喃喃道:“别又弄出痕迹来,那样我不好在人前交代。”
朱世弘微微一笑,“我会小心些的。”
果然如她所料,颠鸾倒凤、翻云覆雨,一旦开始,又岂能中途终了?这一身的宫女服饰比起之前的繁复宫裙,更不可能成为两人之间的负累。
有了第一次生涩的交手,这一回她已可温柔承欢。与上次不同的是,之前外面有着可以宁定心思的诵佛长乐,而此刻屋外却是歌姬舞姬们放肆的娇媚呼声,更加催动两人心底的情欲滋长。
眼看节气已到了小雪,她全身却热得渗出一层细细的法珠,与他的汗水一起,浸透了他半褪的衣服,和着那浓浓的酒香与两人的体息,成了一股说不清的气味,让她迷乱得忍不住低声吟哦。
他扶住她的肩膀,托起她的上半身,让她可以依靠着自己喘息片刻,“明天我又要出宫去了。”
“明天?”简依人半睁的美眸一片氤氲,“明天不是你的寿辰?陛下还要给你选妃……”
“所以才要走啊。”他一笑,手指轻轻按着她肩膀上略显僵硬的肌肉,“要不然又要惹你生气。”
“我是没有资格生气的……”她叹了口气,“只是你如果不够爱那个女孩儿,就不要误了人家一生。要知道,女人爱上一个男子之后,便是全身心的追随,即使你不能给她全部,她也是虽怨却无悔。在哀怨中一日日煎熬度日的滋味,你是不会知道的。”
“我怎么会不知道?”他小心地在不引人注意的地方烙印下自己的痕迹,“自你嫁给世文之后,我夜夜都望着吉庆宫的灯火入眠,那种滋味才是最难熬……”
她又是心疼又是酸涩地抚着他的脸,想说句轻松的话劝慰他,“只有等得起的食客才能尝得到最美味的佳肴。”
“是啊,现在我尝到了,不枉我相思苦等这么多年。”他欺身而上,将娇躯彻底覆盖在身下,再兴云雨……
简依人离开瀚海殿之前,朱世弘又从香囊中拿出一粒药丸混在酒中哄她喝下,说是对她身体有好处。但捧着空空的酒杯时,她忽然猜到了这粒药丸是什么。
抬头接触到他的视线时,他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躲避,这更确定了她的猜测。这药丸……必然与避孕有关,他与她都想到了相同的担忧……他们可以偷欢,但是不能有子嗣。
因为他不是她的夫,而她也不是他的妻。
他拥着她,在她耳边低声保证,“依人,我们还有日后,不要急于眼前。”
日后?这个词何等诱人,为了这个词她愿意以生命相许,更何况是一个从未谋面的孩子。虽是这么想,她心中却仍有说不出的苦涩。
世弘说要送她回宫,她本来还担心两人这样堂而皇之地一起回吉庆宫,会暴露秘密,怎知他意领着她走到瀚海殿角落的一处假山之后,也不知用手推了假山的哪里,假山背后忽然裂开了一道缝。
她惊诧地瞪着那裂缝后幽黑深邃的诡秘暗道,“这……这是什么?”
“我也是最后才知晓这密道的存在。”朱世弘得意地笑笑,“这原本是先祖皇帝为了防备战乱而在宫中修建的密道,因为百年不用,如今都没人晓得这密道。是前不久我去藏书楼翻找旧书时,才无意中发现了这密道的图纸。”
“这密道可以通往哪里?”
“各宫都可以,包括你们吉庆宫。不过最远方可以通向宫外三里,逃生是绰绰有余了。”他拉着她进入密道之内。因为阳光无法射入,密道内不但漆黑而且寒意逼人,他用斗篷裹着她的身体,带她摸索前行。
而显然在带她进来前,他已走过密道好几次,所以虽然伸手不见五指,他却走得很快,哪里该转弯、哪里有台阶,他都十分清楚。
“上次你去吉庆宫看我,就是走密道?”她想起那个自己困惑不解的问题。
“我总不能每次都是泅水过去吧?”黑暗中听到他轻微的笑声。
终于走到出口时,他在墙壁上按了几下,原本看似密闭的墙壁缓缓裂开了一道缝,她向外一看,就看出这里正是吉庆宫正殿背后的小花园一角。
“最多再需两年。”
他忽然在她身后说了这样一句话,她回身望向他,外面的星光投进他的眸中,映着他矢志不移的坚定和自信。
“我保证,不论是施南或你,我都会赢下!”
第10章(1)
两年之期转眼已到。
这一年正如朱世弘所说,是风云突变、大事将成的时候。
首先是他终于征得皇上的同意,向苧萝发难,挑起战事。
苧萝全无防备,被打得丢盔弃甲,狼狈不堪。
听说他们国内紧急举行了比武大会,征选国内最优秀的武将人才好领兵迎敌,但是他们千挑万选的状元上阵杀敌时,却误中了朱世弘的奇兵之计,再度大败,不但失去粮草,连他们的粮草监运官也一并殉国。
苧萝上下一片慌乱,一时间竟陷入无人可用的境地。
而施南朝内却并未急于以歌舞欢庆,因为他们同时也有自己的内忧需要解除。
起初是刑部尚书被人弹劾知法犯法,收取贿赂买卖死囚性命。刑部尚书是太子的死党,皇帝便找太子来问话,太子不仅断然否认,而且还拍胸脯保证刑部尚书绝非卑鄙小人。
可不久之后,曾贿赂刑部尚书却因金额太少而被执刑的十几名犯人家属联名上奏,出示了重要证物,证明刑部尚书确实有做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