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狡狐储君 page 14 作者:湛露

  她微微颤抖,酸楚的感觉一波一波地涌了上来,她忍不住轻轻握住他的手,眼泪一颗颗地滚落而下。

  “依人……别哭……”忽然,在寂静夜色中,低哑的声音从床上微弱地响起,她惊喜地睁大眼睛,只见朱世文缓缓张开眼,正微笑着望着她,只是那笑容太过虚弱,令她心痛不已。

  “世文,你醒了?我去……”她急着起身想叫人去辛庆宫通报这个好消息,但他用力抓着她的手阻止。

  “别去惊动他人,更不要惊动父皇,否则又会有好多人来,太吵了……”

  她只得站住,关切询问:“那……你饿不饿?你好久没吃东西了,我去叫他们给你煮一碗粥?”

  朱世文摇摇头,“你帮我去找二哥来好不好?”小声道:“我有话想单独和二哥说。”

  “二殿下……”简依人一愣,低下头去,“他现在只怕是出不来了。陛下说他犯上,将他关在瀚海殿里,不许他出宫。”

  他用力呼吸了下,“瀚海殿是关不住二哥的,只要他想出来,谁也拦不住他。你就帮我找二哥来,好不好?我怕我的时间不多……”

  这句话让她的心骤然沉了下去,柔声安抚,“别多想,你只要休养几日就会好起来的……”

  朱世文却像是铁了心般,难得强硬说:“你若不帮我去找二哥,我自己去!”

  但他现在哪还有办法下床?简依人无奈,只好亲自去瀚海殿找朱世弘。

  皇上虽然将他禁足,但并未禁止外人探望,所以她很轻易地就见到了他。

  朱世弘见她深夜突然到访,而且一脸的泪痕,便急问:“世文怎么了吗?”

  “他醒了,吵着一定要见你。”她用袖子擦着眼角不停涌出的泪水,“他这次真的病得很重,不知道能撑多久……我很怕、怕他真的就这样走了。”

  他抿紧唇,思忖片刻后,道:“你在这里坐一会儿等等再走,若有人问起,就说是世文有话让你告诉我才来了这一趟。”

  “那你……”

  “我现在就去见他。”朱世弘反手拉开身后的窗户,外面波光粼粼的正是蔚然湖。只见他将外衫一脱,身子跃起,形成一道短促的弧线后,乍然没入水中。

  简依人惊讶地看着那犹自轻晃的窗户,夜风自外吹入,扑到她的身上,但湿热的风却让她周身冰寒。

  朱世弘潜入在吉庆宫内时,殿里一片漆黑,连一盏灯火都没有。

  他脚步很轻,自信不会有任何人察觉到他的存在,但是当他刚踏入内室时,就听到三弟微弱的声音从内室传来,低低询问:“是二哥吗?”

  他没有立刻应声,只是快步走进去,借着微弱的月光坐在了三弟的床前,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朱世弘全身湿透,一身衣服紧裹在身上,沉甸甸的压着他的身体,似乎压着他的心。

  “二哥是从蔚然湖逃出来的?”朱世文摸到他的衣服,讶异后随即笑道:“真是聪明,父皇怎么也想不到你会从湖水潜逃。”

  “你为何急着要见我?”他凝眸望着这个自小就体弱多病的弟弟。

  在他的记忆里,世文因为身体不好,总是用一对羡慕崇拜的眼神远远地注视着自己,他虽然很少回头去看那对眼神,但他知道那眼神一直都在,不过此刻看着世文,他的心底却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惶恐——日后,这眼神的评价还会这样专注地望着自己吗?

  朱世文将另一只手从袜子下面探出来,摸索了半天才抓住的手。那只小鹿一样的眼睛张得大大的,乌黑的瞳仁闪啊闪的,像是有很多话都藏在那里,恨不得倾吐出来。

  “二哥……”他薄薄的双唇欲言又止许久,最后只说出一句,“对不起!”

  这突兀的道歉让朱世弘不解,“怎么?你哪里对不起我了?”以为他是指自己被关在瀚海殿的事。“这次虽然是太子挑衅,但是父皇不便再关他禁闭,以免他那一党的人又要闹事,所以就让他背下这个黑锅。这和你无关,只是父皇现在已不够强悍了,他老了,渐渐的要斗不过太子了。”

  “我不是指这件事。”朱世文摇了摇头,“我是指……依人。”

  “依人?”他瞳仁紧缩,“你不必将太子今日侮辱她的话放在心里,更不用和我道歉……”

  “不是、不是……”朱世文拼命摇头,目光死死盯着他,用尽全力才问这一句,“二哥,你是真心喜欢依人吧?”

  这句话声音虽轻,却比春日惊雷还要响亮。朱世弘感觉似乎被人重重一击敲在天灵盖上,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定定地看向三弟,一时说不出话来。

  朱世文轻声道:“你不必瞒我,我还知道依人心中也喜欢你,她心中……其实只有你一个……”

  朱世弘的手指更加寒凉,肌肉都像硬了,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几时……你几时知道的?”

  “很早以前……”他苦笑着叹息,“在大婚那夜我就知道了。”他的目光顺着二哥的衣服向下看,在二哥的腰上找到了同样湿透的小香囊,用手一指,“那个香囊,在成亲前我见依人绣过一模一样的……”

  朱世弘随即明白,什么也不必说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香囊,明明是由未婚妻精心制作,大婚之夜却看到它挂在哥哥的腰带上,而且一年以来,这香囊从未自哥哥的身上离开,这说明什么?已无须多言。

  他想收回自己的手,却被朱世文紧紧抓着,“二哥,我现在突然和你说破不是为了向你示威或什么的,我是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所以有些话现在必须说出来,否则我死不瞑目。”

  他心中剧震地看向三弟的眼——这双他曾以为自己很熟悉的眼,现在却感觉陌生得让他根本看不透。

  “你知道,我一直很喜欢依人,喜欢到不想她做太子妃,所以我亲自向父皇开口,求父皇将依人赐婚给我。但我若知道二哥和她已两情相悦,我是绝对不会横刀夺爱的。”

  听着三弟的叙述,朱世弘的心中只有四个字——命运弄人。如果他早一天和依人互诉衷肠,又怎么会有这后面的变故?偏巧,那一天却是父皇下旨赐婚的日子,让他又怎么说得出口?

  朱世文望他,继续说:“二哥,我向你道歉,是因为我即便知道了真相,依然心存贪念,我想着我对依人的一片忠贞痴情,也许会使她改变心意,但是这些日子以来,我终于知道缘分不能强求,而且我这身体是无法让她一生幸福的……所以我想求二哥答应我一件事,请替我照顾好依人。”

  朱世弘默然地感受着他冰凉的肌肤,良久之后才问:“你怎么知道我一定能真心待她?”

  无声地笑笑,“二哥也许不知道,这一年我与她是有名无实的夫妻,而我相信二哥也一定发乎情,止乎于礼。”

  他十分震惊,不仅因为世文和依人竟然始终没有肌肤之亲,还有就是世文竟然知道他和依人的秘密。

  “其实这不难看出来。昨天大哥对依人语带羞辱时,二哥是那样的冲动,这不像你……倘若你心中有鬼,必然不会以利刃相胁。二哥敢将刀逼在大哥的颈下,正说明二哥心怀坦荡,绝无越轨之举。”

  “你这句话让二哥很惭愧。”朱世弘很想苦笑,却连苦笑也笑不出来。他对依人何曾没过邪念?只是道德廉耻之心他还是有的,但这并不值得炫耀标榜,世文如此信赖自己实是令他难以自处。

  “我若走了,依人必无所依,但她还年轻,不能孤苦一世,这深宫之中一定要有人可以让她依靠。二哥,除了你之外,我别无他人可托付,更何况,依人本就该还有什么心事要二哥去办的?”

  “有!”朱世文的眼睛一下子璀璨如星子,原本紧紧抓着他的手也更加有力,“二哥,施南的未来都寄托在你身上了,不管父皇是否心甘情愿,你是唯一堪当大任的人。二哥,除了帮我照顾好依人外,更要帮我照顾好这片江山!如果将施南交予大哥手里,我在九泉之下也必饮恨!”

  朱世弘的神情坚毅,紧紧攥握住他冰冷的双手,沉声道:“你放心,施南的未来有你一份,我必不会让你失望。”

  “我就知道二哥是最疼我的……”朱世文长长吐出一口气,慢慢阖上眼,“二哥,你先回去吧,我累了,别让外人看到你来这里,再给你添麻烦。”

  他缓缓起身,退到殿门口,却见依人不知几时已经靠着殿门坐在门槛上,在昏黄的月光下,一双手正一刻不停地编着一条五彩扇穗。

  听到脚步声时,她缓缓抬起头,脸上满是泪水。

  朱世弘默默地望着她,一只手按在她的肩膀上,两人相视无语。

  ****

  第8章(2)

  七天后,北平王朱世文病逝于吉庆宫,皇宫上下一片悲痛。皇帝亲自下旨,将宫内外都换成素白之色,并以太子之礼将他厚葬在施南皇陵中风水最好的地方。

  下葬之日,北平王妃简依人一身素衣,不施粉黛,亲手将一条五彩扇穗放入陵寝之中,并在皇陵守灵整整七七四十九天。皇帝感其真情,特许简依人终生常住吉庆宫,吃穿用度不降反增,待她亲厚的程度,俨然已超过对自己的女儿。

  二皇子朱世弘在次年被封为常德王,巡视各地官风民情。看似大权在握,但朝中也有人说,这其实是将他外放削权,因而太子党在皇都内更加耀武扬威起来,太子的声势几乎已凌驾皇帝之上。

  一晃,又是两年过去了……

  简依人走到承恩宫门前时,发现宫门口的几盆铃兰花开得比去年美了许多,便讶异地问:“去年这几盆花不是都要枯死了吗?怎么今年倒像是吃了灵丹妙药,突然好了许多?”

  随侍的宫女在旁边笑答,“是啊,去年也不知道这几盆花是怎么了,一棵棵都蔫蔫的,不是不开花,就是开得零零落落,容妃娘娘本说要把它们拨了,但是想起是北平王当年亲手种下的,又不舍得。前不久也不知道常德王从哪里找到几名厉害的花匠,稍稍照料了一下。您看,这宫里宫外的花,一棵棵都精神起来了。”

  “常德王?”简依人一惊,“几时回皇都的?”

  “五、六天前回来的,但只匆匆入宫一趟见了陛下,安排了花匠的事情,随后便又走了。”

  她心中一阵怅然。他回来了,怎么也不和自己打个招呼?

  “听说常德王这次回来,又是因婚事才被陛下召回。”

  婚事?是啊,她早有耳闻。宫里人人都说,陛下近来到外在寻找合适的名门闺秀好许给这位始终不成婚的常德王。即使他一直推托公事繁忙、无心婚嫁,但这个借口能拖得了几时?

  太子不是更忙?但有了一妃二妾之后,还是左一个美女、右一个美女的征选入宫,大有要提前和皇上比一下三宫六院规模谁大的架式。

  她知道皇上的心思,他是想让世弘借着婚事联结自己的势力好和太子抗衡,但世弘就算再想与太子对抗,也绝不可能选这条路。所以父子之间就僵在那里,这一年他才会频繁出入宫中,但每次都在宫中住个两三日就又走了。

  据说他大部分时间就流连在楚楼秦馆、软玉温香之中……

  想到这里,简依人的心又不由自主地抽疼了下,转身说:“我今天不大舒服,先不去看容妃了,帮我说一声。”

  “依人,怎么还没进门就要走?”容妃得到宫人的禀报,知道她已经来了,便亲自出来迎接,但见她转身要离开,便几步赶上将她拉住,笑道:“我还有大事要和你商量呢,你倒跑了。”

  “大事?”简依人不解地看着她,不知道她口中的大事为何。

  自从当年无意间在御花园中撞到容妃和父亲私会,她心中一直就有个很深的心结,始终无法没有解开。

  她不能去问容妃,也不能去问父亲,于是这个结就越来越深,以至于她如今每次看到容妃都不会再有以前那种亲切感,只像是应付了。

  容妃浑然不知她心中所想,热切的拉着她进了宫,小声说:“你知不知道七天后就是常德王的生日?”

  她一愣。入宫这么久,认识他这么多年以来,从未听到有人提起他的生日,容妃一提,她才想到,是啊,宫中年年都为皇上做寿,为太子庆生,甚至连皇贵妃、容妃等有地位的嫔妃生辰一到,宫中也会好好热闹一番,怎么偏偏没有人提起世弘的生日?

  原来是在七日之后!那就是……小雪之日?

  容妃见她一脸诧异,解释说:“也难怪你不知道了。因为常德王的母亲去世得早,去世之日又正巧是他的生辰,从那之后,他说自己的生辰是母亲的忌日,所以谢绝一切庆贺之仪,久而久之,宫里也就都忘了给他过寿这件事了。不过今年不同,陛下总惦记着给他娶亲,所以想仿效当年为太子选妃,也给他弄一个选妃大典,我到时候总要拿出一份礼物送他,可他脾气古怪,向来不与人亲近,我也不知道该送他什么才好,你和他偶尔还能说上几句话,就帮我想想要送什么好呢?”

  送什么好呢?这件事在简依人的心头萦绕了一天。她并非不知送什么,而是这送礼的名目真的让她不愿送。谁要为他庆祝?

  算了,选妃大典也好、楚楼秦馆也罢,他要娶谁都是他的事情,她在这里烦恼什么?

  但越是这样想,她越是气恼得睡不着觉。

  ****

  第二天是后宫中一年一度的进香盛会,宫内的女人们全都换上素雅的衣裳。坐上马车,浩浩荡荡地去皇家寺院灵台寺祈福。

  上马车之前,她只觉得身边风声一响,有人朗声笑问:“王妃今天怎么苦着一张脸,昨晚没睡好吗?”

  听到这揶揄的笑声她就知道这人是谁了,无奈地停下脚步,回头说:“四殿下也要去进香?”

  “我是不信神佛的,但是陛下有旨,说这次出行女眷众多,总要有人有一旁保护,所以派我和常德王随行。”

  他也来了?她立刻回首,在人群中飞快地寻找,但并未找到他的身影,不禁一阵失望。

  她的一举一动全被朱世澜看在眼中,他小声笑道:“他还在陛下那里听训呢,你要见到他,还得等晚些。”

  乍然被说中了心事,简依人红着脸反驳了声。“哼,谁要见他?常德王日理万机,岂是我这小女子能见到的?”随即上了马车,将车门狠狠一关。

  车队缓缓前行,走了两个多时辰才到达灵台寺。

  因为是皇家寺院,普通香客不能进寺参拜,以致这里环境极为清幽,寺院内外打扫洁净。皇家贵客被接引僧引领进各自的禅院休憩。每间小院都独立一处,因而更加清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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