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狡狐储君 page 11 作者:湛露

  可每次见到朱世文,她都心生歉疚。若没有朱世弘,朱世文真的是个好丈夫。温柔体贴、宽容大度,任何一个女子要爱上这样的人都不难。但她此生已心许朱世弘,只能竭尽全力做好一个妻子应尽的义务。

  所以她时常向太医请教为朱世文调养身体的方法,无论是烹煮药膳不是食膳,她都亲力亲为。

  朱世文与她也许更像是一对知己良朋。其实他也是个冰雪聪明的人,他是否已在她这番细心照料的背后,察觉到她的疏离?所以……他才至今都没有越过朋友与夫妻最不相同的那道界线?

  世文、世文,我此生有负于你,是上天捉弄,并非我无情无义。知我如你,是否能解我苦衷?

  站在窗边,望着天上的一轮冷月,她不禁怅然神伤。

  虽然在朱世文面前她表现得无心国事,但在这十个月里,她一直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对国事的看法,甚至暗地推动朱世弘那份“大计”,令朱世文想帮他的心更坚定。

  今日,终于见到一丝曙光了。虽然还不知道朱世文的那份请愿奏折能否得到皇帝的批准,但他全力以赴要帮助朱世弘登上宝座的那份心,从来没有如今日这般坚定。

  这个好消息她应该立刻告诉朱世弘,不过今天太晚了,她没有办法去瀚海殿,即使他们距离如此之近……她甚至能听到从瀚海殿隐隐传来的丝竹之声。

  这丝竹之声应该是来自朱世弘召入宫的那班戏子,听说那些戏子中不乏能歌善舞的美女,颇有温柔手段,常以此博得男人的欢心。现在他是否正忙着左拥右抱,醉卧温柔乡呢?

  她心头幽幽浮起一首诗——

  泪湿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

  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

  好悲凉的一首诗,但这不该是她的写照。她与朱世弘的情,她不知道最终的结局会是怎样,她不去想,也不敢去想,只能朦朦胧胧地相信,总有一天,她可以和喜欢的人厮守在一起。

  所以,今日的辛酸和孤寂,又算得了什么?

  她猛然将窗户关紧,将所有的声音都断绝在窗纸之外。

  ◎◎◎

  朱世弘倚着殿外的栏杆,握着酒杯的手垂到栏杆之外,不小心松开,那只晶莹剔透的玉杯就落入了湖水之中。

  一旁的宫女轻呼,“殿下,您的酒杯落水了。”

  他醉眼迷离地望着那顺水飘走的玉杯,微微一笑,“千金难买一笑,身外之物又何足挂心?”

  瀚海殿是宫中唯一临湖而建的宫殿,朱世弘一直很喜欢这个特点,因为他要时时刻刻提防身边有没有人监视他的行动、意图伤害他,但无论是刺客还是密探,都很难一直潜伏在水中的,所以这里最是安全。

  他侧过头,大声说:“琵琶的声音再响些!”

  里头的丝竹之声立刻又热闹了许多。

  夜夜笙歌、贪欢醉酒,这是宫里宫外之人这一年来对他这位二殿下的评价。在公事上,他对太子是步步退让、忍辱负重,虽然朱世隆偶尔会试探性地找他麻烦,但两人之间已经不会像以前那样剑拔弩张了。

  他听说太子党的那些人说他已经由潜伏的豹变成了喝醉的猫。

  一只醉猫,何必挂心呢?

  房顶上忽然有道黑影一闪而过,他的眼角余光捕捉到那道晃动的影子,于是他挥了挥手,让在身边服侍的宫女下去,重新关好内室的门窗,将户外与房内隔成两个世界。

  他轻轻打了个响指,一道黑影从空中飘落,跪在他的脚边。

  “说吧。”他望着那黑影,淡淡开口。

  “殿下,北平王已经决定入朝,奏折明天会送到陛下那里,不过陛下似乎也有其他的打算,秘密召见了四皇子,谈的是什么却无从得知。”

  “父皇和老四一天到晚都神秘兮兮的,谁也不知道他们在琢磨些什么。”朱世弘冷冷一笑,“不过现在他们应该还没有准备齐全,所以老四乖得像只温顺小猫。比起我和太子,父皇看他要顺眼得多了。”

  “但这江山早晚不是您更是太子的,这一点陛下也肯定明白。”

  朱世弘面对湖水,负手而立,良久他开口道:“欧阳,接下来这几年施南会有很大的动荡,对我来说这一仗非生即死,我交给你一件事……我若是输了,不要让他们把我埋在皇陵,因为太子必定不会让我风光下葬,而我也不想死后还任由别人摆布。”

  欧阳晔惊诧地抬起头:“殿下,大战之前为何先言不祥之语?”

  “这些话我不能对别人说,但你是我这些年来唯一信得过的人,所以我只和你说。若是我输了,想办法把我的尸首带出皇都,若是尸首带不走,就烧成灰撒在湖里吧。这片湖水连着鸿雁江,我去年在督造石桥的时候曾路过鸿雁江,很喜欢那里的风光,希望有朝一日,能于那里终老。还有……”

  他低下头,撩起腰带下方挂着的一串饰物中的一件,“记得连同这件东西一起葬了。”

  欧阳晔微微直起身看向他手中之物——那是一个小巧的香囊,银灰色的丝绸为底,上头有着黑色的盘龙祥云花纹,看上去并不是很贵重的东西,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但殿下望着这香囊的眼神却是从未见过的温柔专注,仿佛这件东西是他视逾生命的至贵之宝。

  这件香囊,是什么人送给殿下的重要礼物吗?

  第7章(1)

  北平王朱世文要入朝主事的消息在两日之后不胫而走,一时成了众臣议论的话题。人人都知道他身子骨弱,尚文不尚武,虽然深得皇上宠爱,但是谁也没指望他真的能入朝主事,没想到突然间他就可能要成为继太子和二皇子之后,又一位“朝中主子”,怎不令人惊讶?

  没过多久,众人知道皇上竟然将六部中最举足轻重的户部交给朱世文打理时,更是大吃一惊。

  要知道六部之中,兵、工、户三部向来是重要的。这些年来,礼部和兵部大权始终由皇上独揽;工、户、刑三部归属太子;吏部为朱世弘统辖。三足鼎立已成定局,现在却突然插入一个不被人放在心上的朱世文,还硬生生从太子手中抢走了户部,简直是出人意料到了极点。

  太子那边的人马得到这个消息时,顿时闹得鸡飞狗跳,纷纷求见皇上,提出许多理由要求收回成命,但皇上似乎心意已决,无论谁来求上奏一律驳回,甚至说再有谈及此事者,就要问责太子,这才让纷纷扰扰的朝堂平静了下来。

  但这“平静”又能维持几时呢?

  当简依人捧着空花瓶走出吉庆宫时,迎面走来的正是怒气冲冲的太子,两人乍然碰到,两年前的那一幕立刻在两人心中重现。

  她心中恼恨,却面无表情地回身向随侍的宫女说道:“这宫门的台阶是不是好久没有打扫了?竟然这样脏污,等会儿记得从蔚然湖上多打些水来,好好地洗一洗。”

  “弟妹这是发威给谁看呢?”朱世隆冷笑一声,“如今你做了北平王妃,比起当年可是气派多了,但是也不必连太子我都不搭理吧?”

  “参见太子殿下。”简依人微微屈膝,“殿下是有要事找王爷商谈吧?王爷昨晚咳了一夜,刚刚才服药睡下了,殿下不如改日再来。”

  “哦?世文又病了?那我更要好好探望一下了。”他不等她阻拦,拔腿就闯了进去。

  简依人犹豫了一下,只是抱着花瓶没有移动脚步。她斟酌着自己是该回去还是该走的好,想了又想,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情还是他们私下商议较好,自己应该避嫌才是。于是她按照初衷缓步离开了吉庆宫,前往承恩宫。

  走到一半,正好走到上次她与朱世弘相见的御花园门口,听到里面似是有人在说话,她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好奇的伸头向内望了一眼,只见有个人的裙角从交错的花木中露了出来。

  看那色泽款式不会是个普通的小宫女所有,而说话的人声音极轻,她也听不太清楚,正想离开,却忽然听到啪的一声,像是谁被打了一巴掌。

  她原本要迈出去的脚又不禁收了回来,凝神细听,只听到里面有个女声压低嗓音叫了一句,“难道兰馨就这么白死了吗?”

  兰馨?这个名字仿佛淹没在她心里很久了,虽然已埋得很久很深,但一并埋下去的痛楚却总是隐隐纠结着她的心,让她有时候即使已经入睡,却又从梦中惊醒。

  娘,这是娘的名字,但是在这深宫之中,谁会忽然提到娘的名字?这句话的背后又隐藏着什么秘密?

  她抓着门上的石砖再次悄悄探头看去,只见那红色的裙摆轻微的晃动,好像说话之人的情绪极为激动,而在那女子的对面好像站着一个人,看穿着是名男子而且还是个官员。那男子说话更为谨慎,声音细微得让她什么也听不到。

  她僵硬地伫立了好久,却没听见园内的人说了些什么。之后,她好似听到走动的声响,便立刻转身走向外面一片密密的桃树林,将自己的身形遮掩起来。

  好一阵后,她看到一个男子的背影从斜对面离开,那背影已没有了年轻人的挺拔,甚至沧桑萧瑟得和周围的景物极不协调,但这背影……却着实太多眼熟!眼熟得她不得不掩住自己的口,不让自己脱口喊出那人的名字。

  接着是一名身穿华美衣袍的女子,急急往承恩宫走去。

  这两人,怎么会是……她和他?!他们在此私会是做什么?

  简依人心神不宁地走着,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猛然抬头时,只看到面前的殿宇上方有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瀚海殿。

  她眼眶一热,转身往回走,碰巧殿内有人一边说笑着走出来,看到了她,一人叫了声,“王妃怎么到这儿来了?”

  她急忙揉了揉眼眶,尴尬地回头笑道:“我只是顺着蔚然湖畔散步,没想到就这么走到这儿了。”

  身后的两人正是朱世澜和……朱世弘。

  他望着她微红的眼眶,眉心一蹙却并未开口。

  朱世澜打量了两人,立刻笑道:“巧了,我刚刚还和二殿下说起王妃呢。你是简方大学士的女儿,对于诗书字画的鉴赏功力必属上乘,二殿下这里有一幅画,他说那是前朝易名真人的手笔,我不信,所以我们俩为此打了一个重赌,要找你来鉴赏一下看我们谁输谁赢,结果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我?”简依人被他的一番话说得晕头转向,“我未必看得懂……”拒绝的话说到一半,眼神与朱世弘一碰,赫然明白这是四皇子故意找机会让她进殿说话,便改口道:“只能粗略地看看,若看错了,四殿下别罚我银子。”

  三人转身一起要进殿,走着走着,朱世澜又假借要去找些点心便走开了。

  简依人站在正殿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朱世弘却朗声说:“画在殿里,就请弟妹好好评点一番。”

  她这才迈步走了进去,身后一同走进的他忽然揽住她的肩膀往怀中一带,将她反压在门板上。这是个死角,外面的人根本看不到殿内两人的情形。

  他的额头点着她的,一只手握着她的下巴,低声问:“怎么好像哭过了?”

  “我……刚才在御花园看到了两个人。”她低喃着,“好像是……容妃和我父亲,”

  他沉默片刻,问道:“怎么了?你怀疑他们两人有私情?”

  “我不知道,他们提到我娘……说我娘不能白死什么的,其他的话我也听不清楚。”

  他笑了,“就为了半句没头没尾的话,你便伤心成这样?怎么爱胡思乱想,哪里还像个堂堂的王妃?”说着,从袖子中掏出一块手帕给她拭泪。

  她觉得这手帕的颜色太过熟悉,夺过来一看,不禁惊讶地低呼,“呀!这块手帕怎会到了你的手里?”

  当年这方银灰丝帕落在湖水中,为了捞它还差点搭上自己的性命,却没捞到,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最终居然悄无声息地落在他的手上了。

  朱世弘柔声道:“既然是你不顾性命也要捡回来的东西,我怎么能让它就那么孤独地留在湖上?万一被其他人捡去,岂不是辜负了你的这番心意?更何况,我想这东西本来就是绣给我的吧?”

  当初在世文寿宴那天,他还她手帕,抱怨上面尽是花朵,希望她能再绣一条给他,而这一条上却绣满了她的心泪。

  “还我吧。”她叹了口气,“若让人知道这它是从哪来的就不好了?”

  “我不说,谁也不知道这帕子是从哪儿来的。怎么?你舍不得给我吗?”他撩起衣上挂着的那个香囊,“难道要我把这个也还你?”

  “你要留着那就都留着吧。”简依人咬着唇瓣,用手摸了摸香囊,“你一直挂在身上?”

  “君子无敌,玉不去身。真要说是笑话,我一天到晚挂着个香囊到处走,才惹人笑话。”他松开香囊上的抽绳,从里面倒出一颗糖,塞进她的红唇之中,“这是太医院特意调配的玫瑰膏,说是可以提神醒脑、驻颜养容。我借口最近精神不太好才要了一颗,放在身边很久,但总是没机会给你。”

  她猝不及防地被他塞了一颗糖,愣了下,轻轻用牙一咬,觉得唇齿之间都是玫瑰的清香,顿时舒展开原本纠结着的脸部线条,“呀,真是好吃。”

  他凝望着她的笑颜,一根手指点在她唇上,轻声低语,“当采撷,黛眉如画,樱桃熟透,却与何人嗅?”

  她轻轻一颤,偎在他怀中间:“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明明嫁给了世文,心中却想着你?”

  朱世弘揽着她,没有立刻答话,而默默念出了一段词,“平生恨,无非知已如陌路,两情无计相聚首。”他摸着她的发顶,声音放得更轻,“所以,依人,我此刻还能拥着你便是福分,我是个惜福的人,你不必拿世俗礼法折磨你自己。我们并没有对不起世文。”

  他们真的没有对不起世文吗?

  简依人一直想着这句话,等她回到吉庆宫的时候,宫女们便小心翼翼地向她禀报,说太子今天大闹吉庆宫,害得王爷不但午饭没吃好,连药都被撒了。

  她听完眉头一皱,疾步走进殿内,只见朱世文仔细地吩咐太监宫女们不要将这件事宣扬出去,别让皇上知道。

  她心中烦乱,不禁大声道:“既然太子有错,你也不必为他掩饰了。他这样欺负你,你怎么能忍了?日后你还怎么帮得了你想帮的人?”

  朱世文诧异地瞧着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

  简依人冷着脸转身离去,一个人在蔚然湖畔坐着,捂着脸哭了一个多时辰。

  她这一哭,吓着了宫女们,容妃得到消息后,急忙赶来问清事由。原以为是她和朱世文小夫妻闹了别扭,后来听她吞吞吐吐地说是因为太子去问责朱世文,大闹吉庆宫,夫妻俩受了委屈后,容妃也勃然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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