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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子之手(下) page 5 作者:蝙蝠

  展昭坐在床边,手指轻轻抚过白玉堂苍白憔悴的面颊。

  “玉堂……”他俯下身,在白玉堂干裂的唇上印下一吻,“我一定会救你,不惜任何代价。”

  不管对方是谁,不管让自己或者对方付出任何代价,绝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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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更。

  八贤王府。

  八贤王躺在榻上,身体随意地软在上面,就好像被人抽掉了骨头似的。

  如果是他人如此,必然会有“这还哪里像皇亲国戚”的念头,但被他这么做出来,却奇异地让人有种协调的感觉,仿佛皇亲国戚们就该这样,若不这样反倒不正常了。

  他身边的侍卫或坐或站,手中皆是紧抚着自己的兵器,不敢有丝毫松懈。

  “兆源哪……”他好像有点头疼似的抚着自己的额,对在面前正襟危坐的侍卫道:“我不是都说过了,不需要这么多人……”

  “不行!”那侍卫右手紧握开山斧,面无表情地断然拒绝,“属下的职责便是守卫王爷的安全,绝不能有任何漏洞!”

  被称为“兆源”的侍卫名叫孙兆源,身穿侍卫服装,身材壮硕,说话铿锵有力,坐在那里也是非常端正,整个人就如他手中的开山斧般,散发出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钢硬气势。

  面对他的气势,即使是八贤王也只得长叹了一声:“兆源啊兆源,你这年纪轻轻的怎么就长了一副死脑子呢……”

  “谢王爷夸奖!”依然是凛然的气势。

  八贤王无语。

  门外传来破空之声,衣袂飘飞的声音由远至近,屋内所有人立时手中一紧,锵地一声就要拔剑出鞘。

  孙兆源抬起未握剑的手,止住了其他人的动作:“等一下!不是他们!”

  确实不是“他们”,来的只有一个人。

  “民女参见王爷千岁……”门外传来跪地的声音,说话的人是个女子,声音疲惫不堪。

  “是你啊,”八贤王一只手指支着额头,似乎很高兴,“你来得这么晚,看来事情办得很顺利?”

  女子道:“王爷素来明察秋毫。”

  八贤王仿佛没有听到她近乎无礼的回答:“那很好,你回去吧,今后自然有你的好处。”

  女子没有回答,却也没有动。

  “怎么?信不过本王?”

  “不……”女子的声音已近乎咬牙切齿,“王爷曾经答应民女的……”

  “哦——”八贤王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你是说这个。本王已命人将他送至你处,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石板地与人的头颅发出咚地一声轻响,女子又带着破空之声迅迎飞走。

  “王爷……”等女子走远后,孙兆源梗着脖子硬生生地对八贤王道:“此事本不该闹这么大。”

  八贤王优雅地执起自己的茶碗,拨开茶叶抿了一口,“兆源,其实咱们都清楚啊,把事情闹得这么大的人根本就不是本王,而是另有其人……难道不是?”

  孙兆源以雷霆般的声音断然道:“自然不是!”

  八贤王手一抖,差点把茶水全扣到自己的身上。

  “……果然还是死脑筋……”八贤王自语。

  第五章

  白玉堂被疼痛强行自黑甜乡中拉扯出来,除了睛明穴之外,头也一跳一跳地抽疼得厉害。

  他想摸摸头,刚一抬手,却摸到了一具温热而熟悉的躯体,同时发现自己正伏在那个身体的背上,一上一下地颠簸。

  “……猫儿?”即使不睁眼,他也能感觉得到这具身体究竟属于谁。

  展昭原本用布带将白玉堂绑在身上,自己在民房上快速跳跃前进,一听到白玉堂的声音,他的脚步便慢了下来,回头用自己的脸颊轻触白玉堂的脸:“玉堂,你现在感觉怎样?还疼吗?”

  白玉堂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习惯了还是怎样,虽然那疼痛仍是让人痛不欲生,比起之前来却好了很多,至少他可以忍住不要喊叫。

  “没事,已经不疼了……”他按住太阳穴,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展昭脚下一刻不停地前进,没有回答他。

  白玉堂却有些慌了:“喂,等一下,猫儿,先说清楚!你要去什么地方?”

  展昭仍是不答,脚下却快了许多。

  不过即使他不回答,白玉堂现在也很清楚了。

  白玉堂大怒道:“展昭!你快给我停下!你再走一步我便自尽于此!你听到没有!展昭!”

  展昭的声音异常冷静:“玉堂,你的内息太过混乱,我封住了你身上的重穴,你现在应该已无法使用内力了,就算想自尽也不可能。”

  白玉堂暗自运气,发现果真像展昭所说,大部分的气息无法自由运转,每每走到最重要的几处穴道时便被阻住。难怪他会感到疼痛减轻了。

  可是……这和那个问题是两回事!

  他从后面抓着展昭的双肩愤怒地低吼。

  “展昭!你给我停下!停下!”

  大概听出他真的在发怒,展昭终于停下了。

  两人站在民房顶上,微凉的夜风吹过他们被热汗和冷汗浸湿的衣服,身上透过一丝轻微的凉意。

  “我的眼睛没事,”白玉堂狠狠地说:“休息一下就会好!所以……绝对绝对……不准你去八贤王府!”

  八贤王城府太深,谁也不知道那双微眯的凤眼里都藏了些什么,这只猫又呆又傻,怎么能拼得过这只老狐狸?

  就算自己眼睛没问题也不会让他贸然闯这龙潭虎穴,更何况,现在自己又是这个样子……

  展昭默然,缓缓道:“你只管你眼睛好不好,怎么也不想想你痛起来我会怎么心疼?”

  白玉堂体内瞬间被幸福涨满,恍惚问,几乎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可是,公孙先生他不是也能治我吗?对了,公孙先生!猫儿,我们现在快点回去,也许公孙先生能从那本书里找到解决之法!猫儿!我们回去吧!猫儿!”

  展昭的心被刺得一跳一跳地疼。白老鼠高兴地晃着他、要求他回去,那兴奋的模样简直可爱得让人想亲一亲他。这让他怎么开得了口告诉他,其实那本救命书已经被人偷走?

  “猫儿……猫儿?展昭!我在和你说话!”

  展昭蓦地惊醒,将白玉堂从背上放下,双手执了他的手,道:“玉堂,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吧,‘展昭今生只执白玉堂一人之手,永不违誓。’

  “白玉堂是谁?是那江湖上恣意大胆的锦毛鼠,是那纵马狂歌、行侠仗义的英武少侠。展昭心中所爱,唯这样的白玉堂一人而已。但是现在……”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你是锦毛鼠白玉堂,不是一个永远都无法睁开眼睛的侠士,等你的雄心壮志一点一点消失,你的意气风发被全部消磨后,你就不是过去的你了,你会痛苦,会难受,会恨我为何要把你卷入如此纷争,恨我为何眼睁睁地看着你变成这样而不帮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爱你,但我……绝不能让你恨我。”

  白玉堂气得说不出话来。

  ——听情话也能听得七窍生烟,他八成是第一个。

  被这傻呆呆的木头猫一番剖白,不感动是不可能的。不想让他痛苦,不想让他受伤,不想让他心疼,希望他幸福安康……可这样的想法不只是展昭,自己也一样的。

  但对于这,他又想过几分?

  有没有想过若是他受了伤,自己又该如何心疼才是?

  这只该死的自私猫!

  “那你要我怎么样!”

  白玉堂咬牙忍住掐断猫脖子的欲望,近乎暴怒地低吼,“难道我还能说:‘很好,太好了,我们去送死吧,百年之后自然会有人为展昭和白玉堂竖碑立传’吗!我要的是一只健康的活猫!不是被人用箭扎成的豪猪!不是背叛开封府的叛徒!”

  展昭也反唇相讥:“我也只是想要一只健康活泼、看看我的眼睛就知道我在想什么的老鼠!不是一个痛苦万分还不愿意让我救的瞎子!”

  “难道公孙策就不能救我吗!他明明都治好了我的手脚,为什么不给他时间治我的眼睛!”

  “你这只该死的老鼠怎么就不明白!”

  “你这只该死的猫才真是不明白!”

  “如果那本该死的书还在的话——”

  展昭的声音断在半空,在浓稠的黑夜中回荡着冰冷的余音。

  白玉堂愣住了。

  如果,那本书还在的话……

  “那本书……不见了?”

  展昭轻轻地捂住胃部,那里又开始疼痛了,痛得他耳朵里嗡嗡作响。

  白玉堂抓紧他胳膊的手几乎陷入他的肉里去:“你说那本书不见了?什么时候不见的?是不是昨晚?还是前晚?难道说……对了……你说吐血……你是真的吐血了对不对?根本就不是公孙策的药!是急的吧?!”

  “我不想跟你说这么多……”

  “居然敢骗我!展昭!你这个混蛋!”

  “我说了我不想跟你说这么多……那本书我会想办法……”

  “谁管那本该死的书怎么样!你居然瞒我你吐血的原因!”

  展昭抚着额角,不管是头还是胃,都疼得受不了:“我不想让你担心……”

  “你这样我就不担心了吗?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老是这样才让人不放心!这样让我以后怎么相信你,说不定你死了我都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啊!”

  胃里的痛觉一直烧到胸口去,展昭不禁气血翻涌,心烦意乱。带着少许的气急败坏,他一弯身又将白玉堂背了起来,用布带在两人腰上狠狠地缠了几个圈。

  白玉堂气得脑袋发懵。这只该死的猫!说不过别人就来这一招!要不是他现在被封了穴道,看不把他……把他……

  算了,与其生气,还不如想办法对付等会儿可能发生的事,毕竟就算他现在没有问题,恐怕也拿这只猫没办法……不然怎办?

  难道还真的揍他?

  等他真能下得了手再说吧。

  其实他们都明白,八贤王府内必然早有准备——人是他们杀的,东西是他们偷的,甚至连整个连环的计谋都是那一个人设的。

  这最后的结果,他不会不知道。

  可是如果他们不闯这一趟龙潭虎穴的话,事情没有办法做个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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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飞跃,夜风在耳边呼呼作响。远远地就可以看见八王府内灯火通明,戒备森严。

  展昭一边奔跑,一边从腰间抽出画影交给白玉堂。“玉堂,你拿好它。”

  白玉堂不接。“你根本没带其他剑,我用它,你怎么办?”

  展昭道:“等会儿自有剑让我用。”

  白玉堂勉强接剑:“那你打算如何进去?”

  展昭静默。

  白玉堂的脑袋上又开始往外冒青筋:“不要告诉我,你打算从正门闯。”

  继续静默。

  猜对了……

  光明磊落的南侠,英勇的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就算是闯八王府也要闯得正大光明坦坦荡荡!

  “展昭你是不是疯了!”白玉堂咬牙切齿地低声骂,“你给我绕路!绕路!”

  展昭终于开口,声音却是出乎意料的沉稳:“玉堂,你觉得你受的这身伤很见不得人吗?”

  白玉堂提高了声音:“胡说!”

  “既然如此,”展昭道,“那我们就要让大家都知道!”

  白玉堂险些从展昭背上滑下来。这……这只猫儿果然疯了!

  “你想让我们名扬京城?”

  “没错!”

  “猫儿!”

  展昭道:“玉堂,你想想看,即使我们从什么后门、死角偷偷进去,能躲得过他们的耳目吗?我不相信我们想得到的漏洞,八贤王会想不到。所以我们不如就从正面进去,理直气壮,闹得天下皆知,他又能如何?”

  白玉堂明白他的意思。如果他们偷进,被人发现反而理不直、气不壮,就算理原本在他们这边,也等于拱手让给了别人三分。但如果是正面……同样是闯,意义却大不一样了。

  “……随便你吧。”

  提气轻身,脚下一点,越过民房,越过空旷的门庭,跃上八王府的围墙,随即一个漂亮的翻身,展昭背着白玉堂飘然落在了所有人都看得到的地方——朱红门内,八贤王府邸。

  如此耀眼的登场方式当然不可能遭到忽略,护院兵士齐刷刷地一个转身,将手中刀剑对准了大摇大摆侵入的两人。

  “什么人敢夜闯贤王府——啊!展……展大人?白玉堂?”

  白玉堂终于知道平日自己胡闹的时候展昭的感受了。他抚摸着自己隐痛的额头,痛苦地问道:“接下来怎么办?让他们通传吗?”

  展昭冷哼:“通传?通传什么?我今天就是要大闹八贤王府!”

  他手一抽,将捆绑白玉堂的布带抽离,让他站在自己身边。

  “我们走!”

  “咦?啊——喂!等一下!猫儿你还……”

  展昭根本不听他说,挺身便冲入了人群之中,把白玉堂的“猫儿你还没有拿剑”淹没在了一片兵器交击之中。

  展昭当然不会真的连剑都不拿,他手中无剑,但那些兵士手中有剑,若是他想用,只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

  所以,在他冲入兵士人群的瞬间,他已从离自己最近的兵士手中抢走他的长剑,反手划了半个圈,只听“叮叮当当”几声,手执刀剑砍向他们的兵士都被他的力量震得手臂一抖,武器脱手飞出。

  真是胡来!白玉堂憋着一肚子的气,举剑挡住了向自己迎面砍下的兵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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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兆源站起来,将开山斧半扛在了肩上,斧头的利刃在通明的烛光下闪着森森的寒光。

  “他们到了。”他说,“王爷,请下令吧。”

  八贤王懒懒地端起茶碗,像是要喝似的拨了拨上面的浮叶,吹了一口气,沉吟半晌,又放下。

  “兆源……”八贤王眨眨眼,半垂下头,微微一笑。烛光的影子在他的脸上跳跃,透出了几丝暧昧的意味。

  ——一个年届不惑的中年男子,竞能如此,展露无限风情。

  孙兆源头也不回道:“属下明白王爷的意思,请王爷放心,属下绝对不会做出违逆王爷心意的事!”

  “你——误会了。”八贤王再度笑出来,笑得眼睛微眯,嘴角大幅扯开,简直就像一只老狐狸。

  “本王担心的不是你将他们如何,而是那对小猫小鼠会将你如何……你可是御前侍卫统领,要是在本王府里被猫和老鼠挠得一身伤,到时可怎么向你的下属交代?”

  孙兆源脚下一滑,好不容易站稳脚跟,用他的铜铃眼瞪视了八贤王半刻,愤愤地挥舞着他的斧子离去。

  看着他出去,八贤王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消失,最终,冰冷的气息围绕了整个房间,所有的侍卫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f~a~n~j~i~a~n~

  展昭此来志不在伤人,因此直到孙兆源出现为止,他和白玉堂没有杀害半个兵士,只是绞断了他们的武器,或点中了他们的穴道。饶是如此,他们一路行来仍是伤了不少人,所经路上,到处都是倒地呻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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