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着嘴,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被迫的是年轻姑娘,你有什么好抱怨的。”
他看着她像是吃醋的模样,好笑的轻咳了几声后才继续说:“是呀,是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可当她哭闹着要去跳井时可就不是闹着玩了。”
“跳……跳井?”齐媚娘瞠目结舌,不明白怎么会有人用这么激烈的方法。
在她看来,寒郸零不是会逼迫人的性子,应该说就算他想,他那身体也不可能强迫一个姑娘,那个姑娘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这样做的?
看出她的疑惑,他深深的叹了口气后道:“媚娘你虽然知道这天煞孤星的命格对我的身体有害,对我周遭人有灾,却不知道有多严重吧?”
齐媚娘点了点头,那毕竟是从古书里看来的事情,她就算曾经读过,但是也仅知几分,不能完全的了解。
他苦笑道:“光是对周遭人有灾一事,就是个大灾难,我打一出生开始便带来灾祸,我娘亲难产而亡,出生后三日,我父亲就落马重伤,紧接着服侍我和娘亲的下人,远一些的还好,贴身服侍的几乎都有灾祸,好一点的还能留个半条命,差一点的则丧命。
“直到我被送到这里来之前,我家中兄长不是重病就是受伤,我的奶娘也一换再换,换到无人敢来,最后我只能靠着下人一匙匙的喂奶娘挤出后送来的奶汁,除了喂奶外,那些下人们也是不靠近我的,就像是观月和观日一般,一般只在院子外头等着我唤他们才会进来。
“等我开始求学,老师们也是在院子外讲课,我在院子里听着,几乎没有面对面的时候,就这样直到我能说亲的年纪,我这克死人的名声被压了下来,所以一开始还挺顺利的,但是接下来订亲的对象接二连三都出了事儿,不是那家的姑娘出了意外,就是家里遭了灾,结果全都退了亲。
“最后我兄长没法子可想,就去买了调教过的小姑娘打算先伺候着,前后共买了四个,但一个有一天下山的时候掉在陷阱里差点扭断了脖子,一个在厨房旁休憩的时候差点被火炉冒出的烟呛死,一个则是在有人试图对我不利的时候被误杀,最后一个倒是没事……但是……”
齐媚娘听了这一连串不幸的故事,不禁目瞪口呆,下意识的追问:“但是如何了?”
“那姑娘和她前一位当秀才的主子有了私情,被买来的那阵子我正在养伤,身边只剩下她伺候,后来她听说那秀才在上京的途中染病而亡,她一时想不开也就跳井了,虽然最后被救了起来,我也放她走了,但是毕竟跳井后伤了身子,落下病根,想来现在生活也……”越说,他心中越是沉甸甸的。
一条条的人命虽然并不是他亲手夺去的,但是都是阴错阳差地因为他或伤或亡,他实在不能不在意。
听完最后一个姑娘的结局,齐媚娘脸上的表情说是瞠目结舌也不为过。
她知道天煞孤星带灾带病,没想到却是如此灾情惨重。
她该庆幸自己是不容易被他的煞气给克到的命格吗?要不然她早就……
等等!所以他找她凑合,该不会是因为只有她目前没被他克出毛病来吧?!
一这么想,她的脸色也不甚好看了。
“所以……你说的找我一起凑合着过,是因为到目前为止我还没被你克出毛病?”她心情很复杂的问道。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到底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被她这么一问,寒郸零也错愕的看着她,“这些日子以来你没有出什么意外或麻烦?”
这不可能吧!照道理来说,前些日子两个人这样亲近,虽说没有什么碰触,但也是都在同一个院子里的,她那天拂袖而去,他还以为是她终于受不了接近他所引发的那些意外了,没想到她竟然一点事都没有?
齐媚娘没好气的说:“怎么?你就这么希望我有什么意外不成?再说了,我现在还能有什么意外,我全家都死得只剩下我一个,我也成了寡妇,除了我这条命外,我还能有什么意外?”
寒郸零听她这么一说,觉得似乎有道理,但是又有什么地方不对……脑子本来就转得快的他,一下子就想到哪里不对,眼睛倏地瞪大的看着齐媚娘,热烈的眼神看得她背脊一阵凉。
“怎……怎么这样看我呀?怪吓人的!”齐媚娘咬着唇胆战心惊的看着他,只差没咬着小手帕了。
这人是怎么回事,不过就是没被他给克到,他有必要用这种像要把人给吃了的眼神望着她吗?那眼神真是让人头皮都发麻。
“你刚刚说你这些日子什么事儿都没有,是真的吗?”他沉着声追问。
他心中半是期待半是忐忑,不敢相信自己连想都没想过的好事就这么突然发生在他身上。
齐媚娘受到了些惊吓,要不是手仍被他抓着,她都想退开好几大步了,“是呀,是没什么大事……”
他眼睛一亮,眼神炯炯的望着她,才刚开口要说些什么,房外忽然响起观月一声急促的喊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观月一冲进来就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尤其是发现自家主子冷如冰的视线里蕴含着像要吃人的凶狠,更是让他连头抬都不敢抬。
他也不想这样没有眼色的跑进来,而是实在是有不得不说的话呀!
“有什么事?”寒郸零冷着声问道。
若不是知道观月和观日不是那种不知道规矩的人,他肯定不会善罢干休。
观月声音发颤,却没有结巴的快速说着,“是齐娘子住的尼姑庵出事了!”
齐媚娘没想到竟然是和自己有关的事情,虽然说她对于那尼姑庵没有多少感情,但毕竟也是现在住的地方,说不关心是不可能的。
而且能让观月这样匆匆忙忙的冲进来说话,想来绝不可能是小事。
“到底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齐媚娘急问着。
尼姑庵这样清净的地方能够出什么事情?不管怎么想都让人不安。
寒郸零一听到是尼姑庵出了事,下意识将齐媚娘的手握得更紧,眉头轻皱,眼神也沉了下来,观月见状,本就惊惶的神色更加的惴惴不安。
“昨晚好像是有贼人想进庵里抢劫,结果惊醒了里头的师父,那贼人窜逃时,不小心撞倒了火烛,尼姑庵从大殿烧了起来,虽然里头的人都拚命救火,但是火窜烧得太快,到早上庵堂已经毁了大半,不能住人了。”
在观月话落的一瞬间,房间里似乎冷得有如寒冬,寒郸零眼里的光芒也一点点的消灭,本来的信心也如雪花般消融。
他还是想得太好了……他心中苦涩的想着。
齐媚娘想的却是,若不是昨晚过来了这里,只怕现在她也不知能不能逃过一劫,再说这件事比她猜想的好些,那些女师父至少人都没出事。
突然,她惊呼了声,“啊!你送给我的那些料子!”
心疼呀!那都是多好的料子,平日她连碰都不大敢碰的,就怕自己一个不慎把布给刮坏了,她小心翼翼地存放着,结果现在全都让大火给烧没了。
寒郸零听见了她的惊呼,在心中轻叹,看来两个人刚刚的话题已经无法继续谈下去了。
他话锋一转,顺着她话尾安慰道:“无妨,那些料子我这里还多着呢,看需要什么就让观月去后头的库房拿。”
齐媚娘即使被安慰了,可还是心疼得很,她一脸纠结的嘀咕,“哎呀!就算是这样,那也是白白浪费了被烧毁的布,幸亏我前几天已经帮你裁好了件衣裳和其余衣裳要用的布料,本来想着一边照看你,一边缝衣裳打发时间,也就冒着雨一起带过来了,要不然可全都糟蹋了。”她目前注意力全在此,因此未意识到尼姑庵烧了,她暂时也没了住处的问题,自顾自的说下去。
寒战零坐在床上听着她清脆的声音一下抱怨说那些料子被浪费了,一下子又说等衣裳做好了就要拿来让他试试,接着说要绣些什么花样,但他却不再主动接话,原本握着她的手也无声无息的放开。
观月远远望着,轻皱了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
如玉般的主子,娇悄的齐娘子,两人坐在一起,一个安静一个笑着说话,沐浴在晨光之下,看起来该是多美好的画面,只是他怎么看却怎么奇怪。
“怎么看起来那么别扭呢……”
站在门外的观日听了他的话,默默的来到他身旁,瞧了里头的两人一眼,心中略微了然,拍了拍他的肩,轻声说着,“走吧,到门外去守着,若有空先到库房里挑几匹好布料过来。”
观月小了观日不过两岁,但是对于成熟的观日却很是信服,因此也没多说什么便放下心里头的疑问,转身走远了。
观日看着里头的两人,心中清楚观月刚刚感觉到的古怪是为什么。
看似平静,但自家主子眼里化不开的哀伤,正是这幅美好画面的最大败笔。
以至于此情此景看起来如此美好,却……难以入画。
第4章(1)
庄严大气的宫殿里摆放了一个个的冰盆带来阵阵凉意,可大殿中数名穿着厚重官服的大臣们全都直冒汗,屏息等待着坐在上头的人做出决策。
穿着明黄袍服的男人板着一张脸,俊朗的脸上满是阴霾,他抿唇看着早已看过许多遍的奏折,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身为一国之君,虽然比不上开国拓土的先祖,但是在守成君主里,他却有自信算是做得不错了。但是近年来,天候不好,不是北方大雪就是南方大水受灾,耗掉了国库不少银两,后又出了桩江南弊案,几次派人去没查出什么成果,反倒差点引发民乱,现在又有海盗在沿海地区扰民,种种恶耗不断传来,他虽然有心操持,却也开始觉得有些有心无力。
因为皇帝长长的沉默,站在下头的官员们也有些骚动了起来。众人都明白,现在是多事之秋,这样的时期更需要用强硬的手段或法子来一一镇压这些乱象,因此所有人心底都浮现了一个不能说的名字——一个平日不会想起也不会轻易提起的人。
只是他们或多或少都听说过,也感受得到那人与皇上的不合,因此谁也不敢轻率开口,只能拐着弯暗示。
坐在上头的年轻皇帝垂眸沉思,心中有些恼怒和愤恨,光看刚才下头臣子们的眼神还有那瞬间沉默下来的逼迫态度,他就知道自己非得做出一个自己也不喜欢的决定来。
这样的情绪,让他沉默了许久还是没有说出定论。
下头的臣子们自然是不敢催促,但是经过冗长的等待,终于还是有人冒着大不韪而大胆进言,那人正是掌管户部的严尚书。
严尚书历经三朝,几乎六部都混过了,年事已高的他最后留在户部为国效力,他对朝里的困境相当明白,并且也算是看着当今皇帝长大的,多少明白他的心结。
但他想,个人心结归个人心结,现在可是朝廷大事,哪里能这样拖拉,于是就不管不顾的站了出来,目光炯炯有神,朗朗说着——
“陛下,臣以为当今乱象,还是该有个身分足够也有心计手段之人出马才能够平定。”严尚书也没直接说那人是谁,只是把两个最重要的点给说了出来。一是要有身分,一是要有心计手段,这样一来能选的人自然就少了。
寒风清微眯着眼,由上往下睨着大胆谏言的严尚书,脸上虽然不动声色,却也知道这既是逼迫,也算是替他搭好了梯子,那个决定,他不做不行了。
他短暂沉默后,沉声反问:“喔?严爱卿可有人选了?”
严尚书抬头,眼里发出精光,铿锵有力的道:“臣有人选,这人就是定南王。”
“定南王”三个字一出,许多曾经见过他手段的人都不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即使是寒风清也不得不承认,若不是那人有着那种缺憾,对权力也没有欲望,这龙椅自己坐不坐得上都是一个问题。
他在心中轻叹了声,表面上却是不动如山,淡淡的扫过其它人一眼,“有人有其它的意见吗?”
他这一眼扫过,从严尚书以下的官员全都跪倒在地,声音宏亮的同声道:“臣等无异议。”
所有人都垂首跪下,所以没有人看见寒风清露出无奈又自嘲的笑,但他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然后朗声说着。“既然众卿都没有反对,那就传旨意,召定南王即刻入京!”
旨意一下,所有人再次伏倒,口中高喊,“陛下圣明。”
寒风清不想听那些奉承的话,只挥了挥手让他们起来,然后自己转头就走。
走出宫殿,背对着随侍的宫人,他仰头看着高照的日头,心中自嘲的笑着。
是呀,他是圣明……圣明得只能仰赖那个人的能力,或靠那个人的心计手段来稳定朝纲。
真是有够圣明!
寒风清如何纠结,朝廷里又是怎么的风云变色,远在山中的齐媚娘和寒郸零全都不知,这时候的他们正处于一种诡异尴尬的气氛之中。
这奇怪的气氛是从寒郸零醒来那天开始的。
齐媚娘一边心不在焉的绣着衣裳,一边不时偷看着半躺在一旁软榻上看书的寒郭零。
至今已经过了四五天,尼姑庵被烧,里头的大小尼姑们去找另一座庵堂挂单就解决了住的问题,不过她就麻烦了,人家新的庵堂没那么多房舍,不能把她一起接过去住,她想,要不自己回家守孝也行,但她不好自己擅做决定,便托人问了武家,可却宛如石沉大海,没半点回音,看来是打算让她自生自灭了,得不到对方亲口允许,不得已,她只能暂且不顾礼俗,藉照料之名厚着脸皮在寒郸零这里住了下来。
他住的地方虽说是一个小院子,但左右两边也是各有一排房舍,不算大,不过安身却是足够的,在他的默许下,她便拎着自己的一点东西住进去。
刚安定下来,齐媚娘就忍不住开始想着那天他们没说完的话,还有两人的亲密接触。
一次次的想着,那样的场景让她又羞又喜又忐忑,因为从那天之后,她可以感觉到他虽然看起来和以前一样,却也有些不同。
尤其是他打算拉开两人的距离这点最为明显,虽然他的说话行事上看不出来什么差别,但是她是当事人,哪里有察觉不出的道理。
一开始她思来想去,不明白他怎么说了那样的话后就突然变了态度。
那该不会是在捉弄她吧?可后来她想想又觉得不可能,因为他不是个爱开玩笑的人。
难道是因为她说错了什么不成?这样猜测的齐媚娘仔细的把自己那天说过的话一一翻出来在脑子里一再琢磨,最后想到的却是观月说尼姑庵被烧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