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思同在洗手台前站了会儿,心底觉得有些倦。镜中的人妆容精致,却面无表情,眼底全是淡漠。她用力闭了闭眼,又睁开,对着镜子扬了扬嘴角,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灵活生动一点。
这才过了几年?她竟然变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时间这样短暂,却又好像十分漫长,漫长得像这一生都已经过去了。
她洗了手回去,包厢里的气氛已经比之前热络。Maggie会圆场,罗媛爱热闹,In来的人也都比较放得开,还有挺多是熟人,大家刻意炒气氛,包厢里非常热闹。
见林南不在,杜思同略微松了口气。有人上来跟她碰杯,她借口自己开车躲过了,挑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吃。
没多久林南也回来了,刚坐下就被人缠着喝酒,这种酒局,林南和Maggie不喝醉根本别想回家。
罗媛拍着杜思同的肩膀,“同同,姊就靠你安全送到家了,实在醉的不行就直接送丰园楼上去!”交代完就挽起袖子划酒拳。
这一顿他们吃得有点久,散场的时候已经要十点半,罗媛和Maggie都醉了,In那边也差不多全倒,林南约莫也是醉了,安静地半低头坐着。杜思同一个人说什么也顾不了两个醉鬼,最后叫了服务生帮忙送两人上楼。服务生跟前台确认好房间以后告诉杜思同,她跟In那边负责善后的人打了声招呼就打算下楼去办手续。
突然林南唤了她一声,“同同。”
她回头,只见林南还是刚才那个姿势,手肘撑在桌上,手指揉着眉心,并没有抬头。她想约莫是自己听错了,转头又要走,这次听到林南清晰的声音,“同同!”
他声音很大,In那边清醒的善后同事凑到他旁边,“林总监,你说什么?”
林南撑着抬起头来,目光有些迷离,看到面前是同事,笑了笑,摇摇头。
杜思同收回目光,转身出去了。她办了Maggie和罗媛的入住手续,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家,下楼发动车子,开了暖气,这才觉得绷了一晚上的精神终于能松懈一点,想到临走时林南叫自己的名字,心底还是有点晦涩的—那时候她还小,胸无大志,整天想的大概也就是毕业了嫁给林南,林南就不一样了,他一直都是那么有目标的人。
几年不见,他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空有才华却无处施展的林南了。
车里暖气开得大,座椅也渐渐暖起来。杜思同把空调往右拨了拨,笑了一下。
当时她觉得爱情是最重要的,但是对林南来说,她其实也算不得什么,而他现在事业成功,看起来倒有点怀念从前的意思……但是对现在的她来说,他其实也已经算不得什么了。况且他做了那样龌龊的事,她又如何能原谅?
晚上梁瑾瑜回来的时候,杜思同已经睡了。他喝了酒,身上还带着薄薄的酒气,见杜思同睡的安稳就一肚子气,毫不犹豫地上去掀开她的被子,冰凉的手从她的领口探进去。杜思同吓了一跳,瞪着眼睛看他,一双眼睁得圆溜溜的,像个小动物。
这种下意识的惊慌让她整个人都变得生动起来,也奇妙的取悦了梁瑾瑜。他桃花眼弯着,笑得非常恶劣,“你身上真暖和。”
杜思同伸手拍掉他的手,还有点怒,“你这人烦不烦!大冬天不知道多穿点儿吗,手冷死了!”
梁瑾瑜正想说话,却突然顿住了,紧接着,他的表情也僵硬起来,原本柔和起来的表情又变得冷冽,目光比手还冰凉,出口的话轻蔑又嘲弄,“好啊杜思同……”他怒极反笑,一把握住杜思同的左手拿到眼前,神情里隐约透着点狠意,“连戒指都藏起来,你就这么不想让林南知道你结婚了?”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他齿缝里蹦出来。
杜思同看着自己的手指—那里原本有一枚镶了一排碎钻的戒指,跟梁瑾瑜手上的是情侣款,订婚的时候梁瑾瑜亲自给她戴在了无名指,后来她嫌会被人问到婚事,自己换到了中指上去—现在,她的中指空空如也,只有一圈淡淡的戒痕。
电光石火间,她想起自己在丰园接完梁瑾瑜的电话,洗手的时候摘了戒指放在洗手台上,但是不记得走的时候有没有再戴上。“我没有!结婚了就是结婚了,你能不能不要老是疑神疑鬼的?应该是接了你的电话我去外面的公共洗手间洗手,摘了戒指以后就忘记戴上,丢在那了吧……”
梁瑾瑜冷冷地看着她,扔开她的手,找出手机来打电话,“喂,我是梁瑾瑜。帮我查一下晚上大概七点到八点之间,三楼公共洗手间那里有没有捡到一枚戒指,是一排碎钻组成的。”
挂了电话,梁瑾瑜低眸看她,只见她半靠着床头坐着,神色平静,一副“订婚戒指丢了就丢了无所谓”的模样。他心里憋着火,又想起晚上在双喜居她低眉顺目地站在林南背后,手里还端着杯酒,脸上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就更是来气。
没多久梁瑾瑜手机响,他握着手机朝杜思同晃了晃,一副“没找到的话你给我等着”的表情接起来,语气不太好,“喂,梁瑾瑜。”
很快梁瑾瑜就挂了电话,扭头一看,见杜思同抿着嘴仰头看自己,眼神又是内疚又是期待,一双眼扑闪扑闪的,见他看自己,她低下头,有点沮丧,“有没有?”
梁瑾瑜一肚子火没处发泄,想狠狠骂她一顿又害怕她哭。她哭起来总是默不作声,眼眶红红的掉眼泪,隔上一会儿悄悄打个嗝,彷佛怕惊动他一样压抑着。他用力吸了两口气才忍下来,心想着这个女人怎么能这样,得了便宜还卖乖就算了,现在她明明都想出轨了,怎么还能把谎话说得像真的一样?
丰园是什么地方,要是真的捡到了戒指,哪里会被服务生偷偷藏起来?况且那又不是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只是一排碎钻,还不值两万块。
等了半天,杜思同不见他说话,心想着约莫也是没找到,她偷偷瞄了眼梁瑾瑜的左手,见他无名指上还戴着戒指,心里越发觉得内疚。也是真巧,头次见林南戒指就丢了,也怨不得梁瑾瑜会误会自己是故意摘下来……这么想着,她想跟他道个歉,结果才一抬头,就见他目光阴郁地盯着自己,大约在想怎么砍下去才会让她又痛又不至于晕倒。
她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梁瑾瑜真是快要被她忽闪忽闪的眼睫毛逼疯了,一排扇子似的上上下下,低下头就见脸上彷佛有着阴影,脖子从毛绒绒的睡衣里钻出来,白里透红。她都二十好几了居然还穿这么幼稚的睡衣,像个学生似的,兴许还带着奶香气……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按在她的后颈处,让她抬头看自己,然后吻了上去。
杜思同有些意外,但也没反抗,顺从地闭上眼……
第二天早上,罗媛诧异地问杜思同,“你不是说穿高领脖子会痒,一向只穿低领衣服加围巾吗?今天怎么换了……哇,还是毛衣呢。”
杜思同推她一把,“这点细心放在你的设计上行不行?”
“说到细心……我有事儿要问你!”罗媛眯着眼看她,“你跟In那个新总监以前认识吧?我怎么觉得昨天晚上那气氛不太对呢?”
“他是我大学同学。”杜思同推开罗媛想去列印档案,“你怎么这么八卦。”
背后有人敲敲桌子,轻咳一声,“思同,林总监真的跟你是同学啊?”
杜思同和罗媛回头一看,忍不住抚额—Maggie气定神闲站在她们背后,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既然是同学,那就好办了,以后罗媛你就主要盯着设计,跟In沟通的活儿交给思同去做。各司其职嘛,多层关系好办事儿。”说完Maggie便进办公室了。
杜思同瞪罗媛,起身去列印档案,“你真是会害死我!”
“欸,我怎么害你了?”罗媛看着杜思同的背影喊,“臭丫头,工作见帅哥还不好啊!”
快下班的时候杜思同接到电话,是林南打的,“思同,晚上有时间吗?”
“没有。”她下班想去再买一对戒指,“我挺忙的,你应该也挺忙的,有事就电话里说吧,林总监。”
林南苦笑了下,“昨晚在丰园我捡到一个戒指,一排碎钻的样式,是不是你的?”
杜思同叹了口气,“时间地点发给我,下班我直接过去。”
晚上她到的时候,林南已经在那等着了,服务生刚刚把最后一道菜送上桌来,她扫了一眼,“林总监。”
林南选的是A市一家老牌私房菜馆,价格昂贵,菜色漂亮,但味道一般,一向走高端路线,只卖贵的不卖对的。
“坐。”林南示意她,“先吃饭。”
杜思同看了看他,笑了,“不用了吧,我真的还有事。你捡到的是我的订婚戒指,对我来说很重要,改天我跟我未婚夫做东感谢你。”
林南怔了怔,很快恢复过来,指了指桌上,“菜都齐了,你要我一个人吃光啊?再急也要吃饭的,吃过饭我送你过去。”见她还在桌边站着,他拿出戒指递给她,“喏,不会骗你的。”
杜思同接过戒指戴到无名指,抬头朝他笑了笑,坐着跟他吃了顿饭。这顿饭她吃的有点沉默,林南问一句她答一句,不问就一直埋头吃饭不说话。
林南几乎没吃什么东西,盯着她头顶的发旋,有点恍惚。那时候他们还在念书,有天路过这家私房菜门口的时候正好有点饿,进来坐了坐,还没看菜单,杜思同突然又说不吃了,一定要他陪她到另外一个地方吃小吃。当时他并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直到后来杜立行在这里见他。
当时杜立行说:“林南,今天我点的都是同同爱吃的,你看看价格,你确定你能负担的起?”
吃过饭后杜思同执意要自己走,林南不勉强她,在门口与她道别,看着她在路边拦车,风吹起她烫卷的长发和风衣,她回头跟他挥手道别,矜持地微笑,天已经黑了,她的脸在霓虹灯下异样的明亮。他记忆里那个直发披肩,笑起来有点没心没肺的女孩已经蜕变成一个成熟女人的模样了,甚至她明明应该怨恨自己的,都能装成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他都不晓得是该欣慰还是该愁怅。
杜思同到家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
“太太。”东姨站在玄关处接过她的包,脸上带着几分讪讪。
杜思同抬眸朝着楼上看去,一脸的了然,“瑾瑜回来了?”
见东姨点点头,她深呼吸,看东姨这神色想必梁瑾瑜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好看。
她脱了大衣去洗手,摸到手指上的戒指时本想把它换回中指戴,又想到梁瑾瑜在生气,于是重新戴回到无名指上。她上楼推开卧室门,外头没人,她进到里面去,梁瑾瑜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她进来眼皮都没抬一下,一张脸倒是比窗外的天气还要冷几分。
“你今天回来的挺早啊。”杜思同试图打破冷冰冰的气氛,边摘耳环边跟他随便聊,“晚上没事吗?”
梁瑾瑜转头看她,“我最近都没什么事,你倒是挺忙。”
“嗯。”她进衣帽间里换了睡衣出来,“我忘记问东姨了,晚上你吃饭了吗?”
“吃了。”他有点懒懒的,“晚上你干么去了?”
说到这个杜思同想起来了,抬手给他看戒指,“看,找回来了!昨天丢在丰园被朋友捡走了,今天下班我去找他拿。”她几乎是下意识地隐瞒了自己晚上是去见林南这件事。
梁瑾瑜瞥了一眼,没什么兴趣的样子,“挺巧的啊,丢个戒指都能碰巧被你朋友捡到,你说是你朋友多呢,还是A市小得有点过头了呢?”
他话里带刺,杜思同瞥他一眼,没搭话。他们向来都是这样相处,他脾气不好,开心了她就多说几句,不开心了她就少说少错,免得两人又要吵起来。
进浴室去洗了澡,吹了头发出来,见梁瑾瑜还是刚才的姿势坐着看音乐节目,还看得十分专心,杜思同有点好奇,也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你最近喜欢看这种节目啊?以前不都是看财经看新闻。”
她其实也并不是真的有多想看,只是往常这个时候,梁瑾瑜就该起身让她休息了。
但是今天,他只是抬眼看了看她,突然笑了,“晚上吃饭了没?”
“吃过了啊。”杜思同觉得有点莫名其妙,“朋友还我戒指,我顺便请人家吃顿饭。怎么,你想吃宵夜了?”
梁瑾瑜揉了揉额角,“在哪儿吃的?”
杜思同说了私房菜馆的名字,又补充,“味道一般还挺贵,真不知道哪里突显出身分了。你难得回来的早,还不早点休息?”
他从枕头旁掏出手机,一只手滑开手机萤幕找东西,另一只手拍了拍旁边的床,示意她过来。见他脸色好看了许多,她放松警惕凑过去看,突然被他一把扣住了肩膀,手机凑到她面前,赫然是她晚上跟林南坐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梁瑾瑜一把将她推倒,整个人欺上来,看她的眼神带着怒气,“这就是你说的朋友?杜思同,你越来越能耐了啊,说谎骗人眼睛都不眨一下。糊弄谁呢?”
“你派人跟踪我?!”杜思同瞪大了眼,“梁瑾瑜,你什么意思!”
他冷笑一声,“我什么意思?你说我什么意思?”
杜思同挣扎,“放开我!你放开我!没错,我晚上是去见林南了,他捡了戒指我去拿,顺便一起吃顿饭而已。怎么,我现在连跟朋友一起吃饭都要经过你的允许了吗?”
他怒极反笑,“他捡到了戒指?我怎么知道不是他给你买了新的?你看看!”他拿着手机让她看,“普通朋友?他的手都快放你头顶了你不躲?你私生活挺开放的嘛,随便哪个男人都能摸你是不是?”气恨之下,他几乎是口不择言。
杜思同浑身一僵,她抬起脸看梁瑾瑜,因为气得狠了,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好,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什么都是你说了对!你觉得我是那种随便的女人,我就是那样的人,你能把我怎么样?这日子不想过了拉倒!”
梁瑾瑜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着,钳制着她的手力气大极了,几乎要把她纤瘦的手腕捏断。杜思同忍着痛,毫不示弱地怒视他。
见状,他咬牙切齿的说:“找到靠山了,想跟我离婚?杜思同,你想得美!”他的手从杜思同睡衣领口里伸进去,“嗤啦”一声,直接顺着衣缝给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