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反复,感冒了。”戴着能遮住大半张脸的口罩,头上戴着顶能遮住眼睛的帽子,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也许是一晚上没睡思绪迟钝了,杜思同没有在第一时间内想到那车子是谁的,直到听见声音才松口气,“是你啊,给我手机干什么?”
“照片。”
杜思同打开,翻了翻刚刚无意间关掉的相册,林南的手机不错,哪怕大晚上的路灯昏黄,也能清楚的看到梁瑾瑜横抱着严馨的照片,杜思同无力的勾勾唇,夸奖道:“拍摄技术不错。”
“思同!”
杜思同将手机还给他,转身回去,“昨晚没睡够,你如果有空麻烦帮我去Y&M请个假,没空就算了,旷职就旷职吧。”
林南几步追上她,一把握住她的手绕到面前,见她没哭也没怎样,但那表情就是给他一股子难受的感觉,他皱眉将她抱住,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肩窝,拉下口罩,嘴角有着明显的青紫,但这些杜思同都看不到。
“离开他吧,你还有我。”
杜思同靠在林南身上,有些楞怔的想,以前她最喜欢挂在他身上,也造就了她的软骨头。
他身上总是很香,阳光啊青草啊这些天然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教授教结晶学的时候,他身上的香味很催眠,等上素描课的时候,他的香味又是提神醒脑的。
她那时候就想,林南就像是一味包治百病的药,她真的是捡到宝了。
可这味道怎么就变了?不是记忆里让人欣喜安心的味道,而是陌生的,让她下意识想要疏离。
杜思同用了点力道推开他,林南手忙脚乱戴上口罩,但杜思同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挺着笔直的背脊进屋去了,留下他一人失魂落魄的站在外头。
从这天开始,梁瑾瑜一连五天没有回家,期间没有打过任何一通电话,也没有发简讯。
杜思同也一连五天没有去上班,罗媛的电话打到她手机没电,充好了又打到没电。
“同同你知道吗?严馨住院了!”
“哦。”杜思同兴致缺缺。
“听说梁总裁寸步不离的照顾她呢!”
“这样啊。”杜思同百无聊赖,笔下停停写写,写写停停,最上头“离婚协议书”五个清秀大字倒是熟练得仿佛写过了好几十遍。
“你还是不舒服吗?”罗媛有点担心,“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再这样下去,你快把年假都请完了,到时候姊怎么带你出去玩啊。”
杜思同被她那怨妇一样的语气逗的笑了,“好吧,看在你对哀家思之欲狂的分上,哀家下午回去上班。”
“好好,列队欢迎,娘娘您要什么好吃的?”
“给我准备一个活蹦乱跳的罗媛大设计师,唔……这样就好了。”
杜思同那天晚上自己一个人去医院看罗媛,罗媛还躺在床上没有醒来,呼吸倒是绵长稳健了,她总算放下心,只是坐在一声不吭的罗媛身边,她总觉得这样的寂静要比平时可怕一百倍,罗媛还是应该大刺刺,永远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才对。
将写了两三条的纸张揉成一团,杜思同拎着垃圾袋下楼。
等和罗媛碰到面,她立刻一脸八卦的和杜思同报告消息。
据罗媛表示,严馨自发布会后就生了大病,第二天被助理发现送到医院,神智都不清了。
梁瑾瑜得知马上赶过去陪在身旁,明明是个大忙人,但是这一陪就陪了三天。
“那叫一个寸步不离啊!”
听着罗媛那夸张的话,杜思同糗她,“梁总裁不用吃喝拉撒啊?”
罗媛立刻瞪她,“这叫夸饰,同同你在家里才待几天,娱乐细胞都枯竭了。”说着,她又煞有其事的摸了摸下巴,“不过话说回来,真不知道严馨施了什么妖法,以前还不太看好她的,没想到梁总裁……啧啧,同同你说,是不是所有她看上的男人都逃脱不了啊?咱们是不是哪天去庙里拜拜佛?”
“佛管这事儿吗?”
“那肯定管啊!”罗媛见她上了心,立刻推荐,“要不这周末咱们去拜拜?就算赶不跑狐狸精,也能保佑自己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啊。”
“嗯……好。”杜思同侧头微忖,又看罗媛,“你说Y&M上下都去探望过严馨了?”
罗媛立刻否认,然后指了指自己,“姊没去。我怕我一去,到时候嘴巴一顺,直接祝她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了。”
杜思同笑出声,“瞧你这话说的。”
下一秒,罗媛突然眼睛一红,没等杜思同开口问,就把她给严严实实抱住了,呜呜哭了起来,“同同你终于笑了,可担心死我了你知道吗……”
杜思同听了也有点眼眶发热,捶了罗媛的背一下,“行了行了,还在公司呢,能控制一下你对我的深深爱意吗?”
第7章(1)
杜思同和罗媛身为Y&M公司唯二没探望过严馨的人,下了班便一起往医院赶。
杜思同问罗媛那天安眠药是怎么回事,因为她让医院检查,给出的答案是两杯葛根茶里面都没有安眠药的成分,不过罗媛身体里是有葛根茶成分的。
罗媛不清楚,哈哈一笑,说可能不小心吃了哪个想自杀的人的药,结果她身体超棒,不仅自己没死,还救了别人一条命。
杜思同啐她瞎说,但这件事就跟无头案一样,这么多天过去也无从查起,只能庆幸罗媛没事,这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
此时刚好是下班高峰期,塞车很严重,眼看着医院就在不远处,楞是跟乌龟一样爬了半个多小时。
“我感觉我身上全是汽车废气的味道……”罗媛抬袖子嗅嗅,然后要递给杜思同闻。
杜思同一把拍掉她的手,“谁让你非要今天来,就不能挑个空闲的时间,请个假出来吗?”
“假有涯而下班时间无涯。”
“说人话。”
“谁要为了她浪费宝贵的半天假期啊!”
嗯……好像也是?
进了医院来到严馨的病房外头,杜思同又推了罗媛一把,“你下楼去买束花,再买点水果。”
罗媛闻言眉头一蹙,有点担心,“你自己一个人进去没问题吗?要知道,她道行再浅也是狐狸精,娘娘您道行再深也是凡人……”
杜思同笑嗔她一眼,“又胡说八道,没事的,你去吧。”
“那我下楼了,有事打电话哦。”罗媛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嗯。”
杜思同怎么会不知道罗媛其实早已经来探望过严馨了,今天不过是陪她来。公司探望病人都是有规划的,像罗媛这种一跃成为Y&M设计部顶梁柱的人,怎么可能不让她来。
对于罗媛的心思,杜思同心里跟明镜一样清楚的很,从一开始“误以为”梁瑾瑜在追求她的时候,罗媛就有点不放心了,现在一个劲儿的说严馨和梁瑾瑜的事情,肯定是以为她这段时间请假是情伤,想让她知道不值得,早点放弃,所以才赶着也来医院。
可是怎么办呢?耍已经耍了,玩也已经玩了,结婚证书都有了,他们可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受法律约束的。
敲门之前,杜思同做了各种心理准备,像是看到梁瑾瑜和严馨坐在一起、梁瑾瑜讲笑话逗她或者帮她削水果、温柔的掖被子,帮她撩上垂下的发丝……甚至亲吻她,藉此让自己的心脏足够坚硬,确定不会被任何画面打击到,这才敲门。
里面一声“请进”后,杜思同推门而入。
但是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如何,里面竟然只有严馨一个人,那个被罗媛夸张表述成寸步不离的梁瑾瑜并不在。
“是你啊……”
如果没有听错,杜思同觉得这三个字的语气有点小失落?赶跑这些没有用的心思,杜思同将门给带上,“罗媛去买水果,我就先上来了。”
严馨轻笑了声,“花太多,护士只留了一束,其他都帮我扔掉了,说是太多容易过敏。水果也太多,拿到隔壁病房去分,我自己实在没什么胃口,你们俩一起来就是了,还买什么东西。”
不管这是不是客气话,杜思同都将它当真,走到病床边上坐下,像是见一个熟稔至极的老朋友一样,“身体好些了吗?”
“老毛病了,没事的。”严馨也很配合,明明两人之间的关系要说推心置腹根本不可能,说仇人还差不多,不过大家都不年轻,不是到非必要的时候,也不需要撕破脸。
杜思同没有再问,因为她听到严馨叹气之后,显然有要说长话的准备,还特地端起边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你知道吗?几年前我和瑾瑜一起出差,因为司机连着开了八小时的车,已经很疲惩了,但是那时离下高速公路还有半个小时。”严馨垂着眼,手里握着茶杯,神情有点幽婉,加之没化妆因此没了平时的精明样,反而多了点病西施的柔弱感。
“瑾瑜让司机暂时将车停到路肩,准备换他开车,我赶紧跟着下车,说干脆让我来开吧,毕竟瑾瑜为了准备那天的会议,也连着几天没阖眼。没想到这时后面一辆小别克突然冲过来,直直撞上前面的大货车,货车被撞歪了车道及时停下,那辆别克却又朝我们的方向撞来……说起来也挺有意思的,越到了危机关头,人做出的行为也越下意识,那个时候,我只是推了瑾瑜一把,也只来得及推开他。”
严馨说得平静,杜思同却从这平静的话语里听出了那么点惊心动魄的味道。高速公路上发生车祸是最惨烈的,因为车速非常快,而且听严馨的形容,那辆别克应该是失去了控制,这种情况下想躲避还要判断方向,自己逃都来不及,怎么还会去救别人?
“我被撞飞后头撞到护栏,接着那辆车撞在我旁边的护栏上当场翻覆,将我的脚压在车轮下。那个时候我还是有意识的,猩红的视线里只能看到一双脚朝我跑过来,耳边的声音好像隔着千层浪,模糊不清。”严馨说到这,微微叹口气,“后来听说,小别克里的两夫妻当场丧命,而千斤顶顶起车子的时候,我的右脚小拇指已经彻底粉碎了。”
杜思同垂着眼,因为这样,所以梁瑾瑜才觉得亏欠她,待她不同吗?
“其实也没什么。”严馨牵强的笑了一下,“送到医院检查后我只有轻微脑震荡,但等过一段时间发现头部有块瘀血,因为位置太危险无法动手术取出,结果留下了头疼的后遗症,哦还有,我从此夏天不能穿凉鞋了,因为右脚少了一个指头,穿了会吓到人。”
“严总监……”杜思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本来只是礼貌性的问一下怎么回事,却没想到会牵扯出这么一大堆前因后果。
严馨抬头看向杜思同,眼睛微红,“我知道你已经和瑾瑜结婚,但我也知道他和你是迫不得已的政商联姻。”
杜思同神情一凛,终于知道了严馨的目的,她说了那么多,原来是来者不善,准备摊牌了啊。
“我和瑾瑜在一起五年,我了解他所有喜好,知道他喝咖啡不加奶不加糖,知道他对鸡蛋过敏,知道他应酬的时候最讨厌喝清酒,谈公事不得已住饭店的时候,他不喜欢用饭店提供的床单,牛排喜欢五分熟,头疼了不会揉只会闭上眼睛……”
“杜小姐,我知道你和瑾瑜结婚的时间也不短,可你有没有跟我一样,会因为他说一起吃个饭而辗转难眠,因为他随口的赞赏而干劲十足,因为他的一个笑容心跳加速?”严馨原本情绪还很平静,但是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抓住杜思同的双手,“你知道他喜欢穿什么款式的衣服,知道他平时消遣最喜欢的运动是什么,知道他越生气的时候神情越是平静吗?只怕你都知道,可你敢说,你有我爱他吗?”
杜思同垂着眼,看着严馨的手狠狠抓住自己,长长的指甲深深嵌进手背,留下几个红痕。
她甚至不怀疑,再过一会儿,严馨那锋利的指甲就能够划破自己的肌肤,涌出鲜红的血来,可就算血还没有涌出来,她心里已经开始疼了。
她不知道。
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知道林南口味偏重,知道林南最喜欢看心理学方面的书,知道他喜欢打篮球,知道他最大的梦想是当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着名设计师……
但是对梁瑾瑜,她却一无所知。
她嫁给梁瑾瑜的时候刚被林南背叛,那时的她心如死灰,觉得世界皆是灰暗,加上她觉得和梁瑾瑜的婚姻就是政商联姻,所以她没有想尽力守护的心情,没有去管他有什么花边新闻的兴趣,更没有操心过他的日常起居和工作事宜。
两个人同床异梦,只做双方家长面前的模范夫妻,严馨说的对,自己处处都比不上她,但是,现在她不想就这样放弃。
她用前半生的精力去爱一个错误的人,就该用后半辈子的时光去守护一份对的婚姻,原本杜家和梁家联姻对两个家族都有好处,是各取所需互惠互利的事情,她做一点点小的牺牲又何妨,何况这对她来说,哪里又算得上是牺牲?
“既然知道我和他结婚了。”杜思同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显得冷漠,无动于衷也没有被影响的失去信心,她坚定的挣开严馨的手,刻意的摸了摸自己左手中指上的戒指,悄悄把戒指褪下来戴到无名指上,“严总监是个聪明的人,不应该说这些落人话柄的话才对。要知道,不管你工作能力多出众,勾引有妇之夫这种事传到别人耳朵里,影响终归不好。”
这话说得有点重,但杜思同已经不知道该拿什么和严馨好好说,从“理”方面她显然已经溃不成军,也只能当个泼妇,学着不去讲理,看看还有没有赢面。
“可是你们各自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不应该成全彼此吗?”严馨没有被杜思同的话打击到,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你的林南回来了,他爱你如初,而瑾瑜也发现了谁才是真的爱他,他的内心又爱着谁。”
杜思同听到后面,脑子已经嗡嗡作响,几乎没法思考,但还是轻轻一笑,“我听不太懂严总监的意思……”
“意思就是你们不能离婚吗?瑾瑜爱的人是我,你爱的是林南,你们两人离婚就皆大欢喜了,不是吗?”
杜思同神色一凛,樱唇吐出冷笑,“不知道严总监是从哪里得到这些错误的讯息,还是久居上层习惯了,开始自我感觉良好起来?这样吧,不如你把这些话跟瑾瑜说一遍,让他来跟我提离婚,也许他心疼你,就真的回来跟我说了,到时候我会仔细考虑考虑的。”
“那这个呢?”严馨拉开蓝白相间的病服,纤细的手腕上是一个精致漂亮的手锡。
杜思同的脸色一时间变得苍白,却仍是强制镇定,但是她脸上瞬间失去血色的模样却瞒不过擅长察言观色的严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