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思同重新窝好,闭着眼想再睡一下,半天才发现林南是在跟自己说话,“哦对。我没骗你,我真的结婚了,跟梁瑾瑜。当年隐婚是我提出来的,也没什么原因,只是我觉得变成梁太太会被人问来问去很烦,不过我现在好像已经不会抗拒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而且我也不想再瞒你了。”
林南完全没想到杜思同的老公会是梁瑾瑜,那个人张扬恣意,玩得了虚与委蛇也翻得了脸,行事作风都由着自己的喜好来,从来不会在意外界怎样看待他。公开梁氏总裁迎娶市长千金这件事,对梁氏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对他在外的风流倜傥则毫无影响,林南难以想像梁瑾瑜会如此配合杜思同,还配合了三年,连刚才给自己打电话都是问“你知道杜思同的电话号码吗”。
他真正想问的,其实应该是“你知道杜思同在哪里吗”才对吧。
林南终于明白,梁瑾瑜那若有似无的敌意究竟从何而来——最麻烦的不是杜思同结婚了,而是梁瑾瑜若爱上杜思同,自己几乎没有胜算。
一路上林南都在“争取和放弃”之间摇摆不定,他的确深爱杜思同,但是时间不等人,杜思同已经放弃了他,他到底要不要坚持、要不要争取?
时光仿佛倒流,历史重演,爱情和利益再一次被摆在了天平的两端,等着他做抉择。
送杜思同到杜家,林南没有急着离开,他把车往后倒,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隐身在杜家外头又等了一会儿。
果然没多久,梁瑾瑜高大的身躯就从计程车里钻了出来,他轻车熟路地敲门,来开门的阿姨见了他也是热络地打招呼。
门关上的时候,林南才发动车子离开。
第4章(1)
梁瑾瑜进卧室的时候,杜思同还在浴室。在外面冻太久,她泡在热气腾腾的浴缸里简直想就这样睡上一觉,迷迷糊糊间听见有人敲门,她以为是阿姨叫她,应了一声从浴缸里出来,随便披了件浴袍去吹头发。
屋子里暖气袭来,她又在热水里泡了好一阵,浑身都泛着粉红色。她把头发吹了半干,从浴室出来,看见斜倚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遥控器换台的男人不由得怔了怔。
梁瑾瑜听见浴室门开的声音就已经转过视线看她了,此时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去把头发吹干。”
“哦。”杜思同应了一声,又折回去重新吹头发,思绪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很快梁瑾瑜也钻了进来,站在她背后,从镜子里攫住她的视线,“不是说让你等我吗,你跑哪儿去了?”
杜思同想用事实回敬他,但是又觉得丢脸,想了下便扯了扯嘴角,“手机没电了啊,我找不到你,罗媛也走了,我站在外面快冻死了,最后见人都走了只好拜托林南送我回来。”
梁瑾瑜按捺着脾气,“我给你打电话一直没人接,我走了十几分钟才关机,这十几分钟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杜思同被他质问的语气激起了脾气,关掉吹风机,也从镜子里似笑非笑地看他,眼底渐渐冰凉,“好,我承认,我是故意不接的。那时我打发罗媛先走,好不容易糊弄完她去找你,就见你带着你家设计总监上了车,你要我怎么做?跑过去质问你为什么搂着她?我怕你翻脸不认人啊梁总裁,外人面前给我来句你哪位,我丢不起这脸好吗?”
梁瑾瑜被她最后几句话堵的没了脾气,心知确实是自己不对,伸手要抱她,声音也柔和下来,“严馨喝多了头疼,我总不好把她丢在那不管。我给你打电话就是想让你先到楼上去休息,等我回来接你,但你一直不接电话,我……”
杜思同一点也不想听他解释,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什么时候生出的矫情病——她的男人凭什么要她等着,先送别的女人回家?
但是很快她又觉得悲哀,从里到外都凉透了。
归根结底,有问题的是梁瑾瑜和自己,与外人无关。
一念之间心思百转千回,梁瑾瑜看她本来好像还想要跟他吵架的,但是随即面上又露出了厌倦,显然不想再听,他便停止了辩解,“平安到家就好。”
见他解释一半编不下去了,杜思同也不再僵着脸兀自生闷气,沉默着继续吹头发。
听着吹风机的声音,梁瑾瑜想要出去,却又不是滋味的脚尖一转,走了回来伸手拿过她的吹风机。
杜思同心里正憋着一口气,这会儿见他还不罢休,一时间不耐升到最高点,“你还要怎样?”
梁瑾瑜本来只是想给她吹头发,听到这语气顿时不太高兴,却没有说话。
柔软顺滑的长发已经半干,她身上刚沐浴后的香味在鼻间萦绕,本来沉着脸的他心情稍霁,加上晚上喝了点酒,有些心猿意马,头微微低下凑近了些,手指则在她的太阳穴轻轻揉着。
杜思同不想再给自己添堵,任由梁瑾瑜帮她按摩着,没多久舒服的眯着眼,头晕乎乎的,睡意渐渐袭来。
梁瑾瑜抬头就看到镜子里的女人眯着眼,一副要睡不睡的模样,他看着镜子里的两人,站在一起完美又契合,他视线再落在杜思同洗完澡被热水熏得红扑扑的脸上,也不知道该开心还是愤怒。
这女人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般缺心眼,只要独自待一会儿,什么事儿就都过去了,即使刚才还像只炸毛的猫。他其实心底还是有点欣喜杜思同会吃醋这回事儿的,但是转眼她又绝口不提此事的任他按摩,他实在拿捏不准她刚才到底是真的吃醋了,还是“领地被侵入”而习惯性的戒备。
梁瑾瑜向来自负心思玲珑,却总是看不懂简单得像白纸一样的杜思同。
杜思同思绪模糊,不知是晚上冷风吹多了还是怎地,一沾床就睡,却睡得不安稳。
她梦到家里阻止她和林南在一起。那个时候,父亲长辈都不看好她和林南,她却坚持追爱,也是她第一次违抗父亲的命令。可是到头来,换来的却是林南的背叛,抢先用NT的名字将两人最后一起做的设计拿出来发表,在设计界初露锋芒,为功成名就奠定扎实基础,剩下她一个人心如死灰。
“林南……”
恍惚中她想着,她恨林南恨得要死,爱错了是青春,可这青春也太痛苦了一点,差点毁了她一生,而梁瑾瑜竟然还会担心她和林南旧情复燃,就算他们的婚姻真的穷途末路,也是两人之间的问题,绝对不会是林南。
梁瑾瑜下楼给杜思同热牛奶,回来就听到她在睡梦中喊着林南,握着杯子的手仿佛被什么烫了一下,没拿稳直接把杯子摔在了地上,厚厚的地毯上冒着热气,杯子虽然没有摔破但也发出了不小的动静,却没有吵醒她。
“杜思同!”他气得发抖,双手握住她伸出被子外的纤细胳膊。
还说没有关系,还说没有念念不忘,他到底要如何相信她?谁能保证她今晚不是原本就打算和林南一起回来?如果不是他一通电话打去,两人也许连杜家都不回了!
正心痛着,感觉到她手上温度异常的高,他神情一凛,往她的额头探去,发现烧得厉害,也顾不得生气,赶紧下楼找阿姨拿药。
“思同、思同?你起来一下……”拿着药回到卧房,梁瑾瑜轻声唤着。
头痛欲裂的杜思同听到耳边一个苍蝇似的声音一直嗡嗡叫,浑身又热得难受,她不耐挥了挥手——“啪!”
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梁瑾瑜整个脸色都黑了,喂药喂成这憋屈样的估计也就他一个了。
耐着性子,他继续劝道:“你先起来……”
“别烦。”杜思同终于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昏花,影影绰绰中只看到那个不停惹她生气的男人,“梁瑾瑜你够了没,我要睡觉!”
她想凶他,但有气无力的样子却没半点气势,声音也小得让人心疼。
“先吃药,你这样烫我怎么睡,燥得慌。”梁瑾瑜不和病人计较,大手捏住她的脸,将退烧药递到她嘴边。
杜思同抗拒了下发现拒绝不掉,干脆听话的咽下,倒头继续睡。
梁瑾瑜有些担心的摸了摸她的额头,药当然没这么快见效,但第一次伺候人的梁总裁怎么会知道,又向阿姨要来酒精给她擦身子,不管他自己也已经十分疲倦,一直提着精神照顾她。
后半夜杜思同的烧终于退下来,梁瑾瑜这才终于安下心,连衣服都没换,搂着她,几乎一瞬间就进入了梦乡。
杜思同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感觉身边有道不太客气的目光注视着,她揉揉眼睛看到梁瑾瑜,下意识开口,“你怎么没去上班?”
梁瑾瑜没有回答,冷着一张俊脸。本来昨天晚上的事是他理亏在先,他也不想辩解什么,但是自己的妻子在神智不清中喊着别的男人的名字,而那个男人一大早还来送手机,这让他心情很不爽,不爽到哪怕得翘班也要来“提醒”她一下。
梁瑾瑜当然不会承认,看着她睡得那么没心没肺的样子,他竟然狠不下心叫醒她,楞是等她睡到自然醒。
“手机这种东西能丢掉吗?”他把手机扔给她,她生病他忙前忙后满脸担心,这会儿她已经退烧,他反而有点阴沉的样子。
杜思同的意识这会儿才彻底清明,知道他又开始疑神疑鬼,却也懒得花心思想早就没电扔进包包里的手机什么时候跑到林南那里去了,由于不愿意和他争辩,只好转了个身继续睡。
梁瑾瑜却不放过她,一把握住她的肩,下意识将被子往上拉想帮她盖好,惊觉自己做了什么又立刻顿住,有些尴尬的吼,“杜思同,离婚这件事你想都别想!”
杜思同真的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结,更不想一大早就费神费力的去应付神经兮兮的梁瑾瑜。他若真不想离婚的话,不如把担心她那已经枯萎的烂桃花重新绽放的心思,拿去处理他自己手机里那些含苞待放的花蕊来得更实在。
梁瑾瑜见她沉默,只觉得难受的不行,没怎么控制好力道,扳过她的肩头,强迫她看自己,“你听到没有,离那个林南远点!”
杜思同吃痛,一时间也来气了。这男人年纪不小成就不小,长袖善舞又懂得周旋,这会儿怎么格外的不识人脸色不讲道理?!
将他连人带被子一起推开,杜思同坐起身,“那你把Y&M收购啊!或者把In收购也行,到时候你是我的大Boss,你指东我不往西,你让我不见林南,我看见他绝对绕道走!”
“你!”
吼完,杜思同也不睡了,翻身下床,“我懒得理你。”
她对自己大晚上发烧没印象,更不记得梁瑾瑜为她做牛做马,只知道他烦得不行,把总裁大人气得直接摔门而出连饭都没吃后,她难得的慢慢来,反正已经迟到也不用再赶,干脆吃完午饭才出门。
结果到了公司,发现某人多管闲事的给她请了一天假……
罗媛朝她挤眉弄眼,“梁总裁帮你请的假哦,你是没看见Maggie姊那表情,就差没给你塑个像供起来了。”
杜思同顿时有点头疼。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罗媛嘶了一声,神神秘秘的凑到她耳边,特别八卦的压低声音,“昨晚送你回去的不是林总监吗?”
她怎么知道杜思同瞪她一眼,避重就轻的回答,“要不是你和那个陈芸吵,我需要牺牲色相吗?”
不等罗媛继续刨根问底,和她拉开距离,将声音拔高几度,“媛媛你的设计修改搞定了没有?蛤,才开始动工?”
此话一出,远处传来Maggie的咆哮,“罗媛你还有闲工夫在那聊天!还不快去工作——”
杜思同朝罗媛眨眨眼,趁乱溜了。
另一方面,梁瑾瑜当然知道杜思同到了公司又回梁家老宅的事,听说发烧容易反复,他给东姨打电话让她多注意点,免得人晕倒在房间都不晓得。
某种意义上来说,杜思同的神经线粗到他不忍直视。
因为梁楷的身体每况愈下,早上又住进了医院,杜思同想着正好有空,打算去医院看看,家里却来了不速之客。
“我爸呢?”人未来声先至。
杜思同知道梁若琳是梁瑾瑜同父异母的妹妹,兄妹两人之间的感情不太融洽,但也只知道这些。
她本人和梁若琳没多少交集,不过是大家除夕夜坐在一起吃个饭,甚至连场面话都不用说。她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而对方一开口就是莫名其妙的冷嘲热讽或者攀比炫耀,两人显然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暂时放弃去医院的打算,杜思同想回避一下,她住回梁家,梁若琳母女应该还不知道。
虽然后面肯定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过真要解释还是让梁瑾瑜来做,她最不习惯这些客套的场面话,也不喜欢和不熟悉又有莫名敌意的人费心解释。
但你不找麻烦,麻烦却会来找你,杜思同才转身想上楼,就听到身后那个尖细得仿佛故意掐着嗓子的声音——
“哟,这不是嫂子吗,我哥的公司是要倒闭了吗?不然怎么那么奢华的豪宅不住,搬来老宅一起挤了啊。”
杜思同脚下一顿,这没见面可以躲着来,见了面还不打招呼就是她礼数不周全了。于是她转过身去,没把对方尖酸刻薄的话放在心里,脸上挂着不咸不淡的笑,“妈,若琳。”
“我爸呢?”梁若琳走进来,扫了眼空荡荡的大厅,视线放在不远处端着茶水过来的东姨身上,语气带着嘲弄,“哟,还真是拖儿带口全家人一起来呀。”
不等杜思同开口,梁若琳身边的妇人就开口嗔了句,“哪里来的拖儿带口。”
梁楷的续弦卢秋君年逾五十,丈夫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时常小病小痛,但她却整天穿红戴绿,值钱的金银首饰恨不得挂一身,铜臭味格外的重。
杜思同见她们母女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唱着双簧还越发起劲,没了应付的兴趣,更不想留在这里给自己的耳朵找罪受,说了句“我有点累,先上楼了”转身就走。
然而不是她不想听就真的能自动失聪,梁若琳那故意拔高的声音还是不可避免的传到耳朵里——
“妈,你听过吗?如今的母鸡都不用下蛋了,光会叫就好。”
杜思同没说话,没事人一样上楼,又想到自己原本是要去看公公的,怎么能因为两个无关紧要的人改变了主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下楼去。
结果这回,却看到了此时应该在公司的梁瑾瑜。
梁瑾瑜身上穿着深灰色的笔挺西装,侧面看过去,他表情绷得很紧,以至于下颔的线条格外的刚毅,那双桃花眼也微微扬着,透露出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