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纱呆掉,为他一点也不从容的态度感到神奇。
「他是你老公吧?很担心你呢。」护士见怪不怪,笑笑道。
梅纱只能干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不一会,蒋御文走出诊间,神情不太好看,有紧张,也有担忧。
「还我。」不想问他为什么会有那种表情,梅纱朝他伸手,讨被他拿走的单子。
看着她白嫩的掌心,再看看她坚定的小脸,他用比她更坚定的态度——把那些东西折一折,往自己口袋里塞。
「你干么?还来!」她瞪眼怒斥。
「我下周陪你回诊。」蒋御文顺势握住她主动伸过来的手,紧紧的,相偕离开候诊室。
梅纱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这太不像蒋御文了,他怎么公然拉拉扯扯的?
「蒋御文,你拉着我要去哪里?放手!」她想甩开他的手,问题是他的力气很大,让她无法动弹。
直到医院大厅,蒋御文才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可牵看她的手依旧没有放开。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需要休息,好好的养胎,不然小孩和你都会有危险?」用「还好」两个字就想打发他,如果不是他去询问医生,她是不是会一直瞒着他?
「我很好。」梅纱嘴硬道。
她其实不太好,之前差点流产,对她的身体造成影响,孕期十五周,正常来说应该己经进入稳定期,可有时仍会有出血的情况。
「我想走了,把东西还给我,我要去拿药。」晨吐也让她的体力迅速消失,食欲不振,不得己的情况下,医生开了药。
「你坐下,我去。」见她固执,蒋御文也不打算逼她,反而好声好气的找了个空位让她坐下,自己则去排队批价、拿药。
看看他为了她的事情忙碌,梅纱觉得不真实。
蒋御文对她的好,她感觉得出来,但不确定他现在的体贴是愧疚补偿,还是真的变成她想要的样子?
一个带看香气的女人坐到她身旁,刺激了梅纱此刻敏感的嗅觉神经,她忍不住捣住口鼻干呕。
「纱纱,怎么了?不舒服吗?」蒋御文领了药,正打算带女友去吃点好吃的,回来却发现她正不舒服的捣着口鼻,眼眶还红了起来。
梅纱摇头,深吸几口气,让自己习惯那股味道,才抬起头告诉他她没事。
「我以为我认错了,御文,是你吗?」
一道好听的声音传入梅纱耳中。
她转过头去看那坐在身旁的女人,这个女人她认得,是高中时期大她两届的学姊,学生会的美丽书记,杨安雨。
这位学姊在她跟蒋御文分手后,与蒋御文算是半公开的交往了——想到这点,梅纱的脸色就不太好看,杀人视线瞪向身旁的始作俑者。
接收到女友充满杀意的视线,蒋御文不禁冷汗渗浑。
「好久不见,想不到会在这里看见你。」他一副很久不见的疏远语调。
「有很久吗?不是上个月才一起吃过饭?」杨安雨挑了挑眉,为他不寻常的反应感到有趣。「会在这里出现也没什么,女人嘛,多少会有点身体上的小问题——我记得我告诉过你的。」她的微笑带看喜色,说的话语带保留,但又有误导的成分在。
蒋御文瞪她一眼,言明道。「收到你的喜帖,届时我一定会出席。」
杨安雨笑看回答,「我很欢迎。」看蒋御文出现在妇幼医院己经令她惊讶万分,他身边居然还有个拿看妈妈手册的女人,蒋御文的手还牵着她的手,死都不放开,种种情形都让她觉得很八卦。
何况并没有听说他最近跟哪位名媛千金过从甚密,可今天却陪一个孕妇产检,让人忍不住揣测她的身分。
「我记得你想要小孩很久了,难道这位是代理孕母?」杨安雨眼中闪看恶作剧的光芒,盯住梅纱。
「你误会了,小孩是我一个人的,他不过提供精子罢了。」梅纱恨恨地反击。
气质沉静优雅、美丽大方的杨安雨,为梅纱这句有力的话笑不可抑。
「原来是不要蒋御文的女人——真聪明。」
她忍不住打量起这个女人,真是有魄力,令人欣赏。吃瘪的蒋御文,这个消息传出去肯定会让人谈论很久。
可杨安雨越看越觉得这个女人非常眼熟……
「我看过你,你是立亭的同学,叫梅纱对不对?你变得好漂亮,难怪我一时间没有认出来,还好你高中时有点婴儿肥,否则我铁定被你比下去。」
「呢,对,学姊好。」没想到会被认出来,梅纱呐呐地打招呼。
现在该怎么办?她要怎么应对?
谁知杨安雨竟然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语气诚挚地说。「我喜欢你,不愧是蒋御文喜欢的女人,很有个性。」
「他喜不喜欢我很重要吗?」她反问。「我喜欢现在的自己。」
杨安雨大笑,笑得没有形象,用同情的眼光看向老朋友,「你会很惨。」
蒋御文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
以前梅纱听不懂他们这种高来高去,拐个弯说话的艺术,可她现在懂了。
不就是安雨学姊祝福他们,又对蒋御文现在的处境幸灾乐祸。
梅纱反应是翻个白眼,在心里提醒自己,今天是意外才接受蒋御文的体贴,绝对没有下次!
不在预料中的怀孕,坏了梅纱的年底抢钱计划。
她被医生叮嘱得好好休养,工作不能太过劳累,她听话将工作量减少,将超出负荷的工作分担给其他人。
有事做让梅纱的心情非常好,她觉得现在有一点累又不会太累的状态非常OK。
但到了年底尾牙宴的高峰期,甚至一些半年前就预订好的宴席,她实在无法把那么重要的工作交给其他人,于是亲自到场盯着每个小细节。
「纱纱,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许多员工看她挺看微隆的肚子,在会场里东奔西跑,一刻都不得闲,便忍不住劝她。
「没关系,我还可以。」梅纱摆摆手,让他们别担心。
「你给我去休息。」蒋立亭备料备得差不多,走出来看见好友还站看,连准备的午餐都没用,生气的拉看她去一旁休息。
「不行,还有事情没处理完。」梅纱才刚坐下就立刻跳起来,眼睛盯着自己看不顺眼的部分,想亲手去整理。
「你肚子里的小孩要喊我姑姑,你饿到我侄子了!」蒋立亭不开心的板着脸。
第7章(2)
直到提到她肚里的小孩,梅纱才消停。
「我忘记我是孕妇了。」一工作起来,她就只想把事情做好,连自己的身体状况都不记得。
梅纱呐呐地抚着肚皮,深深为忘了吃东西感到愧疚。
她接过好友递来的食物——冷掉的中餐饭盒,不作声地吃了起来。
「这种事是可以忘记的吗?难怪我哥连上海和新加坡都不去了,直接待在台湾。」
「他留在台湾关我什么事?」梅纱直觉想撇清。
「不是因为你,他留下来干么?纱纱,你好几次产检都不找我哥陪同,他很沮丧。」
梅纱继续闷不吭声的吃便当,不想回答好友。
因为知道好友是在帮蒋御文说好话,如果她有什么回应,亭亭肯定会转述给蒋御文知道。
干么让他开心?她才不要!
「我吃饱了。」她把吃不到一半的便当收了起来。
「你吃太少了吧?才一点点而己!」蒋立亭不赞同的瞪她。
「不好吃,不想吃。」她的回答很任性。
「可是金园的排骨饭是你的最爱,以前连冷便当你也吃得很开心。」
「你侄子不想吃。」她赖皮道。「我现在饭也吃了,也休息够了,我要去工作!」她走向会场门边那盆摆歪的花篮,试了几次抬不起来后,她连忙指使工读生调转方向。
看看这样的好友,蒋立亭无奈地摇头叹息。
忙碌从下午一直持续到晚间,六点时宾客们开始入场,但梅纱并没有松懈下来,反而更加严阵以待,盯着每一个地方。
举凡取食的动线,以及服务生收取餐盘的速度,她都全神贯注。
「你在干么?」
就在梅纱处理突发状况时,一道阴魂不散的声音出现在她身后。
她忍不住仰头叹息,不想遇见一个人的时候,偏偏去哪里都会遇见。
「你没看见吗?我在工作。」她连头都不回,继续手边的事。
「正因为你在工作,我才问你在做什么,医生明明交代过你不可以太劳累。」
蒋御文走到她面前,执意要与她面对面。
他今天来参加一场客户举办的尾牙,想不到这场尾牙是梅家美宴负责的。
而且一进场就看见那个挺看肚子,踩看平底鞋满场跑的孕妇。
他当下眉头皱起,抓了一个工作人员询问,得知梅纱从下午三点起,就没有一刻闲下来。
「我很清楚医生说什么,我很好。」她倔强地回答。「现在,你是客人,请好好享用今晚的美食。」她朝他微笑,非常职业的笑容,接看转身不去理会他。
蒋御文追上来拉住她。「你不应该再继续工作,你的身体无法负荷。」
「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也没有做超出能力范围的事,今天这场尾牙半年前就订下,你也是受邀宾客,会不了解这场宴会代表什么?会不清楚我为什么要这么重视?」
蒋御文明白她的意思。
事实上,他很讨厌应酬,能不参加就尽量避免,今天是因为宴会主人是重要客户,他才破例参加。
而梅纱会这么重视,自然是因为把这场宴席办好,对梅家美宴的声誉会有极大的加持效果。
「你说得没错,但我认为你不用事事往自己身上揽——小亭也可以帮你,她不是菟丝花。」
「我更不是,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工作上的事,她不喜欢别人多嘴,就算那人是蒋御文也一样。
就连姊姊叫她留职停薪回家去,她都不予理会,坚持要待在工作岗位上,蒋御文又算什么?
她越过蒋御文,要去问好友甜点准备得如何,却走得太急,没注意到脚下有一滩翻倒的饮料未清理,硬生生滑了一跤。
「纱纱!」见她摔跤,蒋御文心脏差点跳出来,他看急上前,看看因为疼痛而蜷曲成一团的女友,顿时手足无措。
「很痛?肚子?」他想起医生交代的事项……心不禁一惊。
她不能再有任何意外,下一回不只可能保不住小孩,连大人都有危险——上个月与李国泽打架,让纱纱的身体受到很大的伤害。
现场顿时一团混乱,一群人围在梅纱身旁,只见她脸色发白,抱着肚子说不出话来。
「纱纱、纱纱……纱纱说过多少次?要把地板擦干,就是怕这种事情发生!」
蒋立亭奔到好友身旁,心急的责备没有把工作做好的员工。
就是因为纱纱事事亲力亲为,只要看不过去的事就会自己动手,才造成这些人要时刻盯着!
「让开!」只慌乱一会,蒋御文就逼自已冷静,他推开围在梅纱身旁的人,将她抱起,走出会场,坐上自己的车子,用最快的速度带她去医院。
一路上,梅纱都没有说话,因为她痛到没力气了,但她可以感觉到,身旁的男人情绪不稳,似乎在压抑什么。
她没办法睁开眼睛,只能努力跟侵袭她的黑暗搏斗。
「纱纱,不要睡,醒一醒!」看情况不对,蒋御文拍拍她的脸。「我知道你很痛、很不舒服,但是你不能睡——为了小孩、为了我,你醒一醒!」
他这辈子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害怕。
他害伯失去纱纱——上一秒她还活蹦乱跳,有力气反驳他,跟他作对,下一秒不过摔了一跤,她就萎顿到连话都说不出来。
一到医院,他抱看快痛昏的梅纱下车,大吼大叫的要人来帮忙。
医护人员将梅纱从他怀中搬上活动病床推入急诊室,她软软的倒在病床上,脆弱的模样让蒋御文情绪激动。
「保住大人,无论如何,都要让她活下来!」他有了最坏的打算,在医生开口前,先行说出自己的决定。
梅纱躺在病床上,感觉自己像被绑起来,她眼睛半睁,看见蒋御文慌乱的脸。
奇怪,明明下定决心不要他了,可在这么危急的时候看见他的脸,她却觉得好安心。
她忍不住盯着他看,看他失去王子形象,对医生吼着一定要救她……
梅纱闭上眼睛,终于忍受不了子宫收缩的疼痛,发出了尖叫。
「纱纱!」耳边传来蒋御文担心的呼喊。
围在她周围的医护人员躁动起来,连忙拉上蓝色布帘。
陷入昏迷之前,梅纱最后看见的,是蒋御文泛红的眼眶,以及他不停的张口呼喊她……
第8章(1)
淡粉色的妇产科单人病房里,一群人围绕着病床,七嘴八舌地对着病床上,被勒令短时间内不能下床的孕妇碎念。
「就跟你说工作有其他人会做,你急什么?你这次摔了一跤没有流产,下一次呢?你以为自己是九命怪猫吗?以为自己上产台没有危险吗?你忘记妈妈是怎么走的?你能不能用点大脑。」
声音最大,骂得最狠的,正是梅林。
梅纱捣住耳朵,对姊姊的怒吼感到害怕——妈妈是在生弟弟时难产,最后大人和小孩都没有救回来。
妈妈离世时她还小,但她知道这事带给父亲和姊姊很大的伤痛,所以她初次差点流产时,姊姊的反应非常大。
「姊,你小声点……」她知道错了。
「不大声你听得进去吗?我讲过多少次不准你来上班,在家里休养到小孩生下来为止,你不听,偏要来,以为我老到那点小事都会搞砸,我忘性有这么大吗?!」
「姊,我真的没有这样想。」梅纱小媳妇似地辩白。
「你的作为让我这么想!」梅林火大的怒吼。
梅纱立刻闭嘴,乖巧的喝看姊姊煲的补汤。自己也深深觉得她没有流产,真的是好运气。
「梅林姊说的没错,纱纱,你太莽撞了,以后不准你到公司来,乖乖在家养胎!」蒋立亭难得生气,板起面孔训斥好友。「那么会照顾别人,结果却照顾不好自己!」
梅纱环视来医院探望她的人,有姊姊、姊夫、公司里的同事、亭亭,每个人脸上的神情满是担忧,她有点心虚地继续低头喝汤,不敢看向关心她的亲友们。
当她把空碗放到一旁的桌子时,发现不太对劲的地方——是哪里不对呢?
啊,想起来了,是蒋御文不见了,如果他在的话,会在她把汤喝光的第一时间收走空碗。
「哥哥去帮你办一些手续,等等就回来了,纱纱,从你进医院,哥哥就一直守在你旁边,他没有离开过,真的!」看出好友眼里的疑惑,蒋立亭立刻解释。
「你不用多说了。」梅纱毫不留情地打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