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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精闺女(上) page 4 作者:寄秋

  祖母说船太小坐不了太多人,但事实上是将三房排挤在外,丫头、嬷嬷、婆子、小厮都挤上二、三十人了,主子还不如奴才,只能望船兴叹。

  那时她才两岁吧!看到爹娘落寞的苦笑,她心里很难过,有点鼻酸,小老婆生的孩子总低人一等,正室容不下,在亲爹面前没地位,如无根的浮萍似,顺水漂向北东西南。

  如果有能力,她不想再看他们无奈折腰的模样,钱是腰杆子,有银子就能挺直腰,现在在京城的宫府很风光,可十年、二十年后呢?还能一样的意气风发、高高在上吗?

  宫清晓想改善自家目前的状况,她想让三房成为五个房头中最有钱的一房,到时谁还敢小看三房。

  而卖酒是第一步,赚头最大,她要先把基础打起来,等酒坊的名声做出来,五、六年后

  再推出绝无仅有的蒸馏酒,其酒精浓度未饮先醉,仅此一家,别家买不到。

  “你爹不是令祖母亲生的?”哪有五个孩子不平等对待。

  “我爹是庶子。”一个  “庶”字剥夺了他的鹏程万里。

  少年了然的一颔首。“谜底是什么?”

  她咧嘴一笑,晶亮的眸子闪着星光。“我说了你也不晓得,哪天有机会遇到海上来的人你再请教吧!”

  来自倭国的人。

  “臭丫头,你吊我胃口。”可恶,居然被岁数只有他一半的小姑娘给唬了,少年微恼。

  “玄哥哥,花呀!快摘,等我酿好了桃花酒再送你几坛,桃花寺里桃花开,桃花开了有神仙,摘了桃花酿酒喝,神仙喝了笑呵呵……玄哥哥,喝了我的桃花酒就能做神仙。”她随口一编,朗朗上口。

  他咕哝着横睇她一眼,等桃花酒熟成了,他人也回到京城了,哪还喝得到酒?

  玄子铁来自京城的将军府,他上有两个兄长皆投身军旅,十来岁的年纪便在阵前杀敌,捍卫边城,玄家小将扬威沙场,为朝廷、为百姓立下不世功绩,一门忠烈保家卫国奋不顾身。

  玄父是长房,底下还有两个同胞兄弟,一母所出,为保有玄家血脉,只一房出战,另两房则传衍后代,以免香火断嗣,必要时这两房的男丁得披甲上阵,统领玄家军。

  上了战场难免有伤亡,谁能保证长命百岁,留有后路是不得不,没有人愿意灭族绝后,死后连个捧盆的人也没有。

  因为父兄皆在前线,身为么子的玄子铁便能如一般世家子弟般无忧无虑的成长,他习武也习文,文武兼修,和每一个武将家的孩子一样喜欢兵书,舞刀弄枪地练出一身好本事。

  但是玄父并不希望他走向自己的老路子,边关太苦了,苦不堪言,夏天炎热,冬天酷寒,粮饷常短缺,不时来叩关的蛮子抢粮、抢银还抢女人。

  “铁哥儿,你又要出去?”略带苍老的声音一起。

  长相俊美的玄子铁神似素有江南第一美女美称的母亲,他眉眼如画,俊朗秀逸,一身鲜艳的红衬托出他的非凡气度。

  翩翩一少年。

  “姥姥,我和人约好了,一会儿就走。”玄子铁神色有几分不自在,墨色的瞳眸里闪过一丝忸怩。

  “怎么才来几天就老是往外跑,你不是来陪姥姥的吗?姥姥一睁眼就没瞧见你的身影。”

  老人家疼外孙,免不了有几句埋怨。

  南阳宁家,玄子铁的外祖家,以盐商起家,如今是皇商,专供应朝廷所需的盐和布料,富甲江南一方。

  “姥姥,我也想多陪陪您,可是……呃,朋友有事,要我去帮忙几天,等忙过这两天,我天天让您盯着看,从早到晚一刻也不离开。”他说不出口在忙什么,面上赧然。

  谁晓得他会栽在一个梳鬏的小姑娘手中呢!那双骨碌碌的眼儿瞅着他,白嫩如包子的小胖手拉着他衣摆不放,他就心软了,狠不下心拒绝,不自觉说出——我明天再来。

  原本他想当没这一回事,睡一觉后便抛诸脑后,一个才五岁的小磨人精,没必要信守承诺吧!说不定过了一夜她自个儿都忘了,小孩子的约定哪需要当真,不过是一场玩笑。

  可是他眼睛一睁开,第一个想到的是桃花林中那个小小的、白白的兔儿丫头立在桃花树下,仰着头看向满树的桃花,眼眸好似放在湖中的宝石,熠熠发光。

  他过不去自己良心那一关,和人约好了就不该反悔,不论对方的年纪有多小,身为男子都不该背信弃约。

  于是,他决定去了。

  反正他昨天都耗了一天了,再忍忍也就两天,当是武技上的锻链,他拿桃花来练眼力。

  “什么朋友?”瞧他古古怪怪的,一回来就往屋子里钻,浑身是桃花香气,一沾床便呼呼大睡,连晚膳也没吃。

  “……刚认识的朋友,您不熟。”玄子铁不敢说出实情,眼神飘忽的带三分心虚。

  他能说他的新朋友才五岁吗?那肯定会被表哥大大取笑一番。

  “嗯!去吧,别玩疯了,要早点回府,男孩子就是爱玩,野牛似的,拴都拴不住。”宁老太君满口唏嘘,她倒希望女儿生个闺女,女娃儿贴心,不像这些猴崽子只想着玩。

  第三章  佳人有约?(2)

  玄子铁是代替母亲来探亲,前些日子老人家身子不适,一度以为要不行了,宁府上下赶忙召集一干亲众来见老人家最后一面,大家都不希望留下遗憾,能见一面是一面。

  在京城的宁氏收到信时也急了,收拾了行李便要往娘家赶,偏偏这时府里出了点事走不开,她只好让么儿走一趟,让他代为在榻前尽孝,以全不孝女的母女之情。

  谁知玄子铁一到南阳地界时,老太君已度过危机,虽然身子还有点虚弱,但能吃得下半碗饭,精神一日比一日好,还能在院子里逛上两圈,一点也不符合病去如抽丝那句话,红光满面的脸色看不出病容。

  “什么朋友,是会佳人吧!你都到了知慕少艾的年纪了,姑母没为你挑一门好姻缘?”

  一只白皙的手搭上玄子铁习武多年、微微偾起的宽肩。

  “宁泽文,你没别的事好做了吗?”譬如到书院好好用功,不要整天缠着他不放。

  十五岁少年抬起左手,往身侧的表弟额头拍去,玄子铁机伶的一闪开,没打着。

  “无礼,叫表哥。”

  闪什么闪,他能一掌打死他不成,宁泽文有这年纪的少年心性,嘻皮笑脸地勾住他颈项。

  “三表哥,你可不可以别缠我,我真的有事要做,不奉陪了。”玄子铁脚步一滑,瞬间脱离出三步远。

  “不行,你不交代清楚休想我放你走,做人要有原则。”他端起表哥的架子,装大,实则藏不住好玩心态。

  “你的原则是吃喝玩乐,混吃等死。”文不成,武不就,就想跟舅父学做生意,当个满身铜臭的商人。

  “哎呀!别说中我的心事,我会难为情的。”他故作害羞,摇着绘有江南水景的折扇装文雅。

  玄子铁横睇一眼,拍开搭肩的手。“哪边凉快哪边去,我今天没心情应付你。”

  “别这样,小表弟,跟哥哥好好说说,儿郎长大了会思春……喝!你小心点,别真打坏了我的花容月貌。”啧!真动手?脾气真坏,小小儿郎也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宁家人的皮相都很不错,宁泽文面白肤嫩,有着南方人惯有的秀致面容,俊俏风流。

  “你能不能少做些无聊事。”一张嘴专说废话。

  宁泽文笑呵呵的凑上前。“跟紧你看你在做什么便是正经事,没把你看顾好怎对得起还在京里的姑母?”

  找着了名目拿鸡毛当令箭,说得煞有其事。

  其实他这话是多余的,武将家的孩子从小就训练出坚毅的性情,他们比同年龄的孩子早知道何谓责任和担当,宁氏根本不担心儿子会出事,对自己养大的孩子十分放心。

  不然她怎敢放他一人独行呢?从京城到南阳可是有千里远,快马加鞭也要十余日才到得了,沿途的凶险不言而喻,山贼、盗匪无所不在,磨刀霍霍的等着打劫过往商旅。

  玄子铁一路南下也遇到两拨匪徒,但都被他打跑了,因为人数并不多,他尚有余力应对,但若是来者甚众,怕他也是难敌众手。

  宁泽文的笑脸让他忽然心生厌烦,他想起另一张圆润小脸。“你真要当跟屁虫?”

  “什么跟屁虫,真难听,表哥我是为人坦荡,专为保护你的贞操而来。”他笑着揶揄,故作风趣。

  玄子铁嗤哼一声,眼露不屑。“好,是你要跟,可没后悔的余地,待会儿我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宁泽文心口一跳,表弟的神情让他很不安,可是为了那止不住的好奇心,他还是腆着脸硬跟。

  三月里,风光明媚,满地的花千娇百艳,有紫,有白,有红,有黄……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桃花寺的桃花照样开得明艳,花到正盛期艳丽无双,满山翻红,彷佛置身在梦境。

  “等等,这就是和你佳人有约的佳人?!”睁大眼的宁泽文失声惊呼,错愕的神色有如吞了十盘死苍蝇。

  “我什么时候说过和佳人有约。”全是他自个儿臆测。

  “可……可她也未免太小了,你那是什么眼光呀!居然好这一口……”惊吓之余他是大感失望,不敢相信小表弟恶劣至此,这么稚嫩的小花儿也能摧残下手。

  “不想少掉几颗牙就少说两句,她叫小小,是圆一大师的小友。”看着咚咚咚跑过来的小身影,玄子铁觉得他的头好痛,那十几只编篮是什么意思,想累死他吗?

  宁泽文一愣,目露讶异。“你在开我玩笑是不是?”

  “我亲眼看见她直接走进圆一大师的禅房,连门也不敲,门口的小僧挡都不挡一下。”

  她一进去后,不久便传出圆一大师有如沉钟的笑声。

  除了讲经日,圆一大师不见任何信众,即便是京里的王爷亲临,他也只命僧众准备斋食招待,自个儿从不露面,更不会私下接见权贵,达官贵人,出家人只知佛祖,不问红尘。

  但是这个小姑娘让他破例了。

  “她是什么妖鬼作祟呀!怎么能令圆一大师另眼相待?”大师的双眼被佛香熏迷了眼吗?

  怎么也有眼瞎的时候。

  “你才是妖鬼。”那个小磨人精几时像妖了。

  谁也没料到在多年之后,“妖鬼”两字竟创造了一代名将,他人如恶鬼,横刀一扫遍地血流成河,妖瞳一瞪死伤无数,无一生还,斩敌如切瓜,令敌人闻风丧胆,退避三舍。

  “玄哥哥,你来了呀!你人真好,还带了帮手。”咯咯咯……她的酒坛子又要增加了。

  “帮手?”宁泽文有不好的预感,忽然想打退堂鼓,他觉得这天色不是那么美妙,快下雨了……吧?!

  “别想走,我被她烦了一天,你也该试试那种滋味。”玄子铁一把勾住意图开溜的锦衣少年,让他为他的好奇心付出代价。

  “为什么我有大难临头的感觉?”小姑娘的眼神好……好热情,他的心如擂鼓一般,咚咚作响。

  “这位大哥哥,我们不是同林鸟,大难来时不用各自飞。”她只会推他去挡刀,人溺你去救,她在岸上摇旗呐喊。

  有如进入贼窟的宁泽文心情惶惶,以手肘顶一顶身侧的表弟问:“她要让我们干什么?”

  “摘花。”玄子铁语气无起伏,平静得不起风浪。

  “摘花?”他怔了一下,有些转不过来。

  原来是帮小姑娘摘花啊!举手之劳,他乐于效劳。

  “是能摘多少就摘多少,你看得到的桃花在三天内都属于她,摘到日落前。”他勾起唇道。

  “什……什么,这一片桃花林?!”他嘴角一抽,笑意凝结成愕然,那面上的恐慌令人发噱。

  桃花寺四周种满上万株桃花,圆一大师把后山较少人走动的这一块拨给宫清晓,虽然不如前寺的桃树多,但花开浓密,几千株矗立在林子里,真要摘也摘不完。

  “大哥哥、小哥哥,你们用早膳了没?今儿正好我娘煎了几个葱油饼子,香酥脆口,你们拿去吃。”让牛耕田也要先让它吃饱,才有力气干活,人亦如此,所谓吃人嘴软嘛。

  “你拿几张烤饼子就想打发人?”她也太折腾人了,几片饼子等同于工钱,请了两个廉价雇工。

  宫清晓笑得娇憨可人的将篮子往他手里一塞,抹上甜酱的饼子卷了三卷放到他嘴边。“很好吃喔!保证你没吃过。”

  “你很喜欢说  ‘保证’这两个字。”谁能保证她话无虚言?

  长长的羽睫如蝶翼,她笑容可掬地眨了眨。“因为很好用呀!玄哥哥,你要信我嘛!小小不骗人。”

  只会坑人,他在心里回答。

  都送到嘴边的饼子能不吃吗?淡淡的油香味扑鼻而来,微带青葱的辛呛,口中生津的玄子铁忍不住大口一咬,入口的咸香和酥脆令他大为意外,口感好得叫人一口接一口。

  见小表弟吃了,不吃  “粗食”的宁泽文勉为其难的撕了一小片塞入嘴里,他原本想嚼两下就囫囵吞下,但没想到越嚼越香,满嘴的青葱和饼皮的香气,好吃到难以置信。

  这只是一块煎饼吗?

  脑筋动得快已想到无限商机,用葱油饼子开间煎饼铺子,旁边摆上豆浆、豆腐脑,平民百姓的一餐就解决了。

  只是当他看到手中的篮子时,那眉头是皱起的,还打了好几个死结,满树的桃花红,他可不可以不摘呀?

  他采的花儿是人不是花。

  “娘,你看到对面的山了吗?”郁郁葱葱,终年云雾缭绕,潮湿多雨,斜坡地形辟成梯形易于上下。

  “很高的山。”不解其意的温氏看着女儿,温婉地浅浅一笑。

  “娘,等我把酿好的桃花酒卖出去后,我就把那座山买下来,然后种上茶树。”酒、茶叶,绸缎,是三大赚钱行业,也是她能力所及。

  一听女儿的宏伟志向,不打击她的温氏笑着附和。“好,买下来当你的陪嫁,我们小小也有十里红妆。”

  “娘,我是说真的,我们要当宫府最有钱的人,让祖母和其他房的人不再看轻三房。”

  她用银子砸人。

  她爹也是姓宫,为什么大伯、二伯、四叔、五叔才像一家人,而他只能坐在远远的角落,无法融入?

  闻言,温氏鼻头微微发酸。“小小,做人要知足,不要和人比这比那的,咱们一家人能和乐平顺在一起就好。”

  “可是要不是祖母从中阻拦,也不会断了爹的青云之路。”他原本该有扶摇直上的仕途。她讶然,“你……你怎么知道?”

  宫清晓抿嘴不语。

  她怎么知道?

  宫清晓不能回答,因为她在娘胎里就有另一世的记忆,不同于一般嗷嗷待哺的孩子,她年幼的是年纪而非智慧。

  当她还在襁褓中时,她就已知道坏心祖母的种种恶行,她爹从小就勤勉克己的苦读,因为他比谁都清楚庶子的出路只能靠自己,嫡母不会为他铺路,他要为自己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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