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由于范荷花赤着脚跑过顶楼,脚底板早已脏了,她小心翼翼地在脚踏垫上蹭了蹭,这才迈开步伐走向他。「怎么了吗?」
「你还会痛吗?」
「啊?你……你是说我脸吗?」见他俯下身子注视着她的脸,她不禁有些脸红,有些结结巴巴。
虽然今天韩秉柏一副阳光男孩的模样,但他的眼眸还是既深又暗,仿佛那股野蛮的本性全被他藏在眼睛里面,只要仔细端详,就能看穿他那不经意的伪装。
「你真美……」他仿佛叹息着说。
「你说我脸上肿起来的这一块吗?」范荷花淘气的眨眨眼,戳戳自己脸颊上那块因为昨晚忘了冰敷而显得有些淤肿的痕迹。
「当然不是。」韩秉柏淡淡的笑着,不着痕迹的收起那因为看见她脸颊上的淤伤而猛然浮上心头的愤怒,转而对她伸出手。「来,我跟你说。」
「嗯?什么?」范荷花自然的将小手搭上他伸出的手掌,任他牵着,带着她往前走。
不晓得是为了什么,也许是因为昨晚他那有别于初识时的野蛮,格外温柔的对待,也许是因为他英勇相救,也许是因为他神情中不说上来的那份温柔,让范荷花原本总是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仰视着他俊秀的脸庞,她充满信任的眸中闪烁着甜美的微笑。
她这抹来得突然却又再自然不过的微笑,看得韩秉柏微怔,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
他牵着她的手走向落地窗前。「来吧,我帮你换成了气密窗,这样不仅关起来后不会有风渗进来,平时又可以隔音,也比较安全。另外,大门我也换过了。至于你原本放在客厅的资料,大多收在那只柜子里,画则放在原位,我没有另外移动。」
「你……你为什么……我是说,你怎么会愿意来帮我整理房子?」
野兽般的男人,不都是恣意妄为,毫不在乎他人吗?
如今才领略到韩秉柏藏在野兽外表下的体贴,范荷花的脸上写满诧异。
「先别急着感谢我,你为什么不带我参观一下你的画室呢?」
「你在我家待了一整天,难道不曾进去过吗?」听到他的要求,范荷花疑惑的挑眉。
这一天下来,他不晓得已经在她家里待上多久了,怎么可能没有进去过她的画室,看过她的画呢?
「也许有,也许没有,但我有非礼勿视的美德。」他咧嘴一笑,难得一脸诚恳的样子。
「是吗?」她狐疑的斜瞄着他。
「你是画家吧?那么大师,可以为我介绍你的画作吗?」
「这倒没有问题。」范荷花嫣然一笑,领着他进入画室。
虽然门一打开后,迎面而来的是一阵有些刺鼻的味道,但在她顺手打开抽风机之后,异味便渐渐散去。
她轻轻推开那些与人等高的画框,带着些骄傲与羞怯的神情,让自己的画作一幅一幅的呈现在韩秉柏面前。
「我大部分的画都已经卖掉了,带回来台湾的没有几幅。」
范荷花创作的方向十分广泛,除了最擅长的油画之外,也常运用胶彩和压克力颜料发挥。画室里摆的,几乎都是她较为大型的油画和中型的胶彩作品。
「后来,因为回来之后接了好几件插画工作,大型画作就几乎没有空可以画了。」范荷花甜甜的一笑,在她艳丽的外表下,一双纯真而诚挚的眼眸闪烁着光芒。她多么爱画画,从以前到现在,能够在外婆和业界的一路支持之下以此为业,真是件幸福的事。
「你也接插画工作?」听到她所说的话,韩秉柏掩不住好奇。
稍早在为她整理屋子的时候,他就注意到她随意摆置在客厅里那些色彩温柔却充满活力的画作。那洋溢着或柔和或强烈的色块,在组合起来后,却成为一种莫名吸引人的元素,也吸引了向来对画作冷感的韩秉柏。
而在听着她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的作品时,她那艳丽的脸却散发出一种好美、好纯真的表情,仿佛画画确实是她一生再坚持不过的志业。
「是啊!一开始,我只是在画廊寄卖我的大型作品,后来有出版商跟我接洽,我就断断续续开始做插画工作。」说到这里,她笑容忽然黯淡了些。「插画也非常有趣,虽然,我会开始频繁的接插画工作,是因为外婆的病……」
看着她倏地黯然的脸,韩秉柏有些意外,他原本想开口问,但这时一幅颜色强烈的画作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么,画架上的那幅是什么?」刻意避开让她伤心的话题,韩秉柏指着画架旁那幅看起来似乎与室内其它画作格格不入的一幅画。
「这幅是马谛斯的画。」范荷花微微笑苦。「原本,我并不特别喜欢这类画作,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很喜欢这一幅,所以就试着揣摩看看。」
「马谛斯吗?」他低喃。
「嗯,这个画派又被称为野兽派,画作主要是以红蓝黄的均匀色块组成,没有透视感与精准的构图,书法又是最基本的平涂,算是颠覆一般人对于油画的印象,但却让人很有感觉。」她轻轻的说。「我本来想用自己的方式诠释,后来不知不觉就照着他原本的样子画了。她们的神态很美吧?」
韩秉柏紧盯着眼前这幅足足有一个人身高那么高的画作。
画中,两个女子分别坐在椅子上,其中一名蓝衣女子手持吉他弹奏,另外一名黄衣女子则是坐在较矮的椅子上,仿佛侧耳倾听。
背景上的蓝绿色树叶,与书面中红色的椅子与墙壁,组成一种既柔和又抢眼的视觉感受。
「嗯,感觉很好。」韩秉柏着迷的轻喃道。
愣愣看着他,范荷花发现,自己根本舍不得打扰他。
他专注看着画的表情,让她心中一动。
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但她仿佛在此刻又与这头无法理解的野兽更贴近了一些。
她站在他身边,没有发现自己的手一直被他紧握着,没有放开。
他看着画,她则看着他,这一瞬间,两个人都没有发现时间的流逝,直到一声穿破肚皮而来的咕噜声传进了两人耳里。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韩秉柏吓了一跳,他猛然回神,眼神对上范荷花的。
她白皙的脸正以野火燎原的速度窜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天啊!真的好糗!
「你饿了?」他轻笑着问。
「哎呀!不准笑!」她恼羞成怒的拍了他一记。
「走吧,我带你去吃饭。」他看了看手表,又笑瞥她一眼。
随着韩秉柏的视线看向他腕上的手表,范荷花呆了一下才惊叫出声,「咦,怎么这么晚了?」
有没有搞错,她不是才刚醒来没多久吗?怎么会已经下午五点了?
她是猪吗?竟然这么会睡,甚至睡了一整天!
「你先去换个衣服吧,我在客厅等你。」韩秉柏笑着放开了她的手,推着她走出画室。
「不用了,我……」她的肚皮又传来一声响彻云霄的咕噜声,也打断了她后头的话。
「去吧!顺便看看我有没有帮你把衣服摆对地方。」突然想到了什么,韩秉柏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弯下身子靠近她的脸庞。「尤其是……你的内衣。」
他贴在她的耳边,用气音吐出最后四个字,让范荷花惊声尖叫着逃出画室。
看着她惊慌失措的逃离他身边,韩秉柏再也忍不住笑意,在画室里大笑出声。
这小妮子真宝!
第七章
灯光透过华丽的绿色水晶灯流泄而下,坐在一桌的美食前,范荷花有点食不知味。
韩秉柏还是一身白天的清爽衣着,但在柔和灯光的映照下,他仿佛又变得危险了,就像是她第一次见到的他,充满着未知的神秘与力量。
范荷花戒慎恐惧的瞪着眼前的男人。
出门前,当她冲进房间里,的确看到昨天原本在地上乱成一团的东西都已经被收得整整齐齐了。
韩秉柏确实非常会利用时间,在她躺在他的床上像条猪一样昏睡的时候,他不仅为她换过了内门与落地窗,甚至也为她整理了家里,更找来好几个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柜子,将她乱七八糟的资料收纳整齐。
她的确是该感谢他,但是,他也没必要连她的内衣都整理吧!
几乎压抑下了心中想尖叫的冲动,范荷花死瞪着韩秉怕。
她回想着,当她走进自己的房间时,发现原本的衣物架和叠得处都是的衣服统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只与主要家具的颜色相符的矮柜。
当她颤抖着双手拉开抽屉,发现自己那些色彩缤纷的内衣裤全都被整整齐齐的收好时,她简直羞窘得整张脸快要爆开了。
天啊、天啊、天啊!
有没有搞错!为什么他会主动帮她整理那些衣服和内衣呢?
她只要一想到他粗糙的大手曾经碰触她每一件衣服,每一件胸罩,甚至是每一件小裤裤,她就好想一头撞死在他面前。
「怎么了?你不是饿了吗?」韩秉柏一脸若无其事的轻啜着侍者端上来的香槟,漫不经心地垂睇着杯中浅金色的液体。
听到他若无其事的询问,范荷花更生气,也更窘了。
她满脸通红地瞪着眼前这个若无其事的男人,脸上的一阵麻痒感提醒着她那从出门前到现在坐在餐厅里都仍无法摆脱掉的羞窘感。
她真是不明白,他擅自为她整理了衣眼,甚至……甚至还碰了她的贴身衣物,这些超过尺度的「贴心」,按理说,她如果要气得拿高跟鞋往他头上敲也是可以的。
但是,她就是窘得什么事都做不了,浑身仿佛火红的辣椒被滚烫的热水浇下,整个软绵绵,没了半点魄力,只有数也数不尽的羞愤盘据她的心头。
喔!他为什么,为什么会……
「怎么不说话?」韩秉柏突然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你不喜欢这家餐厅吗?」
「我……没有。」范荷花不安的垂下视线。他的目光仿佛带着刺探,像是想深深地探入她的心房似的。
现在冷静下来才发觉,她连他为什么会带她来这家餐厅都不知道。
他看过她的身分证件,知道她家大门的密码,也知道她以画维生。他知道她的生活状况,看过她所有内睡衣的花色,更知道……她的第一次是给了他。
他几乎知道了她所有的事,但是,她却一点也不了解他。
她怎么能每次只要待在他的身边,就失去所有的理智呢?
范荷花惶惶不安地瞥了韩秉柏一眼,又敛下视线,又害怕又迷惑,仿佛她面前的人是传说中的蛇发女妖,只要一看到他的眼睛,她就会变成石像一样。
「荷花,你怎么了?」看见她在他面前突然变得戒慎恐惧,韩秉柏心里有些不快。他微拧着眉,不了解眼前这小女人百转千回的心思到底转到哪里去了。
「没事!我没事。」她还是低着头,不愿意看向他。
「你如果真的不喜欢这里,我们现在就走吧。」他忍住想抓住她猛力摇晃的冲动,只好一口气把杯子里的香槟喝完。「换一间你喜欢的餐厅。」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是控制欲那么强的人,看见她逃避着他的目光,他多想撬开她的脑袋瓜,看那里面到底藏了些什么样的心思,为什么她总是让他捉摸不了,为什么她总是这么吸引他。
「啊?不是啦,我刚刚……我刚刚只是在想事情。」看到韩秉柏一脸正经,像是马上就要拉着她离开餐厅的样子,范荷花丝毫不怀疑他的行动力有多么强,因此赶紧露出微笑,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真的?」他莫测高深地睨着她。
「对!我好饿,超级饿!已经没有力气再走任何一步了!」她紧张兮兮地抓起筷子,向眼前那盘洒着切得碎碎的辣椒与葱花的鸡肉进攻,急急地塞进嘴里。
「钦,别吃太急,那有点……辣。」韩秉柏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只看到范荷花原本已有些微红的小脸,在塞了几块鸡肉进嘴里后,转成了货真价实的红色。她眼一眨,泪水就滚滚落了下来。
「呜……」
「太辣了是不是?」韩秉柏感到又好气又好笑,连忙将水杯塞进她手里。
她满脸通红,也满眼的泪,只能感激的接过他递来的水,急急地往嘴里灌去。
「我忘了跟你说,这家餐厅的椒麻鸡很辣。」
「呜……」范荷花一脸无辜,不太擅长吃辣的她,早就被又麻又辣的味道呛得舌头都麻掉了。她喝完韩秉柏递过来的水,又急急喝下自己杯子里的水。
「你还好吧?」韩秉柏对经过的侍者比了个倒水的手势后,满脸担忧的看着她。
「大、大概吧。」她吸吸鼻子,露出了个笑容。
「真的?」他扬眉,当下有点后悔怎么自己怎么不先问过她后再点菜。
他一坐下来就为她点了许多这间餐厅知名的菜,而且一道道几乎都是带辣的。
这家川沪口味的茶楼,最出名的就是刚才呛得她眼泪跟鼻水直流的椒麻鸡,以及等一下就会端上来的宫保鸡丁。韩秉柏神情复杂,不知道该不该立即拉着她离开。
「你真的很爱质疑人耶,我真的没关系了啦!」范荷花嘟起嘴。
她也不想这样啊,虽然她并不是很怕吃辣,但嘴巴就是不配合,一点点辣就会辣得她眼泪、鼻涕都狼狈的流下来,窘得她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在他面前好像总是莽莽撞撞、迷迷糊糊的,一点点形象都没有办法保留。
范荷花愣愣地看着韩秉柏,说不出来是什么想法,但她多么想要更了解他一点,多么希望自己可以在他眼中有好形象。
虽然他这么野蛮,举手投足却充满吸引力,似乎浑身都是谜,让她摸也摸不清。
「但是这间餐厅的菜色大部分都是辣的,这样你也没关系吗?」韩秉柏捺着性子想说服她跟他一起离开。
「那、那又没有关系,我不介意啦!」范荷花不耐烦的挥挥手,看到服务生为她添满水杯,她转身对服务生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啊,谢谢你。」
「你在逞强吗?」韩秉柏挑起眉。
「才、才没有!」
「没有人告诉你,打肿脸颊充胖子是很不智的行为?」他笑觑着她。
「哼!那卯起来质疑别人就很有礼貌吗?」她仰起下巴,骄傲如孔雀般不可一世。
韩秉柏没有说话。
「你说啊!有吗?有吗?」范荷花得理不饶人地越过桌面以长指戳了戳他的胸瞠,十分得意。
没想到韩秉柏居然也会有说不出话来的时候!哼哼!
「是没有,不过……你是不是有点超出尺度?」他怱地抓住她的手,不让她将攻击他的「凶器」收回去。
「啊?尺度?那是什么东西?可以吃吗?」她力持镇定地笑着,一点也没发现自己挂在唇边的笑容有多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