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尚真深深看他一眼,“好吧,就看在楚大人的面子上,暂时留他们一命,但是若让我知道他们日后重操旧业,长烟,可别说官场上我故意为难你。”
他抱着妻子走进官船中早已备好的一间客舱。
丘夜溪默默啾着他。睽违不过一日的俊容,比起平日多了些凝重和冷峻,这件事真的让他如此震怒?
“尚真,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指泛样把我抱来抱去,只怕伤口又会裂开,让我看看……”
“闭嘴!”他忽然低吼,然后拉起她的手指,找到那道伤口,阴沉着脸色问:“这手指是你自己划破的,还是他们干的?”
“要给你留话,我又没有笔墨,只能出此下策。”她终于知道他气什么了。
他气呼呼地瞪着她,“傻瓜!就算没有办法给我传话,也不能做这种自残身体的事情。”
“这没什么,习武之人谁的身上没有些伤痕?在边关的时候……”
“不许再提什么边关打仗!你现在是我曹尚真的妻子,我若护你不周全就是我无能!”他倏然堵住她的唇,紧吻了上去。
但力道之大,让她几乎不能呼吸,也不能思考,软软的身子甚至连抱住他的力量都没有。
“夜溪,这一次真的让我担心死了,你知道吗?”他在她耳边低喃,“若因为我的疏忽让你离开了我,我会痛恨自己一辈子。”
“对不起。”她喘息着,将深埋在心中已久的歉意倾诉出来,“是我太任意行事,当初应该先问过你的。”
“以后就都听我的吧。”他趁势开始谈条件,狡诈的笑容重新爬上眼底眉梢。
他似乎抱她抱得太紧了,她的胸口闷着喘不过气,知道他是在引逗自己,也不那么容易就上当。
她一边思忖着该怎样响应他,一边想让自己多吸点空气,好不容易举起一手轻轻摸上那张堪比桃花的精致面容,她嚅动着双唇,想说话,却觉得眼前开始模糊。
“尚……”她想叫他的名字,却眼前一黑,狞然昏厥。
好温暖―
丘夜溪的心底一直缭绕着这种感觉。再没有颠簸起伏的船身,和吵闹不休的海浪声,胸口憋闷的感觉也减轻了许多,全身都像是浸泡在一池温泉中,舒畅得所有毛孔都张开了。
这里是哪里?她不是在流寇的船上吗?对,她已经逃出来了,曹尚真亲自去救她的……
她的大脑缓缓运转起来,神智也一点点恢复。
稍稍动了动手指,手却被一个又软又暖的东西缠住,她侧目去看,原来是一个人的手正握着她的手指― 那根被钉子割破的手指。
那个人……一直都还在她身边吗?
她侧过头,果然看到曹尚真的俊容。
好有趣,又好奇怪。儿时她跳水救人生了病,他在她床边守着,便是这样的睡容,多少年过去,他们都已成人,但是眼前的景象却还和儿时的如此相似。只是当年她厌烦他厌烦得要命,如今她却只想紧紧握住这个人的手,再不让他为自己这样着急。
她的手指一动,曹尚真便醒过来,揉了揉困眼,立刻展开笑颜,“夜溪醒来了?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没什么,就是很累。那个药……”
“已经解了。”他的眼波流动,如宝石一般光华明丽,“好在楚长烟这里有解药。”
她动了动身子,似乎是比之前多了许多力气,但是他的双臂圈在她身体两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彷佛她现在依然是让他不放心的病人似的。
“怎么了,这么奇怪地看着我?”她笑,他现在这种古怪的表情她从没见过,好像是极为欣喜,又极为不安。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让这个权倾朝野的大奸臣不安吗?
他的一只手摩掌着她的唇瓣,舔着唇角,“夜溪,这几日有没有觉得身体不舒服?在落到流寇手中之前。”
“没觉得。”她不解他为何会这样问,想了好一阵才又说:“若有,就是闻到海水里的鱼腥味会有点恶心,不过也不觉得有多难忍。”春天般灿烂的颜色就这样在曹尚真的脸上盛放,他轻轻地、小心地抱着她,不让自己压到她,且柔声说:“以后别骑马了,和我一起坐车吧。回京之后我和陛下说,让你暂时也别去兵部,朝中有我一人其实已经足够。”
“为什么?”她不满地推开他,“就因为我这一次失手?哎呀,对了,那些火枪― ”
他笑着打断她的话,“所有火枪都已经收缴了,无论是店里的,还是流寇船上的,你放心吧,以后也不要再操心这些,只要好好养好你的身体,明年给我曹府生下一个绝顶聪明漂亮的小丞相就好了。”
“又说这件事,这也不是我能做主的。”丘夜溪起先还懵懂无知,但下一瞬,忽然意识到他笑容背后的另一层含意,一下子呆怔住,楞了好久才吞吞吐吐地问:“你、你的意思是……我,我有身孕了?”
曹尚真点点头,唇瓣轻轻贴着她的,“我已经叫千总府的两个大夫给你把过脉了,确认无疑。夜溪,你有喜了。”
巨大的喜悦袭来,让丘夜溪狞不及防,她被动地响应着他这一次深深的长吻,感受他轻轻盖在自己小腹那只手上温暖的体温。她终于有喜了?真的吗?在成亲两年之后,终于有了他的骨肉?一个属于他们两人的孩子?
“早知道你有了身孕,当初就不该让你出京跑这么远的路,这一路又一直在生我的气、生皇后的气,也不知道孩子出生之后的脾气,是不是像你一样又冷漠又暴躁。”
他挖苦她,手掌已经悄悄滑进她的身体。
“干什么?”她的脸又热了,“都已经有孩子了,你还想干什么?”
“大夫说没关系的,你的身体强壮得像头牛,只要我们自己小心就好。”
“你才像牛!这种事情居然去问大夫……真不要脸!”她反手打了他一下,拳头却落入他的手中。
生孩子之前的缠绵显然会越来越少,这一次他们都小心翼翼地像是生怕把对方碰碎,只是辗转时的呼吸,纠缠时的低吟又让彼此几乎失了分寸。
“以后都听我的,好不好?”他居然还没忘了这个话题,边喘息着,边诱导她的答案。
丘夜溪看看自己的身体。现在虽然瞧不出有什么变化,但用不了多久就会大腹便便了,到时候行动不能自如,岂不是要任他摆布?
“只要你不做为祸朝纲的事情,我就听你的。”即使如此,她当然也要提出自己的条件。
曹尚真欣喜地张开手,托起她的身子,让自己和她更加密合。“我本来也没想做个篡位夺权的乱党叛贼,怎么会为祸朝纲?”
她趁机和他聊起朝政。“那……太常县县令做了五年县令,为什么一直不被晋升,是不是你挡着他的路?”
“那墙头草一样的小人,我若提了他,倒霉的是我。”
“你就这样记仇?好歹他也是个做事的人。”
“我看不顺眼的人,一辈子别想让我再理睬!”
“那什么人你才看得顺眼?楚长烟吗?”
他将眉尾挑得高高的,“你很看重他?”
“也许他会成为你的左膀右臂。”她不置可否。“楚长烟倒像是个能信得过的人。”
曹尚真却古怪地笑了,“夜溪,你看人的本事向来不准。”
“嗯?”微一颦眉,还没追问他这句话的意思,他已经加快在她身上点火的速度,在本就燃烧得旺盛的情火上狠狠又添上一把干柴。
终于,丘夜溪被他搅扰得再也没有力气多说一句话,过度的激情,让她最不喜欢的娇吟声也溢出唇瓣。
曾经她希望自己是个强得可以凌驾于所有男人之上的女人,如今她却还是在一个男人的身下臣服。只是这个男人让她臣服得心甘情愿,就算她曾经是边关一只翱翔的雏鹰,如今再也不想从他的怀中振翅离开……
曹尚真轻轻拨开散落在妻子额前的一缕黑发,温柔地凝视她恬静的睡容。静静的四周除了他们的呼吸,本来不该再有半点声音,但是他却依稀可以听到一个轻巧的足音在门外悄然离去。
或许伴着那足音离开的,还有一声悠长的叹息吧?
他的唇边又勾起得意深沉的微笑,在他春意盎然的俊容上久久缭绕着,徘徊不去。
夜溪是他的专宠,从来就不会给别人任何染指的机会,若是有人想对她动半点歪脑筋,他定会让对方输得一败涂地!
第7章
经过几日的奔波,曹尚真和丘夜溪总算回到了京城。刚刚回府,父亲曹清誉就急急来找他们,“尚真,你走后皇后派人来问过你几次,关于那几名给你准备的小妾你是怎样安置的……你一直不在,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他笑答,“这有什么难回答的?照实说就好了,娘娘又不是外人。”
曹清誉看了一眼媳妇,很无奈的揉了揉额际,“难道要我和娘娘说,你把她赏赐给你的美人丢到农庄做苦力了?”
丘夜溪一楞,脱口问:“怎么回事?”
曹尚真两手一摊,“谁让娘娘丢了这几个女人来离间你我夫妻的感情?害得为夫我要千里寻妻,更让你平白生了这一场气。我若是把那些女人送回给娘娘,娘娘又要和陛下打架,留她们在府中,以后又难免是你我之间的祸端,所以送她们去农庄,离我们远远的,就什么是非都没有了。”
她心中甜滋滋的,嘴上却故意说:“要是让娘娘知道你这样安排,辜负她的美意,你小心她治罪于你。”
他眨了眨眼,“那我现在就下令把那几个美人接回来?”
“你敢?!”她立即杏目圆睁,情急之下还一把揪住他的胳膊。
曹尚真忙笑着顺势揽过她。“放心吧,孩儿他娘,我这辈子只对你忠贞不二,不会变心,你怎么从来都不信我?”
看惯了两人的打情骂俏,曹清誉早已见怪不怪,倒是儿子这句“孩儿他娘”让他万分惊喜,上下不停地打量着儿媳妇。
“怎么回事?夜溪,你有喜了吗?”
丘夜溪垂下头,向来强悍的她此时也难免露出女儿家的娇羞之态。
她推了身边人一把,“你说,我懵懵懂懂的,没有你明白。”
曹尚真这才笑着将妻子已经有孕的事情说了个明白。
曹清誉喜形于色,拍着大腿连声说好,“我们曹家终于有后了。夜溪,你这是大功一件!”
“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她更加不好意思起来。
曹尚真护着老婆,“爹,你可不要给夜溪压力,倘若第一胎是个粉雕玉琢的女孩,也绝不许你瞧不起她。”
“自然自然。”曹清誉这时候一切以媳妇为大,“头胎是女孩也好,一儿一女一枝花,再生儿子就健壮些。”
丘夜溪听得脸红得像虾子似的,只想躲回房中,但是这时候宫里的太监忽然来传话,说陛下急着召见他们。
曹尚真苦笑,“一刻都不得清闲。”
她却听出不对劲,“陛下同时召见我们两人?难道他已经知道我们两个人是去一样的地方,一起回来的?”
“陛下又不傻,耳目更不只一两人,梦娇那个大嘴巴只怕也一回宫就说漏了出去。你不必怕,这次你算是剿匪有功,陛下也不能怎么样,到时候入了宫,你就看我的眼色,一切有我就好。”
入了宫,皇帝见到他们的时候表情还算和善,丘夜溪有些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了下来。
“尚真,一路辛苦了。”皇帝的气色和他们出京前一样不好,看着丘夜溪,他又问:“既然是去剿匪,为什么要瞒着朕?还怕朕在流寇那边卖了你吗?”
她立刻听出皇帝的语气不对,刚要解释,曹尚真便接话,“陛下请勿动怒。因为前阵子剿匪一直磕磕绊绊,我怀疑是朝内有人和流寇勾结,故意泄露军情,所以一直想秘密派人去办这件事,刚好夜溪自动请缨,她原本久居龙城,后来又随我入京,月兰村那边的人都不认识她,查起案子来比较容易,微臣拗不过她一片赤诚,便答应了。”
“这么说来,你们在朝堂上吵架之事,也是为了掩人耳目而故意演的戏了?”
“是。”
静默了片刻,皇帝轻出一口气,“你们演得好啊,连朕都骗了。皇后那边还特地来问朕你们夫妻之间是否有了大矛盾,要朕先替换下夜溪,免得你们夫妻再为国事争执,闹得家中不和。”
丘夜溪一惊,意识到皇帝今天这番说词的真正含意。两年前,皇帝曾经因为忌惮他们夫妻的权力而有意让她辞官,虽然她当时一口答应,但是后来因为发生了变故,皇帝大概觉得他们夫妻忠心可表日月,朝内一时间又无人可以顶替,便不再提起,如今旧事重提,莫非……
曹尚真也听出来了,但他依然不惊不躁,淡淡笑道:“陛下和娘娘真是为我们操心了,微臣实在不敢当。其实就算陛下不提,微臣今天也要代夜溪向陛下告假呢。”
“告假?”丘夜溪和皇帝同时盯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笑说:“有个好消息还没有来得及禀告陛下,夜溪已经有身孕了。”
“哦?是吗?果然是个好消息。”皇帝的脸上露出些笑容。“你们成亲两年,子嗣之事一直是皇后的心头大事,这一次总算可以让她安心些,也免得再出花样折腾你们。”
曹尚真知道皇帝所说的“花样”,必然是将那几名外邦进贡的美女转送给他的事情。虽然皇帝身体病弱,已无福消受,但是眼睁睁地看着原本送给自己的美女却要违心转送给臣子,一国之君的心头必然仍有不快。
他笑着安抚,“陛下和皇后娘娘待微臣之恩,微臣铭感于心。子嗣之事真是着急不得。好在现在夜溪已经有孕,微臣也想让她轻松些,兵部的事情繁琐,她不适宜再天天去兵部操劳,微臣有意委派一名重臣协助夜溪处理军务,不知道陛下意下如何?”
皇帝听了这番话,思忖了片刻,“你想的的确周到,只是不知道心中是否已经有了人选?”
“兵部侍郎为人老练沉稳,在朝中也颇有威望,无论军功还是政务,都足以服众,所以微臣的意思是让他和夜溪一起处理兵部之事。”
皇帝却摇摇头,“尚真,你几时做事变得这么畏首畏尾了?你年纪轻轻入仕,该多任用些年轻的新秀才对,用那些老骨头做什么?”
曹尚真抬起头,心中掠过一丝不安。平日里,都是他推荐什么人,皇帝立刻就答应了,但是今日皇帝却否决了他的意思,莫非皇帝心中已经另有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