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悄悄握住梦娇的手,梦娇全身抖了抖,但没有挣脱,笑靥反而如花般灿烂盛放。
第8章
曹尚真这一日回府没有在寝室中看到妻子丘夜溪,便问婢女们,“少夫人去哪儿了?”
一个婢女捂着嘴偷笑,“夫人去了厨房。”
“去厨房?”他不解地挑眉。夜溪向来对吃喝不怎么看重,再精美的食物她都不会多看一眼,家中的事务也向来疏懒,怎么会跑到厨房去?
因为好奇,他也去了厨房。
只见厨房里除了她,只有一个厨娘在那里帮忙,那个厨娘一眼看到他,刚要叫喊,曹尚真便竖起食指在唇边,示意对方噤声,然后悄悄靠向背对自己的妻子,想探个究竟。
原来丘夜溪正在和一团面粉较劲,她认真地揉着面团,并将旁边备好的一盆豆沙馅包进去。因为从来没有做过这种工作,她又想将豆沙馅儿包多一些进去,结果一直不得要领,包来包去,能成功的却没有几个。曹尚真忍俊不禁笑出了声,她这才发现一直藏在她身后的男人。
“什么时候来的?故意不出声,想吓唬人吗?”她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怎么想忙这些事情?”他靠过来,贴站在她身后,那个厨娘早已识时务地退出去了,厨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
“只是想试试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原以为挺简单的,没想到会这么难!”她沮丧地将又一个失败的作品丢下。
他从身后环过手臂,重新捡起那个难看得皮馅不分的面团,笑问:“你是不是想做那个老婆饼?”
她不语,只是盯着面团,紧抿唇。
他一笑,也抓过一面团,“你是第一次做这件事,做不好也没什么奇怪的。”
“你会?”她讶异地看着他居然挽起袖子,像要大干一场似的。
“不会。”他在她面前很坦白,“但是可以试试看,凡事都有第一次嘛。”说完,便开始和她一起研究起如何揉面团,如何包馅儿。
丘夜溪也从最初的挫败感中迅速恢复,和他一起慢慢的,兴致勃勃地动手做起老婆饼。
“不行不行,你的馅包得太大,你知道老婆饼多少钱一个吗?这样包馅要赔本的。”没多久,曹尚真就开始挑她毛病。
她不服气地说:“你这个奸臣,做买卖也必然是奸商!这又不是拿出去卖的,谁会在乎馅多馅少?”
“但是你不记得老婆饼的口感之所以好吃,不是因为豆沙馅多,而是因为皮薄松脆吗?”他也有他的道理,“你该想想怎么把面皮烙得脆薄一些。”
“我问过厨娘,她们说面团里还要放点东西……是什么来着?”她一时间想不起来,皱着眉抱怨,“我现在的记性越来越差了。”
曹尚真笑着安慰,“皇后娘娘说,怀孕的女人多少会变得有些健忘。”
但丘夜溪还是很不开心,“万一我生完了这个孩子,忘性还是这么大,那该怎么办?”
“只要你别忘了我就好。”他偷亲了她的唇瓣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顺势还踏了些面粉到她脸上。丘夜溪岂会甘愿被他戏弄,回手也丢了一些面粉到他的脸上,气骂着,“看你还用这张桃花脸去引诱谁?”
“只引诱你。”他按住她的手,热络的呼吸与她的交织在一起,引得彼此又是一阵气息紊乱,唇舌上都是濡湿的面粉香。
老婆饼最终还是仰仗厨娘才能帮他们做好,但多少有自己的辛苦在里面,两个人吃饼的时候都觉得别有一番滋味,因为那是一种说不出的幸福。
“今天我去兵部看到楚长烟已经来了,你怎么也不先告诉我一声?”丘夜溪说起白天的事情,“凑巧梦娇也去兵部找他,看来她是动了真心,你要不要帮忙?”
“你对楚长烟很感兴趣?”曹尚真低着头吃饼,声音有点闷闷的。“我告诉过你那个人不简单,你怎么好像还很赏识他似的?”
“能坐到这个位置的人有几个是简单的?”丘夜溪这两年对官场的事情也看得更透彻了些。“但他好歹也算是个精忠报国的人,会成为你的得力助手,你又何必一开始就把他当作敌人?就算他是陛下看重的、梦娇看重的,也不见得就是你的敌人啊,说到底,陛下还是倚仗你的,梦娇更无意和你为敌。”
曹尚真却冷冷一笑,“夜溪,你看人总是这样肤浅。陛下为何要调他进京?难道仅仅是因为他是梦娇保荐的吗?陛下可不是傻瓜,不会因为梦娇那个蠢丫头的两句话就提拔一个人。”
“可是你当初不是……”
“我当初是不想让你太担心,也不是很确定他的来由,不过依这两日的情形来看。我当日的猜测没错。”
“什么猜测?”
“他是陛下派在你我身边的卧底。”
“啊?”她一惊,“什么意思?”
“就是用来监视我们的眼线而已。”拍了拍有点饱胀的肚子,他只是浅笑道:“看你如临大敌的样子,我说他翻不出我手掌心的,你还担心什么?”
丘夜溪思忖片刻,又开口,“尚真,你是不是太紧张了?总要提防身边所有的人?其实楚长烟这个人不坏,他对你我一直都很尊敬……”
他倏然抬起眼瞥向她,“他对你是很尊敬,对我,是装得很尊敬。”
“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脸一沉,“怎么一说到他,你就很不高兴的样子,还老是用这种古古怪怪的口气说我和他。你到底想说什么?曹尚真,你不是个不痛快的人。”
“好啊,要我不古怪也很容易。”他直视着她的眼,“你倒是说说看,当初在月兰村,我遇刺之后让你出门去和他聊聊,你们俩在客栈门前聊了几句,楚长烟曾经和你说过什么话,让你那天回到房里都神思恍惚的?”
丘夜溪避开不谈。“那么久远的事情,我怎么记得?”
他却哼了一声,“你不说,并不是你不记得。没关系,其实我那天在楼上也多少听到了一些,他说他希望能早一日遇到你这样的女子,换句话说,也就是你这样的女子才是他心中的佳偶,是不是?”
她惊跳起来,被设计的感觉令她怒道:“曹尚真,你真是莫名其妙―当初是你要我去和他聊天,也不说个缘由,现在又来和我翻旧帐,就算他说过这话又怎样?那只是他自己的想法,与我何干?”
曹尚真淡淡地笑,笑中是冰冷的颜色,“你急什么?我也没说你和他之间就一定有暧昧。对自己妻子我还是有自信的,你的眼光再差,也不可能舍我选他,只是当时我问你时,你却不和我说明,是不是在你的心中,其实多少也有些窃喜和得意呢?”
丘夜溪顿时白了脸色,手紧握成拳。“你平日里不和我说的事情可多了,也不知道你心中有多少窃喜和得意?”
丢下手中只吃了一半的老婆饼,她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曹尚真坐了一会儿,不禁苦笑。怎么今日这么好的气氛偏偏叫他搞砸了?夜溪难得亲自下厨为他做饼,他本想好好赞美她一番,只是偶然提及楚长烟,却让他心里很不舒服,不知不觉说话都变得刻薄了。
以往他只对自己最看不顺眼的人才会奚落几句,没想到这一次会用在自己最爱女人的身上。唉,只顾逞一时之快,全然没顾后果,今天惹毛了娘子大人,明日不知道要用几座山的好话才能哄得老婆回心转意。
振奋起精神,他叫来下人问:“看到夫人了吗?”
“夫人出门去了。”
“知道夫人去哪儿了吗?”
下人迟疑着,最后垂着头小声道:“夫人是骑马走的。”
“什么?”他眉毛一拧,“谁给夫人备的马?”
“夫人自己去马厩的,谁也拦不住她……”
“可有人去跟着?”
“张虎和孙飞都悄悄跟去了。张虎刚才已捎了口信回来,说夫人去了兵部。”
曹尚真的眉心没有打开,沉吟半晌,霍然起身,“叫马房备马车。”
他可不想将两人的问题留到以后解决。是及时认错道歉还是拖上三五日,搞到两人僵得不能再僵的时候再后悔?他不是笨人,当然会选择前者。更何况,哄老婆本就是他的拿手好戏,否则夜溪当日又怎么会被他娶到手?
丘夜溪生着气,却没地方发泄。嫁到京城里来最大的坏处,就是在这里除了曹尚真,她可以说是举目无亲。官场认识的全都是大老爷们,女眷也只认得皇后和梦娇,那两人都算是曹尚真的家人,不能投靠。
思来想去,她只有去兵部,那里好歹是她掌权的地方,就算不和人聊天,也可以找个地方自己静静地独处几天。
她不明白曹尚真今天是怎么回事?本来前一刻两个人还开开心心地吃着饼,下一刻,他却冷言冷语地挖苦楚长烟和她的关系。她不懂,以他的聪明,和他们之间这两年的相处,难道他还会怀疑自己和楚长烟能有什么暧昧?明明深知她的为人,还故意给她安罪名,这个人不仅是个奸臣,还是个混球!
来到兵部,她发现兵部的人都很诧异,大概是上午她刚刚来过,照理说会隔几日再来,怎么不过半天时间就又回来了,而且上午走的时候她还高高兴兴,现在却是满面寒霜。
她也不和人多打招呼,径自进了后院,她的办公属地。
一进议事堂,就碰到楚长烟正在和户部侍郎张连海低声聊着什么,看到她直闯进来,两个人都像是被惊得震了一下,同时起身。
“丘大人,您怎么……”张连海的眼神有点慌乱,磕磕绊绊地跑过来。
丘夜溪不愿意多说话,挥了挥手,“你们忙你们的,我去后院,不必管我。”
说完便穿过议事堂,再进了后院的厢房秋思斋。
这是一间南北向的房子,屋内因为不大受阳光照射,所以室内清冷,也是丘夜溪平日在兵部办公之外最爱休憩的场所。
屋内只有一张榻,一张桌,两把椅子,条案。窗纸是翠绿的竹影纱,透过窗纸,可以看到外面几竿斜斜长着的竹子。
室内室外入眼的都是清凉,让她燥热的心也一下子凉了下来。或许曹尚真今日的话也并非没有来由。楚长烟那个人她接触时日较短,并不很了解,只是单看对方的一言一行,便认为对方是个可以信赖的人,可曹尚真身居丞相,总揽六部,平日里阅人无数,也知道许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固然在政务上他会有些阴谋诡计,但并不会冤枉好人,若非楚长烟真有点什么事情,他也不会随随便便怀疑。
可是楚长烟真的会是皇帝派到他们身边的卧底吗?他自己又是怎么想的?
正想着,忽地有人叩门,听声音正是楚长烟。
她本来想自己静一静,但是想了想还是开了门,平心静气地问:“楚大人有事吗?”
就见他亲自端着托盘,盘上是一杯茶,笑着说:“怕尚书大人口渴,所以来送杯茶给大人润润喉,还有些公事想要请教,不知道大人是否有空愿意指点?”
她一叹,“进来吧。”
房门彻底拉开,楚长烟走了进来,将托盘放下。“大人去而复返,是不是也有些公事尚未完成?不知道下官有什么能够帮得上您的?”
丘夜溪看着他,想了一阵,“长烟,你先坐下吧,我正好心里烦闷,也想找人聊聊。”
她极少直呼楚长烟的名字,这让他面露诧异之外,似乎还有几分不明的精光自眼中闪过。
于是他在她身边的椅子坐下,目光炯炯地凝视着她。
丘夜溪再叹口气,“长烟,你们男人是不是心情不好时就会找人出气?”
他一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我爹在世时倒是常这样说我娘,他说这是女人的毛病。”
“看来男女都一样。”她苦笑着摇摇头,“不过有些事情明明没有,为什么一生起气来就要无中生有?全然不顾对方的感受。”
楚长烟没有回答,而是试探着问:“大人是在说谁?该不会是丞相吧?”
她蹙着眉心,“除了他还能有谁?”
他顿了顿,说:“曹丞相日理万机,所思所想难免比我们要多些,下官从旁观看,丞相大人对您是一片深情,若是有什么话伤了您,也必然不是有心。”
丘夜溪的睫毛轻拍,黑眸打量着眼前人,连声音都变得轻柔,“没想到你这么会说话,难怪梦娇那么喜欢你。”
这回却换楚长烟叹气了,“大人何必总把我和公主连在一起?公主殿下错爱是公主殿下的事情,我正想着是否和陛下递交辞呈呢,下官还是想回月兰去。”
“为什么?”丘夜溪难掩诧异,“你好不容易才到京城来,正是鸿图大展的时候,何必浪费这个机会?”
“因为下官不想日后被人说是靠着关系才坐到这个位置。”他年轻俊朗的脸上都是倔傲之气。
丘夜溪笑着拍拍他的手背,“长烟,你就不要小孩子脾气了。虽然是公主在陛下面前力荐,但也是你这次剿匪有功,陛下才会看重你。你若是辞官,一会伤了梦娇的心,二会伤了陛下,三,也会伤了我。”
“伤了您?为何?”
“你来我兵部上任,如今还不到三天就要走,让陛下知道了,岂不是要怀疑我不能容人?长烟,你该不会让我平白背这个黑锅吧?”她继续道:“我现在有了身孕,行动不便,也想趁机休息休息,兵部的老人居功自傲,向来和我不大对盘,如今我正需要你这样年轻有为的人来帮我,结果你却要走……”
楚长烟忙道:“若是大人需要我,我就留下来。”
她微微一笑。“这才对。你刚才说有公事要问我,不知道是什么事?”
“哦,对了,这半年的兵部粮饷,我查了一下,每个月都是月底才从户部拨发出来,再送到下面人的手中还要耽误不少时日,不知道能否奏请改为每月月初拨发饷银?”
闻言,丘夜溪也皱眉了。“这件事我已经和尚真说过很多次了,将军们还没什么影响,士兵多是靠这点粮饷度日,若是能月初就领到饷银当然是最好。但是他总是找一大堆的理由和我推托,就是不肯让户部改日子。”
楚长烟沉默了一阵,小声说:“下官以前曾听到一个谣言,虽然不信是真的,但还是要和大人您说一下。外面一直传言,上层有人动用国库的银子为自己放高利贷,所以才会延发饷银,这个谣言在军中流传甚广,不知道大人是否可以和丞相大人转述?都说无风不起浪,若是户部确实有人做这种贪污舞弊之事,丞相大人就一定要想办法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