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若水没关系。明彦喝醉了,走到马路去,她想拉住他,那辆车子就那样冲出来——”
“要是这样,她怎么都没事!”虽然沈若水衣服上沾了血,但她站在那里好好没事似的,连母跟连明阿姨都怪在她身上。
事情简直一团乱,连明娟简直无法冷静地好好思考、有条理的说话,十分无力地替沈若水辩解说:“不是那样的!那个——因为——明彦只是想保护若水……”
“我就知道!一定是她!都是因为她,才害得明彦受伤的!”阿姨愤恨地瞪著沈若水。
沈若水低著头,没有辩解。
“好了,都别再说了,先冷静下来,现在追问那些或责怪谁也于事无补、等医生出来再说。”连父拉住阿姨,出声平息。
“要不是为了护著她,明彦哪会受伤!你看她好好没事,明彦却——”阿姨极是不满,连母也不谅解,撇过头,不看沈若水。
姨丈回来,摇了摇头。明彦还在救治中,情况还不清楚,问不出所以然,要等到医生出来才知道。
连母跟阿姨心焦气躁,连父跟姨丈只好在一旁安抚,劝她们冷静。
一直等到大半夜,医生才从手术室出来。
“医生,我儿子没事吧?”连母立刻围了上去。其他人也跟上去。
医生看看众人,缓了片刻,才慢慢开口。
“明娟。”
听到叫唤,坐在病床边的连明娟抬起头,见沈若水走进来。
“明彦醒了吗?”沈若水轻声问。
连明娟摇头,也轻声说:“你怎么来了?怎么不多休息一会?你昨天晚上都没睡。”
昨晚简直一团混乱。大家焦急守候了一夜,一直到天亮,连明娟爸妈跟阿姨他们才回去,让连明娟留下来看著。沈若水衣服上满是血,连明娟坚持让沈若水回去休息,沈若水回去冲个澡换了衣服,立刻又赶到医院来了。
“我没事。你回去睡一下,我来看著。”
好不容易,连明彦出了手术室移到单人病房。医生说他头部受伤,有轻微的脑震荡,需要观察几天。但情况稳定,大抵没事;更庆幸的是连明彦的手没事,没伤及筋骨,只是皮肉伤,沈若水这才稍稍放下心。
“不必担心,我打了个盹。我爸妈他们晚点会过来,我再回去。”连明娟说,摆个手表示没事。她稍顿一下,接著说:“对不起啊,若水,我妈跟阿姨她们有些激动,你别放在心上。”
躺在病床上的连明彦,身体手腿都缠了绷带,左腿还上了石膏。医生说连明彦很幸运,受到撞击时那肇事车辆已经紧急煞车减速,冲击力减低很多,虽然身上多处受伤,但除了左腿骨折断,其他伤都不算严重。尽管如此,连明彦最少也要躺在病床上几个月,好让断骨愈合修复。
“你阿姨说的也没错,明彦是为了保护我才出事,是我害了他——”
“你别这么说。”连明娟止住她。“要不是明彦喝醉了,我找你出来,也不会发生这种事。”还好,很幸运地,明彦的手没受伤,要不然她母亲跟阿姨真的会把一切都怪在沈若水头上,对沈若水更不谅解。
“还好明彦的手没受伤,要不然我……我……”是的,很幸运,连明彦要是有个什么万一,尤其是他的手……她一辈子会良心不安。
“老实说,我也很担心,要是明彦真的怎么样,或者手受伤了,我妈跟阿姨大概会疯掉。”连明娟打个寒颤,甩甩头。那情况她简直连想都不敢想。
她停一下,想起什么似,说:“对不起哦,若水,害你没能搭上飞机,行程得延后。”
“别担心那个。我不打算去了。”
“怎么可以!又跟你无关,你其实不必——”
“怎么会跟我无关。不管怎么说,明彦确实是为了保护我才受伤的。”
“可是……那江大哥怎么说?”
“他明白,我跟他解释过了。”
“江大哥一定会很失望的。”
沈若水弱弱地笑一下。
“唉!”连明娟叹口气,好似不知该说什么。“其实你真留下来,我妈跟阿姨也不会给你好脸色的,何必!”
这个沈若水明白。但她不能就这样丢下明彦,去找江潮远,过自己快乐的日子。即使他母亲跟阿姨不高兴看到她,她也不能就这么走掉。
“明娟,你还是回去睡一会吧,这里我来看著就好。”
“不必了。我爸妈应该快来了,等他们来了,我再回去。不过,麻烦你先看著一下,我上个洗手间。”
单人病房洗手间就在病房内。连明娟起身到洗手间,沈若水就势坐在她坐的椅子上,看著明彦。
病床上的连明彦,那冷峻的轮廓线条立体分明像雕刻,阳刚中却带著一种俊美一股柔,只是眉宇间那隐微的纠结,像有什么心事化不开。
想想,她从来没有像这样好好看过连明彦;原来明彦已经长成这样的男子,不再是她记忆中那个孤傲的十七岁少年。
连明彦呓动一下,她以为他醒来,唤了他一声。“明彦……”
连明彦眼皮动一下,密密的眉睫闪著晨曦的光。慢慢地,竟睁开了眼。
“明彦……”沈若水俯身靠近。连明彦望著她,但眼神没有焦距,也不知是不是清醒了。
“明彦。”她又轻唤一声。
连明彦没反应,然后慢慢地,手臂动了一下,似乎是挣扎著想抬起,伸向她。
“怎么了?”连明娟从洗手间出来,连忙围了过去。“明彦醒了吗?”
“恩。”
“明彦。”连明娟叫了一声。
“沈……水……”连明彦喃喃地,费力地抬起手臂。
“你醒了。太好了!”沈若水很高兴。
“沈……”连明彦只是望著她,将手伸向她。
沈若水与连明娟对望了一下,伸出手,连明彦忽然用力一抓,令人不敢置信那突然的力量从何而来,紧紧地握住沈若水的手,而后又闭上了眼。
连明娟俯近。还以为明彦已经清醒,听他喃喃呓语,叫著沈若水的名字,闭著眼像似又昏沉不明。
“明彦?”她又叫一声。连明彦没反应,手却握著沈若水的手没放。
手被那样紧握著,沈若水无法动,也不敢动。
连明娟觉得奇怪,看看弟弟,又看了看好朋友,再看看那紧紧抓握住的手,,心中蓦地被什么揪住,霍然一惊,一个念头突地飞快闪过。她从来不曾那样想过的,想都没想过!
“不会吧……”她震惊地抬头,半张著嘴喃喃地望著沈若水。
“明彦刚刚醒了一下,但好像又睡过去。他好像把我错认是你了。”
沈若水表情淡淡,微微笑了一下,动作轻轻地抽开被连明彦握住的手。
“若水……”连明娟还在余惊中,仍张著嘴。
“怎么了?看你那奇怪的表情。”
看她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她是真没察觉,还是装作没事、什么都不知道?连明娟紧盯著自己的好朋友,连她脸上的毛细孔都不放过似,睁大著眼,紧紧盯著。
突然觉得有点小小的生气,替自己的弟弟觉得不值;但同时又能体谅自己好朋友的为难。她就算知道也不能怎样,不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
“唉!”连明娟叹了口气。可怜的明彦……
“你在做什么!”门口冷不防传来连母的声音。
连明娟吓一跳,反射地扭头看去。她母亲跟阿姨一前一后走进病房。
“妈,你来了。阿姨。”不安地看看她母亲跟阿姨,偷偷瞥瞥沈若水。
一看到沈若水,阿姨便很不满,声音尖锐说:“你在这里做什么?”
宁静的病房像要被那尖锐声划开似,让人感到烦躁,极不舒服。连母微微皱眉,止住了阿姨。
阿姨不满地瞪瞪沈若水,撇开脸不再理她。
连母走过去;沈若水赶紧退到一旁。连母冷淡地看她一眼,弯身采视仍在昏睡中的连明彦,一边问:“明彦有醒过来吗?”是问连明娟的。
“呃……”连明娟下意识看看沈若水,有点迟疑,说:“明彦刚刚好像有醒过来一会……”
“什么叫好像?”连母又皱眉。
“嗯,明彦刚刚有睁开眼,我以为他醒了,但叫他他却没反应,立刻又昏睡过去。”
有说跟没说差不多,连母很不满意,但连明彦的呼吸沉稳,面容也安详,情况看起来很稳定,连母才放下心。说:“好了,这里我跟你阿姨会看著,你回去休息吧。”
“那我也先离开了。”沈若水说著,停了一下,对连母鞠个躬,道歉说:“对不起,伯母,都是因为我,明彦才会——”
“够了。”连母打断她,不想继续听下去。
沈若水又鞠个躬,才转身走出去。
“等等——”连母忽然叫住她。从进病房以后,第一次正眼对著她,说:“请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妈,你怎么——”连明娟一惊,刚开口,被她母亲一瞪,把话缩了回去。
沈若水微动一下,眼神有些波动,但她没多说什么,只是点头。“我知道了。”
第4章(2)
不要走!不要走!为什么不回头?为什么不回头看看他?不要走!他张著嘴大叫,却发不出声音。他挣扎著,拼命地叫著——
“沈……水……”
病床上,连明彦发出含糊的声音,像是在叫某个人的名字。
连明娟听到,表情微微一动,有点心虚似,颅了她爸妈一眼。
连母赶紧走到床边,一边说:“明彦渴了吗?想喝水?明娟,快倒杯水。”
“妈,明彦只是发梦话,他还睡著呢。”
“是啊。”连父说:“顺娟,你别紧张,明彦好好睡著。”
仔细一看,明彦闭著眼,呼吸平稳,果然是好好睡著。连母这才放心,就势坐在病床旁。
“爸、妈,”连明娟说:“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来照顾明彦就可以,等会守恒就会过来,不必担心。”她爸妈工作繁忙,为了明彦,每天这样两头跑,也不轻松。相较之外,她显得最无事忙。
“我再待一会。”连母说。
“妈,你不必担心。医生都说了,明彦恢复得很快,情况良好,脑部也没受伤,就只等腿部的骨头愈合,大致上没事了。”
“明娟说得没错。顺娟,你不必太担心了。”连父比较乐观。
连母这才起身,想起什么似,问:“对了,请特别看护的事,怎么样了?”
“我请医院帮忙介绍,跟一位男看护谈过,对方受过正式医护的训练,很专业,明天就会开始到医院照顾明彦。”
“这下你更可放心了,妈。”连明娟说。因为明彦伤在腿部,起卧行动都不方便,即使大致上没大碍,她母亲仍坚持请受过专业训练的看护照顾明彦。这一点,连明娟也赞成。明彦好歹是个大男人,许多方面不方便,需要一个受过训练又较强壮的男性看护帮忙照料。
“那就好。明娟,那我就跟你爸先回去了。你好好看著,别让闲杂人等来打扰明彦。”连母最后一句话似乎意有所指,带有警告意味似看著女儿。
“什么闲杂人等,人家若水又不——”连明娟嘟了嘟嘴,遇上她母亲的瞪眼,把话缩回去。说:“知道了。倒是,妈,你能不能跟阿姨说说,请阿姨别再让她那些学生或朋友的或朋友朋友的女儿什么的花费时间来探望明彦了,我看明彦好像觉得有点烦。”
连母又瞪瞪女儿。连明娟缩缩脑袋,说:“你也知道明彦的个性,我在这里他都觉得烦了,更何况是那些不相干的人。”
“什么叫不相干的人?人家是好意,你懂不懂?”
“我懂啊,可是明彦消受不起。”
“好了,明娟,你少说两句。”连父插嘴,消弥火花。
连父连母离开后,连明娟坐到病床旁,对著睡著的弟弟说:“你知不知道为了你。我可是挨著被妈臭骂的风险。你可欠我一次,知道不?”
哪知连明彦下防动了一下,睁开眼来。
“啊!”连明娟吓一跳,拍拍胸口说:“你醒了!怎么不先出个声,吓了我一跳。”
“难怪我一直听到有什么声音,聒噪个不停,原来是你,吵死人了。”连明彦挣扎一下,试图坐起来。
“你别乱动!”连明娟连忙制止他。调整好病床的高度,又帮忙扶动他,让他可以比较舒服地半躺著。
“你怎么还在这里?你都没事情可做?”
“这什么话!”这老弟谢都没谢一声,出口就教人气结,连明娟忍不住抱怨:“我这么辛苦照顾你,作牛作马的,为你担忧为你焦急,你不谢一声也就算了,居然这么对待你亲姐姐,你还有没有良心!”
“好吧,谢谢你。我没事了,你可以回去了。”
“那怎么行!”连明娟摇头。拉近椅子,看著弟弟。
即使是对她这个姐姐,明彦也一直是这种冷淡的距离。从他醒来后,都没问过沈若水;看到自己折断了骨头、上了石膏的腿,也只是简单问了情况,情绪一直十分克制。
“干么这么看著我?”
“没什么。”如果不是那一日在他昏迷中时窥知了他的心事,她真不知道这个弟弟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连明娟摇摇头,站起身。“你要不要点什么,我去帮你买。”
“不必了。”连明彦摇头。
突然就那么沉默下来。默默望著窗外,过了一会,对著空气忽然开口:“她没事吧?”
既没说名字,也没提是什么事,但连明娟一听就明白。
“明彦,你……”想问又不敢太直接。连明娟在心里叹口气,说:“她没事,很好,你不必担心——”顿一下,忽然没头没脑地说:“她很快就要跟江大哥结婚了……”
连明彦看她一眼,没说什么。看著他的沉默,连明娟在心里又暗暗叹气。
“明彦……”迟疑著,想问,又不知怎么开口。
连明彦抬头看她,眼神没有暖度,娃得遥远充满距离。连明娟把话缩回去,终究没有问出口,转而说:“你想不想见见她?”没说是谁。
她根本就不必说是谁。连明彦冷淡说:“你不必多事。”又将脸朝向窗外,所有的心事与情绪都掩在那不让人探看的眸底深处。
连明娟暗暗又叹口气。
“你是谁?”病房门口传出一个年轻女子疑惑的声音。
连明彦下意识地皱眉。连明娟看看弟弟,听出了那是谁。这个叫吴倩蓉的女孩跟她阿姨、或自己已来探望过明彦两三回,很有毅力,但看得出来明彦很不耐烦。她看他闭上眼睛,将脸朝向窗面。
她走到门口,轻轻打开门。吴倩蓉正一脸狐疑地看著一旁的女子,说:“你是连大哥的乐迷吧?怎么知道连大哥的病房的?连大哥需要静养,谢绝一切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