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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门遗珠(上) page 6 作者:千寻

  她也喜欢阿默,喜欢他的沉稳睿智,喜欢他像柱子似的能让人依靠,不生畏怯,而让她最最喜欢的是,阿默长得和弟弟有几分相像,比起她和弟弟,他们俩更像手足。

  她喜欢熟悉的人、熟悉的事,安全的感觉会让她感觉愉快。

  “小姐。”阿默低唤。

  “坐下吧,我有话对你说。”

  阿默不客气,拉开椅子,坐在她的对面。

  “你应该听到风声了,我打算卖掉铺子。”

  “是。”他乘夜翻进徐府围墙,悄悄地探过夫人几次,他心知肚明,夫人的情况很糟。

  “铺子卖掉后,我会和善善进京,你想留下,还是跟着我们?”

  “京城?不是信州?”阿默反问。

  徐宥慈目光一凛,与他对视时瞬间明白了,娘同他说过心中打算?娘托他保护他们到信州?

  “我们不会照着娘的话做。”她老实回道。

  接着,沉默横在两人中间,他在她眼中看见坚持,片刻过后,一声叹息逸出。

  还是得到京城?这是命运天注定吗?好吧,既然老天如此安排,他就顺着祂的心意走下去,看看结局是不是像慧安大师说的那样。

  “明白了,我会跟大小姐、大少爷一起。”

  他的回答让徐宥慈松了一口气。

  好吧,她承认自己对未知的未来感到不安,承认想要依赖,她知道自己没有大本事,却把话说得十足,只是不想弟弟害怕。

  “待会儿收拾收拾,随我回家,可好?”

  娘身边需要有人守着,她不确定赵姨娘从何处知道母亲的病况,眼下她没有精力盯着涵院上下,只能把母亲守得滴水不漏。

  “好。”

  徐宥慈吸气,又道:“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

  “大小姐从未亏待过阿默。”

  她不由得笑开,她想告诉他,以后以兄妹相称吧,但沈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买家到了!她抱起雪球说道:“你先帮我照顾它,到时我们带它一起走。”

  “好。”阿默抱起小狗转身往外,门打开,与来人擦身而过时,阿默不着痕迹地打量对方一眼。

  侯一灿也回望了阿默一眼,若有所思,再看看雪球,他的嘴角衔起笑意。

  接着,当他的视线与徐宥慈对上的那一瞬间,他忍不住满肚子愉快。

  看来他的敏锐度降低了,在听到隐卫说大夫经常出入徐府时,他就该命人探听关雨涵的,不过没关系,他喜欢这个意外之喜。

  徐宥慈起身迎上前,问道:“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侯一灿有些错愕,他这种吸人眼球的长相,走到哪里都会招惹得女人春心荡漾,她居然不记得他?

  穿越以来,他最得意的就是这张脸,完全不输给前辈子的阿钧,他敢保证,如果在这辈子碰见亮亮,她一定会被自己迷得东倒西歪、不知所措。

  可是这丫头居然对自己毫无印象?她是视力有毛病,还是审美观出问题?

  啪的一声,侯一灿甩开扇子,摇了两下,用最风流倜傥的表情望着她。“姑娘不觉得本少爷眼熟?”

  这么冷的天还扇扇子,脑子有病?徐宥慈皱眉,偏头望着他,半晌后摇头道:“恕小女子眼拙,不记得在哪里见过公子。”

  阿灿猛扇两下扇子,说不清是生气还是失望,只觉得肚子里一股莫名其妙的气往上升,莫非是炭盆子烧得太旺,令人烦躁?

  “若是没有本公子,你那只小畜生恐怕已经变成一滩血水了。”

  她想起来了,反问道:“是公子救下雪球的?”

  她居然喊它雪球?如果她知道自己救下的是什么……前一刻还气着的,这一刻,他却想笑了。

  她不是谐星,她把自己搞得很严肃,她没有任何会让人发笑的点,但是光看着她,他就觉得想笑。

  “不然呢?”

  “对不住,那日有点混乱,没来得及同公子道谢,多谢公子出手相助。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她的态度谦和,口气温柔,规矩得寻不出半点错处,真是……小古板一个!虽然是有趣的小古板。

  “侯一灿。”他回道。

  徐宥慈点点头。“侯公子请坐。”

  他没推辞,坐到阿默方才坐的位子,自己给自己斟茶,一双眼睛从头笑到尾,种满桃花的丹凤眼最擅长勾引人,可惜小丫头心思纯正,不受勾引。

  她真不懂得欣赏,不过他决定原谅她,谁让她荷尔蒙尚未分泌。

  她微蹙双眉望着他,他握着杯子的手指修长白皙,身上的衣料贵重却不张扬,但就是那笑容带着痞气,他是一时兴起逗人玩儿?还是真心想买铺子?

  “听说侯公子有意买下我的铺子?”她决定单刀直入。

  “是,姑娘打算怎么开价?”侯一灿也不与她绕话,直奔主题。

  “我有两间粮铺,一间布庄,粮铺位置较好,打算卖一千两百两,布庄略小,想以一千两银子卖出,不知公子想买哪一间?”

  他的笑容微微加大,价钱确实公道合理,但她果然还是个丫头,做生意的手腕太生嫩,两句话就露出底牌,她怎会认为别人一定会同意她开的价?

  做生意要懂得尔虞我诈,这般正直,肯定要吃不少亏。

  第三章  商场老狐狸(2)

  徐宥慈看他的表情,也意识到自己心急了,娘教过她这是做生意的大忌,她连忙深吸口气,叮嘱自己要稳住。

  侯一灿笑望着她,大人不应该欺负小孩,可他就是想看看她手足无措的模样,他不喜欢小小丫头学老头儿,淡定是中老年人的专属情绪,看来也许该让她吃点亏,学一课。

  “若侯某三间都想买呢?”

  一口气买三间?是财大气粗还是玩笑话?她有些难以置信的瞅着他。

  看见她的疑惑,他道:“侯某是真心想与姑娘谈生意,若我三间都买下,不知姑娘能让多少价儿?”

  她想要公道他就给公道?没这回事儿,公道是要自己争取的,所以就算她开的价合理,他偏要再压压。

  对他们这种贵公子而言,买铺子跟买糖似的,一时兴起就能买卖,就算关门摆着也不觉得浪费,可是这样子的话,那些个伙计该怎么办?

  徐宥慈一这么想,嘴上便多问了两句,“请问公子买下铺面打算做何用途?做买卖还是租赁?或者什么都不做?”

  侯一灿好笑地问道:“姑娘这么关心侯某的生意?”

  她皱起眉心,稚嫩的小脸上有着老头的沉重。

  她这样的表情看在他眼里,更觉得有趣,奇怪了,怎么会这样呢?是不是这个时代没有喜剧电影,让他的笑点变低了?

  他的笑让徐宥慈觉得莫名其妙,是不是她表现得很糟糕?她还有一种好似被他看穿的无措,第一次谈生意经验不足,她被他几句话挑得心浮,不由自主地又道:“靠这三间铺子吃饭的有近三十人,若公子买了铺子却不打算做生意,很抱歉,我不能把铺子卖给你。”

  哼哈,果然住在海边,连伙计的未来生计都要管?她是天性鸡婆,还是宽怀仁义?这让他忍不住又想逗逗她。

  “若姑娘不管侯某的用途,我可以照姑娘的价钱给,若姑娘非要多事……恕侯某多说一句,伙计的事和姑娘有什么关系?顶多一人几两银子打发便是。”

  徐宥慈知道应该尽快把铺子卖掉的,时间不多了,还有不少事急需安排,可她一走了之,其他人怎么办?她万分挣扎,过了半晌,她黑白分明的灵动大眼对上他魅人的丹凤眼,坚定地道:“对不起,若不能确定用途,我不能卖。”

  侯一灿点点头,眼底露出两分欣赏,有骨气!

  “侯某明白了,姑娘的意思是,买家日后得照管这近三十人的生计?”

  “是。”这是她的坚持。

  “这是强人所难呐,我怎么知道他们会不会对我忠心,会不会在背后捅我一刀?对不起,我习惯用自己的人。”

  徐宥慈犹豫片刻,把手边的匣子推到他面前。“这里头是伙计们的身契和月俸册子,有身契在手,侯公子可以少了这层顾虑,再则,他们都是铺子里用老了的人,有经验,对生意上手。”她略略一想,又把帐册挪到他面前,再道:“这是上个月的帐册,侯公子可以看看,比起风舞城的其他铺子,我们的利润相当不错,这些全赖伙计们的辛勤。”

  底牌全数亮出来了?唉,实在太嫩了。

  勾起丹凤眼,侯一灿得寸进尺,“这些身契是免费奉送,还是要额外加价?”

  徐宥慈考虑片刻,京城居,大不易,若手边能有更多银子自然是好,不过娘说了,赚钱也得有良心。

  “我本想发还身契的,既然侯公子有这层顾虑,我把它们送给公子,只是公子必须允诺善待他们。”

  她口气凝重,担心这些人失去生计,却不知道他缺人缺得紧,他还打算在风舞城买下不少铺面,有这些可用、能用的在地人,最大得益者是他。

  不过,他是个狡狯商人,明明是既得利益者,却还要装出一脸的犹豫。

  见他如此,徐宥慈忍痛咬牙道:“若公子同意,三间铺子,我只收三千两。”

  朝廷已经开始征工,只要动工,两年之内,道路必定开通,这里的铺子至少要涨个三、四倍,她主动压低价钱,又送人手相助,这么好的条件,他再不点头就是傻子!

  虽然坑一个年幼无知的小丫头让他的良心多少受损,不过无商不奸,就当是她缴学费,学会商场如战场,善良大义是派不上用场的。

  “成交。”侯一灿丢出两个字。

  徐宥慈暗暗吁了口气,她当然知道自己吃亏了,可她输在没有时间,输在各方诸多限制,输最多的是她有良心,他没有。

  “侯公子能不能再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

  “在这个月之内,暂时让铺子维持原貌经营,不要对外宣布易主的消息。”

  意思是不让别人知道铺子卖了?这是在防谁呢?

  他是二十一世纪来的无聊现代人,热爱八卦,对这个满脸严肃也满身故事的小丫头,他越来越感兴趣了。

  “爷,去哪里?”安溪亦步亦趋跟在自家二少爷身后。

  强将手下无弱兵,到风舞城不到半个月,距离收购目标只剩四分之一,侯一灿预估,再待上五到十天就能前往下一站。

  离京大半年,买下两百家铺面、土地近三万亩,近四成的铺面装修完成,过完年后将会陆续开幕,而尚未处理的,他等着翻上几倍后再转手卖出。

  至于土地,等道路开通,商业繁盛,越来越多的人口进驻,就会需要更多的土地,炒地皮是致富最快的捷径,他不做,难不成还当善心人士,把机会留给外人?

  岳锋哀号不停,直喊人手不够,他负责总帐,并训练掌柜、帐房,没有岳锋当后盾,他的生意没办法拓展得这么快。

  当然,他的制度确立、赏罚分明,也是功劳之一。

  提到这个,他倒是想让沈安进京,让他在岳锋身边待上一段时日。

  买下徐宥慈的三间铺子他是赚了,但更赚的是人才,在做生意这方面,沈安不简单,沈安手下有几个人也足堪大用,由仆看主,那个小丫头应该不是沈安他们的正牌主子,那位正牌主子肯定不是泛泛之辈。

  想到小丫头……不晓得有没有机会再见她一面?

  “爷……”安溪再唤一声。

  “去看看苏先生。”侯一灿终于有回应了。

  苏裴礼是个饱学之士,可惜运气不大好,年少中举之后再没更进一步,不是学识不足,而是命运有伤,每逢会试,他必定大病一场,起初家人还以为他得失心太重,以致于劳思伤身,每每劝解皆无用。

  直到二十岁上下,有个高明术士为他相面,说他生不带官印,便是再有才学也无法走入仕途。

  可他不信邪,不成亲、不营生,咬牙闭门苦读。

  考到三十岁后,他才对仕途死心,在家人的安排下娶了小门小户的女子薛氏,旁的不敢说,薛氏生孩子的本事惊人,进门后一年一个,接连生下六个儿子,乐得公婆阖不拢嘴。

  苏裴礼把对科举的满腔热情全放到孩子身上,长子十岁就考过童试,这么小的秀才,大周朝还没见过呢,百姓惊掉眼珠子,直说是文曲星下凡。

  儿子是自己亲手教的,苏裴礼能不晓得天才是一分的资质加上九分的努力吗,他家儿子最大的能耐不是天资,而是勤奋。

  童试每年举办一次,乡试和会试三年一回,来年苏家老二也在十岁之龄考上秀才后,坊间百姓炸了锅,这回不说文曲星下凡了,是啊,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文曲星,这回说的是苏家风水好,才能接连生下两个神童。

  有一段时间,苏家附近的土地房子大增值,价钱翻了数倍。

  最有趣的是,有人干脆捧着大把银子求到苏老太爷跟前,希望他们卖房。

  苏老太爷自然不肯,一门两秀才,还是大周朝最小的,有这么容易吗?

  但苏裴礼一口应下,拿卖房的银子换一间大宅院,这会儿六个儿子要是娶亲生子都能住得下了。

  搬进新宅后,再过一年,老三又考上了。

  紧接着,苏家中秀才的速度跟上薛氏生儿子的速度,还不只是这样,在老三考过童试之后,三个儿子同时下场参加乡试,三个十出头岁的男孩站在考场前方,硬生生比人矮上大半截,多少人以为他们是来捣乱的,没想到发榜后,三个全中举了!

  这件事太匪夷所思,连皇上都有所耳闻,命考官翻出三人的卷子,细细一读,最后只道:“苏家人才辈出。”

  来年春闱,苏家大郎、二郎、三郎没有乘胜追击,但那一年苏裴礼却因为三个能耐儿子,进宫觐见皇上。

  苏裴礼与皇上相谈甚欢,皇帝给他一个太傅官位,进宫教导皇子。

  殊不知江湖术士所言无半点差错,他才进宫两趟就病得下不了床,多少太医都找不到病因,汤药都当白水喝了,病况仍没有半点起色,直到苏老太爷恳求皇上撤了苏裴礼的官位,他的身子才一日好过一日。

  人啊,拚不过命。

  这事太有趣,京城上下都传了个遍,最后皇帝赏下大宅院,命苏裴礼一起教导众皇子和苏家儿子。

  之后皇子长大,苏家儿郎一个个入朝当官,父辈的憾恨让儿子给弥补上。

  皇帝驾崩,新帝继位,新帝是苏裴礼的徒弟,和苏家儿郎一起受教育长大,有这层同窗关系,苏家声势如日中天。

  儿子养大了,苏裴礼无事可做,便在京城挂牌开书院,侯一灿和大哥都被他亲自教导过,师生关系融洽。

  前几年苏裴礼告老还乡,回到济州也开了间小书院,他早就不授课,除非是他看上眼的,才肯亲自传授一二。

  这回侯一灿来到济州,当然要来拜见师父。

  “主子爷,要见苏先生是不是该先备点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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