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声热烈爆开,光圈投在程予欢身上,衬得他光彩夺目,英气勃勃。
他又再度成为众所瞩目的焦点了,当初曾经抛弃他的社交界如今热烈展开双臂迎回他。
王子回归……
方雪感动地望着这一幕,泪花在眼里闪烁,她跟着宾客用力拍手,拍到掌心都泛红了,隐隐生疼。
他做到了,他真的成功了!
「董事长,你看到了吗?这是你的予欢啊!是你最疼爱的孙子,他没有辜负你的期待,他做到了。」
她喃喃低语,跟一个不存在面前的人对话,却仿佛能清晰地看见对方,看见老人家一脸宽慰。
他做到了……
程予欢从席进诚手中接过麦克风,潇洒地比个手势,掌声便适时停歇,他微笑扫视众人一圈。
「谢谢各位!我很高兴能够回到『Le Magicien』,跟大家一起奋斗。」他顿了顿,往角落几位「Le Magicien』的资深员工送去温和的目光,他们在他最困难的时候下曾伸出援手,他却毫不在意。「我要感谢席总裁给我这个机会,不过今天我能站在这里,有一个最该感谢的人,她就是这两年一直陪着我共患难,我最棒的伙伴,最好的朋友——」
他朝方雪的方向伸出手,席进诚诧异地挑眉,席梦兰气得花颜刷白,而方雪却是震撼地呆在原地。
娃娃,过来。
他无声地以唇形召唤她,而她如领魔咒,不由自主地迎向前,每走一步,无形的印记便在心版上更深烙一分。
他没抛下她,他还记得她,他邀请她与自己一同分享荣耀,不是席梦兰,不是其他任何人。
是她!
他温暖的手掌,只握住她,温煦的眼眸,只凝定她——这一刻,他是属于她的,完完全全,百分之百!
她无怨无悔了,所有的喜怒哀乐,所有曾经的甜蜜或烦恼,就算此后随风远逝,她也不遗憾。
就算她永远只能是他的乾妹妹,只能看着他与另一个女人幸福,她也……不在乎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当众把我叫过来?」落定他面前后,她扬起迷离如梦的水眸,似怨非怨地瞅着他。「现在大家都会注意到我有多胖了,早知道我这两天就应该绝食才对。」
他呵呵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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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宴的气氛逐渐达到最高潮的时候,方雪也逐渐确定席梦兰对自己充满女性的敌意。
她猜想,席梦兰大概是误解她跟予欢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如果真的有就好了。她自嘲地勾唇,苦笑。
事实上,他们除了在他生日那天意外分享了一个激情的吻,一直保持纯友谊。
而且他们双方都有默契,那个意外之吻是彼此一时把持不住理智越了界,此后不会再发生。
他不会允许自己背叛承诺,她同样也不希望自己成为他人感情的第三者。
既然他们说好了是乾哥哥跟乾妹妹,那么就算感情再好,再亲昵,也只能是兄妹……
「娃娃,想不想吃点什么?」
一整晚,程予欢都让各方宾客感兴趣地围绕着,好不容易稍稍抽开身,察觉到她一直躲在角落,连忙过来关切。
「不是跟你说,我要绝食了吗?」她故意嘟起嘴。
他嗤声一笑。「你玩真的啊?别闹了!你今天都没吃什么,小心饿晕,我去拿点东西过来。」
他才刚落话,还来不及转身,席梦兰便黏过来。「亲爱的,原来你在这里!」她像身上装了雷达,整晚精准地锁定他。「快过来,我爸爸要介绍一个重要人物给你。」
「可是……」他放不下方雪。
「没关系,我自己去拿东西吃。」她浅浅一笑,自行走向长长的自助餐桌边。
桌上琳琅满目地摆着各式餐点,她随便拿了一些,尝了尝,都不如程予欢做的好吃。
看来她是被他的手艺惯坏了胃口。她笑着摇头。
「真难吃!」
身旁忽然飘来一句严苛的批评,她愕然回眸,望向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
他看来六十多岁,发丝半白,黝黑的脸孔上刻画着岁月的痕迹,深眸英华内敛,气质看来颇斯文,口舌却是辛辣无比。
「这松鸡烤过头了,配料味道完全不搭,酱汁更是笑话,做出这种垃圾料理,这个主厨脑袋是有问题吗?」
哇,好毒!方雪咋舌。
男人转过头,瞥见她惊骇的表情。「小姑娘觉得我说话太狠毒吗?我说的可是实话,一个打算经营法国餐厅的人居然端出这种宴会料理来待客,我看『Le Magicien』灭亡之日不远了。」
没那么夸张吧?方雪噗哧一笑。「这些料理,可不是『Le Magicein』的主厨做的啊!」
「我知道,只是席进诚既然选在这家五星级饭店办宴会,就表示他信任这家的料理,只可惜,这也显示出他的品味真的不怎么样。」
「我也觉得今晚的料理不是很好吃,不过等『Le Magicien』重新开幕后,你来尝尝吧!我保证予欢的手艺不会令你失望。」
「你是说席进诚大张旗鼓介绍的那个年轻人?」男人不以为然地撇嘴。「我可不认为他扛得起『美味魔术师』的招牌。」
「他可是魔术师的孙子。」
「遗传到魔术师的血缘,不代表遗传到他的才能,我看也只不过是席进诚为了宣传,搞出来的花招罢了!」男人的不屑溢于言表。
这下,方雪无法再忍耐了。「你错了,予欢是真的有才能!」她热烈地为意中人辩护。「你没尝过他的料理,不应该妄下评断。」
男人眯起眼,正想发话,另一道清朗的嗓音率先扬起。
「没错,你不妨亲自试过我的能耐,再下判断。」是程予欢,他今晚一直注意着方雪,一见她被某个「怪叔叔」缠上了,连忙赶来搭救。
席家父女俩也跟在他身后,三人都听见了陌生男子苛刻的评语。
「你就是程杰的孙子?」男人跟程予欢面对面。「小子,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当然知道。」他神色自若地微笑。「你是闻名国际的华裔美食评论家张泰瑞先生,你打个喷嚏,料理界就跟着感冒,你只要说哪家餐厅不好,那家店隔天就得关门大吉。」
「那么厉害?」席家父女惊呼。
方雪也愣住,没想到方才与自己对杠的竟是那么知名的大人物。
「看来你还有点常识,不愧是程杰养出来的孙子。」张泰瑞见这后生小子竟认得出自己,容色稍霁。「既然这样,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什么赌?」
「一顿晚餐。」
「你想考验我的手艺吗?」程予欢含笑问。
「不错!虽然业界现在都传你是『美味魔术师』二世,但只要还没亲自尝过味道,我就保留我的看法。」张泰瑞意味深长地开出条件。「我跟你预定一席四人份的晚餐,菜单就是我第一次到『Le Magicien』时,你爷爷亲手为我烹调的菜肴,时间就订在一个星期后吧。」
一个星期后?方雪一怔,那天不就是她的生日吗?怎么那么巧?
程予欢却像没注意到这日期特殊的意义,迳自追问:「请问赌注是什么?」
「如果你煮的晚餐有魔术师的味道,能让我满意,我就免费替你们餐厅写文章,当活广告。如果我不满意——」张泰瑞微妙地停顿。
「怎样?」
「就请你摘了『Le Magicien』的主厨帽,你不配继承你爷爷的名号!」
「这未免太严苛了吧!」席梦兰不平地抗议。
方雪却默然无语,她相信程予欢,从他意气昂扬的眼神看出他的跃跃欲试。
而席进诚在经过脑内一番精算之后,发现这场赌注能帮助他更加炒热话题,顿时乐开怀。
「予欢,你会接受挑战吧?」
他点头。
「好,有骨气!」席进诚喝采,为了让宝贝女儿开心,索性再加码。「如果你赢了,我就马上为你跟梦兰筹备婚事!」
「什么?」所有人都愣住,一时状况外。
只有他从容地笑着,他早打算好了,现在的程予欢对「Le Magicien」来说可是重要资产,对席家也算是棵摇钱树,把女儿嫁给他,这桩买卖肯定划得来。
「年轻人要懂得把握机会,只要你娶了我们家梦兰,『Le Magicien』也等于是回到你手里了,是不是?我想你爷爷在九泉之下应该会很高兴——你说对吧?方小姐。」
他谁都不问,偏偏问方雪的意见,席梦兰会意,狡黠地扬唇。
方雪咬紧牙关,逼自己展露最甜美的笑容。「嗯,我也相信董事长一定会很开心。」她转向程予欢。「他如果知道你这么努力,这么认真,一定会以你为荣!」
以他为荣。
程予欢涩涩地咀嚼着这四个字,忽然觉得肩上像压下了千斤重担,他不得不挑,也不敢不挑。
他曾经让爷爷失望过,不该再让他含恨黄泉……
「加油!予欢。」她柔声鼓励他。「我会帮你的,我们一起来找出魔术师的味道。」
他复杂地望她。「你真的愿意帮我?」
即使结果是眼睁睁看着他迎娶另一个女人?
「我当然愿意啊!」她真诚地点头。这话不是虚假,她早决定了无论如何都会追随他,直到不得不分离的那天来临——
「我们是永远的伙伴,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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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永远的伙伴。
但她能满足于这样的关系吗?一辈子甘愿当他的好伙伴,好妹妹,什么都不要不求?
程予欢惘然寻思,面对一心一意想帮助他赢得挑战的方雪,他忽然觉得自己好自私,明知自己无法回报她的一往情深,却还是将她留在身边。
他舍不得她离开,已经习惯了有她在生命里,习惯每次回头,都能见到她守在身后,如此依赖她的他,能潇洒地对她说再见吗……
「因为张先生从小在法国布列塔尼某个小岛上长大,所以你爷爷为他准备的是布列塔尼风味的料理,前菜是生蚝,主菜是鲭鱼汤,甜点是可丽饼,看起来都是当地很普通的家常菜耶,可惜你爷爷没记下当时的食谱,不知道张先生口中所谓的魔术师的味道究竟是怎样的?」
方雪没察觉他阴郁的思绪,迳自喃喃念着,一面努力翻阅程杰留下的食谱笔记,其实她整本已经快翻烂了,就是找不到。
「娃娃。」他忽然哑声唤她。
「嗯?」她漫应,继续翻笔记。
「算了。」
「什么?」她怔住。
「找不到就算了。」
「那怎么行?」她惊骇,不懂他为何突出此言。「你这几天一直试做这些菜,不就是为了找出最完美的味道吗?为什么要轻易放弃?」
他别扭地别过头。「其实做不出来……也无所谓。」
「怎么会无所谓?难道你不想回『Le Magicien』当主厨啊!」
「我当然想!」
「那你就不能输,绝对不能!」她慎重地强调。
他瞪她。难道她不懂吗?他不怕输,他伯的是赢,难道她很希望他赢吗?
「总之你不要忙了,我自己会想办法。」他不要她如此帮他,急匆匆地将他推进另一个女人怀里,她自己不痛,他却为她心疼。
「怎么可以?我们是伙伴啊!不论什么事,我们都说好了一起面对,不是吗?」她不懂他的心思。
他恼了。「总之我说了不要你管!」
「你——」她无奈地颦眉。「怎么跟个孩子一样?」
他闻言,更加郁愤。
她竟敢调侃他像个孩子,若是他真能像孩子一般任性就好了,若是他可以不负责任,永远那么自私,那他也不必如此烦恼。可他不行,从爷爷含恨而终那天起,他便告诉自己要学会长大,学会承担责任……
「好了,总之你再试试用别种方法把这些菜都做出来吧!」许是看透了他的苦恼,又或者是怕他说出自己不想听的话,她慌张地转开话题。「虽然你爷爷没写下这些菜色的食谱,但最了解他的味道的人就是你,你一定有办法做出来的。来,你试试看吧!」
她不给他思考的余裕,半强迫地拉他走进厨房,「督促」他做菜,他虽然有些意兴阑珊,却不忍令她失望,一遍又一遍地试做。
两人从深夜忙到破晓,她甚至央求他把爷爷的日记翻出来,试图在里头找出蛛丝马迹,但依然毫无头绪,终于,她累了,趴在厨房吧台边迷迷糊糊地打盹。
而他仍继续煮鱼汤,尝了尝味道,还是不满意。鲭鱼是一种很平民很大众化的鱼类,容易失去鲜度,作为鱼汤,一点也不特殊。
但就因为不特殊,反而更考究料理的功夫,只要有一点点失误,便绝对满足不了一个挑剔的老饕,可偏偏他怎么试,就是找不到完美的味道,猜不透魔术师在这汤里下的魔法。
算了,不做了!程予欢懊恼地甩下汤杓,走出厨房,见方雪累到在吧台上趴睡,额头还教袖口的衣扣压出一枚红红的圆印,他微笑了,阴沈的情绪顿时晴朗。
他靠近她,兴味地研究那枚印记,看着看着,目光竟偏移了,不知不觉落向她粉嫩的樱唇。
他出神地望着,心跳莫名加速,血液沸腾着,直到她仿佛在抗议他轻薄的眼神似的,在梦里细细打了个喷嚏。
冷吗?他倏地凛神,微微蹙眉,见她无意识地拿食指揉鼻尖,竟揉出一滴鼻水,又忍不住好笑。
这个娃娃,他真是败给她了,简直没一点淑女形象嘛!
他摇头,抽出一张面纸,轻轻替她拭净鼻缘,又抓起她那根调皮的食指,抹乾净。
也不知是感受到他的温柔,还是作了什么好梦,她甜甜地弯了弯唇,逸出一声好满足的呻吟,像撒娇的猫咪。
他低声一笑,勾起手指,弹了弹她圆翘的鼻头,又痴痴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找来一件薄毯替她披上。
她又轻吟一声,更满足了,他看着她甜蜜的睡相,心情却再次陷入阴郁——他究竟该怎么办好?这场赌约,到底该赢该输?
思索许久,仍是想不透,他重重叹息,在她身畔落坐,接过古董木盒,百无聊赖地翻看,忽地,他瞥见木盒似有个夹层,摸索着拉出来,里头竟藏着一封信。
是爷爷留给他的吗?他大惊,呼吸顿时暂停,颤着手抽出信来,小心翼翼地展开——
死小予,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爷爷我大概已经上西天了吧!
这几天,我一直等你,你却一直不回来,我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随时都可能离开,偏偏你这不肖的孙子还在外头贪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