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吗?”她转过身看着父亲,态度坚定没得商量。
“你不说清楚,我会帮你说,可是我一旦开口,就会带着妈离开你。”
“我心里自始至终只有你母亲,从今以后不会再让任何女人靠近我一步,这我一定做得到,但还是不希望她知道我在外面的那些事。”云父也转身面对她,神情显得有些狼狈,这是当然,因为此刻低声下气的对象是自己的女儿。
“你认为重新开始只要喊一声‘我们重新开始’就可以吗?”她不认为父亲真的那么天真,不过是想逃避吧。
“不说清楚,就没办法跟过去切得一干二净,你跟妈妈就不可能重新开始。”
“说了,这很可能从此成为我们的疙瘩。”
“说了,是为了让你们正视过去犯了什么错,又因此失去了什么。没错,这有可能成为疙瘩,但也有可能成为契机,选择权在你们手上。”
认罪和接纳可以带来契机,他们的未来会迎来全新的故事,可是她愿意接纳这个乱七八糟的他吗?这一刻才知道,那份深刻的爱不曾减低半分,过去刻意放纵自己,只是不想爱得太深,也就不会痛得太刻骨……
他终于明白一个道理:人的堕落从借口开始,而开始了就很难结束,不是不想结束,是没有勇气正视擦不去的不堪。
“只要有心,没有跨不过去的关卡,你们会展开全新的生活。”
“我真的不想伤害你母亲。”
“你已经伤害了,隐而不说并不能改变事实。”
“什么都不知道,就没有伤害。”
“你不要再给自己逃避的借口了。”
没错,他又给自己找借口,只是……
“你认为向她坦白比较好吗?”
“人不可能永远生活在谎言世界,妈妈应该面对真相。”
“什么真相?”云母的声音突然响起。
两人同时惊吓的转过身,书房的门不知何时打开来,云母纤柔的身影直立在门口,好奇的目光缓缓在他们父女脸上来回移动。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云冬天看着父亲,将选择权交给他。
“我们……”云父很想否认,可是最后一刻踩了煞车,不得不承认,唯有坦白面对,过去才会真的过去。
“冬天,去睡觉,我和你妈有话要说。”
不过短短一分钟,云冬天的心情已经坐了一趟云霄飞车,闻言松了一口气,为了奖励勇于面对现实的父亲,她就让他保有父亲的尊严,别在这里打扰他们。
“我去朋友那里好了,你们慢慢聊吧。”
“这么晚你要去哪个朋友那里?”云母担心的问。
“春天、夏天、秋天,随便挑一个,我还担心没有地方过夜吗?”她对母亲眨了眨眼睛,又鼓励的看了父亲一眼,便走出书房。
回房间拿了皮包匆匆出门,云冬天没有立刻打电话寻找住处,而是在社区一楼找了一张椅子坐下,不时抬头看着自家公寓。
虽然她理直气壮跟父亲说了一大堆,事实上很担心,万一母亲因此要跟他离婚怎么办?她很气他,可是父母若真要离婚,当女儿的还是很难受,不乐意见到一个完整的家庭从此破碎。
站起身,她忐忑不安的走过来又走过去,随即拿出手机。这种时候有人陪着说话,心情比较可以平静下来……念头一转,她已经按下查尔斯的手机号码,可是下一刻,她马上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连忙切断通讯。
她疯了吗?怎么会打电话给他?
冷静下来,这只是一时失误,因为近日往来最密切的人是他,当下反应当然是按下他的电话号码,这是本能反应……咦,刚刚不是说失误吗?怎么又变成本能反应?
云冬天用力的敲了敲脑袋瓜。暂停!不管是失误还是本能反应,全部抛到脑后,当务之急,先找个睡觉的地方吧。
第7章(1)
人生真的很奇妙,一夜之间,父母跨越了二十几年的鸿沟,冷冷清清的家开始变温暖了,晚餐的桌上通常可见父亲的身影,晚餐过后他们还会一起出去散步。
这一切已经让云冬天觉得自己好像在作梦,接着又听到母亲说,父亲已经着手安排带她去日本旅行,这是一趟迟来的蜜月之旅。
看到母亲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她也觉得很开心,很想找个人分享,而查尔斯的脸很自然的就跳到她的脑海里。
说到查尔斯,她就觉得很不安,父母和好的隔天早上,他突然传了一封简讯给她——暂时停工,再连络。从此就再也没消息,至今有十天了,怎么不教人担心?好几次,她想打电话给他,可是又找不到理由,总不能说——“老板,我不想放假。”吧?
这个男人怎么会突然销声匿迹?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
云冬天甩了甩头。不要胡思乱想,他身边有那么多人照顾,怎么会有事呢?没错,不会有事,她努力将他从脑子驱逐出境,将目光转向母亲。自从得知父亲安排出国旅行,她就开始忙着整理行李,每天都要整理一次,好像第一次要出游的小孩子……不,小孩子恐怕也没她这么兴奋吧。
“干么一直看着我?”云母笑盈盈的走过来揉了揉女儿的头。
“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不知道方便问吗?”
“问吧。”
“你为什么愿意原谅爸爸?”虽然她有预感,母亲终究会原谅父亲,可是她很好奇,母亲究竟抱着什么样的心态选择放下?是因为不爱,还是因为太爱了?
“我不是说过了,当我决定嫁给他的时候,他就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我要全心全意守护我们建立的家庭。既然他没有放弃,我又怎么可以毁约呢?”
“可是在我的认知中,实在很难面对丈夫的出轨,不管是肉体还是精神。”
“你不觉得在某一方面来说,妈妈也出轨了吗?”
“因为将心比心,所以愿意原谅吗?”
“说是原谅,还不如说是理解,可是我能够放下,是因为发现我们的人生已经走过三分之二了,而我们从来没有给对方爱自己的机会,这最后会不会成为我们生命中最大的遗憾?”那一刻,看见丈夫的头发染白了,她突然意识到岁月的无情,为什么他们不懂得珍惜呢?
闻言,云冬天觉得豁然开朗。虽然未来如何没有人可以预料,但是相信父母会越来越好,她再也用不着为他们担心了。
她握住母亲的手,难得很有感情的说:“妈,一定要幸福喔!”
“我们会好好过日子,你不要再担心了,找个对象好好交往……对了,我都忘了问你,相亲的事到底怎么样了?”
“没了。”
“没了?”
“对方没有跟我连络,当然是没戏唱了啊。”原本想若有机会当面道歉也好,可是显然她漏了几次不明来电后,对方也懒得再打了。
云母正想再追问下去,云冬天的手机突然响了。
她将蜷缩在怀里的小懒儿放在地上,取出手机一看——查尔斯!她赶紧按下接通键,同时走出主卧室。
“喂!”
“云小姐吗?我是李莫尔,老板想见你,十点整,请你在社区外面等我。”这个请求太奇怪了,她忍不住问:“为什么要等到十点?”
“过去接云小姐之前,我还要处理一些事情。”
“十点出门太晚了,我父母会担心。”
“我相信云小姐一定找得到理由,现在老板真的很需要你待在身边。”
“我们签了合约,他支付我薪水,当他需要我跟在身边,我自然不能拒绝,可是他要见我,为什么不亲口告诉我?”
“老板现在不方便说话。”
“不方便说话?”
“云小姐见到老板之后就知道原因了,不好意思,麻烦你了。”生怕她又丢出问题,李莫尔随即切断通话。
云冬天有种不祥的预感。为什么那么神秘?查尔斯要见她,却不方便亲自打电话,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她越想越不安,满脑子都是不好的念头,看了眼手表,还要等上七八个小时,索性回到父母房间,带着小懒儿出门散步。
看着躺在床上的查尔斯,脸色惨白,可是最教人触目惊心的是他缠着绷带的胸前所透出来的鲜血,云冬天感觉整个心都揪在一起,身体微微颤抖……深呼吸,努力保持平静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
“老板出了一点意外。”李莫尔显然不愿意说明详情。
“这是出了一点意外吗?”她的声音激动的上扬。说他无意间卷入人家的枪击战,她都不相信了,竟然还可以睁眼说瞎话。
“这真的只是一点意外。”李莫尔很坚持。
他们相处一个多月了,她知道他是个不爱说话的人……不,正确的说法是,在她面前不爱说话,只怕她问不出什么,还是省点力气。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两天了,今天早上才完全恢复意识,因为老板不太安分,必须麻烦云小姐留下来照顾老板几天。”
因为早就预料到这个时候来见查尔斯,今晚回家的可能性很低,不得已向母亲谎称今晚要跟国外开视讯会议,结束会议之后应该会直接住在饭店,因此在这儿留一夜倒是没问题,可是几天……
“我没有准备衣服。”她没拒绝,是因为在查尔斯恢复健康之前,她也放心不下他。
“云小姐将衣服的尺寸告诉乔妮,她会帮你准备。”
“不必了,我回家一趟拿就好。”
略微一顿,李莫尔百般不愿的道来,“这恐怕不太方便。”
“这是什么意思?”
“不小心一点就会被人家盯上,这几天还是尽可能减少外出。”
脸上微微一变,云冬天猜到怎么一回事了。
“有人想杀害查尔斯吗?”
“呃……这件事等老板醒过来,云小姐再向老板询问。”
“你说或者他说,有什么不一样?”
李莫尔开始冒冷汗了,转而哀求,“云小姐就别为难我了,若非老板身体不适的时候特别爱闹别扭,不肯乖乖配合医生的指示,当个安分的病人,我也不会找上云小姐,请你待在这里照顾他。”
眉一挑,她难掩一丝的不悦。
“并不是查尔斯要见我?”
“这两天老板一直作恶梦,不时叫着你的名字,想必很想见你。”
闻言,她的心微微抽痛。
“他一直作恶梦吗?”
“老板生病的时候,总是会作恶梦。”
她根本不相信查尔斯作恶梦跟生病有关,若不是心里承受极大的压力,怎么会作恶梦?不过,继续追问下去也没用,李莫尔不会为她解答的。
他有礼的欠个身。
“还是先请乔妮带云小姐去客房,顺便熟悉环境。”
她这才想起一件事,这里并非天飨温泉会馆,而是一间别墅。
“请跟我来。”始终默默站在床尾的乔妮走过来,行个礼后,带头转身走出房间。
云冬天一路跟在后面,眼睛东张西望的同时,脑子也忙着转动。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因为查尔斯受伤,他们才临时找到这个地方住宿吗?还是说,他们早在他受伤之前就入住这里了?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她还以为自己够了解他了,如今发现,这个男人根本还蒙着一层纱,她从来没有真正看清楚他的真面目。
隔天一早,云冬天就见识到查尔斯是多不安分的病人。
他不肯乖乖待在床上,这没关系,她不踏出房门一步,他也没兴趣到处乱跑,可是说到吃药这件事,他就完全无法沟通,骂他求他都起不了作用,不得已,她只能采取交易政策,吃一次药,他就可以得到一次奖赏,他立刻笑得无比灿烂,二话不说点头答应,这一刻,她感觉自己掉入人家设下的陷阱。
总之,这绝对不是一个好主意,但她找不到更好的方法。
果然,她的预感立刻得到证实,当她听到他提出来的奖赏内容,差一点晕倒。
“你确定要吃我煮的食物?”她相信自己的脸一定变形了。
“对啊,你要为我下厨。”
“我母亲是家庭主妇,我对厨房里的事一向不擅长。”她不是不会下厨,至少她习惯自己弄早餐,可是除了知道放油热锅才可以煎蛋、炒菜,其他的完全不通,而人对于不通的地方,很难产生热情。
“我知道。”征信社对她的调查很详尽。
“你知道?”
“……我是说,在履历表上面看到你母亲是个家庭主妇,我就猜到你的厨艺应该不怎么样。”他实在太不小心,差点露馅了。
“既然已经猜到了,干么还要我下厨?”
“你母亲总有不在家的时候,还有,你去国外游学时,难道就没有自己下过蔚吗?”在国外生活,若想吃家乡的料理,通常必须自己动手,所以即便在家乡不进厨房的留学生,多多少少会学习如何满足自己的胃,除非像他一样,有个专属的厨师跟在身边。
“当然有,只是就是那几样,难登大雅之堂。”不要说难登大雅之堂了,根本是见不得人。她真的很讨厌厨房,因为不想成为母亲那样的女人,更不想被传统框架住。她一直觉得厨房是框架女人的地方,在那里,女人终究会被柴米油盐酱醋茶磨去了自我,变成斤斤计较的婆婆妈妈。
“没关系,我不挑食,你只要把最擅长的端出来。”
“最擅长的吗?”云冬天唇角抽动了一下。她要不要先提出警告?
“对,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而且是欢欢喜喜的吃。好啦,将你要采买的食材列一张清单给麦斯,他会负责把所有的食材准备好。”
他都这么说了,她还能说什么,只好做了,结果——
“……这就是你为我准备的午餐?”查尔斯差点说不出话来。
“你不是要我端出最擅长的吗?”
“对啊,这就是你最擅长的?”他自知眼光独特,看上的女人很特别,可是,这会不会太夸张了?
虽然很难为情,可是也很理直气壮,她并没有藏私。
“我都是这样子吃的啊,想吃什么,全部丢进锅子里面,再配上一碗白饭,这一餐还可以抵上两餐。”
“这是火锅。”换言之,这根本连一道料理都称不上。
“我知道,而我最擅长的就是火锅。”
查尔斯真的是瞠目结舌。这可以称之为擅长吗?“你不是说,我做什么,你就吃什么,而且是欢欢喜喜的吃吗?”
“我当然会欢欢喜喜的吃,只是……”
“不想吃就算了,不要说我失约就好了。”
“我可没有说不吃,我喜欢跟你一起吃饭,可是根据我的常识,吃火锅的乐趣在于想吃什么再放什么,没有人一下子全部放进去。”
“台湾的个人小火锅都是这样子吃的,只有肉片慢慢来。”
“是吗?”查尔斯转头看着在一旁伺候的麦斯。每到一个地方,麦斯总是会花点心思研究当地的饮食,他们来了一个多月,他想必品尝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