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来安静地看着他,知道她正在聆听他的心声,那是她渴望已久的事。
“你是那么安详美丽,就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一样睡着,可是我进来只坐了一会儿,却把你吓醒,你坐起来看着我,好像我是一个会吃人的怪兽……你骂我是魔鬼,你是第一个当面这样骂我的人,我想早就有很多人这样认为了,只是他们不敢当着我的面说出来,青儿……”
他语气忽然变了,他的视线垂下与她相交,其中无法掩饰的急切和忧虑抓住了她的心。“你很怕我,是不是?可是你过去从来不怕我,难道这几年我真的变成魔鬼了吗?我真的让你害怕?”
她流着眼泪说:“不,木楠,我不怕你,那天夜里惊醒并不是因为怕你,而是因为我本来睡眠就浅,就算一点轻微的响声也会醒来,那不是你的错。”
知道自己说的话、做的事对他有如此大的伤害,柳青儿内心充满愧疚,她倾身亲吻他冰冷的唇,可他毫无反应,身躯僵硬如玉雕,她的眼泪沾湿了他的脸,滑进他拒绝反应的嘴里。
“木楠!”见自己无法打动他,她哭泣地哀求他。“不要再折磨你,也不要再折磨我,忘掉过去,我们才有未来,我怀念你以前的笑容,那些温柔的吻……你能再把它们送给我吗?”
他俯身看着她,目光阴郁而迟疑,她回望着他,眼里充满了爱。
渐渐的,他眼里的色彩改变,阴郁与迟疑褪去,随之而起的是她过去熟悉的宠爱的目光。
当那令她流出快乐眼泪的目光,由她的脸上转向她的手时,她想起自己尚未处理的旧伤,急忙想藏起手,但他已经将那只手臂捉住,然后做出一个她绝没想到的动作一一俯身吹了吹她手背上的伤,就像她小时候那样。
她为这个小小的动作而心弦颤动。“木楠……”
他竖起一根手指阻止她。“别叫我哥哥,我说过我不做你的哥哥,而且我已经娶了你。”
她对他展颜一笑,眼里的泪水扑簌而落。“是的,你娶了我,是我的夫君。”
他回她一个短浅的笑容,将她的手放在膝盖上,直起身子,伸出长胳膊从桌子靠墙壁的角落拿过一个小瓷瓶,揭开盖子用手指往里面掏了一下,一些褐色药膏出现在他修长的指尖,而后转移到她裂开的伤口上,然后他取出手咱为她包上。
柳青儿着迷地看着他,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照顾。
“大全……不会有事吧?”包扎好她的伤口,他表情不自然地问。
她宽慰他道:“没事,他为你担心。”
“我该去看看他。”他阴郁地说:“我不该那样误会你们,我是个混球!”
“别骂自己。”一只小手掩住他的嘴。“他正带人到处去找你。”
他拉下她的手,咧嘴一笑。“他以为我又到北方去冒险了?”
这个表情让他看起来既活泼又顽皮,丝毫没有“玉石王”给人的威严与冷漠,柳青儿深为他的改变欣喜,也非常好奇这几天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突然像变了个人似地。
她开口想问,但最后还是闭上了嘴,她不想破坏眼前的快乐。
他敏锐地察觉到她欲言又止,便说:“你想问什么?”
她迟疑地看看他。“你……这几天……唉!算了,那不重要。”
“如果你想问我这几天去哪里,跟谁在一起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我回了一趟京城,而且我没有跟顾芫香,或者其他任何女人在一起。”
她的小脸顿时亮了,那甜美的笑容让他腹部一紧。“虽然我要问的不是这个,可是我好高兴你告诉我。”
“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你跟其他女人在一起。”她明亮的双眼坦诚地看着他,他忽然感到面红耳赤,有种被人捉奸在床的感觉,他想,那应该就是羞耻心。
“再也不会了,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想让你知道,自从回到京城后,我没跟女人睡过觉。”
他直率的说法让她脸红了,可她还是揭穿他,“你去过望春楼。”
想起两个月前,他们在望春楼的“奇遇”,苏木楠的目光一凛。“你还敢提那事,我是为了应酬或听小曲,没跟那些女人怎么样,可你去那地方就太不应该。”
知道自己确实做得过分了点,柳青儿只是轻轻说:“我是为你去的。”
“我知道。”他以同样轻的声音回答,然后拉近她,深情地望着她。
那幽深的黑眸中多了一些柳青儿无法理解的东西,而他的神态也是她所不熟悉的,那份庄重与谨慎让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激跳起来。
“青儿,我要你。忘掉我以前的荒唐,把你给我,好吗?”
“好。”她毫不犹豫地回答,感到自己的心正在融化,耀眼的亮光在他黑眸深处闪耀,她着迷地看着他。
他们四目相望,谁都没开口,任由环绕着他们很久很久的那熟悉而疼痛的感情将他们拉近、套牢,然后,他动了,他的双手捧住她的脸,他的唇贴在她的嘴上,这个吻不包含激/情,但带着忏悔与求和。
最初,柳青儿因想起他以前那些报复式的吻,以及其后难堪的羞辱,而本能地紧闭双唇,可他今天的吻与过去不一样,虽然同样带着压力,却不粗暴,她感到温暖的情火正在他们之间烧起,带给她灼热和光明。
她的喉头发紧,眼睛涩涩地有流泪的感觉,用力闭上眼睛忍住那滚烫的液体,这个时候,她不想哭泣,但仍有一滴泪珠从她紧闭的眼睑滑落。
他再次俯身,用热情、猛烈又缠绵悱侧的吻,抚平了彼此心头的创伤,不再带着仇恨和愤怒的亲吻,带给他们甜美感觉,也将两人的自制打破。
苏木楠的伪装被彻底击溃,一直被他漠视的爱控制了一切,那是与其他女人在一起时,绝对没有过的温柔和尊敬,他因为这个温馨的感觉而颤栗。
“张开嘴,青儿,为我张开。”他在她唇边柔声呼唤,声音低沉而颤抖,他的手指爱抚着她面颊到颈部柔嫩的肌肤,嘴唇温柔地碾压着她的唇际。
她无法再抗拒内心澎湃的激/情,她闭上眼,顺从了他的请求,双手颤抖地圈住了他的脖子,从未想过能再体验到这种感觉一一仿佛全身是火,血液沸腾,他的吻将她的所有顾虑和担忧清除,让她全身的感官因之觉醒。
这是一个真正的吻,充满怜爱与珍惜,她忘情地迎向他炽热的唇。
他的吻随之加深,那曾经多次照料过她的伤、救过她的双手,如今以一种让她心飞扬、让她以为到了天堂的方式爱抚着她,当他缓缓拉开她身上的腰带,解开她的衣服,让她变得赤裸时,她羞怯、渴望、并自由地拥抱了他。
忽然她的身子被抬起,他的唇离开了她,她茫然地张开眼,眨了眨,晕眩中,发现他正将她抱到床上。
灯光照在他肩上,看到他破裂的衣袖,不由想起她仍未得到最关心的答案。
“木楠,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整个人变了,衣服也破了?”
“别担心那个,亲我。”此刻,他的注意力不在那上面,可她只是敷衍似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又忙着攀在他肩上查看他的背。
“你跟人打架了?”从他背上的破裂处,她看出问题,于是惊讶地问。
他无奈地拉过她,苦笑道:“真是的,娶个绝对聪明,又爱刨根问底的夫人幸或不幸?”
这等于是承认了她的猜测,柳青儿很不安。“你跟谁打架?”
“你真想知道吗?”他亲吻她的嘴。
“对。”她双手捧着他英俊的脸,不让他再亲吻她。
知道她不得到答案不会罢休,他只好先停手应付她。“侯老大。”
“他?你怎么会跟他打架?”一定是为了她,她惊讶又生气地想,侯老大说想娶她,那不过是配合董浩的“诡计”,他竟跑去跟侯老大打醋架?
“别问了,反正我和他都活该被打。”他避重就轻地说,心里却感激老天让他今夜与侯老大相逢,两人虽打了一场,但并无伤害,可过后的那一番深谈,的确对他有指点迷津的作用。
本来他赶回来想找柳青儿好好谈谈的,却看到她与大全在帐房那样亲近,一时竟醋意大发,差点儿惹出事来,想到此,他心里充满愧疚和懊恼。
见他不说,柳青儿也不逼他,只是担忧地问:“那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翻身躺在她身边,他望着床顶说:“不过如果不是他手下留情,我恐怕就不能完好无缺地回来了。”
她坐起身严厉地说:“该死的侯老大,他敢伤你一丝一毫,我定找他去!”
他看着她,为她的美丽而震惊得喘不过气来。
此刻她衣衫不整地坐在床上,神情严肃而认真,却不知被他解开的衣服正散散地披覆在她身上,半遮半掩犹显风韵,融合了少女的清纯与少妇的妩媚,深深吸?
着他,而她对他的维护更是最强的催情剂。
他抓住她敞开的衣襟,将她拉倒在自己身上,贴着她的耳际。“不要咒骂他,今夜若不是他,我还会与魔鬼相伴,最终成为失去人性的魔鬼!”
柳青儿扬起脸,看到他表情凝重,眼神坦荡,不由略感遗憾地道:“你是说,今夜你的改变,突然愿意相信我,重新爱我,都是因为他?”
“不完全是。”他的手指缓缓划过她胸前细嫩的肌肤,深沉的目光凝视着她。
“在青桑坡与你发生了那么多事后,我已经在改变,可是,就像董浩说的,我让愚蠢的仇恨和嫉妒控制了大脑,今天那家伙的拳头让我清醒了,你知道吗,当明白自己差点儿犯下致命错误时,我真的吓出一身冷汗。”
“什么致命错误?”
“失去你。”
“不,你不会失去我。”她贪婪地注视着他俊美的面容,心里满溢着爱意。
“我爱你!”她脱口而出,伴随着心的欢跳,她想要跪谢那位神秘的侯老大,因为是他帮她唤回了真爱!
他的胸口悸动,眼眶发热,双臂用力将她揽人怀中。“可是总有一天,你的爱会消失,你会放弃我。”
在倒向他的瞬间,她看到了他眼里的泪花。“不会的,我永远不会放弃对你的爱。”她贴在他胸前说。
他更紧地抱着她,粗糙的下巴磨腊着她娇嫩的面颊,激动地说:“不要放弃,我知道我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既霸道又不讲理,如果哪天我再像今晚那样因为嫉妒而错怪了你,伤害了你,也请你不要放弃……”
“不,绝不!”泪水不住地涌出她眼里,不住地滑落,一颗颗晶莹的泪珠儿悄悄没人他胸前的衣服。
苏木楠从来不屑哀求人,认为那样有辱尊严,可今晚,当他哀求他的夫人,并不觉得羞辱或丢脸,反而感到有种来自灵魂深处的解脱,尤其听到她肯定的回答,他更感到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消失了。
他在她耳边逗着。“我在请求你爱我,你却在哭泣,难道你不愿意吗?”
她抬起脸看着他,泪眼朦胧中,他的脸变成一片模糊的影像,曾伤透了她心的倔强与冷漠消失了。
她举起手,充满爱意地抚过他削瘦的面颊,那些变得柔和的线条,轻声说:“哦!木楠,我等了那么久,为的就是要把我所有的爱献给你,现在它们就在这儿,请你收下,不要再让我漫无止境地等下去。”
“不会,我不会,我们不会再等……”他亲吻她眼睛,吻去她的泪水,为她的表白欣喜不已,此时此刻,他不想讲话,只想融化在他们重建的天堂。
“苏爷!”门外传来仆从的声音,他蹙眉扬头。““习门里”销信来了。”
“见鬼,可真会选时候!”他懊恼地骂着,翻身下床,对柳青儿说:“我有急事得出去一趟,乖乖在这儿等我。”
“习门里”是谁?你要去哪里?”柳青儿坐起身,失望地问。
“是官府。”他的唇温暖地拂过她的红唇,火热的眼睛看着她。“为了彻底清除顾行天的势力,我得去一趟,不过我很快会回来,因为我等不及要继续我们被打断的事情。”
“我会等你。”她红着脸保证,换来他深深的一吻。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灯影之外,听到那远去的脚步声,她倒在床上,热血仍在血脉中澎湃汹涌,她抚摸着自己的嘴,回味着他的吻、他的话,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美妙的梦境中,然而,心底深处,她仍有个最大的遗憾一一他没有说爱她。
在经历过那么多挫折和失去后,她是多么地渴望听到他说那句话啊!
第10章
苏木楠才离开一天,柳青儿已经想他想得快发疯了。
每想起昨夜他的真情流露,喜悦便自灵魂深处源源不绝地涌出,让她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可是,这样的幸福却伴随着挥之不去的不确定感,让她深觉不安。
尽管拥抱了她,亲吻了她,给了她意想不到的喜悦,可是苏木楠始终没有说爱她。为此,她害怕短暂的快乐只是一厢情愿的梦想,当梦醒时,会发现自己仍孤独一人面对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恨与怨。
如果那样,她不相信自己还能挺得住。
她一再地想,如果昨天夜里他没有那么快被叫走就好,如果他们能再多厮守几天就好,那样,他说不定已经说出了她最想听的那句话,而她也不会像此刻这样心神不定地猜测着他的心意。
所有的困惑令她一会儿沉浸于重拾旧情,肌肤相亲的柔情密意里,一会儿又坠入那不过是一场美梦,等他回来,一切都没有改变的恐惧中。
为了缓和内心的思念和担忧,她努力找事做,让自己保持忙碌。
这天上午,苏大全带着几个工匠在河边收购石料,她跟随同往帮忙记帐。
当苏大全和几个工匠跳上船清点刚收来的石头时,一个男人从她身后的河堤跑来,她随意瞟了一眼,从来者身着的黑衣看来,应是石场护卫,因此她并不在意。
不料,那黑衣人忽然撞到她身上,她只觉得双膝一软,就栽进潮湿的茅草中。
而后,当她清醒时,震惊地发现自己成了猎物,而捕猎者竟然是一一顾行天。
柳青儿张嘴要喊,顾行天立刻捂住她的嘴巴和鼻子,他捂得那么紧,手指上难闻的烟叶味呛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晕倒时,那只臭手离开,一团不知何物的织物塞进她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