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想太多了,」她摇头,「我觉得那就是一个老师关怀学生的表情。」
「所以晨晨有时候真的很迟钝,」杨咏梅笑得挺放心,「对你来说老师就是老师,学生就是学生,完全不去想象其它可能性。也幸好晨晨是这样,我和我老公现在才会在一起。」
「欸你这样讲,我以后看到邱老师会尴尬耶!」
「真的不用尴尬,因为我老公已经有了我,所以你没希望了。」杨咏梅大笑。
「三八!那你讲这些干嘛!」她真的很想扁她。
「我只是希望晨晨幸福,不要因为过去而阻碍了你追寻幸福的脚步。」面上笑意还没褪尽,杨咏梅的口吻已经变得正经。「两个人在一起,重要的是能不能相处,能不能互相支持,能不能互相陪伴,能不能让彼此更好。」
能不能相处,能不能互相支持,能不能互相陪伴,能不能更好……真糟糕,她脑海中浮现的,竟然都是利瓦伊阳。
这段时间她真中了他的毒,他的影子总是猝不及防就闪进她脑海——开门时、传line时、散步时、写作时、吃饭时、睡觉时,前几天收到「宠爱女人」的赠书,她竟然看起她闻名已久、但素未谋面的「同事」所写的星座运势,研究起天蝎座的感情运……
「晨晨心里有人选了?」
「怎么可能!」她吓了一跳,以笑掩饰,「我是在想,你跟邱老师肯定就是神仙眷侣的典范。」
「那当然!」杨咏梅笑得很甜蜜,「虽然我们是另一型。」
「哪一型?」
「寄生者与宿主。」杨咏梅甜蜜的神情中透着一点慧黠,「不是有人说每个人来世上都是为寻找自己的灵魂伴侣?像邱老师精神力量这么强大的人,他的灵魂本来就已经差不多完整,哪还需要灵魂伴侣?他的前一段婚姻,也是这么失败的。」
听杨咏梅这么一说,她也觉得奇怪。「像邱老师这么好的人,怎么会离婚?」
「因为邱老师太投入工作,对前妻的关心不够。他前妻是他大学同学,也是一个内心坚强的人;但就算内心再坚强,有时候还是会需要伴侣的陪伴,但邱老师的前妻觉得自己身为专业的辅导人员,应该要能自己调适自己的心情。就这样,两人便渐行渐远。前妻提出离婚的时候邱老师虽然想要挽回,但为时已晚。你知道,两个人相处会成为一种习惯,他们互相不需要对方已久,即使继续在一起,也就只能像朋友,再不会有火花。」
「好特别的理由,我一直以为婚姻失败的原因,是一方或双方都不成熟。」
「分手的理由本来就千奇百怪。像邱老师这么成熟的人,只有在被人需要的时候才会惦记着那个人,所以我只要一直需要他,他就会一直惦记着我。」
赵晨曦想起杨咏梅说过她因为忧郁症而被邱老师辅导过。「我到今天才知道,原来我还是你们的媒人呢!」
「是啊,所以我超级感谢你。」杨咏梅俏皮一笑,「也因为我老公知道我需要他,所以他不可能再被其它人吸引,包括晨晨。」
「神经!本来就没有什么啊!」
「这不光是因为我老公的责任感,还因为你们两人太像。」杨咏梅把头靠在她肩上,轻轻道:「你们都很强大,情绪稳定,头脑清楚,对事情有自己的主张,让人自然而然就想依靠,这也是我老公当初会被你吸引的原因;但真正要做夫妻,还是需要某种情感上的牵绊。」
赵晨曦玩味这番话,笑道:「真是『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跟你这么一谈,我发现我这『专家』头衔应该让出来了。」
「晨晨的脑子里面,是一个条理井然的世界,一旦失控或混乱,晨晨就会感到不习惯。但感情,有时候是不讲道理的,没有该不该,只有爱不爱。」
没有该不该,只有爱不爱……杨咏梅走后,赵晨曦脑海中还萦绕着这两句话。
这段时间某些被她刻意压在心底的心事都争先恐后地窜出,不许她再逃避。
记得某次跟利瓦伊阳谈他的不伦之恋时,利瓦伊阳曾问过她是否在意现实因素,她被他问到答不出来,因为她的答案也是否定的。当她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她是不会在意那个人的年纪、身分、背景、收入,甚至是外人眼光的。
她在意的,只是那个男人究竟爱不爱她。
她心里明白,利瓦伊阳并不爱她;即使她愿意跨越一切阻碍,终究跨越不了他筑起的心墙——墙里的世界,是属于另一个女人的。
没有比这更让人沮丧了。她永远都要和存在于他心里的那个女人竞争,而且这种竞争,未来会成为一种执迷,执迷到让她失去自我,令他厌弃;执迷到让爱情变得丑陋,丑陋到连一点美好的回忆都不剩……
他们之间,是没有未来的。
谷哲安是爱她的,是吧?事隔多年,他又回到她身边,并且以一种洗心革面的姿态想与她重新开始,如果不是爱她,那又是为什么?
比起那些还要从自我介绍开始的陌生人,谷哲安对她来说是熟悉得多了,而且他们曾经相爱过,曾经吸引过她的那些因素依然存在;曾经让她痛苦的部分,他也承诺了会改。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依赖她……
羊咩说得对,她和邱老师很像,他们都会因为被需要着,而惦记着那个人;可是,羊咩说得也不对,邱老师能不断付出,是因为他的灵魂富足;而她,却是借着付出,来完整自己的灵魂……
她一点也不强大。说穿了,她只是个胆小鬼,只敢做自己有把握的事。
被人依赖者,比作为依赖者,要更安全,不是吗?一个人真正能把握的,也只有自己的心,不是吗?
利瓦伊阳是一个好男人,但不是她的。一个男人再好,如果不是自己的,执着下去也只是为难自己。
成熟的人,应该懂得该放手的时候放手、该珍惜的时候珍惜。
她想,她应该给谷哲安,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第9章(1)
用餐到一半的时候,谷哲安的手机响了起来。谷哲安对她点了一下头,接起手机。
「喂,小阿姨。」谷哲安脸上露出笑容,「没关系,不忙,您说。」然后用略带抱歉的眼神看她。
看他边讲手机还得边以眼神安抚她,赵晨曦不想让他有压力,跟他比了比洗手间的方向,起身离座。
自从决定和谷哲安重新开始,她便正式拒绝了薇若琳的合作提案,所以现在出现在这里的她,身分是谷哲安的女朋友。
对于合作破局,梁鸿波不无遗憾;不过在知道她和谷哲安交往之后,又有种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的意外惊喜,于是很快地向谷哲安推荐了旗下正在窜红的女艺人,以一半的代言费用签下了薇若琳的合约。
谷哲安对没与她签成合约一点也不遗憾,他实话告诉她,这构想本来就是为了接近她而生,如今……如今自然不用了。
她相信自己做了正确的决定,她安顿了谷哲安的心,也守住了对利瓦伊阳的承诺。这是个皆大欢喜的局面,不是吗?
在洗手间待了七、八分钟,不但上完厕所还补完了妆,她回到座位,谷哲安才刚讲完电话。
「不好意思,我电话讲太久了。」谷哲安一收线便立刻同她道歉。
「没关系,是你亲戚?」赵晨曦随口问。
「是我小阿姨。我妈生病以后,阿姨把我接到她家住了一年,上大学以后我搬出来,还是经常会到她家走动。」
「你跟小阿姨很亲?」
「嗯,所以小阿姨打电话来,拜托我帮她照顾表弟。」谷哲安笑了。
「你表弟?」
谷哲安点点头,笑道:「我表弟高中毕业后被送到美国读书,在那里拿了建筑硕士,我阿姨希望他在美国就业,结果他却跑回台湾服兵役。」
「真是有为青年。」
「是啊!」谷哲安一脸好哥哥的友爱表情,「我们在国外的同学对服兵役几乎是能避就避,没办法避的都会拖到役期结束才回来,我表弟却坚持要回来。我姨丈在台湾开建设公司,倒是满嘉许我表弟的决定,因为他自己也是苦过来的,认为男孩子就要能吃苦。」
「可是你阿姨舍不得?」
「是啊!那时候表弟到美国读书,我阿姨也跟到了美国,在美国那里有姨丈的亲戚在作建材批发生意,所以我阿姨想表弟毕业后干脆在美国工作就好了,但表弟却不肯。」
「你表弟既然是学建筑的,那在你姨丈的公司比较能学以致用吧?」
「问题就在这里。我表弟兵役都服完了,却没到我姨丈的公司报到。」
「那他在干嘛?」
「全台湾漫游,到处走透透。」谷哲安苦笑,「上山下海,不亦乐乎。」
「真是公子哥儿……」碍着谈论的是他表弟,赵晨曦不好发表评论。
「他是有点随性啦!不过我表弟并不是纨袴子弟,他很聪明,品行端正,长得也帅。总归一句话,就是人生胜利组。」
「那你阿姨肯定很宝贝他。」
「没错,所以阿姨一听到我要回台湾工作,立刻就要我看好表弟,催他快点回家。」谷哲安又是苦笑,「每次阿姨一打给我,总要重复那几句老话,说什么表弟小时候多乖啦!长大变野啦!又会扯到表弟早产的事,说他还没到时间的,就急着从她肚子里跑出来,果然是个不恋家的……」
又是一个早产儿……赵晨曦不禁想起利瓦伊阳,想起那个在医院陪产的晚上。
「我讲这些,让你烦了是吗?」谷哲安握住她的手。
发觉自己恍神了,赵晨曦连忙掩饰:「没有,我很喜欢听,是听得入神了。」
她心头涌上罪恶感。她不该跟谷哲安在一起的时候还想着利瓦伊阳。
谷哲安在河堤附近停好车,陪她在河堤步道上漫步。
「曦,什么时候,我可以上去坐?」到了她家楼下,谷哲安舍不得离开。
「等我先通知家里的男人藏好。」她嘻皮笑脸道。
「你好坏!」谷哲安一把将她拉进怀里,贴着她耳朵道:「你这样说我会担心。」
在他玩笑的话语中还是透露了一丝忐忑,她觉得内疚,哄他:「骗你的啦!只是我房子很乱没整理,等哪天整理干净了再请你光临。」
「我可以帮你整理,整理东西我很拿手。」谷哲安立刻毛遂自荐。
「那就等我把它弄得更乱再请你上来,免得你无用武之地。」
「哇!你现在变得好伶牙俐齿。」谷哲安脸上有种被她打败的惊喜。
「你不就喜欢我的伶牙俐齿?」他就是在辩论赛后对她展开追求的,他应该没忘记。只是后来她自废武功,只为了讨他欢心。
「对,我对你一见钟情。」他的手轻轻抚过她的长发,看着她的眼中有些痴迷,「现在的你,比以前更迷人……」
谷哲安吻上她的唇。
这是他们第二次的正式约会,也是谷哲安第二次吻她。
还记得第一次在法国餐厅碰面时,她曾经因为他妄想接上从前而忿恨,但现在她明白旧情复燃就是这么快。记得大学时他们第三次约会谷哲安才牵了她的手,第六次约会他才吻了她,她默默地记录着这些日子,心里既兴奋又甜蜜。
现在一切都被快转,她知道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谷哲安再过不久就会向她求婚。
她愿意同他重新开始,就没有抗拒这个可能性;如果这是她的选择,她应该会欣喜若狂地答应。
「我爱你。」心醉神迷的谷哲安在她耳畔道。
她怔了一下,没能在第一时间响应。察觉谷哲安的等待,她连忙道:「谢谢。」
谷哲安怔住,随即笑了。「你愈来愈坏了,不过我愿意等。」
说完,他重新吻她,比刚才更深情。
谷哲安的吻技是好的吧?被他重新吻住时她想,经验丰富的他应该已经能出师了;她的经验却不多,这一生只被两个男人吻过,一个是谷哲安,一个是……
她真不该,不该在被谷哲安亲吻的时候还想着利瓦伊阳,于是她努力投入……
刚回到家里,她的手机就响起来,一看,是利瓦伊阳。
「Sunny。」她镇定唤他,却无法克制地有一点慌乱。
「玫瑰姐,你现在有空吗?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嗯,你说。」
「我想当面跟你说,现在过去方便吗?」
「好。」
其实她大可要他明天上班时再说的,不过内心却有种现在就想知道的迫不及待,虽然她知道他不可能是来跟她示爱。在她上次要他别再等她后,他真的就不再等她,她每天回家,家里都是一片漆黑。
他们已经开始保持距离,她心里明白。不约会的日子,谷哲安每天都会给她打两通电话,一通白天,一通晚上,每当中午接到他的来电,她都会躲到卧室里去听,而当她再回到客厅时,利瓦伊阳从来不问她是谁打来的电话。
她知道他们已经疏远了,当有彼此心知肚明却不说破的秘密梗在两人中间,这样的关系,应该就叫貌合神离。
这种关系令她难受,却无能为力;她若再想与他亲近,就没法再与谷哲安在一起。她恨自己的懦弱,也恨自己的自私;她选了一条好走的路,却舍不得他远离……
她换上家居服,对着镜子卸妆,看着镜中的映影赫然发现,谷哲安在她脖子上留下了吻痕。
她吓坏,连忙翻箱倒柜,要找一件能遮住脖子的衣服,但不管春装夏装,都只有圆领V领;不得已,她只能找出一件白衬衫换上。
她刚换好衣服,门铃就响起,她尽量把衣领拉高,过去帮利瓦伊阳开了门。
或许是看她穿着白衬衫,利瓦伊阳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她正想说「家居服忘了洗」,利瓦伊阳已经举起手里的袋子,对她笑道:「玫瑰姐,请你吃红豆饼。」
她又惊又喜,过去的美好重新涌上。她接过袋子,觉得有点轻,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三个红豆饼。
她正想问怎么只有三个时,他已经道:「我刚从夜市过来,因为已经吃过了,所以只有买玫瑰姐的。」
她觉得有点扫兴,不过他还记得她,就让她开心了。「进来坐。」她招呼他进屋。
「你在电话里说有事要跟我说,是什么事?」一坐下,她便开口问他。
他犹豫着,似乎难以启齿;第一次看他露出局促的表情,让她纳闷。「是什么事?」
「玫瑰姐,一他又停了一会,然后彷佛下了决心似地开口:「有一家生态地理杂志社在招聘特约摄影师,我是不是应该去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