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单天齐在车内,没耐心地问。
「执行长,这位是卫小姐,我请来照顾懿慈的保母。」单天恩解释卫静的身份。
「你为了这种事情迟到二十分钟?」责备的话直接劈来。
为了这种事——她是来帮忙带单家小孩的吧?什么叫做「为了这种事」?
卫静眉毛皱了起来,还在思索要怎么发言才好,对方开口的速度却比她更快。
「保母,你最好尽自己本份,今天懿懿生字全部没背好,我要你注意一点。」
卫静呆掉,看着眼前英俊贵气的男人,他的眼底,一片冰冷。
他是孩子的父亲,一个没有温暖善意的男人,卫静见过许多恶形恶状的上流社会人士,但像单天齐这种的,还是第一次遇到。
「最后给你一个忠告。」单天齐扫了她一眼,未曾掩饰对她的厌恶。「没事别跟我说话。开车。」
咻——车子在她眼前呼啸而过。
卫静望着那辆轿车绝尘而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鬼才要接受这份工作,把我的行李还给我!」这种家长完全不跟人沟通的,她就算能把小孩带得再好,没有家长配合一样枉然,连看环境都不用,这个家长不及格,她绝对跟他处不来!
「卫小姐,这里请。」被留下来的女性助理接受到单天恩的指示,一定要将卫静「骗」上楼。「小小姐还在房子里。」
「单懿慈……我应该没记错。」她原本想告诉对方,请单天恩将她的行李寄到她母亲的住处,但经过对方一提,她想到了那个没有表情的小女孩。
单懿慈,善美集团执行长的独生女,照理说,应该是无忧无虑的小公主,怎么会有那么孤单的表情呢?
她是因为喜欢孩子,才决心成为一名保母,所以虽然嘴上说不想接受,但心底对小孩子的疼惜,让她无法不在意。
「好吧,我看一下,就看一下……我只看一下而已!」卫静叹了口气,这么对助理说,同时也是告诉自己,看一下下就好。
于是她让助理领她上楼,走进华丽的豪宅,在堆满书籍的书房,看见趴在书桌上,握着笔奋力写字的小小孩。
她写得很辛苦,一笔一画写得歪七扭八,让她照着抄的,是厚厚的一本《诗经》。
但是她连自己的名字都写得乱七八糟,何况是这种功课?
于是小女孩边写边流泪,不是哭,而是无声落泪。
卫静蹙眉看了看腕表,现在时间是早上九点,书房一地全是被揉掉的纸张——她到底写了多久?
「卫小姐吗?大小姐提过你今天会来。」管家走了过来。「我想有必要向你说明一下先生的规距。」
「就让她一个人在这里吗?」卫静打断管家的话。规矩?她现在不想听这个!「她在这里待了多久?」
管家微微怔楞,思索着该不该告诉新来的保母,最后还是小小声说:「早上七点起床到现在,约两个小时……少爷交代,小姐未将生字写完,不许吃饭。」
现在已经快九点半了!
「噢,去他的!」卫静毫不文雅的低咒一声。
本来是不想管的,但是听见小朋友到现在还没有用餐,她气得走进书房,抽走女孩握着的笔。
单懿慈惊慌地抬头,意外看见一张春风般的笑脸。
「要吃完饭饭才有体力玩要,懿懿,你可以叫我静姨,静姨带你去吃饭饭,来。」她朝小小孩伸手,但单懿慈却没有伸手握住。
她迟疑、表情小心翼翼,胆小又畏生。
冲动,让卫静做了一个后悔也来不及的决定。
她主动握住那小小的手掌,不管她的讶异和微微抗拒,硬是将她拖抱出书房。
「写写……功课……」
她拉住焦虑的要回书房写作业的小女孩,温柔地对她说:「懿懿,帮静姨的忙,一起做好吃的小熊松饼当早餐,再夹上巧克力冰淇淋,淋一点点蜂蜜好不好?很好吃噢——」
看着小女生犹疑害怕的表情,卫静更对家长感到不悦,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带着温柔亲切的笑容,向怕生胆小的小朋友示好。
因为握住了那双小小手,因此,她留下来。
只是赴任第二天,她突然接到单天恩的告知——他们已经到了英国,会停留半个月左右。
知道讯息时,她瞬间傻眼,不敢相信有人可以不负责任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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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气过也骂过了,但此刻看见单天齐那副无关紧要的表情,她明白,跟这个人生气是浪费。
「单先生,你认为,你是个合格的父亲吗?」不理会一直对她眨眼睛示意她快闪的单天恩,卫静迳自问。
「我依稀记得有个人指着我鼻子,吼了我两次说我当父亲当得很失败。」单天齐语气嘲弄。「天恩。」语气压低,警告在一旁挤眉弄眼的堂妹。「你回房。」这是他跟卫小姐之间的恩怨。
说是恩怨……也不那么尽然。
他只是想确认自己的看法,他不会看错的,卫静软弱,勇气只是假象,她会……在他的刁难之下,哭哭啼啼。
「哥——」单天恩抚额。「别这样,是我请卫小姐来帮忙的……」
「为什么想请我来呢?单小姐。」卫静微笑询问,语气云淡风轻到令人胆寒的地步。
为什么要笑得这么美,却问这么恐怖的问题?
「甚至不惜用绑架的手段——」卫静的笑容依旧美丽,但单天恩闻言却是头皮发麻。
「卫小姐……」她错了,行不行?不要逼她把理由说出来啊……
「是不是同情懿懿呢?」卫静说出来了。「这么小的孩子,没有妈妈已经很可怜了,还有个不负责任的父亲。」
啊啊啊啊!单天恩在内心捧着脸呐喊。天哪天哪,她哥表情变得好可怕,就算那是事实也不要再说了啊——
可卫静连单天齐恐怖的脸色都不放在眼底了,自然也没理会她的无声乞求。
「谁准你提我前妻?住口!」单天齐被踩到痛脚,立刻爆了,沉声怒斥失言的保母。
「不满被人指控时,是不是该检讨一下呢?单先生。」
「我叫你住口!」这个女人,竟然轻易挑起他的怒火。
她破口大骂,他无所谓,但她轻描淡写的指控,却让他怒火冲天!
「耳闻单执行长对于属下企图心旺盛的要求,一向乐于给予机会,算起来,我也算阁下的下属——在工作上,我有个要求,请单先生一定要配合。」
荒谬的感觉又再次来袭,单天齐真觉得这个女人一定是脑袋有问题,怎么以为他会给她机会?
「嗤。」他冷嗤一声。「凭什么?」随便一个助理都能将她击溃,她凭什么要求他配合?
「你怕了吗?」未被他暴怒的情绪吓着,卫静迳自笑得美美的。
单天齐眯起眼。这个叫卫静的女人,让他跌破眼镜,她看起来柔弱无助,实则个性坚韧——她就这么不怕他吗?
「无论你的目的为何,确实成功挑起我对你的注意力。」他情绪收放自如,双手插在裤袋里,重新恢复冷静地睇望她。「说吧,你有何企图?」
「很高兴引起你的注意,单先生。」明褒暗贬,一听就明白。「单小姐聘请我来可能是一时冲动,因此没调查过,对小朋友的家长,我有一个要求,而且一定要做到。」
要求?
单天齐狐疑地转向堂妹,无声地以眼神询问。
她知道这件事,因此,单天恩不敢迎上兄长刺探的眼光,撇过头去装做不知道。
他收回目光。让堂妹代为寻找保母,是因为天恩受不了他对女儿的严格——好吧,是他的错,若他决定不假手他人,也不会有让卫静登堂入室的机会。
暂时,先配合她一下,看看她想做什么也好。
反正,惹了他,他也不想让她太好过。
「什么要求?」他问,盯着卫静的表情像在警告,她最好不要太过份。
卫静轻轻一笑,开口说出她唯一的要求。
「我们来打个赌吧,这件事情,你绝对办不到。」
第3章
无论多忙,一天要跟小孩说十句话。
心平气和、一问一答的十句话,她赌他办不到。
「长这么大,头一回被瞧不起到这种程度……」第二天一早,一如往常的在八点四十分离开住处,坐上前往公司的车,单天齐末因前一天才从英国回来而影响一日的作息。
唯一不同的,是他在聆听特助和秘书们简报时,分了神。
想到卫静微笑说要跟他打赌,并且赌他办不到的表情,他就觉得很……不爽。
对,就是不爽!
坐在他身侧的单天恩,听见堂兄阴沉的低喃,不禁抖了一下,下意识的坐离他远一点。
但车就那么大,她能躲到哪里去?
「恩恩。」单天齐突地喊,让单天恩一楞。
单天齐工作时只喊她单特助,警告督促时喊她单天恩,私情和公事分得清楚,但他现在喊她小名,代表现在是先撇开公事的兄妹时间。
「你调查过卫小姐?」他不相信天恩没有私下调查过,那不是她的行事准则。
「有。」单天恩无法在堂哥面前说谎。「卫小姐虽然很年轻,但是个优秀的保母。」值得她利用关系去说服外交官夫人放人,还答应赴一次相亲约……唉,那就别提了。
「所以她那个狗屁条件,你也清楚?」单天齐眉头拢成一直线,瞪着身侧的堂妹。
单天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算是默认。
「凭你的能力,找不到更资深优秀的保母?为什么偏偏是卫静?那种条件算什么,很新潮吗?」他越想越不是滋味。「给我合理的解释。」
「我……可以说实话吗?」面对堂兄的质询,她一脸苦瓜。
「难道你想说谎?」他眼一瞪。
「那……说了你别生气……我找卫小姐不只是因为认同她带小孩的方式,还因为她的气质形象,懿懿应该可以很快接受她。」她迂回的告诉堂兄,在某些符质上面,卫静跟懿懿的妈妈相似。
闻言,单天齐脸色顿时变得阴沉,可说好了不生气,所以他面朝窗,没让堂妹看见他脸上的表情。
「但是卫静不一样。」单天恩知道说错话了,连忙强调。
不用她解释,单天齐也明白卫静和前妻的不同之处,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胆敢扯着他领带,逼他停下脚步,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也从来没有人对他说「我赌你办不到」这种话!
「对一个保母来说,她太多管闲事了。」
依他的个性,本是不会理无聊的赌约,但想到卫静可能好整以暇的环胸对他说:「看吧,你办不到的单先生。」
他咽不下这口气。
「她的多管闲事正是我希望的。」
堂妹的意外发言引起他的好奇,单天齐转过头来,等她说下去。
他这个外型艳丽时尚的特助,做事快狠准,在工作上是少数能跟上他速度的人,看起来很厉害精明,其实却非常容易心软。
现在她露出这种犹豫不决的表情,表示她有一肚子话要说,但那些话可能会踩到地雷。
「你说吧。」他对她承诺。「我不会生气。」他视天恩如亲妹,有些别人不能踩的地雷,他容许天恩试探。
「哥,还记得你说过吗?我们必须做个了断,才离开台湾到北京来,我们都想抛下过去重新开始,现在到北京一年了,哥,你也离婚三年了,却还是没有办法面对懿懿。」单天恩声音压低,音量只有两人听得见。
当单懿慈两岁时,单天齐与前妻签字离婚,从那时起,他就不曾抱过自己的女儿,因为他没有办法面对那张与前妻相似的脸。
自尊心强的他,无法遗忘婚姻带给他的挫败,那样的难堪……就算过了三年,每当午夜梦回时,依然让他愤恨不已。
因为没有办法原谅前妻,他也没办法拥抱自己的女儿。
「她是单懿慈,是单天齐的女儿。」单天恩口吻流露了怜悯。「单家人被要求强悍不容许软弱,但并不制止撒娇,我在懿懿这个年纪最爱缠着父母,非要从他们口中听见我是他们最爱的公主。」
当然,她不是公主,只是想撒娇、想被宠爱,想自己在父母眼中是独一无二的宝贝。
「但是懿懿连撒娇都不敢。既然我说实话你不会生气,那我就直说了……哥,卫小姐提出要你一天跟懿懿心平气和说十句话,这个赌,你输定了。」
单天齐粗黑的眉头顿时扭成一直线,不平极了,这种小事他怎么可能办不到?
「恩恩,从小到大,除了『那件事』,你看我输过吗?」他自负地抬起下巴。
确实,除了他婚姻触礁之外,单天齐从来没有输过,这也是他自豪的一点。
在单家,继承大位不是留给嫡系子孙,而是能者胜出,单天恩的父亲是上一任执行长,在家族中排行老二,单天齐的父亲是三子,而他从小就因为聪明优秀,反应快,被带到伯父身旁,培养领袖气质。
做要做到最好,这是伯父教会他的,他好强、自尊心高,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输过。
「是没有……不过我希望你输,也觉得你会输,这样也好,比起我这个旁观者告诉你,你自己发现卫小姐这么要求的原因比较好。」
「不过说几句话有什么难的?这个赌约我赢定了。」他倨傲地哼了一声。
是吗?从小跟堂兄一起长大,单天恩很了解自己的哥哥是什么个性,因为太了解,所以她不敢表现出不以为然,那会伤他的自尊心。
于是她闭嘴,把话吞回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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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没有重要的会议,单天齐最早会在晚上九点离开公司,在司机的接送下回住处,并在车上检阅今天的工作纪录,检视自己及下属的工作效率,并会在车上「警告」助理们,犯了哪些致命性的错误,严厉的要他们改进。
待他进入住处大楼后,助理们才被允许下班,单天齐很清楚当他背过身的那一瞬间,助理们如释重负的表情有多精彩。
「小王八蛋——」电梯在面前阖上,他从缝隙中看见围绕在他身边的精英助理们在大楼门口直接蹲下来,甚至还有人直接坐在地上,完全不顾形象,让他忍不住骂出来。
电梯停在顶楼,这个社区一共分ABCD四栋,他买下A栋的顶楼,一整层两百多坪都属于善美集团,以一个台商的身份在北京购置如此规模的豪宅,不只是财力雄厚,也是与官方关系密切的结果。
住处的玄关门口,有个等比例的杜宾犬摆设,坐着的姿态、凶恶瞪人的表情栩栩如生,既霸气又尊贵,他非常欣赏这座出自名家的雕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