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四处张望了一下,刚才一大票来采访的媒体尚未全部散去,他机警地反握住黎雨婵的小手,把她愤怒微颤的身子拉近,近到几乎贴上他熨烫笔挺的衬衫胸前。
“你听着,现在一大堆记者在,最奸控制好你的情绪,在这种地方,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万一泄漏了你我之间的交易,你想谁的下场会比较惨?”
“你——”被他紧握的手隐隐作痛,黎雨婵眼眶湿润,倒抽了一门气,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来。
“如果你老是莽莽撞撞,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考虑后果的话……”荆权赫靠在她耳边,缓慢、低沉、清楚地说道:“我可以跟你保证,未来启基建设连神仙也救不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相信你?”深深迷惘了,黎雨婵开始怀疑自己找他当救兵究竟对还错?他有可能尽全力来挽救启基的命运吗?
他的高深莫测、阴晴难定如一口深井根本摸不到底,黎雨婵无法判断他做的跟说的到底一不一致?
她独自揽下沉重的责任,天底下没人知道这个秘密,而在此迷惘当口也无从谘询商讨对策。
黎雨婵挣开他紧握的大手,闭上眼,幽幽叹了口气。
她发现自己已无退路,只能赌上这一把,即便荆权赫最终无力救起启基,她也找不到第二个人有足够实力。
“怀疑了?呵,现在才怀疑会不会晚了点?我事先提醒过你,交易之前要考虑好所有细节,不是吗?”
“嗯。”她颓然垮下肩膀,点了点头,涨红的小脸突然退去颜色。
“振作点,好像有人注意到你了。”荆权赫拍拍她的肩。
她的苍白脸色叫人不忍再多说重话,荆权赫突来的恻隐之心让他瞬间软化,轻声而温和地对她建言。“一定不能让外人看出你内在脆弱,特别在你父亲生病这个节骨眼。很不幸,我们生活在一个喜欢看人家出糗、专打落水拘的社会,无论如何要小心——”
“知道了,谢谢你提醒。”
黎雨蝉振作起精神,她告诉自己,绝对不要变成那条可怜的落水狗!
“黎小姐?你不是‘启基建设’黎天赐董事长的女儿,黎雨婵小姐吗?哎呀!好难得啊,黎小姐很少参加时尚圈的活动呢!我是XX报消费版记者,你好!黎小姐今天来捧黎夫人的场吗?夫人刚刚才做过专访……”
果不其然,荆权赫话才说完,一组记者带着摄影围上来,他们当然也发现了荆权赫和黎雨婵彼此靠近、窃窃细语的“特殊”情谊。
“荆总裁,黎小姐两位合拍一张照片好吗?”记者笑得很虚假。
“不了。”黎雨婵摇头拒绝,坚定而客气。“我刚好过来买东西,买完马上要走了。今天贵客很多,你们拍别人吧!”
“别这样嘛,既然来了,就让我们好好帮您拍一张美美的相片。”记者轻拉她的手,虚伪地道。“来跟帅哥拍一张!好难得哦,荆先生是全场注目的焦点啊,刚看你们俩聊得挺开心,之前你们就很熟吗?”
“不熟。”黎雨婵坚定否认。
“呵呵,你们看起来不像下熟,说说嘛,荆先生哪一点吸引你?黎夫人知道你们的事吗?”
“对不起,我要走了。”她别开脸,甚至拿起包包微微遮住自己,在记者不留情面的逼间之下,黎雨婵心中满是愤怒、屈辱。
更叫她难以接受的是,当女记者咄咄逼人时,荆权赫竟像看戏似的站在旁边,丝毫没有要帮她脱困的意思!
他是故意的!黎雨婵再次肯定了这点。
这种场面,唯一能做的就是先逃再说,黎雨婵无法再与他继续争辩下去,她低头冲出人群,钻进计程车飞奔而去。
“噫——这个黎雨婵很不给面子喔!”记者什么也没问出来,讪讪地批评。“很溅耶!到底是在跩什么啊?谁不知道启基建设已经有点问题了?哼!”
“别乱说话,小心人家告你们!”荆权赫冷冷警告。
“荆先生,难道你知道启基的内幕?”女记者眼睛睁好大!
“你想太多了。”荆权赫不动任何声色,谁也猜不出他到底是说真的还是说假的。“现在很流行上法院告人,我只是提醒你们小心。”
说完,他一个人迈步走向宾客,脸上的微笑很帅气迷人,但是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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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星期后
早上的课堂结束,汪大洋一如往常贴心地在黎雨婵的教室门口等她。
“雨蝉!”他对着走出教室的雨蝉挥手,满脸幸福笑容。
“大洋。”相对于汪大洋的欣喜表情,黎雨婵则显得冷淡多了。
“下午还有课吗?想不想去淡水兜兜风?”汪大洋喜孜孜问。
“我要去医院看我爸爸。”黎雨婵轻声回道:“你忙你的,不用送我去了,家里司机已经在门口等了。”
“何必麻烦司机呢?我都来了,直接送你过去很方便啊?”汪大洋热心道。
“司机已经在等了。”黎雨婵脸色很难看,面对这个老是黏着她的大男孩,渐渐失去了耐性。“大洋,最近我心情真的很差,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来等我下课?我想自己静一下。”
“为、为什么?”痴心的汪大洋脸色转灰败,紧张得口吃。“你、你怎么了?是我做错什么让你生气吗?雨婵,你哪里不满意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会改啊。”
“不是,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黎雨婵加快脚步,现在的她一点 EQ都没了,尤其眼前这跟屁虫似的男人让她见了就心烦。
“雨婵?究竟发生什么事?你以前不会这样的。”
“唉……大洋,你都毕业那么久了,难道你都没自己的事情可以做吗?一个男人不能老是黏着女人,总得有自己的事业企图心,你一直跟着我,把所有时间花在我身上,这样我压力好大。”
黎雨婵情绪波动很大,身体里装满大大小小的压力锅,每一个都濒临爆炸的危险——那日应荆权赫的要求出席购物中心周年庆,果然被好事的记者拿来最耸动封面报导,影射自己和那天衣着暴露的继母同时爱上年轻富豪!
家里隐藏的风暴已让她头痛,现又加上一条叫她不知该如何面对父亲的天大绯闻!她简直要疯了!
“哦,那……那我陪你走过去。”汪大洋识相闭嘴。
“不用了。大白天有什么好陪?”黎雨婵哀愁的看向他。“拜托!大洋,我现在真的没心情——拜托给我自己一个静静思考的空间,你先回家,别管我。”
“好、好吧。”
见她脸色难看,汪大洋不敢坚持陪她走下去,虽然看她失魂忧愁很担心,却不知该从哪里帮她?
站在原地目送她背影离去,汪大洋脑中浮现许多许多想法,他思索着该从哪些方向了解黎雨婵哀愁的原因,毕竟他也算是企业家第二代,有些商界的消息不难打听得到。
另一端,黎雨婵脚步急促地来到司机已守候等待的校门口,她急着到医院去探望病中的父亲。
公司的事情已经够他烦了,不希望他老人家再受其他事情的影响。
“李叔,给我爸爸的那些杂志报纸都‘整理’过了吗?”一坐进车里,黎雨婵第一件事先叮咛。“千万要仔细检查,我不想让爸爸看见不该看的。”
“大小姐,您放心,所有的内容我都翻过一次了,没问题!”李司机熟练地驾驶豪华座车,答道:“不过,就算我们再怎么仔细检查,也不能保证老爷在医院不会看电视或是其他的书报杂志啊?”
“哎……你说的没错。”黎雨婵很无奈叹气。“不管了,能瞒多久就多久。李叔,万一我爸跟你问起什么关于芳姨的事情,千万要小心回答他,知道吗?”
“知道知道,大小姐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应付的。”
第四章
夜深,荆权赫蜷着身子,紧紧裹住被子沉睡。
他皱紧眉头,额头上不停冒出冷汗,睡得很不安稳,甚至蜷缩着身体在弹性柔软的床上翻来覆去……
他又作梦了!消失许久的童年梦魇再度卷土重来,荆权赫残存的意志拼命想唤醒陷入恐惧的自己。他努力地挣扎、他拼命地吼叫!
但是,他醒不过来,无论怎样都挣脱不了可怕的场景,他的脑海里强制地播放着灰暗的片段——
父亲发狂的叫嚣,母亲的凄厉哭喊,年幼的他被关在房间里,父亲不准他出来,他害怕地紧贴门板,听到父亲一拳又一拳狠狠打在母亲身上,痛哭哀号的母亲已无力再抵抗,她只能气弱游丝求饶……
他听见母亲哭哑了嗓子,一次又一次的喊道:“老公,我是清白的!请你相信我,我没有骗你……真的,我没有骗你!”
“呸!你当我是白痴啊!孤男寡女共度一夜会没事?黎天赐什么时候变成君子了?你还敢骗我?我早就知道他垂涎你很久了!”
门外再度传来痛苦的呼号声,显示父亲的拳头又不留情地落在母亲瘦弱的身子上,他父亲激怒发狂彷如失控的野兽,而他可怜的母亲无处可逃只能蒙头挨打。
“有胆再说一次,真是气死我了!”
“我没有!真的没有!呜……要我说多少次你才相信?我只是跟黎天赐调点头寸,我全部都是为了帮你……”
砰!拳头再度落下,他父亲的狂吼声足以震破屋顶。
“贱女人!我打死你这贱货!竟为了一点小钱甘愿给男人睡,你要不要脸啊!我荆天赏还需要老婆卖身帮我调头寸吗?不要脸!我看你心里根本就是想要勾引黎天赐那家伙。怎样?那男人比我好吗?你给我说啊!”
“不是!不是这样!黎先生他愿意借我们钱,我很感激他,所以才答应陪他一夜,不过我——”
“你感激他就陪他睡了!对吧!”失去控制的男人随手抄起一把水果刀,怒斥道:“贱人!看我怎么收拾你——”
“不要啊!救命,谁来救救我……”母亲声嘶力竭。“权赫!你在哪?快救救妈妈啊!权赫……”
“妈!不要杀妈妈,不要——不要啊……”
猛然跃起,力量太大让他整个人翻到床下。
荆权赫一身冷汗地从恶梦中醒过来,他大口喘气,全身神经紧绷,肃杀的气氛令他睁大圆瞳,一遍遍环视空洞的黑暗四周。
“哎,又是恶梦……”
惊魂未定的他伸手抹去满头满脸的汗水,目光空茫地不停喃喃自语着。
“那家伙不会再打妈妈了,他死了,早就死了,不必怕……”
躺回床上,荆权赫再无睡意,好久没去探望母亲了,他想念生病的母亲——明天就去看看老人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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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日,荆权赫难得不用进公司,一大早,他从台北高级豪宅区出发,驾着他非工作日休憩专用的休旅车往山间小路驶去。
这是一条漫长寂静的公路,他从来不曾与任何人同行,小路的尽头通往他心中感情放得最重的女人。
这么多年来,荆权赫小心翼翼地把她藏匿于此,深怕脆弱的她再度受到无情的伤害。
他稳健地操作方向盘,马力十足的休旅车一路攀坡向上,随着海拔提升,他的心情也特别澎湃激荡——
不知为什么,他好想好想跟她说话,想要告诉她自己最近的想法,内心压抑多年的怨怼,似乎开始一些些、一点点地释放了……
在荆权赫持续不为人知的神秘探访的几年间,他第一次如此激切地想上山来分享他的心情,而位在北部乡镇山丘上的砖造别墅,里面正好住着他不能说出口、却最牵挂的人。
缓缓地,车子爬上山丘平顶,沿着森林小径往前行进,两旁的树木尽力向对面伸展,自然而然相连成拱形,慢慢地,一栋外观雅致的砖造别墅出现在眼前。
整栋别墅建筑完全配合天然的地形而建造,以石砖、木头和阔叶植物为主体,在山中显得别具风情,加上四周优美的风景,让它显得超凡脱俗,远离尘嚣,堪称是人间净土。
在绿草如茵的庭院前停车,荆权赫拎着几袋甜品、点心和几道台北出名风味餐厅的菜肴下了车,宁静而别致的屋子仿佛被闯入的车声所扰醒,原本紧闭的木质大门咿呀一声打开,走出一名长发飘逸、年轻纤瘦的美丽女子。
“权赫大哥!”
女孩一见到正往里面走的荆权赫立刻展颜微笑,兴奋地提高了嗓门。
荆权赫朝她点点头。
“你好久没过来了,最近在忙什么啊?!昨天伯母才问起你呢,害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女孩嚷着。
“小艾,好久不见。”荆权赫咧嘴潇洒微笑,将手上满满的提袋递给她。“这些都是我妈喜欢吃的,赶快拿进去冰起来。”
“嗯。”名唤小艾的女孩开心接过他的“爱心”,晶眸绽放柔光。“太好了!托伯母的福,我又有好东西享受了。”
“呵呵,年轻人能吃就是福啊。”
荆权赫拍了拍小艾的肩膀,像个和蔼可亲的兄长。
“小艾,我妈她还好吧?这阵子我很忙,忙到没时间过来探望老人家。我妈一定常常在你面前念我不孝,对不对?”
“这个——我可不敢说。”
小艾引领他进入屋内,对于他的疑问只俏皮地吐吐舌,不表意见。
一进到屋内,荆权赫就走到最靠里面的主卧房,当小艾把房门打开时,他绽开笑颜朝里头的人道:“我来看您了。妈——”
床上卧躺着一名年约六十岁的老妇人,听见荆权赫的呼唤并没有反应,依然紧闭眼眸,看似沉睡。
“伯母可能睡着了。”小艾走到落地窗边拉上纱帘,轻声道。
“嗯。”他回道。
荆权赫示意小艾退出房外,让母亲安静休息。
原本想与母亲分享近来心绪转变,怎料她还未睡醒,荆权赫难免有些失望……
他默默地走到客厅沙发上坐下。
“权赫大哥,喝点热茶。”
小艾从厨房端来典雅茶具,摆在他面前。
“昨天伯母睡得早,今天一早天没亮就醒了。我弄了点清粥给她当早餐,结果吃完没多久又说想睡。”
“能多吃多睡也是好事。”荆权赫安慰地点点头。“我妈她晚上失眠情况应该好多了吧?”
“偶尔还是会睡不着。”小艾担任荆权赫母亲的特别看护,任何不对劲的小细节她都必须鉅细靡遗地回报。“她常常向我讨安眠药吃,我都故意说吃完了,尽量不给她药。”
“对,尽量别吃药,万一上瘾了不好。”荆权赫听闻母亲失眠旧症又起,不觉浓眉拧皱。“我妈有没有跟你说,她为什么又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