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给他把脉,会不会教他瞧出她是女儿身?可是,若不给他把脉,这不是表示她心虚吗?脑袋瓜转了几圈之后,她硬着头皮伸出手接受把脉,但她实在太紧张了,不单是手在抖,连身子也在颤抖。
过了一会,神医放开她的手,笑着道:「王爷身子骨奇佳,不过老朽还是为王爷开一剂药,可以祛寒、补血养气。」
「多谢神医。」她松了一口气。真是吓死人了,若教他瞧出诚王爷是女儿身,那就麻烦了。不过,他真的没有瞧出来吗?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位老者早就看透一切,只是不愿意拆穿罢了。
自从她变成诚王爷之后,偶尔染上风寒,总是以德和公主的身份让大夫把脉开药,她总是不解为何要如此麻烦,记得父皇当时说,男女终究有别,由此可知,大夫可以透过把脉得知是男是女,何况此人是神医,医术高明到教人惊叹的地步。
不管他知道与否,他不点破,就表示他识相,不过……祈儒风知道吗?
玄遥写好了药方子交给小葫芦,便起身告辞离去。这时得到消息的李妍也急匆匆的赶来。
「三爷,卑职被您吓坏了!」李妍两眼红红的,看样子大哭了一场。
「笑死人了,又不是姑娘,哭什么哭,本王只是在等雨停,死不了。」虽然对她很愧疚,可是刚刚被人家指是女儿身,这会当然要摆个架子。
李妍无辜的撇了撇嘴。
「我累了,我要回房歇着了。」
「三爷想必还没用膳,肯定饿了,我已经教厨房准备晚膳,三爷就在这里用膳吧。」
「不用了,左相大人叫厨房准备一碗面食送到我那就可以了。」这会她哪能若无其事的坐在这里?只要想到神医知道诚王爷是女儿身,而祈儒风又喊他师叔,即便祈儒风现下还不确定她是男是女,迟早会从那位神医口中得知真相,她还是离他远一点比较稳当。
可是当她走到门边,突然想起一事,忍不住回头问:「左相大人怎么知道上哪找我?」
「三爷害怕打雷,待在桥下雷声比较小。」
没错,她害怕打雷,每次打雷,总是将自个儿紧密的藏在被窝里,说起来真是难为情,她当然不会将这么丢脸的事到处张扬,他怎么会知道此事?
「三爷早点回房休息也好,我会请奴才烧一桶热水,三爷先暖暖身子,随后厨房会给三爷送一些吃食点心过去。还有,药煎好了,小葫芦丢亲自送过去,三爷可别因为药苦就任性不吃药。」
真是好笑,他自个儿怕药苦,竟然还好意思取笑她……算了,看在今日他再次救了她,就别跟他计较了。她道了一声谢,便快步离开安乐居。
第6章(1)
虽然天气转凉了,待在树上实在不妥,可是不记得何时开始,她就有了这个小小的嗜好一一坐在树上跳望远方,尤其心里头有好多事纠结时。
从树上看出去的世界特别宽阔,心胸也会变得宽广,这世间的喜怒哀乐顿时像沙砾一样渺小,她被迫以男儿身生活在这世上,也没什么大不了。
她并非一开始就接受自己的命运,一哭二闹,就差没上吊,她的把戏可多了,抗议绝食,藏匿起来不教人家找到,直到有一天,她躲在冰窖差一点冷死,因此大病一场,从此她忘却过去,展开属于诚王爷的新生活。
诚王爷的生活对她而言倒也不难,父皇不曾要求她像个皇子,也许因为如此,如今她才会变得不男也不女。当然,一个六岁不到就是神射手的诚王爷突然不爱骑马射箭,难免起人疑窦,可是中毒几乎死了一回之后,诚王爷变得胆小、贪生怕死也就不稀奇了。
举起双手伸了一个懒腰,目光所及无法越过祈府的高墙,可是她所思所想全是外面的世界。真是不可思议!虽只有一墙之隔,却截然不同,这里的一景一物有诗情有画意,外面的一景一物却是平凡而生动。
不是说,秋天是萧索的吗?在她看来,大地依然充满生机,人们依然勤奋。
这时,有几个婢女神秘兮兮的移至她所在的这棵大树下方,她天生喜欢听人家闲言闲语,忍不住好奇的竖起耳朵。
「你们是否听说了?」
「你是说少爷和那位三爷的事吗?」
「听说昨日少爷背那位三爷回府,少爷真的喜欢那位不男不女的三爷吗?」
「我看一定是哪弄错了,少爷怎么会喜欢他?记得他初到时,少爷根本不理他,你们也瞧见了,是他天天上安乐居纠缠少爷,还像个姑娘家跑去厨房做什么桂酿蒸糕给少爷吃,少爷因为不能得罪他,也只好由着他喽!不是说他是皇城来的贵公子吗?」
「是啊,这位三爷肯定是皇亲国戚,少爷得罪不起。」
「那可怎么办?他一直在这纠缠少爷,少爷和秦姑娘就没法子在一起了。」
「我们想个法子把他轰走吧!」
「少爷都没法子轰走他了,我们哪有本事?」
这实在教人听不下去了!
她们口中大肆批评的三爷终于受不了的捂住耳朵。她明明是个王爷,怎么被说成了狐狸精?她是心疼左相大人不曾见过亲娘,好心做桂酿蒸糕给他品尝;而左相大人只足背她上马车,又不是背她回府,为何传言会演变得如此离谱?还有,若非领有御令,她何苦天天缠着祈儒风不放?
这些人真是太离谱了,无中生有,不分青红皂白,她真应该扯开嗓门用力一吼,训斥这些嘴贱的丫头,她的好兴致都被打坏了。可是这么一来,不就表示她心虚了吗?
她也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何必在意几个没见识的丫头说的话呢?可是,她有种被人家看穿心事的感觉,总觉别扭。想想,她厚着脸皮纠缠他,真的只是为了执行御令吗?这当中,她真的一点私心都没有?
敲了敲脑袋瓜,她怎么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她不会喜欢上祈儒风,绝对不会!
不管怎么说,她可是个王爷,王爷喜欢左相大人……这种传闻,可会吓死人。
话说回来,府里的奴婢这么看她,祈儒风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想法?
想着想着,她不知不觉闭上眼睛,今儿个天气好温暖,很适合陪周公下盘棋。
她并不清楚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只是寒意渐起,不想醒过来也难,可是她没想到一睁开眼睛就看到祈儒风,吓了她一跳,身子往前一倾,眼看就要从树上坠落,幸好他及时伸手勾住她。
「你……你干啥吓人?」她的心跳怦怦怦的,好像战场上的鼓声。
「我不是故意吓三爷,只是为了防止三爷醒过来忘了自个儿在树上,出意外,我只好守在这里。」
「咦,为何你会在这里?」
「李妍说三爷想上花园散步,门房也确定三爷没出门,经过昨天的事,我想三爷暂时不会上街游荡,所以只好上花园寻找三爷,找着找着,就找到这里来了。」
他放眼看去。「三爷想在这看什么?」
她一副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昨儿个他在桥下找到她,今儿个又在树上找到她……她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很了解她,连她不知道的事,他都一清二楚,这实在令人费解,虽然相识四年,可他们谈不上认识,举个例子,若不是来到湘州府,她还不知道他无缘见母亲一面。
「三爷怎么不说话?」他斜睨着她。
「左相大人真历害,没有人找着找着就找到树上来。」
「三爷太抬举了,不是我有多厉害,而是清楚三爷小小的嗜好。」
「你怎么知道我有这样的嗜好?」若非知道她的嗜好,他确实不可能找到这里,况且她睡着了,气息平稳,不容易教人察觉,可是,她的小小嗜好根本没有人知道,就连双生哥哥也不例外。
他微微扬起眉,反问:「三爷认为我为何知道?」
怔了一下,她懊恼的一瞪。「我哪会知道?」
「三爷知道,只是忘了,那就请三爷慢慢想吧。」
「我知道,只是忘了?」这不是很可笑吗?她知道他为何知道,可她根本不知道啊……哎呀!这是在绕口令吗?她的舌头打结了,脑子也打结了。
「嘘——三爷小声一点,三爷不希望将所有的人都引过来吧。」
这会她根本不在意这种事,只想解开纠葛混乱的思绪。「你说清楚,你说我知道,只是忘了是什么意思?」
他忍俊不住轻声笑了开来,她不悦的噘嘴皱眉,不明白他在笑什么。
他带着既无奈又宠爱的门吻道:「三爷真是固执难缠。」
是啊,她是固执,她是难缠,可是——「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三爷知道,那是因为三爷亲口告诉我,而三爷竟然忘了曾经说过的话。」
她嗤之以鼻。「我怎么可能亲口告诉你?」
「若是三爷记得,我就不会说三爷忘了。」
「……你不要再跟我绕圈子了,搞得我一个头两个大,我究竟何时告诉你?」
「三爷自个儿忘了,当然要自个儿想起来。」
她张着嘴巴,两眼喷火,他是在耍她吗?
「三爷莫生气,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忘了就忘了,想起来就想起来。」
「我可不想忘了自个儿说过的话。」
「那三爷只好自个儿想起来。」
「你……」她又气又恼又无奈的瞪着他,是啊,她自个儿忘了,那就自个儿想起来,可是他若不说,她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不知道,就不会在意……
他是故意的!故意把问题抛给她,就像在土里种下一粒不知名的种子,天天盼它发芽出土,好知道这粒种子究竟是什么植物。
他的笑声再次轻轻扬起,目光望向祈府的高墙外。「坐在这,三爷想的应该是高墙之外的世界吧。」
她嘟着嘴不予理会,真是不懂,为何她的心思全教他摸透了呢?
「三爷可有兴致随我一览湘州府的风光?」
她一脸狐疑的斜睨着他。「这回左相大人又在玩什么把戏?」
「三爷跟我走一趟,不就知道了吗?」他挑衅的扬眉反问。
不愿示弱,她骄傲的抬起下巴。「好啊,本王就不信你能玩出什么花样。」
湘州府是丹凤王朝南方经济重镇,这里虽没有皇城的气势宏伟,可是热闹繁华的程度不下皇城,贸易活动昼夜不绝,经常可见仕女夜间游玩吃茶。
不同于皇城的街道有统一的规划,湘州府经常可见弯弯曲曲的小路,每条小路都有说不尽的风情,偶尔可以发现一间小酒馆,说是卖酒,其实是卖狗肉。这狗肉店的生意真好,尤其进入寒冬,没事先订位,可是一位难求。
虽然在皇城大街小巷都玩遍了,在她眼中实在没什么新鲜的玩意儿,可是对这个陌生的城市,即便是相同的东西,她还是看得既认真又仔细,充满了好奇心,也许是这里的小贩掌柜多了一份热情,平凡的事物也变得不平凡。
「我要吃那个。」她两眼闪闪发亮的看着小贩插在架子上的糖葫芦,那一串串的糖葫芦散发着诱人的光彩,虽然还没有尝到滋味,那股香甜的味道袭来,害她口水差点就流出来。
祈儒风亲自走过去买了一支糖葫芦,看着诚王爷猴急的往嘴里送,然后笑容在脸上漾了开来,两眼幸福得快眯成一条直线……他就是这么直率可爱!
「你不吃吗?」她吃得太开心了,完全没意识到自个儿的表现活像个女娃。
「我不像三爷爱吃甜食。」
没错,姑娘家总是喜欢那种甜甜的味道,可她最爱的还是包子,尤其是蔚家的包子,简直是美味……咦,他怎么知道她爱吃甜食?
「我也告诉过左相大人,我爱吃甜食吗?」一上街,见到热闹,那个搞得她心烦意乱的问题顿时被抛到九霄云外,没想到这会又被他挑起来了。
他对她的了解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这倒没有,只是每回在街上见到三爷,总会瞧见三爷在吃麦芽饴,不难推知三爷是个嗜甜之人。」
娇颜瞬间抹上两道妈红,她怎么不记得曾经在街上遇见他时,嘴里正吃着麦芽饴?不过,他未免看得太清楚了,身子微微一颤,她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他一直在注视她。为什么?他喜欢她吗?
甩了甩头,她疯了吗?在他眼中,她可是男儿身,而且还是个王爷,怎么可能会喜欢她?他不也说过,他有意中人了,说不定那位意中人就是秦姑娘,他注意她绝对不是因为喜欢。
若不是喜欢,那就是为了备,可是,她自知在他眼中是个没出息的王爷,诚王爷的存在从来威胁不了他辅佐的帝王,他没有必要留意她的一举一动,而且还是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位左相大人真是越来越教人看不透。
「那家包子特别好吃。」他突然拉着她加入包子店前面的人龙。
吓了一跳,她惊愕的瞪着被他紧握的柔荑,两人的手同样修长白皙,只是一大一小,说明他们之间的差异,她应该抽回来,可是手好像僵住了,无法动弹。
「三爷,失礼了。」他若无其事的放开她的手。
清了清嗓子,她也强装没事的说:「为了一个包子站在这排队,左相大人不会觉得难为情吗?」
「我以为三爷最爱包子,这点小事应该不会在意。」
「……左相大人对我的喜好还真是清楚。」
祈儒风瞅着她,眼中有着令人费解的深沉,半晌,他避重就轻的道:「这只能说,三爷从来不会掩饰自个儿的喜好,就好像三爷爱吃包子,皇城大概没有人不知。」
她不自在的嘿嘿一笑,这倒是事实。
第6章(2)
终于轮到他们买包子了,她一拿到热腾腾的包子就忘了其他事,大口咬下,教一旁的祈儒风看了忍俊不住笑出声。
这时,突然一阵「让开」的吆喝声传来,紧接着一队人纵马飞驰而过,街道两侧行人纷纷往内走避,顿时一阵推挤,她为了保全手上的糖葫芦和包子,忘了注意脚步,一个踉跄往前一扑,眼看就要沦为众人的踏垫,祈儒风适时伸手将她搂进怀里,不过她手上的食物可就倒霉了,双双掉落在地。
看到白胖胖的包子变成地上的泥包子,她心疼死了!「这些该死的家伙,他们眼中难道没有王法吗?竟敢在街上纵马疾驰!」丹凤王朝并没有明文规定不能在街上骑马,可是纵马伤到行人可是要蹲牢房的。
「三爷莫生气,这里是湘州府最热闹的十字街,胆敢在此纵马疾驰的只有皇亲国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