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无虑整颗脸蛋红通通。他他、他怎么突然乱亲人啊!
「唉,我老忘记,你们东方人是很保守的!看妳脸红得都可以让我烤鸡翅了。」麦特边撕莴苣叶,边轻松评论。「放心,颊吻在我们这里是很寻常的事,慢慢的妳就会习惯了。」
想了一想,他突然皱了皱眉,「不好,妳还是别习惯得好。」
「为什么?」她终于克服羞怯,小声地问。
麦特以一副「还用得着说吗」的眼神睨她。「妳太纯真好骗了!我也不过送过几趟货到妳家而已,妳就相信我是好人,幸好我也真的不坏。如果哪天遇到一个色狼对妳上下其手,妳还以为人家只是在『表示礼貌』,那就糟糕了。」
「我又不是笨蛋!遇到那种坏人我一定会知道的啦!」她娇声抗议。
那甜柔柔的嗓音一点说服力都没有,麦特忍不住朗笑。
「像你们这种有钱人家的孩子,对人还是要有一点防备心比较好,尤其是在纽约这种龙蛇杂处的地方,知道吗?」他对她摇摇手指,回头调沙拉酱汁。
看他才大她两岁而已,却一副老江湖的模样,无虑很想不甘心一下,却发现好像没什么立场。因为他真的知道的比她多,好像什么事都难不倒他。
这几天,麦特偶尔想到就会打通电话来,问她喜欢吃什么,他才好准备。于是他们两个聊天的时间就变多了。
有时候他甚至就在电话里当起她的家教,教她解不会写的习题,其中包含数学、科学,甚至帮她订正作文文法。后来她好奇地问了一下,才知道麦特自己才刚高中毕业。
奇怪,每次看到他,他永远在打工,真不晓得他哪里腾出时间来念书的!
「不是有钱人……」无虑突然小声咕哝了一句。
「什么?」麦特百忙中回头来问。
「我说,我并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小孩。」这次,她说得更清楚一些。
「哦?」
「记得我告诉你我住在父母亲朋友的家吗?」知道他并不相信,她深呼吸一下,决定吐露更多。
麦特点点头。
「其实他们不是暂时去欧洲出差。」她坦白承认,「他们是调到欧洲的分公司三年。他们不希望房子太久没人住,又不想随随便便租出去,所以答应我父母让我搬进来住,条件是我必须帮他们整理房子,不能弄乱。」
所以她其实是钟点清洁工的替代品。
麦特错愕地回头,「慢着,妳是说,妳一个人住在那间大房子里?」她点点头。「三年?」她再点点头。「都没有任何成年人跟妳一起住?」仍然是点头。「而妳未成年?」继续点头。「嘿!虽然我没有仔细研究过,不过这必然违反某条法律吧?」
「不要不要,你千万别跟任何人说,如果被陈先生他们知道了,我就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无虑惊慌起来。
「而妳的父母就让妳一个小女生自己在纽约求生吗?」麦特生气地问。
「他们留在台湾赚钱,付我的学费啊……」她小声道。「我们家并不富有,我父母只是普通的公务员而已,圣玛莉亚的学费一年就要台币几十万,还得加上我的生活费,他们的负担其实很重的……」
「既然负担这么重,他们为什么要把妳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麦特怒气不息地看着她。
「他们只是希望我能有最好的教育而已……」她微弱地抗辩。
「这根本不算理由!有哪个孩子会为了一间私立学校而宁可离开父母的身边?」麦特嗤之以鼻。
无虑头低下来,一颗颗水珠悄悄地碎落在料理台上。
「抱歉,小女孩,我不是在生妳的气,不要哭嘛。」麦特叹了口气,绕过料理台温暖地拥住她。「我只是觉得,人们不应该轻忽和家人相处的时光,有家人在的感觉其实很好很好的。」
他强而有力的手臂环在自己四周,仿佛一座稳定的灯塔,让无虑飘浮多时的心有了依靠。她心头一热,再也忍不住,哇地扑到他怀里放声大哭。
其实,很多时候她也会感到孤独,也会觉得害怕。尤其刚来到美国的时候,她从小补到大的英文没有多少实战经验,讲起话来结结巴巴,根本交不到朋友。
第一个月她几乎夜夜哭着入睡,身边没有任何人可以安慰她!
但是她总是把自己紧紧裹在被窝里,对自己说,要坚强,要勇敢,爸妈是那样努力才能送她到美国来。他们对她有那么大的期望,她要连哥哥无忧的份一起活下去。
不能哭,不能让他们担心!她不能让爸爸妈妈知道她很害怕!
所以她总是一个人忍下来。每当孤单感强烈得难以承受时,她就跑到阳台去,望着那片天空,然后想象天空的一角下,父母也正抬头想起她。
而此刻,他温暖的怀抱却让她强装的坚强全部卸下!
这一路来的委屈和寂寞,全化成咸咸的水泽,流进他怀里。
她真的好寂寞好寂寞好寂寞!
「唉,糟糕,怎么越哭越厉害了。我的嘴真是笨!」麦特对自己懊恼道。「乖,小女孩,别再哭了,感恩节是一个用来感恩的节日,不是用来哭泣的。」
「谢……谢谢你……」她仍埋在他怀里,抽抽噎噎地道。
「感恩节虽然是用来感恩的,拿来感谢我好像又太慎重了。」麦特清俊的脸庞出现滑稽的表情。
「我……其实……所以……然后就……可是也……总之……谢、谢谢你……」她依然哭得全身一抖一抖的。
麦特叹口气,拍拍她。
「好了好了,我懂。」他真的懂。「到水槽边洗把脸吧!鸡翅烤得差不多了,虽然整只火鸡我买不起,请妳吃个火鸡翅倒还办得到。」
无虑吸吸鼻子,等情绪稍微抚平,想到自己竟然哭倒在一个刚认识的男生怀里,天哪,好丢脸!
她连忙冲到水槽前,拚命泼水,用力想把哭过的痕迹洗掉。
「可以了可以了,再洗下去连脸皮都搓掉了。」麦特笑着拿纸巾替她擦擦脸,再牵她回料理台前坐定。「来,这就是我们今天的感恩节全餐!」
「哇……」她轻呼。
严格说来这顿大餐的菜色并不算丰盛,就几条法国面包,一大盆沙拉,两盘烤火鸡翅,几片火腿,和从冰箱里「借」来的饮料而已。可是看在无虑眼里,却比她吃过的任何大餐都豪华!
因为最丰富的配料,是他的用心。
「这两只火鸡翅是我早上打工的那家肉店老板送的。因为皮有几处被刺破了,卖相不好,老板干脆送给我吃。」麦特替自己开了一罐啤酒,再替她开一罐可乐。「妳吃吃看,很好吃的,我用几味独门香料腌过,保证不输外面馆子卖的。」
「嗯。」无虑切下一小块,放进口中嚼了几下,然后幸福地笑瞇了眼。
「我没骗妳吧?」麦特对她举了下啤酒罐,「将来我若当不成会计师,跑到餐厅当个小厨师,应该也饿不死。」
「麦特……我可不可以请问你一个问题?」无虑看他大口大口嚼着莴苣叶,迟疑片刻。
「妳说。」他继续进攻火鸡翅。
「你的家人呢?」
他没有立刻回答,啃了几口鸡翅后,慢慢开口。「他们都死了。」
「嗯?」她愕然。
麦特对她笑笑,温柔地拨一下她的刘海。「我的父母很早就死了,我一直跟着唯一的舅舅住在纽泽西,不过他是个成天醉醺醺的酒鬼,也不怎么管我,所以我很早就开始打工,自己养自己。十五岁那年,几个邻居说要到纽约来闯一闯,我就跟着来了,结果那几个家伙一到纽约就拆伙了,我只好跟着其中一个住了一阵子。对了,今年我终于满十八岁了,最近才刚以个人名义正式签下第一份公寓租约。」
「可是,你之前也未成年啊!为什么可以做这么多工作?」无虑不服气地学他,「虽然我没有仔细研究过,不过这必然违反某条法律吧?」
她脸鼓鼓的样子活像河豚,麦特不禁大笑。在她面前,他笑得好像比平常多。
「长得高和假证件就是我的两大利器。此外,纽约多得是门路可钻,以及不介意雇用非法劳工的老板,这些事妳这种小女生八成想都想不到。」大手亲昵地揉揉她的头发。
无虑也微笑,不再对他的触碰感到羞涩。
「你说,你将来要当会计师?」
麦特点点头,窝回去继续啃鸡翅。
「我已经申请到纽约大学会计系,不过第一年他们只给我一半的奖学金,所以我得努力打工,凑足另一半的学费。」
原来他在接了这么多打工的情况下,不仅完成了高中学业,还申请到纽约大学的奖学金?无虑简直像崇拜活佛一样地仰望他。
麦特又笑了。
「很多人不知道,一个成功的会计师其实赚得比同等级的医生更高,『奸商必富』就是这个道理!」他拍拍胸口夸下豪语。「将来有一天,我一定会成功的,到时候我天天请妳吃整只的火鸡,吃到妳以后见到火鸡就想吐为止。」
「嗯!」年轻的女孩用力点头。「麦特,你这么能干,又这么厉害,我相信有一天你一定会成功的!」
第三章
「我真不敢相信她竟然在这里!我记得你明明说她一离了婚就搬到波士顿去了。」
汽车旅馆,麦特的房间里,若妮来来回回磨着地板,精致的妆容掩不住心烦。
麦特坐在窗前的长椅上,蓝眸投向艳红如火的夕阳。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脑中突然闪过无虑曾经念过的诗句。那个时候,他们也是坐在窗边,她倚在他的怀里,两人满足地看着新装潢好的公寓,曼哈顿的夕照从阳台射入,将他们的新公寓点缀得如梦如幻,美好得不像真实的,而她脑中却突然想起这个苍凉的诗句。
虽然是美好的事物,却已到了尾声……这句话对照他们的婚姻,仿佛一句预言。
「你看到她似乎一点都不意外的样子。你原本就知道她在莫城了吗?」若妮停在他面前。
麦特淡淡地瞄向她。
「不,我也一直以为她在波士顷。」
他知道若妮的不安全感,但许多事,他无能为力。
「麦特,你……是不是仍然觉得欠她什么?」若妮走到他身旁的空位坐下。
「为什么这么问?」麦特的蓝眸变深。
因为你的神情变得好陌生。
若妮觉得不安。虽然两人交往的时间不算短了,只要事情涉及麦特定义为「个人隐私」的地带,她便走不进去。而那块领域,是姜无虑曾经去过的地方。
他们两人相识于五年前,当时她的「前未婚夫」,也就是章氏集团的主事者兼麦特的老板章柏言,生命安全受到威胁,不得不暂时躲藏起来,麦特是少数知道他下落的人。
为了追问未婚夫的下落,若妮一天到晚去找麦特理论,两人才渐渐由相识,而相知,在惊觉彼此有许多共同的兴趣下发展出淡淡的情愫。
「麦特,你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我们两个是在你们离婚之后才正式开始交往。」若妮耐心地说:「你很明白的告诉我,你的妻子为你付出很多,你永远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而我也不是那种乐意当人家第三者的人,所以我们一直谨守分际,维持很清白的朋友关系。是姜无虑认定我们两个有了非比寻常的关系,才向提你离婚的,可是事实上你从头到尾都没有对不起她啊!」
麦特没说话,眸中仍然是那抹让人心慌的陌生神情。
「或者你是因为她以前对你付出那么多而对她觉得亏欠?」若妮继续说:「我知道你们两个结婚的初期过得很苦。当时她放弃自己的大学学业,出去打工赚钱来负担家计。
「可是当你一毕业,拿到第一笔与葛罗会计师事务所的签约金,就立刻为她订了一间公寓。之后你赚的钱越来越多,她的生活也过得越来越好。你还给她的,已经远远超出她当年付出的一切。于情于理于法,你所有欠她的情早就还清了!」
「我和无虑,不只是谁欠谁的问题而已。我们一起经历过太多事情,无论最后是否还在一起,都抹不掉那段同甘共苦的过去。无论我们的婚姻成不成功,她会一直是我关心与重视的朋友,这一点我从未隐瞒过妳,妳也说过妳能够了解。」
那是因为她不知道有朝一日她会感觉如此不安。
「麦特,你还爱着她吗?」
「我以为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麦特无意表现得不耐,但是他对这个话题已经开始感到厌烦了。
「你说你关心她如同朋友,但是你们真的只会是朋友吗?你们已经离婚四年了,我们也交往快四年了,如果你的心里已经没有她,为什么从来不向我求婚?」若妮有些伤心地说。
「因为我暂时还没有再婚的打算,或许过一阵子再说吧。」麦特站起身,拿起车钥匙,「今天我有点累,不太想出去吃馆子。我去买点三明治回来吧!」
若妮只能无言地目送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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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洁感觉车内的气氛怪怪的。
他们正要去拜访莫城的奇人,柯隆。这次的开发案有块土地是由柯隆持有,而他从不参加相关的说明会。如果柯隆趁机刁难或不同意出售土地什么的,对整个开发案将是一场灾难,毕竟章氏并不是非在莫城设厂不可,所以山不来就他们,他们只好去就山了。
向来爱跟路的金洁当然眼巴巴跟上来看热闹。
坐在后方那个金发美女,一上车便不发一语,明显生人勿近——哎哎哎,真浪费了她那张美丽的脸孔,好歹笑一笑嘛!
坐在她旁边的淡褐发帅哥情况好一点,依然西装笔挺英姿焕发。只是有几次,金洁抓到他透过照后镜在看开车的无虑。
比较可怜的是坐在她后面的镇长,旁边一大片冰山般的空气,也难为他竟然坐得住。
无虑就正常多了,镇定自若地开着车,手指随着收音机的乡村乐打拍子。
不过啊,无虑向来是个心思纤细的人,不可能没感觉到车上奇怪的气氛,所以她表现得越正常,反倒越奇怪。
最后坐在前座的金洁决定善良地打破沉默。
「镇长,谢谢你今天让我跟出来玩。」
「咳,别说是玩,大家是在办正事,倒是临时又把无虑拖来,真是不好意思。」镇长掏出手帕擦汗。
「没关系,反正托儿所下午也没什么事,我一问老板就答应放人了。」她漾起一个温柔的笑颜。
「我爸答应放人,是因为他知道我们要去找的人是柯隆吧!」金洁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