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了，上课是从六点到十点，所以我会提早吃。”她转向他问：“你呢？等一下要回你家吃饭？”
“嗯，最近我都回家跟爸妈吃饭。”
“这样很好，多陪陪他们。”
聊到现在都属安全范围，但他突然想冒险，因为他再也无法忍耐，必须现在就搞清楚！
“对了……你那个男同学有没有意见？就是上次送你回家的那一个。”
他的问题让她愣了一下，但很快就耸耸肩说：“他本来是有点意见，我跟他说了我的出身背景之后，他就变得没意见了。”
靠！林子旭在心中暗骂，那个有眼无珠的混帐！小蒨的爸妈是怎样的人并非她的错，人们总是用既定的观念去判断别人，看不出她其实是一位天使，不过没关系，对方的损失就是他的收获，哼！
“那是他不懂得珍惜。”
“谢谢。”她给他一个微笑，然后换她提出敏感话题。“你看医生以后觉得怎么样？”
他知道自己必须坦白，如果他们要在一起的话，好坏都得分享，但他就是忍不住紧张，毕竟他已习惯做个大男人，暴露弱点并不容易，在两个哥哥面前还无所谓，在心爱的女人面前就有点……不管了，他都为她哭过了，还有什么好遮掩？
“呃……医生说我有轻微的躁郁症，还有焦虑、失眠，心悸等症状，有时候我觉得精力旺盛，有时候什么事都不想做……我现在每天早晚都得吃药，也许要治疗好几年，这是累积己久的情绪问题，没办法一下就恢复正常。”
她点头，表情平静。“慢慢来，时间一定会有帮助的，我有类似经验。”
他明白她是在说流产那件事，有些事要等到事过境迁以后，才会发现它们至少带来了成长。
“我还找了心理谘商师，谈过几次以后，我发觉我除了受我爸影响，变成一个霸道的大男人，也受我妈的影响很大，变得很没有安全感，她一直怕我爸会抛弃她，而我一直怕你会离开我，越怕就越蠢，做了一堆蠢事，把你越推越远。”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你明知道我是爱你的。”她一脸困惑的问。
她说的爱是过去式或现在式？他想问个清楚又怕听到答案，万一她说是过去式，他可能会把车子开进淡水河……不，他会让她先下车，再自己开进河里，他还是有点良心的。
“虽然我看起来很酷，其实跟我妈一样得失心很重，我对自己的要求是，只要跟大哥、二哥一样有能力就好，我怕自己是唯一不成材的儿子，因为我们三个人的母亲不同，从小难免有些竞争意识……在感情方面我从来没有困扰，因为我从来没谈过感情，直到我遇见了你，我的酷变得一点都不酷……”
他没把话说完，因为她忽然把手放到他肩上，这动作让他惊喜交加却不敢轻举妄动，她的小手在他肩颈之间按揉了几下，他才发觉自己有多么紧绷。
“阿旭，我没想到你给自己的压力这么太，如果我早知道的话，我会多做点表示，让你不用担心。”
“别这么说，你对我好到不能再好，是我自己想不开……另外我还要告诉你，躁郁症是可以治疗的，大约有六成会恢复正常生活，但恢复之后也有五成的复发率，还有可能遗传给下一代……”
她睁大眼，停下按摩的动作却没收回手。“你是说小孩子会跟你一样，可能会得到躁郁症？”
“嗯，是有这个可能。”她有权利得知事实，最后做决定的人是她，而他只能任由她发落。她的小手虽然纤细。却能轻易扭断他的脖子，只因她拥有他的心。
她安静了一会儿，叹口气说：“你觉得像我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义吗？我没念过多少书，没有一技之长，没有好的家庭环境，从小我就很自卑，有时还觉得自己根本没必要存在。”
他当然无法苟同，提高音量反驳：“你怎么可以这么想？你做每件事都那么认真，是我遇过最温柔、最善良的人，你真的很好，绝对不可以怀疑你自己！”
“谢谢。”她像是早料到他的反应，平静微笑道：“现在我发现每件事都有意义，就看我们从哪个角度去思考，像你就是因为生病，才会想让自己变好，而我就是因为自卑，才会想要多学习。如果小孩有遗传性的躁郁症，那确实不够完美，但谁说一定要完美？活着本来就有苦有乐，我们还是可以找出其中的意义。”
哇，她不只是一位天使，还是智慧女神呢！刹那间他很想握住她的手亲吻，表达他由衷的崇拜。
“你说得都对，我都听你的。”
“我哪有都对？你这么说就错了。”她就事论事道。
“你看，这下你又对了，我更应该听你的才对。”
无论对不对，两人交换一个会心的笑，很快抵达了目的地，二十分钟的车程实在太短，下次他要放慢速度，正如同跟她的相处，要细细体会。
“我学校到了，谢谢。”她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他不能就这样让她走，于是他鼓起勇气说：“小蒨……你放学的时候，我可以再来接你吗？”
她考虑了一会儿，他无法呼吸，直到她再次开口。“嗯，如果不麻烦的话。”
“一点都不麻烦，我很乐意！”太好了，今天进展得非常顺利，依照这种速度，复合之日不远了。
“那就拜托你了，晚点见。”
他目送她走向校门口，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她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察觉到他的视线，回头对他挥挥手，让他忍不住也挥手回应，笑得跟傻瓜一样。
只是按送上下课而已，感觉像回到学生时代的恋爱，但他从未在学生时代交过女朋友，废话，小蒨是他唯一交过的女朋友……
算了，那些细节不重要，总之现在他有希望了，不管要花多少时间，他下定决心要把前妻变回老婆，做一个无懈可击的好丈夫！
第10章(1)
温馨接送情就此展开，从周一到周五，一趟车程是二十分钟，他们每天有四十分钟可以相处，林子旭总是提早到又刻意开慢车，四十分钟很容易就变成一小时。
两人之间无所不谈，他看的书、她上的课、生活中的点滴，没有肢体碰触，感觉却非常贴近。
曾玉蒨看得出前夫正在努力，也愿意给彼此一个机会，但她不敢抱太大期望，只有时间才能证明爱情是否能克服一切困难。听他亲口说去看医生的事，还分析了自己的心理问题，像他这么骄傲的男人会承认弱点，可见他是真的决心要改变。
她确定自己仍然爱他，除了他继续努力，她也必须打开心门，重新建立两人之间的信赖感。
十二月，冬日寒风阵阵吹过，在一个周五的晚上，林子旭送曾玉蒨回到家门口，她解开安全带说：“谢谢你送我回来。”
“不客气。”他微笑道，眼神中有所期待但没说出口。
通常到这时她就会说晚安了，今晚她却不想就此结束，因此她若无其事地说：“要不要上来坐一下？明天星期六，你不用上班，我也没事。”
他全身一僵，受宠若惊地问：“我……我可以吗？”
“我只是请你喝杯饮料，不要想太多。”
“当然，我会保持礼貌的。”他抓抓后脑勺，笑得忐忑。
就这样，两人走进她住的大楼、他买的房子，一打开大门，她做个手势邀请他进入。“请进，里面很简单。”
三十坪的房子只有她一个人住，装潢和家具都是平实风格，最多的装饰品则是书本，他的视线绕过四周，点头说了句：“这里很有你的感觉，让人很舒服。”
“舒服？”这形容词挺有趣的。
“对呀！”他的表情从平常转为慌乱，甚至倒吸了一口气。“呃，我不是指那种舒服，我是说感觉很舒服……不对，我的意思是……”
“不用解释了，越描越黑。”她笑了起来，好久没这样轻松的笑了。
相对于她的惬意，他却急得要跳脚。“小蒨，你不要生气，我绝对没有在暗示什么，我知道你请我上来只是坐一下……我没有胡思乱想，我发誓！”
“我没生气，你免紧张啦。”她走向厨房打开橱柜，研究了一会儿才回头问他：“喝杯热巧克力好吗？已经很晚了，如果喝茶或咖啡，我怕你会睡不着。”
她知道他仍有失眠问题，如果临睡前喝刺激性饮料，怕会影响他服药的效果。
“好，巧克力非常好！”他热切的语气像是墨汁也不错。
曾玉蒨泡了两杯热巧克力，端到客厅桌上，想了一会儿决定坐到前夫身旁，两人之间仍隔着距离，一段不再遥远的距离。
“谢谢。”他端起杯子喝了几口，喉咙没那么哑了。“住这边习惯吗？”
“还好，自由，但是寂寞，生活没有完美的。”事实证明她可以单身过日子，但心中某处就是会空空的，那是为他特别保留的位置。
“我现在一个人住，还是不太习惯。”
她不知该说什么，结婚前他不也是一个人住吗？离婚后反而不能习惯？他眼中的落寞和渴望，都是因为她的离去吗？如果她就此投入他怀抱，或许能暂时解决向题，但又能维持多久呢？
两人安静喝着巧克力，气氛变得微妙。林子旭忽然又开口说：“对了，你以后想做什么？除了念大学，有没有其他的目标？”
她很感谢他改变了话题，却不太好意思回答。“说出来你会笑我的。”
“我保证绝对不会笑你。”他伸手在额前行了个礼。
“我……其实已经开始了，我有在写一点东西。”
他挑高双眉，惊讶问：“你想当作家？”
“没那么了不起啦，我是近投稿中了两篇……我还有自己的部落格，没放任何照片，只是写一些生活感想，会有些网友来留言。”说完后她害羞地垂下视线。她不敢告诉任何人这件事，包括两位姐姐在内，今晚不知为何就脱口而出，毕竟他对她坦承了许多事，礼尚往来，她也该分享一些秘密。
“哇！以后我一定要买你的书，你可以帮我签名吗？”
“拜托，我才刚开始而已！”她开玩笑地推一下他的肩膀，发觉他越来越健壮了，应该是常常在运动发泄精力吧，可怕的男人，一想到他在某方面的爆发力和持久力，她就有种双腿发软的酥麻感。
他不为所动，再次强调：“我说真的，我想做你的忠实读者，我想了解关于你的每件事。”
“好，我答应帮你签名可以了吧？除了写作外，我还想当义工，去一些慈善团体帮忙。”每次想到小时候她就觉得心酸，如果可能，她想帮助一些失学的儿童。
“这样很好、很适合你，到时也让我一起参加，可以吗？”
瞧他一副期待的表情，她微笑点了头，过去大多是她配合他，现在是他想融入她的世界，果然人都会变，经历得失之后变得更珍惜。
“说来应该要谢谢你，你给我的钱太多了，让我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做我想做的事。”她从来没有这种奢侈的自由，有些夫妻离婚之后还对簿公堂，他对她的照顾简直是圣人等级。
他听了却低头惭愧道：“比起我亏欠你的，这不算什么，我是个罪人……”
“我说过了，那是意外，不是你的错。你一定要相信我，嗯？当然我还是很想念我们的宝宝，但我们应该带着对宝宝的想念，好好的生活下去。”
“谢谢，你给我的温柔太多了。”他做了个深呼吸，仍因往事而感慨。
为了冲淡感伤的气氛，她拿出纸笔写下一些帐号。“我们也在网路上做朋友吧，我把我的E-mail、MSN、blog、Face-book帐号都给你。”
他盯着那些英文和数字，不禁扬起嘴角。“你懂的比我还多。”
“这些都很基本啊，你不会的话我可以教你。”
“你变了，变得更成熟、更有自信，也更漂亮了。”他看着她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眼神中却是欣赏和赞叹。
“那是一定要的，不然我不是白离婚了？”两位姐姐都说过，离婚后更要抬头挺胸做人，对于前辈的宝贵经验谈，她当然要身体力行。
听到离婚两字，他抓抓头发，紧张问：“小蒨……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嗯……除了前夫和前妻的关系，应该也算好朋友吧。”
她试着四两拨千斤（请原谅她是成语重度使用者），但他显然不太满意。“就这样而己？”
“过去我们进展得太快了，从认识、交往到结婚，就像云霄飞车一样，我都还来不及反应，己经跟你到了终点站，现在我需要时间和空间，希望你能了解。”
原本以为他不会懂，没想到他立刻点头说：“对不起，过去我给你的压力太大，想怎样就怎样，结果只让你想逃，我会记取教训的。”
哇，大男人当真变了，听他坦承错误，她几乎想给他拍拍手！以前要是碰到意见不合，他只会用身体语言或无赖脾气说服她，现在瞧他乖乖坐在原位，连伸手碰她一下都不敢呢！
“谢谢你能了解，原本我的世界以你为中心，你快乐我才快乐，我想那不是很健康的关系，而且我没有自信，也不够爱自己，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抱歉，都是我太自私……”他握拳，坚定道：“我会改，我正在努力。”
“我们慢慢来就好，人家说相爱容易相处难，这种事本来就急不得。”说完后她呆了一下，虽然没有明说过，但他们还是相爱的吧？她会不会太自以为是了？
他盯着她直笑，满足得不得了。“你说的都对，我都听你的，不过我建议你真的可以出书了！”
她也笑了，这男人总有逗她笑的本事，或许无赖一点也不赖，如果没有他的执着，两人怎能再次交会？
一对已离婚的男女，在冬日的夜晚，一起喝着香甜的热巧克力，即使身体隔着一段距离，心和心已经有所联系，这不正是最好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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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旭明白前妻说的有道理，一段破碎过的感情需要时间痊愈，还要逐步摸索两人的相处方式，因此他只能耐心地一边工作、一边求医、一边等候。
先把自己搞定吧！如果她不在身旁，他就坐立不安、疑神疑鬼的，即使复合了他也会搞砸。
除了爱情之外还有生活，彼此都需要一些空间，只要心是互相牵挂的，他相信一切都会很好。
一月中，曾玉蒨放寒假了，不需接送，当然这阻挡不了他想见她的念头，借口一堆用都用不完，就是要跟她一起吃饭、看书、听音乐，即使无所事事也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