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你可以不必再……”
“不,你不知道的。”薛慕晴打断他的话,“项史原的确是你的亲爹,你这些年来并没有错认他为爹。”
项尔盟错愕的顿住,这怎么可能?“但他明明亲口向我承认过,你是我的亲姊姊。”
“我的确也是你的亲姊姊。”薛慕晴非常肯定的回答。
“既然如此……那怎么可能……”
“有,有一种可能,的确能够符合咱们俩此刻的关系。”
项尔盟猛然一震,脑中出现一种假设,难道他们俩的关系是……同母异父?
“你大概已经猜出来了吧?”薛慕晴淡淡的苦笑,“同母异父,就是这么的简单,也因为如此,项史原当时才会将你带走,你姓项并没有任何问题。”
她的父亲薛刚与项吏原本来是友人,而柳茵是薛刚从小指腹为婚的未婚妻,柳茵对薛刚只有像兄妹般的亲情,但在她偶然认识项史原后,才知道何谓喜欢,才终于尝到情滋味。
但她与薛刚的亲事早已订下,不容反悔,最后还是嫁给薛刚,多年来与项史原藕断丝连,甚至还生下项史原的孩子“薛至霆”。
薛刚很早就怀疑薛至霆不是他的种,在他发现柳茵与项史原私底下还有书信往来后,勃然大怒,将项史原邀到薛家来谈判,一连串的悲剧也由此而生。
薛刚与项史原反目成仇,互相怒骂,气氛越来越火爆,没想到谈判到一半,薛刚突然拿出预藏的短刀,想将项史原刺死,柳茵奋不顾身的挡在项史原面前,替他挡下这一刀,却也因此香消玉殡。
薛刚震惊错愕,彻底呆愣住,而项史原则因为柳茵的死而抓狂,抢过薛刚手中的短刀反刺向薛刚,没过多久薛刚也跟着断气。
直到薛刚死后,项史原才恢复理智,知道自己铸下大错,只好心虚的放火烧大宅,带着什么都不知道的薛至霆离去,让薛至霆改名换姓,成为自己的儿子“项尔盟”,从此之后独自一人扶养儿子,终生未娶。
“这些就是当年的真相,我刚开始不知道,是之后项史原向我坦白的。”薛慕晴轻叹一声,“父母那一辈的恩恩怨怨,我不愿论断到底谁是谁非,那也已经不重要了,我只知道,我还有一个弟弟,虽然他的父亲与我不同,但至少……咱们俩还流有一半相同的血缘。”
当初一知道事实真相时,她也无法接受,要不是有霍熙朝在一旁陪伴她、开导她,她也无法这么快释怀,还愿意代替项史原来劝项尔盟回家。
她只剩下项尔盟这唯一的亲人了,所以不想再失去,就算两人不同姓,还是抹灭不掉他们俩身上的血缘关系。
第10章(2)
项尔盟震惊许久,久久都回不过神来,好不容易才勉强抓回自己的声音,“这些都是他告诉你的?你又如何能够肯定他所说的话是真的?”
“他与娘之间曾经通过的书信他都收得好好的,还让我看过,那些书信内容的确可以证明你的身世,所以我相信他并没有骗我。”
当时大受打击的项尔盟离开得太快、太决绝,项史原根本没有机会将所有真相告诉他,而这一回之所以由薛慕晴前来,也是因为怕项尔盟听不进项史原的解释。
事实的真相对项尔盟来说太过震撅,所以他除了呆愣之外,真的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内心一团混乱,分不清自己现在的感受到底是喜或悲。
“我知道要你马上接受这个事实很困难,你可以慢慢的想,别急,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认祖归宗,回到京城去。”薛慕晴再度一叹,“项史原毕竟是你的父亲,他在你消失的这段日子,整个人备受折磨,苍老了不少。”
上一代那混乱的感情纠葛,虽然造成不少悲剧,却也因此促成下一代的姻缘,薛慕晴遇到了霍熙朝,而项尔盟也与孟紫霓有了交集,各自开花结果。
所有的恩恩怨怨就留在上一辈吧,孩子是无辜的,没有必要再因此承受痛苦,背负起根本就不是自己犯下的罪孽。
薛慕晴已经从中走出来了,她也希望项尔盟能够走过迷障、摆脱痛苦,好好的继续走自己的人生……
薛慕晴在和项尔盟谈完话后,就让项尔盟自己一人慢慢的思考,转而与温寒叙旧,之后也跟着暂时住在县衙内,等待项尔盟给他们一个最终回答。
罗县令的压力瞬间倍增,他这一间小庙突然来了那么多尊大神,不但霍熙朝是开平王爷,薛慕晴也是当今皇上所认的义妹永寿公王,害他每天都战战兢兢的,就怕招待不周,头上的乌纱帽也要跟着掉了。
对于什么时候回去,项尔盟实在是犹豫不决,因为他真的无法在短时间内调适好自己的心情,回去重新面对自己的父亲。
温寒也从薛慕晴那儿知道项尔盟的身世,看到项尔盟一点都不干脆的态度他就不齿,甚至直接当着项尔盟的面嗤之以鼻——
“你爹就算有错,他对不起的人也不是你,你凭什么拿离家出走来报复他?要是我是你爹,不必你自己离家出走,我就先把你给轰出家门,要你别再回来了!”
温寒的这一席话,犹如当头棒喝,瞬间打醒他,也促使他终于下定决心,尽快回到京城去,不再让自己的爹继续担心下去。
这二十年的养育之恩是实实在在的,所以无论爹过去做错过什么事,两人之间的亲子关系还是不会改变,永远都会存在。
他要回去,只不过在他回去之前,还有孟紫霓的事情得处理,他想娶她为妻,希望能将两人的婚事先订下他才能安心,但凝于孟禹津现在正昏迷不醒,无人可以作主孟紫霓的婚事,情况又陷入胶着当中。
孟禹津这一昏,就是大半个月,就在众人对他能否顺利苏醒过来感到越来越不安时,奇迹出现,孟禹津终于睁开眼了——
“相公!”
封如兰才刚端着熬好的汤药走入客房,就见孟禹津虽然依旧躺在床上,却睁着一双眼,左瞧右看,像是很好奇自己所在之处。
她欣喜的将药碗先搁在一旁的桌上,冲到杨边,笑中泛泪的摸着他消瘦下来的脸颊,“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醒来的,绝不会永远沉睡下去……”
她这半个月来的焦虑害怕终于能够彻底放下,重重松了一口气,只要他能够顺利苏醒过来,她相信再也没什么事情能够打击到他们的。
一切痛苦都过去了……终于都过去了……
孟禹津瞧着封如兰又哭又笑的,迟迟没有开口说半句话,双眉倒是微微蹙起,像是不太了解她为何要对着他哭泣。
他想坐起身来,挣扎了一会儿,却因为躺在床上半个月,身子早已没力气,根本起不了身,封如兰见到赶紧停住泪,伸手帮忙扶起他,让他终于能顺利坐起。
等到孟禹津坐好后,封如兰才说:“相公,有哪里不舒服的,尽管告诉我。”
孟禹津又瞧了她好长一阵子,才终于打开苍白干涩的唇,就连嗓音也异常的低哑,“相公?”
“是呀,怎么了?”
“我是相公?你是谁?”
封如兰原本的笑意一愣,终于开始觉得苏醒后的他……很不对劲,“我是你的妻子,封如兰呀。”
他瞧着她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澄澈,真的是澄澈,就像是刚出生的婴孩般纯净,尚未被人世间的尔虞我诈所污染。
他怎么可能会露出这种像是纯洁小鹿般的眼神?封如兰突然开始怀疑,自己现在是不是在作梦。
“你是封如兰?我是谁?”他眨了眨眼,看起来居然是莫名的……无辜。
封如兰的脑袋顿时一片空白,换她愣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勉强开口,“你……你是孟禹津……”
“大嫂……”此时孟紫霓从外头走入客房,见到孟禹津终于苏醒,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紧接着也兴奋的冲到床边,“大哥!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孟禹津微偏着头,“我是大哥?你是谁?”
“呃?”孟紫霓错愕的微顿,也感觉到不对劲,“我是你妹妹,孟紫霓……”
“喔。”他轻应一声,就没再继续问下去,与床旁的两个女人开始尴尬的大眼瞪小眼。
客房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异常沉闷诡异,没人再开口说半句话,除了不知该说些什么之外,就是对现在的情况完全不知所措。
最后,还是孟禹津一脸无辜的打破一室沉寂,“我饿了。”
封如兰紧接着恢复反应,虽然她的内心还是错愕不已,“春……春喜!”
“是!”在外头的春喜听到叫唤,赶紧进到客房内,“夫人,不知有何……姑爷?”
封如兰没心情理会春喜的错愕,马上吩咐,“去煮碗好入口的粥来,还有……赶紧请温神医过来一趟!”
“知道了!”春喜讶异的冲出房,快快报消息去。
孟禹津在苏醒之后,不但失去所有记忆,更让人不敢置信的是……他变傻了!
不像孟紫霓的装傻,他是真的傻了,像个懵懂无知的孩子,什么都不知道,最常做的一件是就是睁着一双单纯无辜的眼睛,与人大眼瞪小眼。
这和他没变傻之前的冷狠模样差别太大了,所有人都适应不良,而根据温寒的诊断结果,孟禹津的脑伤都已痊愈,但因为人的脑袋是个无法以常理判断的东西,会失忆、会变傻,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甚至也有人在撞到脑袋后性情大变,从个好脾气的人变得凶猛又暴躁,各种状况奇奇怪怪,想都想不到。
那么孟禹津到底还能不能恢复原样?温寒无法给他们肯定的答复,一切只能听天由命,至少他还活得好好的,并没有成为活死人。
面对他的改变,孟紫霓与封如兰真不知该喜或忧,他是变得不再令人害怕了,但……但也傻过头了吧?
而孟禹津这样一傻,也打乱了项尔盟原本的计划,他本来打算等孟禹津苏醒后,就要与孟禹津“谈判”婚事,结果面对一个傻子,他又怎么好意思“谈判”下去?
但该谈的事情还是得谈,所以等孟禹津的身子状况又好一些之后,他就带着薛慕晴以及霍熙朝一起上门“谈”婚事了。
此时,客房内挤了不少人,孟禹津依旧坐在床上休养,封如兰及孟紫霓各站在他两侧,面对前来的项尔盟三人,房内的气氛很怪,一点都不像来谈喜事,没有一个人的模样是开心的。
项尔盟与他的姊姊、姊夫神色凝重,孟紫霓则是显得有些紧张,封如兰表情有些不知所措,只剩下孟禹津镇定如常,像是迟顿到没感觉到此时气氛的诡异。
项尔盟对孟禹津拱手行礼,以极为慎重的口气说道:“在下项尔盟,希望能迎娶孟紫霓为妻,请你务必成全。”
孟禹津只顿了一会儿,就听话的应答,“喔,好。”
他真的答应了?项尔盟抬起头来,内心的滋味挺复杂的,他本以为会经过一番抗争才能抱得美人归,结果傻掉之后的孟禹津一点战力都没有,害他不但开心不起来,还没成就感到了极点。
天知道,在这之前他与姊姊及姊夫密商好几日,努力讨论该用什么方式才能逼孟禹津对这一桩婚事点头,甚至各种威胁利诱等等的战术都想了好几套,就等着孟禹津出招,结果现在完全派不上用场,所有计谋都白想了。
孟紫霓当然想嫁给项尔盟,但听到大哥如此爽快答应,没有任何阻止及刁难,她真的感到挺不踏实的,好像随时都有可能会翻盘一样。
同样感到不踏实的不只有孟紫霓,连项尔盟他们也觉得很不稳当,现在傻愣傻愣的孟禹津是爽快答应婚事了,但如果隔了一日,孟禹津突然恢复正常,会不会马上翻脸不认帐,硬是毁婚到底?
越想越不妥,霍熙朝突然转身离开客房,“你们等我一会儿。”
众人皆纳闷不解他要做什么,但也只能静静等待。
过没多久,去而复返的霍熙朝带回一张纸及一支笔,纸上已经写下几行宇,霍熙朝将纸摊在床上,并且把笔递给孟禹津,笑得非常的“和蔼可亲”,“签名画押盖手印,好留个证据,未来的亲家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封如兰迅速扫过纸上所写的字,真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纸上写着两家约定结成亲家,不得反悔,要是哪一方将来毁约,这一封“婚约合同”就是证据,到时上了公堂,想赖都赖不掉。
霍熙朝对他笑,孟禹津也回以一笑,“好。”
孟禹津两三下就签好名,浑然不觉自己根本就是被逼着留下证据,不得反悔,简直听话配合到太好欺负了。
终于得到能够让人彻底安心的“保证”,霍熙朝笑得得意,“很好,咱们可以打道回府了。”
在薛慕晴到平陵县去见项尔盟的这段日子,留在京城内的项史原没有一日能够安睡,始终非常不安。
他担心项尔盟在知道真相之后,还是不打算回来,不愿意面对他,他会永远失去这一个儿子。
“老爷!”此时总管急急进到书房内,又激动又开心,“少爷……少爷他回来了!”
“真的?!”项史原即刻从椅子上起身,已经迫不及待的冲出书房,想与久违的儿子见面。
他才刚走上穿廊,就见项尔盟已经从穿廊对头走过来,父子俩就在穿廊中央相遇,互相凝望着,却都一时激动得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
项尔盟看着久违的父亲,鬓边白发多了好多,比他印象中的模样要苍老许多,一时之间感慨又自责,自己的不告而别肯定给父亲带来极大的困扰及担忧,才会害得父亲苍老得如此快。
他真是不孝,太不应该了!
项尔盟终于鼓起勇气,愧疚的率先开口,“爹,对不起……”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项史原眼眶微红,欣慰的笑着,伸手给儿子一个拥抱,一个久违的拥抱。
项尔盟也跟着笑起,鼻头一酸,眼前的视线有些模糊,终于重新拥有了回家的安心感。
他不会再像过往般冲动了,从今而后,他不会再让父亲伤心失望,继续愁白头发,不得放心。
一切都过去了,往后……会越来越好的……
尾声
转眼间,已是半年之后,项尔盟刚从宫中回到宰相府,即刻就回到自己的院落去,迫不及待想与自己的娇妻厮磨在一块儿了。
回到京城后,皇帝公孙兆在知道项尔盟离京的前因后果之后,对于他擅离职守的事情从宽处理,让他官复原职,只不过半年的薪俸都得充公,以示惩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