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如兰摸着孟紫霓的脸蛋,将她上上下下都瞧过一遍,见她除了变黑一些外,其它没什么改变,终于能够松下一口气,“太好了,我真担心你一个人在外头吃苦不告诉我,看来你在这儿过得还不错,这样我就放心了。”
封如兰大孟紫霓三岁,姑嫂间的感情很好,无话不谈,比起大哥,孟紫霓其实和嫂嫂更亲。
而孟紫霓打算从京城内逃出的那一晚,恰巧被封如兰发现,封如兰明白她想逃离的原因,轻叹了口气,背着自己的丈夫帮助她顺利离开京城,只要她能固定捎一些消息回来让人安心。
所以孟紫霓离京近一年,家中知道孟紫霓下落的只有封如兰及贴身丫鬟,孟紫霓的兄长始终不知道她的行踪,而她们姑嫂俩也完全不敢让他知道。
她们俩暗自通信,封如兰都是趁丈夫不在家时,才敢要春喜赶紧去京里的邮驿处取信,小心到了极点。
“大嫂你真的不必担心我,还特地过来探望我,这么做多为难你呀。”虽然说是这么说,但能见到封如兰,孟紫霓是非常开心的。
封如兰假借回乡探亲的理由,离开京城,特地绕路到居安县见孟紫霓一面,如此费尽心机,就是怕漏了消息,被丈夫知道孟紫霓现在的行踪。
封如兰一想到他们兄妹之间的问题,就忍不住想叹气,“唉,紫霓,你打算还要躲多久呢,就这么永远不回去了吗?”
孟紫霓的笑脸立时黯淡下来,但很快又振作起来,重新漾着笑,“大嫂,你好不容易才能来这么一趟,就别想那么多吧,一切顺其自然。”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与大哥之间的问题,大哥的态度要是始终不改,她就不能回去,因为她再也不想被大哥左右人生了。
孟紫霓又与封如兰话家常了一阵子,才依依不舍的结束会面,准备去办其它的事情。
然而当她笑意盎然的打开客房大门,打算踏出去时,却赫然发现门外站着一名男子,而那名男子正冷着一张脸,非常不满的瞪着她。
孟紫霓狠狠一吓,突然愣住,对他的出现完全反应下过来。
是项尔盟!他怎么会来到这儿的?!
其实在孟紫霓离开竹屋没多久,项尔盟就暗中跟下山了,他没有惊扰孟紫霓,因为知道她不想让他跟,没想到倒是让他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
她在这儿与自己的“大嫂”会面?原来她之所以会到邮驿处,都是因为其实她一直都与家中的人有所联络。
他练过武,耳力好,她们俩的谈话他大都听到了,与大嫂讲话的孟紫霓非常正常,就连有些娇憨的娃娃音也不见了,这恰好证实了他这段时间以来的怀疑,她的傻完全都是装出来的。
“紫霓,怎么了?”封如兰见孟紫霓突然愣在门边不动,与丫鬟一同靠近,才发现外头站着一名陌生男子,“这位公子是……”
“你好,我是来保护她的,免得她一个姑娘家独自在外走动有危险。”项尔盟有礼的点点头,避免提到自己的身份。
“是呀,他不是什么可疑之人,请大嫂不必担心,那……我先走喽……”孟紫霓赶紧回过神来,笑着回答。
看来有些事情想瞒也瞒不了了,她只能先带着项尔盟离开客栈,其它的问题等一会儿再说。
封如兰就站在客房门边,瞧着孟紫霓与项尔盟一同离去,总觉得他们俩之间的气氛似乎怪怪的,但她不见孟紫霓出现任何惶恐的奇怪反应,所以心想项尔盟应该不是什么坏人,是真的来保护孟紫霓的。
直到他们俩已经拐弯过转角,再也见不到身影后,封如兰才打算回到房内,但她才一转身,就见到另一抹熟悉的身影从隔壁客房里走出来,冷漠的表情隐含着阵阵怒火。
封如兰心一跳,惊讶的瞧着他越来越靠近,直到停在她面前,冷着嗓音斥责,“你果然知道紫霓的行踪,却瞒了我整整一年,害我像只无头苍蝇般的派人到处去找,像个傻子一样!”
封如兰心虚又惊恐,嗓音也跟着微颤起来,“相……相公……”
第7章(1)
孟紫霓和项尔盟离开客栈后,两人间的气氛始终处于一种非常沉闷的状况。
项尔盟走在前头,孟紫霓跟在后头,没有人先开口说第一句话,最后是孟紫霓受不了了,往前拉住他的衣角,终于开口唤道:“阿盟……”
项尔盟停下脚步,但还是没有回过头,“如果你还想继续装傻,那就什么都不用告诉我。”
他很气,但气她隐瞒自己的成份很小,毕竟他也有秘密没让她及温寒知道,真正让他恼怒的是她躲避他的态度,居然宁愿自己一个人下山,也不要他的守护陪伴。
他真的有这么惹人厌?偏偏她又下告诉他之所以疏离他的原因,这才是他心绪烦躁最重要的原因。
“我之所以会装傻是有原因的,咱们找一个地方先坐下来,我再把前因后果告诉你,好吗?”她放柔嗓音恳求着。
在孟紫霓的恳求之下,他们俩进到茶馆内,到二楼有屏风相隔的雅座,便于谈论事情,不会被其它人所打扰。
直到店小二将茶送上桌后,孟紫霓才慢慢的道出自己的身世,“我的家其实在京城内,目前家中的亲人只剩下大哥,而大哥的名字……叫做孟禹津,在京城内是个买卖粮食的商人,算是小有名气吧。”
孟禹津?项尔盟微微蹙起眉头,这个名字他有听过,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何会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了。
四方来粮行!那是京城内……不,应该说是整个东仑国最大的粮商,孟禹津买卖粮食的眼光奇准,他总是能在各种谷物最低价时买进储存,然后等谷价翻涨时再卖出去,替自己赚进大把银两,而成为商界的传奇人物之一。
就连他虽然没见过孟禹津本人,也听过孟禹津这个名字,孟紫霓居然说自己的哥哥只是小有名气的商人,还真是谦虚过头了!
“我的父母早亡,从小我就与大哥相依为命,大哥对我的管教很严,我像是被关在笼中的鸟儿,没有自由可言,甚至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所以就在一年前,我在大嫂的帮助下逃离京城,最后来到居安县,就在这儿暂时落脚。”
其实她大哥一刚开始只是特别呵护她,但当他对她的呵护越来越深、控制欲越来越强,甚至禁止她出门、不打算让她出嫁后,一切都变质了,那强烈的偏执不只她受不了,连大嫂也感到担忧,所以大嫂才会选择帮她逃离那一座牢笼。
果然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项尔盟只听孟紫霓轻描淡写的带过逃家原因,只看到表象,不知道还有更深层的其它问题,所以倒是觉得她因为被管得严就选择离家出走,似乎有点太任性了。
不过他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转而问其它的问题,“那么你又是如何留在那个糟老头身边的?”
“其实和你有点像。”孟紫霓自嘲的笑了笑,“我也是饿肚子,恰巧路过师父的竹屋,向师父要了一碗饭,但师父煮的饭实在是太难吃了,我就算肚子饿也受不了,干脆自己动手重新做了一些简单的饭菜,师父在吃了我做的饭菜后,问我是要去哪儿,若是没有地方可去,就留在竹屋帮他煮饭,他可以保我衣食无虞。”
她并非一出生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姐,在大哥的事业尚未发达之前,她年纪小小就得负责打理家事,所以煮饭对她来说并非难事,她想那时师父肯定也已经受够自己的烂厨艺了,所以非常爽快的招揽她来当厨娘,完全不管她的身份背景是否会替他带来麻烦与危险。
“那么你又为何要装傻?”
“装得傻傻的,很方便嘛。”她有些俏皮的轻吐舌尖,“遇到不想说的事情,一律装傻带过,屡试不爽。”
刚开始留在温寒身边时,她其实对温寒是有防心的,怕他问她的身世,所以她都故意装得傻傻的,避开他的询问。
问了几次她都装傻的顾左右而言他后,温寒倒也不再问了,而她也就习惯的一直装傻下去。
“难道糟老头不曾怀疑过你装傻的事情?”他不信温寒那么精明的一个人会察觉不到她不时会露出的破绽。
“师父应该是知道的,只不过我不想说,他也就不点破,由着我装傻,就像你一样,你也有不想说的事,师父也不曾勉强你说过。”
项尔盟的表情略微尴尬,的确是这么一回事,他连自己的本名都没说过,温寒也没说什么,就只是一直用各种莫名其妙的称呼来叫他。
既然两人都已经单独谈话了,项尔盟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非得要确认她的心意,不准她再继续有意无意的逃避他。
他伸手越过桌子,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她先是愣了一下,但没有甩开,默许了他的动作。
有了她的无声回应,项尔盟更多了点信心,至少她对他不是没有情意,两人间的关系大有可为。
“傻妞,你对我是有情的,对吧?”
孟紫霓没有回答,只是神色有些黯淡的微低下头,似是有苦难言。
“为什么想躲避我、不接受我?难道……你已经许了人,有其它婚约在身?”
“没有,不是这样的!”怕他误会,她赶紧摇头否认。
“既然如此,你又有何顾虑?可以告诉我吗?或许我可以帮你想办法。”他放柔嗓音,循循善诱。
没有人有办法的!孟紫霓无奈的苦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她不希望他卷入她与大哥的问题当中,她甚至害怕让大哥知道他的存在。
大哥的偏执已经到了不可理喻的程度了,如果他真要为了她与大哥硬碰硬,就算不是两败俱伤,也肯定会有一方受到伤害。
她不希望再有任何人因为她而性命不保了,然而只要她一告诉他,他肯定会想办法介入这个问题,然后试图解决,而她所害怕的事情就有可能发生,所以她真的说不出口。
只要一说,就是将他推入危险的境地,她下能这么做,所以只能继续保持沉默,就算会因此惹来他的不谅解。
项尔盟瞧着她愁眉不展的面容,真的想不出来到底有什么问题糟糕到说不出口,真有那么难解决?
虽然不解,他也不想再逼迫她,只能耐着性子,慢慢等她愿意对他开口,“这样吧,我不再逼你说这件事,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再说,好吗?”
她暗暗松下一口气,点点头,庆幸项尔盟肯退让一步,而不是将她给逼到死巷子里,进退不得。
“既然我都已经退让一步,换你答应我一件事,应该不为过吧?”
“什么事?”
他拉起她的手,刻意牢牢的十指交握住,“不准再躲我,也不能再像今日一样抛下我不管,自己一个人下山,你可知道你这么做多让人担心,尤其是被‘恶意’抛弃的我!”
他故意加重了恶意两个字,好让她明白自己被抛弃的极度哀怨心情,那滋味可非常不好受。
孟紫霓轻笑了一声,只因他的抱怨既孩子气又可爱,她就算心肠再硬也会忍不住心软呀,“好。”
“还有,也不准排拒我对你的情意。”
她脸蛋即刻羞窘的泛红,“哪有人喜欢一个人,还得逼对方一定得接受不可,这么霸道无理。”
“我只对你一人霸道无理。”他更是紧扣住她的手,以表明自己的心意有多么的坚定。
这一辈子,他就只认定她一个女人了,说起来缘份也真是奇妙,他们俩本来都住在京城里,在京内却没有缘份,直到来到居安县,两人的缘份才被阴错阳差的牵起,就此对上眼,将彼此给放上心。
对了,既然她也是从京里出来的,那她认识他吗?想想两人这一阵子的相处,她似乎完全没有露出认识他的感觉,只单纯的将他当成“阿盟”,想来她应该是不知道他原本在京内的身份。
毕竟京城那么大,居住的百姓那么多,就算曾经擦身而过,互不相识也是非常正常,他又何必想这么多?
是呀,不必想这么多,在这里,他就只是“阿盟”,是个再单纯不过、没有任何身家背景的普通人……
两人将话说开后,就没什么顾忌了,走在回竹屋的山路上,项尔盟更是从头到尾紧扣住孟紫霓的手,两人十指紧紧交握,难分难舍。
反正山里也没什么闲杂人等,没人管得了他们做任何事情,至于唯一会暴跳如雷的温寒,项尔盟也不怕,只要孟紫霓是站在他这边的,他就等于是吃了一颗定心丸,没什么好担心的。
孟紫霓一路上都是羞红着脸蛋,完全不敢直视他,因为只要一瞧见他满足的笑意,就会让她感到更是羞窘,真想马上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一切都像是梦一样,美好得几乎不像是真的,因为凭她的姿色,在京城内根本就不会引起他的注意,所以她只能将对他的倾慕始终放在心底,不奢望他也能回应她的情意。
没想到换个地方,一切都不一样了,她终于能够进入他的眼里,甚至是他的心里,还在他的心上占了一角,成了他珍惜的人儿。
她多么希望,两人就一直待在硕山,别再回去了,至少在硕山内,她还可以逃避,不必顾虑太多事情,但如果回到京城,那就非常不一样……
两人终于回到竹屋前,才发现竹篱笆外停着一辆马车,马车旁站着几名随行的仆从,似乎有客人来了,他们俩纳闷的对望一眼,心中想的是同一件事,又有人上山登门求医了?
“不知道这一回上山求医的又是什么样的人……”孟紫霓好奇的低喃,就不知这个人能不能顺利求到医,师父的脾气是很难捉摸的。
“进去瞧瞧不就知道了?”项尔盟笑着说道。
“说的也是。”
他们走过前院,来到前厅大门前,在见到正坐在厅里的来客时,孟紫霓猛然一惊,瞬间停下脚步,不敢置信的睁大双眼,被吓得不轻。
厅里的客人年约二十七、八,表情冷漠,正不客气的与同样坐在厅内的温寒大眼瞪小眼,气势与温寒同样强悍。
项尔盟即刻发现她的异样,纳闷不已,“傻妞,怎么了?”
孟紫霓回过神来,慌得赶紧松开原本与他十指交握的手,就怕被里头的男子瞧见,给项尔盟带来麻烦。
“傻妞?”项尔盟讶异不已,她急急甩开他手的动作,就像是两人之间的感情见不得光一样,让他非常非常的不是滋味。
厅内男子一听到门外有谈话声,即刻转过头,激动的站起身来,“紫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