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中秋,小姐趁著府中所有人正忙,换了男装偷溜出府,原本晃了一圈正要打道回府,却没料到遇上了地痞流氓欺负人,以她家小姐的性子,若不强出头就不叫萧水青了。
“少爷,你怎么了?”小羽的脸上有些焦急,“脸色有些难看,直捂著胸,不舒服吗?”
“没,我们走了。”萧水青皱了皱眉头,决定不管闲事,但是才转身,她的脚步却硬生生的停住。
她微转过头,对上了梁紫阳温柔的眼神,她的心又痛了——真是讨人厌!
“别这么看我!”她不悦的指着他的鼻子。
梁紫阳一愣,立刻低下了眸光,“失礼、失礼!”
“失个大头鬼!”萧水青翻着白眼,不明白自己明明就想走,但为什么就是走不开?真是见鬼了!
看这书生文弱的样子,若不帮他,一旦真被人欺负,最后不死也只剩半条命,她的嘴一撇、手一伸,一把就把梁紫阳推开。
“你让开。”她直接挡在梁紫阳的面前,面对足足有她三倍壮硕、存心找麻烦的大男人,“喂!你这家伙,我刚才在旁边看得很清楚,这书呆子站在这里傻愣愣的,根本没动过,是你自己没长眼撞上人家,还敢凶人家!”
小羽在一旁见了,认命的叹了长长的一口气。
她家小姐平日没有特别的嗜好,唯一一个就是喜扮男装出门溜达。
汴京城内,这个好打抱不平的萧家钱庄大小姐可算小有名气,看着周遭越来越多人聚集,看来这事没多久又会传回萧府,到时候,她们主仆俩少不得又有一顿骂。
“喂,臭小子。”对方不驯的说道,“别管闲事!”
“我偏要管!”萧水青得意的扬起下巴。“你能拿我怎么样?”
“这位公子……”梁紫阳虽然感激少年的出手相助,但也担心壮汉不小心会伤了娇小的他,随即上前阻止,“此事因我而起,就由我自个儿——”
“你到一边去啦!”萧水青不顾劝阻,将他推到一旁,反正文弱书生遇到这种事,只有站到一边的分,她一脸无畏无惧的对着壮汉说道,“喂,你这家伙别看人家老实就欺负人,才撞一下,啥事都没有,还敢开口要银两,你干脆去抢好了。”
“小子,你说什么鬼话?”
“你才说鬼话!”萧水青不客气的回呛,“你这种不要脸的家伙我见多了,既然今天被我遇上了,我就是要……”她搔著头,“那句话怎么讲?看到不平的事,一定要管——”
一旁小厮打扮的小羽趁机在自家小姐耳边提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萧水青赞赏的看了小羽一眼,随即用力点头,“对!就是路见不平,拔刀——什么?”突然又忘了,转头再问一次。
“相助。”小羽很尽责的重复一次。
“就是相助!”萧水青用力一个击掌,“这句话有没有听过?”
“我……”壮汉被气得一时找不到词回骂。
“罢了,不用回答了,看你一副傻样就知道你没读过几天书。这人是我兄弟,有我在,不准你欺负他,若你硬要占他便宜,就是找我麻烦。”
“你是哪根葱,本大爷的事也敢管?!你可知道我是谁吗?”
“我不知道你是谁。”萧水青也不客气的回嘴,“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是谁,我叫萧水青,是萧家钱庄的二公子,有听过萧家钱庄吧?”
对方一愣,“萧家……钱庄?”
“是啊!”她得意的扬起下巴,“我看你肯定听过,不一定你还是个常客,欠我们钱庄不少银子吧?你若有什么意见,就去跟我爹说去。”
对方脸上露出迟疑的神色。
萧家钱庄原是北方最大的钱庄,几年前一家人移居汴京,生意越做越大,各路人马都得给几分面子。
全汴京都知道,萧家只有一个大少爷,哪来的二少爷?!但听说萧家有个不讲理的任性大小姐,总爱扮著男装出门,小脚也不裹,却是萧家老爷最宠爱的掌上明珠,看这小子的样子——该不会就是传闻中的那位“萧公子”吧?
壮汉随即退了一步,得罪萧家可没好处,他很快的就做了决定。
“小子。”壮汉转向梁紫阳,“这次算你走运,本大爷今天心情好,就这么算了,下次可别不带眼睛走路。”说完就夹着尾巴走了。
梁紫阳有些意外情况的转变,还满心以为最后得等三弟来收拾残局,没料到这个少年竟然三言两语就化解了他的麻烦。
“在下乃望月小筑的主人,梁紫阳。”梁紫阳有礼的双手一拱,“多谢公子相救。”
萧水青忍不住上下打量着他,看到他真的觉得自己怪不舒服的,她的手不自觉的揉着胸口,翻了下白眼,“道谢便成,就是别行大礼,我不兴这一套!倒是你自个儿以后小心点,瞧你一副文弱的样子,看来连吵架都不成,更不要说动手打架,你可没那份能耐惹那些坏痞子。”
“公子说的极是。”梁紫阳抬起头,虽然自知唐突,却忍不住将目光定在少年的脸上,“虚心受教了。”
“虚心受教?”萧水青重复了一次,上半身微向后倾,对小羽使了个眼色,低声问道:“是佩服我的意思吗?”
“是谦虚的接受小姐的意见。”小羽附耳解释。
“喔。”她露出了然的神色,不过随即皱起眉头,“天啊!听这家伙讲话还真是累,没几句听得懂。小羽,咱们走了。”
“萧公子请留步!”眼见少年就要离开,梁紫阳一急,快步上前,“相请不如偶遇,紫阳可有荣幸请公子一叙?”
看他有些焦急的样子,萧水青忍不住觉得好笑的扬起了嘴角。
向来她就不喜欢这些文人雅士,一方面是他们说的话她实在听不太懂,一方面是因为儒生多自命清高,不太看得起商贾,萧家这种开门做生意的人家,在那些高尚的儒生眼中看来是身分低下之人,所以根本不屑交好,甚至打心眼里瞧不起,但这儒生热络的样子看来不太一样。
她忍不住多打量了他几眼,见他衣着朴素,没有半件配饰,看来家境不是太好,但是相貌俊秀异常,礼数周到,只是他的眼神……为什么她的胸口好痛?
“不了,我才不要再对着你!”她还想保著一条小命,若再对着他,害她“心痛而亡”,那该怎么办?
“可是……”接下来的话未说出口,便全数隐去,他向来不是唐突之人,更不喜强人所难,纵使想要留下少年,但还是微敛下眼,“是在下失礼了。”
他的落寞全落入了萧水青的眼里,还来不及细思,她便脱口说道:“改日吧,今日我爹爹在家等我回去。”
闻言,梁紫阳顿时双眼一亮,露出笑容,“一言为定!公子相助之事,紫阳改日一定登门道谢。”
“不用这么麻烦。”萧水青意兴阑珊的轻挥了下手,他笑起来真的挺好看的,所以她也忍不住笑了。
“受人点滴,当泉涌以报。”
她的手僵在半空中,一脸愕然不解。他又在说什么鬼?!
“他的意思是说会报答小姐今天帮忙的恩情。”小羽机灵的上前说明。
萧水青轻叹了口气,眼神无奈的看着梁紫阳,“还真是个酸秀才,字字句句都是道理,罢了,要报恩还是要做牛做马都随你。奇怪,怎么到今天才觉得,以前爹叫我读书的时候,我还真应该多少听一点才对。小羽,咱们走了。”
梁紫阳出神的目送少年走远。
“二哥,回魂了!”莫初凡的手不客气的拍了下他的后背,嘲弄道:“我瞧那小子虽然长得唇红齿白,但浑身上下没几两肉,不男不女的,二哥怎么会看傻了眼?”
方才他原本想要出手好好教训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但是那名少年的出现,倒显得他英雄无用武之地,索性就落个轻松,在一旁看戏。
“你言过其实了。”梁紫阳轻描淡写的否认。
“咱们兄弟多年,别跟我来这一套。你向来不喜女色,原本我还以为你早晚会出家当和尚,今日才知——”莫初凡手不客气的搭上他的肩,“二哥该不会是有断袖之癖吧?”
“别胡说,我出声相邀,只因为萧公子出手相救。”
“若真如此单纯也就罢了,你我兄弟心知肚明,你的眼神古怪,我看那小伙子漂亮得不像个男人!”
“纵使如此也与你我无关。”梁紫阳神色一正,下意识低头看着掌心的胎记,那痛似乎减轻了些许,他缓缓握住手心,甩开了心中的异样情绪,“走吧,不是说不醉不归吗?”
“好啊,怕你不成!”莫初凡爽朗一笑,率先走上小楼。
梁紫阳的目光下意识的望向少年身影消失的街道,微敛下眼,掩去心头的千般思绪。
梦中的女子已经远去,不再入梦,他却在今日遇上了萧水青,这代表着什么?
有些事情若真是冥冥之中注定,萧水青的出现,是否是老天要告诉他些什么?
只不过萧水青是名男子,老天爷这是在跟他开玩笑吗?
他深吸了口气,得要费心提醒自己,纵使再相似,也不是同一人,只是心底的那股惆怅升起,此生不知是否真有摆脱的一日……
第2章(1)
“你这个死丫头!”
才进家门,萧水青就听到父亲声如洪钟的大吼,她暗暗的吐了下舌头,目光四处飘移,想找地方躲。
“还想跑哪里去?!”拿了根细藤条,萧易松从大厅冲了出来,“瞧你这身什么打扮,不男不女,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现在几岁了?你大嫂在你这个年纪,都跟你大哥成亲、生了勤儿了,你还整天像个野丫头似的在外头乱跑,哪里像个大家闺秀!”
“好笑!”萧水青一边躲著爹不断挥下的藤条,一边还不忘回嘴,“你萧易松生出来的女儿,能当什么大家闺秀!”
“你——”萧易松气得涨红了脸,“不准给我跑,今天我一定得好好揍你一顿,不教你点规矩,这辈子还真别想把你嫁出去!”
“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大不了就只是不嫁而已,有这么严重吗?”这时她的眼角余光瞄到一道熟悉的人影踏了进来,像是看到救星似的,连忙扑了上去。
“哎呀!”才进门的萧凌槐完全搞不清情况,藤条就已经不留情的甩到了自己身上,他抬头看了眼,没好气的唤道:“爹!”
“你让开。”萧易松浑舞着手,要儿子让开,“这次一定得要好好教训她!”
藤条又打了下来,萧水青丝毫不见手足爱的将兄长推出去。
“爹,有话好好说。”萧凌槐皱起了眉头,认命的没躲没跑,反正早知道爹虽然嘴上责骂,实际上却是把妹妹捧在手心里疼著,舍不得碰一下,不过这对父女每次吵架,都是他夹在中间倒霉。
“哥。”萧水青抬起头,无辜的看着他,“爹不讲理!”
“你这个死丫头,穿得不男不女的出府,还敢说我不讲理?”
“今天外头热闹,谁教你不让我出去!若你点头放行,我有必要偷偷摸摸吗?”
“你一个大家闺秀,理应在家里焚香祭月,求上苍赐你个好姻缘,偏偏香案备好,却不见你的人,堂堂萧家大小姐,在外抛头露面成何体统?我的脸全被你丢光了!”
“爹,你真是奇怪,我穿这样,又有谁能知道我是萧家小姐,根本不算抛头露面。”
“死丫头,做错事还一直顶嘴?!”
看着爹又要打人,萧水青躲在兄长身后,看着藤条再次落在兄长的身上。
从小到大,萧凌槐早就看清妹妹绝对不是那种会遵守规范的大家闺秀,只是有时他也想不透,这个宝贝妹妹明明就长得秀秀气气,不动不说话时,还真像天仙下凡的大美女,但只要一动作、一开口,就全都毁了。
爹这么多年来,硬是执著想改造野性难驯的妹妹,或许是因为死去的娘温柔婉约,所以爹才想要有个同样体贴入微的女儿,只是一个人一种性子,若爹一日不看破,家里这鸡飞狗跳的戏码就得三不五时上演。
“爹、青儿!”萧凌槐拉下了脸,“够了!”
他的低斥使萧易松停下了动作,只能瞪着自己的女儿。
萧水青扮了个鬼脸,其实她不是不懂父亲的期盼,毕竟她五岁丧母,印象中的娘亲是全天下最温柔体贴的人,只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做不来那种端庄持重的样子,看到书本就想打哈欠,学琴作画没一样精通,除了扮男装、学大男人招摇过市之外,她也真没太多其他的兴趣。
“我还指望给这丫头找户知书达礼的好人家嫁出去,但瞧瞧这样子,有谁敢要她?!”
“真是奇怪,难不成咱们钱庄要倒了吗。”看到爹的藤条放下,萧水青立刻不怕死的说起风凉话,“不然萧府里多我这张嘴吃一辈子,又不会怎么样。”
“你——”萧易松一副快要晕过去的样子。“真是反了!你给我过来,再躲的话,我就把小羽给关进柴房里,让她三天三夜没饭吃。”
见爹迁怒到自己无辜的贴身婢女身上,萧水青嘴一撇,若是自己受罚也就算了,她实在不想拖累旁人,“爹,你真是小人。”
“给我过来跪下!”萧易松气得横眉竖目,指着地上说道。
她的小嘴一嘟,不情愿的跪了下来。
一旁的小羽看主子跪下,也很忠心的陪跪在一旁。
萧凌槐低头扫了跪在一起的两人,无奈的目光最后定在妹妹身上。
他还记得妹妹出世之时,爹还为了这颗可爱迷人的掌上明珠而欣喜若狂,但随着她年纪渐长,谁也没料到这丫头竟然只有张美丽的皮相可以骗人,骨子里没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从小每个被请来教导她四书五经、琴棋书画的夫子,不出三日,全都被她搞得纷纷求去。
因而萧水青如今虽是贵为萧家钱庄的大小姐,却大字不识几个,讲出去还真是笑掉人家的大牙。
偏偏爹还是不死心,妄想把这颗掌上明珠嫁进书香门第,只是以她这种“资质”,除非有人瞎了眼愿意接受,不然就只能等下辈子重新投胎比较快。
“爹,别让下人看了笑话。”虽然知道说服不了爹打消念头,但萧凌槐还是意思意思的劝道,“叫妹妹起来吧。”
“她这副打扮早就已经是笑话了,谁不知道我萧府家大业大,偏偏就出了个败坏门风的野丫头——”
“爹,我只是爱扮男装罢了,哪有败坏门风?!”
“闭嘴!”萧易松气红了一张脸,“你这德性,还要不要嫁人?”
萧水青甜甜一笑,“有人要就嫁,只是怕没人娶我。”
看她说得一脸得意,萧易松怒火更炽。
“你少说几句。”萧凌愧忍不住瞪了妹妹一眼,继续转向父亲求情,“爹,今日街上热闹,青儿向来玩心重,难免想去转转,爹就别为这种小事跟她计较,只会气坏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