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回与她“不欢而散”后,他没想过能再见到她。
乍见她的刹那间,心底漾开某种无以名状的情绪,前所未有地加深了他的喘息与心跳。
眼底映入他痞痞的熟悉淡笑,宋鸿珞心中怦怦乱跳,她连忙按捺心绪,回道:“谁、谁同你有缘!”
他举步走入内堂,耸肩摊了摊手,笑得魅人。“真没想到,姑娘肯为我改行卖酒。”
因为梧桐县宋知县对他有著莫名的企图,在安全考量下,他离开了梧桐县。
即便他在离开前极想再见那可人逗趣的姑娘一眼,但却因为不知姑娘姓啥名啥而作罢。
今日再度相见,心里那一股喜爱情绪霍地涌上,急促地让他几乎不能承受。
“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她努起红唇,鼓起的腮帮子暗暗塞满了一大把咕哝,眼神中满是警戒。
眼前那张男性面容仍旧豪迈,俊脸上粗犷的轮廓,因为漂泊刻划出的沧桑,加深了他身上落拓不羁的气息……让她益发心动……
不、不!她怎么会对他心动呢?宋鸿珞晃了晃脑袋瓜子,似乎想要把这可怕的想法从脑中甩开。
这人太危险,每每遇上他,她的思绪总乱了谱。
“相逢不如偶遇,姑娘请我喝酒吧!”
她捧在怀里的酒香逼人,光闻便知是珍贵的好酒。
见他觊觎她手中的春三酿,宋鸿珞下意识把酒坛子抱得死紧。“要喝酒拿银子来买。”
他垂下眸,发出似调侃又似埋怨的语气。“唉,可惜姑娘不懂他乡遇故知的感动。”
这可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哩!
宋鸿珞杏眸微眯,怒气冲冲地睨了他一眼。“废话少说,你来这里做什么?”
耳底落入姑娘清脆娇嫩的柔软嗓音,袁浪行心情大好地反问。“到酒坊自然是同姑娘买酒喝,要不……姑娘还想我做什么呢?”
宋鸿珞微启唇,险些忘了这人原本就无赖。
定了定思绪,她神色忸怩地瞠眸瞪了他一眼。“你要什么酒,买了就快去喂你肚子里的酒虫,别来扰人。”
醉花坞是打开门做生意的,实在没道理不卖酒给他。
袁浪行定眸打量著姑娘凝脂般的雪肤,肤上隐隐沁著一层嫣然,那女儿家的娇羞之态,让他心神不由得一荡。“我要你……”
话一出口,他为冲口而出的真实情绪窒了口气。
没注意到他异样的神情,宋鸿珞直觉认为,他觊觎的是她怀里的春三酿,刻意开了个天价。“一百两。”
瞬间,他浪荡不羁的脸上尽是戏谑的嘲笑。“连你加上这美酒,值得。”虽然外头的对联写著「不醉三年不要钱”。
明知道她误解了他的意思,他脑中竟不由得勾勒出有她相伴的幸福远景。
若真能隐姓埋名在这好山好水中,过著平凡的夫妻生活,似乎也不错。袁浪行奢望地描绘著脑中的想法。
而此刻,宋鸿珞一意识到他话里的涵意,极力抑下心中的情绪,杏眸圆睁,只想用眼神杀死他。“你真是无礼!”
“若有礼便不是老浪了。”袁浪行凝著她愤怒的模样,蛮不在乎地笑道。
倏地一股热烫袭上粉颊,这可恶的男人!她总是被他轻佻的态度激怒得满脸热烫。
“一百两,一坛绝世佳酿,要不要随你。”
她不适合同无赖周旋,劳心费力,更甚者可能会惹了一肚子恼气。
“成。”他撩袍坐下,接著在她愕然的眸光下,掏出一张一百两银票,悠然地道:“世上能卖到一百两的绝世佳酿不多,有劳姑娘。”
见他真付了银票,宋鸿珞脸色一白,气势顿时减了几分。“谁知道你的银票是真是假?”
他落魄地镇日与酒为伍,让人很难想像他“富有”的程度。
袁浪行眉微挑,似笑非笑,彷佛透著股凄凉的深邃眸子,神情难测地教人瞧不出他心里的想法。
迎向他沉郁的眸光,宋鸿珞心头的疑惑又添一桩。
她讨厌他眉眼淡敛、要笑不笑的样子,光瞧便知道他脑中转著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仿佛只要一个不留神,她便会被他吃干抹净似地。
“醉花坞是打开门做生意,若收了假银票,如何经营下去?”她轻声问道。
“这么破旧,要经营实在也蛮为难的。”他蹙眉,啧啧地叹了数声。
“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他怔了怔,有些失笑,完全把逗弄她当成娱乐。“我说的是事实,再说若我给的是假银票,我可以勉强委身于你来抵债。”
在他热切的注视下,宋鸿珞浑身发热,直想用脚踹掉他脸上邪魅的笑容。“要你一个酒鬼做啥?”
喜欢逗弄她的劣根性完全不受控制,他扬唇,唇角隐藏著可恶的弧度。“且看姑娘怎么用。”
他这话说得暧昧,宋鸿珞装作没听懂地收起银票,抬高手,决定让他尝尝被春三酿当头淋下的珍贵滋味。
俊脸一侧,他忽地一把扣住她扬高的双腕,笑问。“醉花坞的酒都是这么个新奇的喝法?”
没料到他的反应会如此迅捷,宋鸿珞怔怔地恍了神,然而黑幽幽的杏眸不忘恫吓似地直瞪住他不放。
“姑娘的脾气变差了。”丝毫无惧于她的坏脾气,他略一使劲,瞬间宋鸿珞连同美酒,一同撞进他的怀里,教他密密地搂住。
宋鸿珞被迫贴在他温暖结实的胸膛上,鼻息间尽是属于他的气味,顿时莫名的悸动强烈地攫住她的思绪,让她的脑中呈现一片空白。
见她久久不答话,袁浪行顿了会儿,迳自在她耳畔边说笑。“不过,你还是一样诱人。”
宋鸿珞闻言,气息猛地一窒。“你这可恶的登徒子!放手!放手!”
她在他怀中激烈地挣扎、抵抗著,懊恼地渴望苍天若有眼,不妨直接劈下一道响雷,劈昏眼前的无赖吧!
“原来……你这么想同我一起品尝醉花坞新奇的喝法。”他收拢双臂,拥紧怀里的人儿,幽幽低喃道。
她身上揉著酒香与特有的馨香,害得他心猿意马,让他原本无赖的行径更显放荡。
莫不是作茧自缚吗?宋鸿珞懊悔地瞪大著杏眸,不敢乱动,深怕一个不小心会顺了他的意。“你、混蛋!”
他嘴角微扬,压根不在乎。“要陪我这个混蛋一同品酒吗?”
她冷哼了一声,别开脸不去看他,脑中倒是飞快地转著一堆要如何整治他的主意。
瞧她倔强赌气的模样,袁浪行仰首笑出声。“险些忘了,姑娘不爱老浪这般调调。”
他揉著自嘲与遗憾的语调似针般偎进了她心底,教她的心莫名地轻颤了下。
心头闪过一股熟悉感,不知怎地,她总觉得老浪以放荡不羁为掩饰,让谁都无法碰触他真实的内心深处。
第六章
“你到底在想什么?”暗暗抬眸打量他冒著胡渍的下颚好半晌,宋鸿珞拧起柳眉,状似呢喃地说著。
没料及她会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袁浪行浓眉飞挑地凝视著她,默然不语。
她的问题一针见血,快、狠、准地踩住他的痛处。
呵!天知道他想的是什么。
片刻后,他目光一颤,瞬即笑得有些怪异。“想如何喝尽天下美酒,与品尝你的味道──”
宋鸿珞一怔,只觉男子的气息瞬间将她笼罩,尚不及反应,微张的嘴儿已被男人猖狂地吻住。
未多思索,袁浪行顺应心中渴望,加深唇齿间的探索,微紊灼热的鼻息,亲密地染上彼此。
蓦地心一促,蒙眬间,宋鸿珞被这过分亲匿的贴近,抛进火热的漩涡中,跟著浑沌、迷乱。
她不敢相信,这肆无忌惮的混蛋,竟然……偷袭她?
“唔──放……”摆脱不了他唇舌的纠缠,她涨红著脸儿,几乎要晕厥。
老天!她怎么会招惹上这个无赖?
宋鸿珞被吻得昏昏沉沉,呼吸轻而易举就被占据,鼻间尽是男性阳刚的气味,力气像被抽光殆尽似地,只能任他予取予求。
“你好香。”她犹如一杯美酒,任他轻尝浅酌,属于她的气味儿,如同想像中的美好。
恍然间,宋鸿珞幽幽地思索著,不明白这男子为何总能轻易影响她、撩动她的心,她心里为他兴起了浅浅的悸动。
不知打哪儿钻出的想法,她突地张嘴便咬住老浪在她口中造次的唇舌。
“你──”袁浪行尝到偷香恶果,霍然吃痛地退开。
在他退开的瞬间,宋鸿珞暗吃了一惊,手一松,怀里的酒瓮匡啷一声,摔得粉碎,瞬间浓郁的酒香四溢。
“何必赌气呢?可惜了一坛美酒。”
宋鸿珞哪还有心思管那一坛美酒,她不以为意地扬袖抹了抹唇,硬要将他的气息一并抹去。“呸、呸呸!”
袁浪行拢起眉。“真伤人。”
“我说过,你若敢再碰本姑娘一下,我会让你吃不完兜著走。”她眯起杏眸,眸底闪著火光。
“现下兑现,可真杀风景。”他扬袖抹去唇角滑下的鲜血气味。“真舍不得擦掉你的味道。”
他的话、他的动作有著全然的暧昧,搅得她的思绪乱七八糟,长这么大,还没瞧过像他这般放荡之人!
宋鸿珞咬著唇瓣,拽起抹布便要帮他擦嘴。“你舍不得擦,我帮你擦,包准让你只记得抹布的味道。”
袁浪行神态轻松地识破她的举动,朗声大笑。“既然舍不得姑娘的味儿,又怎敢劳姑娘费心呢!”
他自觉内心的想法有些诡异,自己可能已经迷上她可人脸庞上,因他的挑逗而变化万千的有趣神情。
“你若再敢口出狂言轻薄我,下回……休想到醉花坞买酒。”
袁浪行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惜这回只买到吻,没买到酒。”语落,他捧著胸做心碎状。
“你你你……还提!”宋鸿珞甩了甩手中的抹布,用她那一双充满恐惧的水杏明眸,蛮横地瞪著他。
他敬谢不敏地退了一步,漫不经心地抬眼看了醉花坞一圈后才问。“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没料到他会这么问,宋鸿珞愣了愣,轻抿的唇角荡著不驯。“这是我的事。”
唉!好心被当成驴肝肺,袁浪行不以为意地淡淡挑眉。“姑娘的良心,应该被狗啃得只剩一丁点儿大了。”
他修长的指连同眯起的眸,刻划出她的良心大小。
“哪有……”那么小!她极力否认,俨然像个耍赖的孩子。
瞧著她孩子气的模样,袁浪行再一次朗声大笑,不知为何在她面前,他的情绪总不须掩饰,沉重的心情因此舒缓了些。
他的笑声朗朗在四周回荡,却一如往昔,给她一种笑不由衷的感觉。
宋鸿珞尚未来得及细想,后堂的帘子倏地被掀开。
杜铁生端著几道简单的下酒菜,一瞧见堂中状况,立刻加快脚步上前探间。“珞儿……怎么了?”
“呃……”她愣了愣,一时间她竟有些迷惑,不知该如何界定老浪的身分。
杜铁生闻言扬了扬灰眉,只觉眼前的客人……似乎不像一般客人。
见宋鸿珞一脸为难,袁浪行摊了摊手,一脸惋惜地道:“我花了一百两买酒,可惜酒被──珞儿姑娘,很不小心地失手摔烂了。”
原来姑娘的闺名是珞儿,几次巧遇,他都没能探问芳名,而此时他刻意加重的语气,竟似沉吟。
可恶!宋鸿珞因他的多嘴赏了他一记白眼,这油滑狡诈的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什么?一、一百两?”杜铁生咽了咽唾液,被这天价给怔住了。
他没想到,宋鸿珞竟是做生意的好手,杜铁生守著醉花坞,卖春三酿这么多年了,他可未曾开过这么高的价钱呢!
“当然,物以稀为贵,浪爷是识货之人,自然不吝啬那区区几百两银子。”她拚命地吸气吐气,直到唇边荡出一朵可人的笑靥才不疾不徐道。
即便她仍不明白,为何这无赖身上会有那么多银子。
“值得。”袁浪行跟著她荡开一抹附和的笑,别含深意的眼神落在她的唇上。
宋鸿珞当然明白他话里的涵意,心一跳,粉靥瞬间赧成一片。
迎向她的脸,袁浪行脑中有短暂空白,姑娘那甜美的笑颜让他无法招架。他相信,只要姑娘的唇角随意一扬,他便会义无反顾地醉死在她的笑容里。
在两人心潮暗涌之际,杜铁生完全不察有异地笑道:“爷茗酒之品味极高,‘春三酿’是敝坊的镇坊之宝,绝不浪费爷的一百两。”
“酒未喝,就有一股芬芳清香扑鼻而来,光闻酒味便可知此酒口感必定丰腴柔润,可惜姑娘方才洒酒祭了天地。”袁浪行面带微笑,语气里有十成十的遗憾。
“请爷能见谅,待我再入窖取一坛酒过来。”
“有劳。”他不愠不火,朝老者拱手一揖。
宋鸿珞瞪大眼望向杜铁生。“生伯!”再给他一坛,岂不便宜了他吗?
“甭急,生伯去去就来。”杜铁生彻底误解。
宋鸿珞撑著额,哑口无言。
“怎么?珞儿姑娘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他好笑地打量著她,疑惑的语气有著十分故意的莞尔意味。
她沉下脸,抬起下巴娇叱道:“你这无赖,拿了酒就立刻给我走。”
袁浪行无奈地朝她摊了摊手、眨眨眼,笑容炫得让人睁不开眼。“我不能留下吗?”
“不行!”她斩钉截铁地道。
他垂首低低吐了口气,没头没脑地嘟哝了句。“珞儿姑娘对老浪真冷淡,枉咱们还是旧识。”
“不准你唤我的名!还有,咱们只见过几次,不算旧识。”再这么同他斗嘴下去,她的心定会失控沦陷……
袁浪行毫不在乎,只是一迳地笑问。“那……要直接唤你娘子吗?”
受够他捉弄她的轻薄言语,宋鸿珞几乎要尖叫出声。“你要敢这么唤我,我会撕烂你的嘴!”
他捂起嘴,一脸恐惧。“我才吻了你的小嘴儿几下,不用这么狠心吧!”
宋鸿珞清亮的杏眸瞪了他一眼,有些语无伦次地咒嚷著。“你、你你……你无赖!”
“我知道。”看著她气得鼓起腮帮子,袁浪行贴近她耳畔低喃道:“好,不逗你,拿了酒我就走,成了吧!”
可人的姑娘几经他刻意的逗弄,已无当日他在京城初遇时的神色自若,那不经意流露出的傻愣愣模样,竟让他有几分醺然。
唉!真是糟糕……他似乎太喜欢眼前的姑娘了。
宋鸿珞嚅了嚅唇,还未来得及回应,便见杜铁生提著一坛酒,快步走向两人。
“有劳爷久候。”
“多谢。”袁浪行接过酒瓮,两道深邃的眸光望著宋鸿珞,好半晌,才举步离去。
“爷请慢走。”杜铁生毕恭毕敬地立在原地,以客为尊地送客人出门。
见杜铁生送走了酒无赖,宋鸿珞暗暗松了口气,霍地松懈的思绪竟让她有些站不住脚。
她轻拧眉,伸手抚了抚被他吻过的唇,紊乱的思绪再一次兴起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