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圣来了兴致,有趣的观察著她的一举一动,走来的脚步看来坚定,但紧抿的小嘴,僵硬的脸部线条,和那双快要将他淹死的水眸,泄露了对他的怨恨。水沐铃定定的立在他跟前,静默了一会儿,才彷若下了什么决心,将茶水递到他跟前。
“二公子,请用茶。”亲手将茶水端出,捧在指尖递给他,她好想,好想……就这么恶意的将微烫的茶水泼到他身上!心有所动,手指便随著起伏,眼看杯子在自己的指尖倾斜,就要这样泼出去,她的心脏猛然加快!
可是……
“烫了点儿。”端木圣将杯就口,抿了抿茶水,肆意嚣张的下了评语。
水沐铃呆呆的盯著自己的手掌,掌心似乎还留有一片余温,是谁的?他的?那一瞬间如影般浮掠过的手,快速抄起她掌中已歪斜的茶杯,不费吹灰之力就带了过去。
他看她的眼神,含著戏谑的笑意,似乎在嘲弄她的不自量力,似乎在说:想跟他斗,多练两年吧。水沐铃原本紧张的心情顿时被一腔怒气填满。这个可恶可恨到极点的坏男人!
“千侯,没别的事,就请自便了。”端木圣有些不太客气的赶起客人来。
“喔?是,那我就先告辞了。”千侯心中极为纳闷,深觉不对劲,这两人之间肯定有什么事儿,可端木圣不让他留,他也无法再探到什么。
千侯一步三回头,似乎对水沐铃还恋恋不舍;身影才消失,端木圣便从椅子中腾身而起,速度快得吓了她一跳!
“偷听很好玩吧?可有探听到什么秘密?”他突然站起来,使得她来不及避开,两人挨得极近,几乎就要脸贴脸了。
水沐铃本是气恼,一听他这话又有几分慌乱,原来自己一举一动都没逃过他的视线。“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二公子难道有什么事是害怕别人探听的?”他跟东宫余党搅和在一起,想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唷,这时候倒勇敢坚毅起来了,怎么?怀疑本公子会对那公主皇子不利,你就紧张起来了?还想将那茶水泼在本公子身上?”
他逼近她的面容,俊脸上邪魅的气息在扩大。
“没有!”水沐铃急声反驳,却难免心虚,更是被他诡谲幻变的目光盯得心慌意乱。“是你屡次侮辱、刺伤我,我才会……”
水沐铃忽然屏住呼吸住了口,只因端木圣一掌罩上她的脸,渐而用一根手指从眉心往下,轻柔的描绘著她的眉眼。
“侮辱?因为本公子说,想买你还不肯卖?”
不知是被他阴柔的声音所刺激,还是被他温和的动作迷惑,水沐铃长久以来所筑起的心墙,开始产生被无情摧毁的绝望感。顿时鼻头一酸,心中抑制不了无边的苦涩蔓延,和面对他的难堪,刹那间便泪眼婆娑。
“哭什么哭?”他捧著她的脸,问得轻柔,像在哄一个孩子。
他将脸凑得更近,鼻尖对著她的鼻尖,四目紧紧纠缠,她看不清他眼中晃动的,究竟是怎样的眸光?
忽然,他鬓角的一缕发丝吹拂过她的脸颊,抚触她的肌肤,随之相伴而来的,是他倾身向前,伸出舌尖在她的唇瓣上,嬉闹般舔了舔,进而恣意品尝!
水沐铃惊呆了!
第四章
“你!”她猛然一推,突然爆发的力量著实强劲,端木圣被推后退了两步。“不要脸!”水沐铃用掌心捂著唇,原本泛在眼中的泪意,被他这番惊异的行为吓得通通退了回去。
她半怒半惊的张大眼,更是防备地退离他数步远,不敢置信的瞪著似乎仍有些不满的端木圣。“不要脸?本公子哪里不要脸?”端木圣眯著眼朝她逼近,微沉的脸色让人看不透思绪。
“不过就是舔你一舔,你在花舫待了这么多年,就算无亲身经历也该‘见多识广’,犯得著这样大惊小怪吗?”
端木公子似乎忘记了自己并未对她透露丝毫真实的想法,无论什么人,先前被他那样频频打击后,再突来此诡异的一招,都会惊慌失措,感到匪夷所思吧。
“你……你这个无耻下流、放肆道德败坏、劣迹斑斑的坏公子!”水沐铃冲口大骂,忍了太久突然爆发,整张脸涨得通红。
不过就是舔你一舔……这种话他也说得出口!
她不要再听他说那些伤人的话,不要听!她越是伤心痛苦,他就越开心,越加说得过分!反正他句句不离提醒她命贱的过去,心中恐早就将她视为草芥,不,恐怕连草芥都不如!
自己何必怕他,何必那样揪心痛肺的介意他的话!
“竟然骂起人来了?”端木圣一步跨上前,她一惊立刻想要跑开,但怎可能逃得过他的掌控。
“还骂得很顺溜嘛,如何?心里是不是感到很舒爽,很痛快?”端木圣抓住她的手肘,不让她移动分毫,盯著她的眼中闪著兴奋的光芒。
水沐铃却诧异不圳,他为何看上去,还挺开心的样子?
“是你无礼在先!”竟然用舌头舔她!这样亲密的行为,竟然是这个可恶的二公子来施行!更可恨的是,自己并没有感到太多被藐视的侵犯,反而有种……温温柔柔的情趣!
她竟然觉得方才那一刻,端木圣对自己是善意的,她一定是出现幻觉,疯了。
“大美人,装什么清纯。”又不是没见过。端木圣的话一出口便少不了刺伤她,尽管他自认不过是实话实说。“你为什么偏要这样侮辱我?刺伤我让你很开心吗?践踏我你很得意吗?”水沐铃将被他刺痛的感觉藏在深处,眼中冒出两簇小火苗,不顾一切的质问他。
“为什么?是你自己喜欢摆出一张凄怨的脸,招惹别人主动去践踏,本公子不尽力摧残,岂不是辜负你一番好意?”他云淡风轻的言道。
“你胡说八道!”水沐铃气得浑身轻颤,使劲地挣了挣被他钳制住的手臂,却怎么都挣不开。
“有没有胡说八道你自己心里清楚,难道你不是自厌自弃到摆出一副凄楚的表情,以博取别人同情?”他轻笑,目光清冷,眉梢含著讥诮。
不如趁此一次,彻底让她清醒,劈开那浑浑噩噩的苦楚,他早看得不耐烦了。“难道不是作茧自缚、怨恨出身低下,终不清白,又持著故作清高的傲骨,听不得也见不得别人揭疮疤刨家底,不觉得恶心虚伪吗?”
端木圣放开她的手,她却纹丝不动的立在原地,木然的震住了,心好沉,腿好重,迈不出一步。她就是这样?如他所说的,无论是别人还是自己,皆唾弃瞧不起自己。水沐铃颤抖著手抚向心口,仿佛想藉此稳定杂乱的心绪。
“若不想别人践踏,就自己争气点儿,自尊不是做给别人看的,只要自己内心够强,成了铜墙铁壁,别人怎么还能践踏得了?”
“如何才能……够强?”水沐铃茫然的轻语,眼眸中看不见焦点。仿佛失去了稳当的主心骨,心中一片烦杂,她下意识顺著端木圣的话问下去。
端木圣面上有丝狡黠,心情变好,天赐大好良机,若不趁此时给她洗脑,还待何时?
“外界传本公子传得如此难听,本公子何时在意计较过?你可是看见本公子有自怨自艾的症状了?”水沐铃摇头。若论肆意放任、视别人于无物这点,恐怕无人能及二公子,他确实是唯我独尊的翘楚。
“你可明白伪君子比真小人恶心,怎么个活法……是自个儿说了算,何况本公子还教过你,做人不是只盯著那滴墨迹看。”
端木圣瞥了她一眼,偏柔的俊颜上仍旧含著些微讥诮冷清的表情,明明是在讲道理,可从他口中说出来就变了个味,多了丝不层。
水沐铃眉心紧蹙,脑中一团混乱,不知是该信他……还是置若罔闻?明知这人心不善良,他的话听在心里却有丝震动。
端木圣瞧著她的反应,唇角一勾,笑得狡猾。讲这么多话真是累人,这大美人可知,为了她,自己已是破天荒开了尊口。
“本公子可是在助你早日得道升天,脱胎换骨。”快点磕头谢恩,再乖乖投入他的怀抱吧!
“助我?那样子伤我是助我?”水沐铃想起来又禁不住悲愤交加。
“心死一次才能重活,想要重头来过没那么容易。”
他说的可是真话?水沐铃实在猜不出他的心思,先前那样恶劣的对她,如今又这样说,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到底是怎么样?
“你为何……要对我说这些话?”
“为何?”端木圣敛下眼,转身走回,身子一软,又懒散的坐回椅子上。“心情好啰!”
水沐铃若有所思的瞧著他,虽还是理不清头绪,倒也平静下来。看他双眼半开半合,极惬意的姿态,不由得暗忖著,这真是会享乐的主子。
没瞧见过他干什么正经事,整日不是在这山庄唯一奢华的院落享受别人的服侍,不然就是外出玩乐。听说饭馆要上王朝最好的“百香居”,而吃穿住用都要最好的,结交的也是同样喜好玩乐,游手好闲的纨裤子弟,也难怪端木庄主会如此气恼他。
可这样一个人,性情也堪称奇特,毫不理睬别人的非议,他这是太过潇洒?还是太厚颜无耻?水沐铃看著看著便移不开眼,说起来那张脸就像洒了蜜一般,越看就越著迷,他若身为女子,恐怕也轮不到她做第一美人。
和尊贵的二皇子全然不一样……水沐铃神情一震,自己竟不由得拿他跟二皇子比较,根本就不可能有交集的两个人啊!
他还跟东宫那些人有所牵连,鬼鬼祟祟的到底想为何事?水沐铃向前移了几步想看仔细,不料端木圣忽然一睁眼,目光精准的射向她。
她当下面红耳赤,不由得回想起先前他那亲密的行径,顿时有种想找个地方藏起来的羞涩感。“想明白就去奉茶上来,给本公子赔罪,还没跟你清算方才企图谋害主子的帐。”端木圣慢悠悠的讲完,又移开了视线。
水沐铃的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可恶的二公子,一张嘴能把人活生生气死。她故意使劲跺了跺脚,踩著极有力的步伐,要去端茶送水,伺候这难搞的二公子!
***
“绿袖?你在房里吗?”水沐铃轻敲了敲绿袖的房门,等了片刻仍不见动静。端木圣一大早的就点名午膳要见著蟹黄小包,她没有办法,只得来找负责膳食的绿袖。
说也奇怪,平日里小姑娘早早就会在厨房准备,今天却始终不见人影,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答。
该不会是生病了吧?水沐铃心一惊,暗叫不妙,立刻联想到蟹黄小包泡汤,以及端木圣那副似笑非笑、趾高气扬的表情。
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如今仅仅是想到他,已禁不住紧张起来,难道自己当奴才还当习惯了不成?
水沐铃试著用手推了推门,发现门板竟然是松动的!这丫头,竟然不锁门,就算山庄是自己家,也不该如此粗心大意啊!
“绿袖?你在里面吗?水姐姐进来啰……”静待了片刻,里边也没传出回应声,水沐铃眉心微拧,推门而入。
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一切都摆得妥妥当当,被褥也叠得整整齐齐,好似昨晚都没有人睡过。
小丫头跑到哪里去了?水沐铃四下打量了一圈,决定到别处去找找。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正准备打道回府,刚一转身,便听见后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纳闷的回头,循著声源看去,诧异的发现怪声似乎是从床底下传出来的。水沐铃从未察觉自己的胆子竟如此之大,非但没感到害怕,更走上前去一探究竟,确定声音确实来自床下,她又稍稍探身下去,掀开幔帐想看看床下。
封死的,什么都看不到!
突然,那床内侧像藏了什么机关,只听见喀嚓一声,便见床板弹起,凭空冒出一颗人头来!“什么嘛,折腾了一晚上还是没成果。”
“人头”之下发出嘀嘀咕咕的抱怨声,还没察觉屋子里多了一个人,那人正站在床边,仿佛惊吓过度,只会瞪眼发怵的女人。
“人头”轻巧的移出上半身,才一抬眼,傻了……
“啊!”
“啊!”
两道不相上下的声音同时响起,彼此都捧著脸惊声尖叫。水沐铃看清眼前是何人时,一双眼瞪得圆滚滚的。而另一位,则是直接从床下弹跳起来,“啪”一下台上床板,呆坐在床上。
“水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两人再次异口同声,默契好得不得了,却各自问著各自的问题,彼此又都莫名其妙的互望著。
水沐铃被眼前的事和人给震傻了,一时没了心思去辨清其中的蹊跷,更忘记追究床板下冒出一个人这等匪夷所思的事。
因为……在她面前的这个小姑娘,正是当初在街上被端木山庄的家丁为难的小丫头,因为她,自己才会沦落到给端木圣当下人。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是逃掉了吗?怎会出现在绿袖的房里?难道……“你又被他们抓回来了!”水沐铃直觉想到便是如此,无暇顾及这件事自始至终都存有漏洞。
“这个……这个……”小丫头不自在的摸了摸脸,好像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一样。“也不是啦……”
怎么办怎么办?她一定是又忘记锁门了,这该死的烂记性,怎么就被水姐姐抓个正著呢?这下可好,要如何解释为何出现在这里?又为何从床下面爬出来?怎么看都是很诡异的行径,骗不过去吧……
小丫头挤眉弄眼,一张脸痛苦得扭成麻花状,说实话的话……二公子会不会宰了她?
水沐铃瞧著她丰富多变的表情,才发现她的脸型跟绿袖好像,心中猛然一动,仔细打量起来。小丫头的装扮,和昨天绿袖的装扮一模一样,而身上这身衣裳,分明就是绿袖昨天穿的!
水沐铃脸色一变,慌忙问道:“你把绿袖怎么了?绿袖人在哪里?”
小丫头惊奇的“啊”了一声便没了下文,只是茫然地回看她。
“快说啊!绿袖人在哪里?”若是没了绿袖,那蟹黄小包谁来做?不对!现在可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水沐铃心一横,伸手抓住小丫头的胳膊,把她给拎下床。
“你跟我去见二公子!”
“别急别急,水姐姐,你别拽我啊!”小丫头挣开她的手,整了整乱七八糟的衣衫,站起来严肃的看向水沐铃。“放心,人家不会逃跑的,咱们这就去见二公子行了吧?”公子,别怪她,她不是故意露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