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是水姑娘强行要来,而二公子没吩咐可以动她,所以……”谁敢不要命轻举妄动。说也奇怪,外边儿都传端木庄二公子喜好女色,但庄里除了必要的几名侍女,大部分都是男仆人。
端木圣梳洗完备妥当后,抖抖衣袖,依旧坐在床沿边没有起身,此时门外传来更大的声音。“劳驾,沐铃有事要见二公子,还请通让。”屋外,水沐铃眉心微拧,瞧著眼前跟主子一样嚣张的下人,拦路虎般地为难她。
“水姑娘,公子还未起身,不见任何人。”
“怎可能?里边分明有动静。”水沐铃有些气愤,这下人摆明是在睁眼说瞎话。昨日她被那两名侍女架下去,就是安置在这院落的其中一间房里,他们竟将她锁了起来!除了定时送来膳食的仆人外,她便再也没见过其他人,端木圣也没有再出现过。
一整个晚上自己都忐忑不安,提心吊胆,更不敢合眼睡去,好不容易挨到天亮,趁著有人送来早点,她便一举夺门而出。
还没行几步,便被迎面而来的侍女捉个正著,这次竟没怎么拦她,只告知她必须跟她们一起干活?!
“公子不见就是不见,姑娘还是赶紧去干活吧,免得公子醒来瞧见姑娘什么也没做,免不了要生气。”
“你!”水沐铃气结,一双水眸瞪大。
说来也希罕,这庄上的男人见著她竟无太多贪恋之色,难道是平日里看那漂亮的主子看太多,对她的容貌已免疫了吗?
呀!什么时候了她还有工夫瞎想这些!
“我一定要见二公子,如你再不通融,就别怪我硬闯。”水沐铃凝了凝神,在花舫偶有碰上蛮横的客人,她也能端出些强势的架子。
“不……”
“让她进来。”里边忽然传来轻谩的应许声,水沐铃跟那男仆人都意外地愣了一下。
“是,二公子。”男仆人恭敬的应道,随便瞄了水沐铃一眼,示意她进去。
水沐铃本是来找人的,先前态度还那样理直气壮,忽然听到那阴柔的声音,心头忐忑起来。
“快点,二公子等著,还以为自己是了不得的人物。”
这话什么意思?她的眼睫颤抖了一下,难道连这下人,也清楚她是什么人?看不起她?她微颤著手推开门时,面色已是难看。
她一进门,原本在里边服侍的仆人便鱼贯而出,还随手将房门给关上,刹那间,屋子里就只剩下她跟他两个人。水沐铃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样贸然急切的闯进他的领地,似乎不太明智,若不是他太过分……
端木圣懒洋洋的坐在床边,一手枕在床壁上,有些散漫又夹杂著些许冷柔的神态,绕著自己鬓角的一缕发丝。
水沐铃弄不明白自己为何忽然心虚,竟不敢抬头瞧他一眼,就连余光瞄到他,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好诡异的气氛。
“闯进来是当哑巴的吗?”端木圣轻飘飘的瞥了她一眼。
她顿觉一股气从心底缓缓浮上,这二公子为何如此刻薄?自己从未得罪过他,就算出身低贱,也没碍著他啊!水沐铃沉吟片刻,抿了抿唇,竭力昂首看向他,力持镇定问道:“敢问二公子,为何要我做那些事?”
“做奴才的,端茶送水洗衣烧饭,难道不是份内之事?”端木圣可谓对答如流。
“我并非端木庄的婢女。”
“你是。”端木圣忽而轻笑,有股不怀好意的气息漫了开来,瞧著她,笃定地开口说:“本公子说了算。”
“二公子何必强人所难?”水沐铃有些激动的轻扬语调,立刻瞧见那道轻谩的眼神瞥过来,她心中一紧,下意识软下声音没了气势。
“何况,沐铃也不会做那些事。”虽是在烟花之地求活,初始倒常有学艺不精而遭责罚的事发生,可端茶送水……确实是没有做过。
“不会做?难不成还想被当成小姐伺候著?”端木圣一指敲了敲眉心。“对了,本公子差点儿忘了,红牌自然是不一样的。”
句句不善,字字刺人!水沐铃好想转身狠狠的甩门而去!如果早先知道助那丫头会跟这二公子牵扯上,她绝对不会多管闲事!
端木庄的二公子,都不把别人当人吗?!众人即使再看她不起,也不会当面嘲弄讥讽,他却从一见面,就没停止过冷嘲热讽。
“二公子,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样诋毁践踏我?如此恶毒的揭人疮疤,毫不体谅,难道身处花舫是我自愿的吗?若不是……”
“这义愤填膺的模样儿,还真看不出是那日太子身旁那楚楚可怜的美艳宠姬呢。”端木圣忽然出声打断她的话,一手托著下巴,饶富兴味的瞧著那张因愤怒而红润的脸,这样子真是讨喜、博他的欢心,他可是很喜欢唷。
水沐铃一口气卡在喉间上不来,硬生生愣住。
“本公子早就讲过,一切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可没闲情来诋毁你,疮疤再难看,存在了就会有人揭,这就怕了不成?”他自床沿起身,踱步到她跟前,盈满迷思的瞳光落在她身上。
对视之下,她察觉他跟自己截然不同的美态。这张添了柔质和邪气的脸,使得美态也幻化无穷,仿佛怎么看都不会腻,还有被摄去心神的危险!
水沐铃的上眼睑忽然剧烈的抖动了几下,察觉自己太过专注和失态。比较起自己的脸,揽镜梳妆也不知看过多少遍,硬生生觉得俗气厌倦。
“如果要作茧自缚,不如让别人践踏得好。”端木圣忽然伸出一指刮了刮她的侧脸,她还来不及反应和感触,他又快如影般抽回手,让她恍若一阵错觉。“什么?”水沐铃禁不住问出。他的一席话说得莫名其妙,让人摸不著、也弄不明他话中是善是恶,可她听著心中一动,想问个究竟。
迷障,心中仿佛缠绕著团团迷障,她竟忽然觉得,他的冷言刺语能将其戳破!自己也一定是糊涂了。“哼……”端木圣却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怎可能这么早就告诉她,作茧自缚是自己伤自己的心,而别人践踏,那不过是无足轻重的闲言碎语,根本不值一提。已是打定主意要好生调教她,为此还动了些脑子,这其中可是诸多乐趣,好事多磨呢!
“放走庄上婢女的人是你,你就要承担后果,大美人那么想抹杀过去,就得好好学学这一套生存法则,让你得个教训,本公子可是在教你。”
这是什么话?明明是他无礼,说得好像给她占了便宜!
水沐铃瞪大眼盯著他,好一会儿才平息情绪,沉思片刻,问道:“要多久?”还能如何?跟这二少爷僵持下去,硬碰硬显然不是良策,只能暂且妥协再从长计议,水沐铃心中也是一团乱麻。
“时候到了本公子自然会放你走。”放她走?哼……做白日梦!
“有地方给你住,还有工钱拿。”端木圣说得好像给了她很大的施舍,忽而又笑得恶意。“不过,可就没花舫那般热闹了。”
为什么他总是要这样,才稍稍平息,他又来刺痛她的心,揭她的疮疤,在她耳边不断提起她不想听的话。“沐铃确实做不来那些事。”水沐铃别开脸不再看他,眉心间有一丝抑郁。
“做不来就去学。”端木圣将她的神色看进眼里,瞳孔中浮出一丝阴沉暗黑,他讨厌看见她这种厌弃的表情!
水沐铃一张小脸上苦闷的神色似乎更加浓郁,点了点头,往后退出他的房间。“我明白了。”
***
水沐铃觉得这江湖第一世家的庄园,与平常人家也没什么不同,几日来除了见到端木圣这个主子,便没见过其他。“绿袖,庄里就只有二公子这位主子吗?”手中端著膳食,水沐铃跟身旁的小丫头朝正厅走去。
“怎么可能?庄主跟大少爷都出庄参加武林大会去了,说起来也有好些日子了。”绿袖年纪虽小,却是为数不多的女婢中,进庄最久的一个,专门负责庄里的膳食。看她个子小小,却有一手烹饪的好手艺,性情也颇为活泼,水沐铃看著她觉得有股莫名的熟悉感,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投缘吧。
“武林大会?”她诧异,觉得新鲜,会是怎样的磅礴气势跟盛况呢?
以往她接触的多是富家子弟、王孙贵族,江湖风云大都只是听说,这还是头一次如此贴近。
“我也不知道啦、庄主跟大少爷是江湖中人,江湖中人聚在一起不就是要打打杀杀吗?不开武林大会还能干什么?”绿袖的话让她好笑。这丫头,真是有趣!
“二公子为什么不去?”说起来他也算是江湖中人啊。
“二公子?”绿袖想了想。“我来庄里这么久了,还从没见二公子关心过或问过那些事。”果然,如传言那般,端木圣不得其父的信任和重视,因他沉湎迷醉于声色场所,父子嫌隙极大。
“那庄主跟大少爷的武功一定很高吧?”水沐铃随口问道,其实武功高不高,她也不懂。
“那是当然,虽然平日庄里都很安静,但只要庄主一声令下,那些武林人士便会聚集一堂,个个都厉害得很,相当威风呢。”
水沐铃想像著那景象,心里竟有一窥究竟的愿望,忽然想起什么,面上浮出喜色,脱口问道:“二公子的武功是不是不好?”应该是这样的,看著就不像有好武艺的人。但绿袖却像看怪物般瞄著她,好似她说了什么要不得的话。水沐铃正想再问,就听见不远处的正厅传来怪异的声响。
“又来了……”绿袖忽然低喃出一句,便快步朝前走,水沐铃虽感纳闷,但也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才走到厅堂门口,便被里边的景象给吓傻了,这是……什么阵势?
两道一青一白的人影在眼前倏地一下飞过,脚不沾地快疾如风,彼此缠斗不休,拳掌之间招式繁密,腿下也快捷地过著招!
水沐铃瞪大眼,才瞧清楚那道白的身影,俨然是端木圣!那似笑非笑的模样她已感熟悉,那另外一道……
藏青衫袍,好端正的一张面容,肃穆的脸上有著深刻的皱纹,凛然的神态,眉宇间透出一股正气……
不知是何人。水沐铃不自觉后退一小步,盯著厅堂中缠斗的两人。
“别怕别怕,这时还只是过招,没有打出内力,只要不挨近是伤不了我们的。”绿袖以为她害怕,老神在在的安慰了一句。
“绿袖……你也懂武吗?”水沐铃惊诧的瞧了她一眼。
“呃……不懂啦,司空见惯就多少明白了。”绿袖干笑了一声,赶紧垂下脸。此时只见厅中两道人影急速分开,端木圣顺手抄起桌上的一只茶杯,手腕翻转巧劲一施,杯子便立于两指间,看似绵力一弹,却如飞箭射向对面的老人!
水沐铃看著不由得心惊胆颤,一颗心跟著跌宕起伏,悬在空中。
那老人也不甘示弱,手上不知何时多了枝毛笔,朝那飞驰而来的杯体轻轻一拨,那旋转的轨迹便改变了方向朝她们飞来!
“小心!”迎面一阵劲风扫来,绿袖眼明手快,拉著水沐铃闪到另一边。心想真是好险,若是伤了这宝贝姑娘,她可得吃不完兜著走。
可那杯子仿佛长了翅膀一般,仍朝著她们飞来,眼看就要打在水沐铃脸上,她认命的将眼一闭。
身前忽而人影一闪,端木圣两指一夹,携著杯缘又带了回去。“小心点,别让这张漂亮的脸蛋伤著了。”趁著空,他又凑到她跟前低语。
水沐铃本想跟他道谢,一听这话,再瞧见他满脸戏谑的表情,又咬了咬唇将话咽了回去。这种人,犯不著道谢,方才自己竟然还替他……水沐铃一惊,她方才怎么了?怎会为他担心?
“呼,庄主也别随便乱拨啊!碎了还要连累我们打扫。”绿袖一边拉著水沐铃,一边抱怨。
难道……那老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端木庄主?!端木圣的爹?!
水沐铃惊讶得看著厅中还不肯罢休的这对父子,关系既然已经如此恶劣!
第三章
端木两父子,从正厅缠斗到厅外,端木青的招式越见凌厉,折了一段枝条,使了一个挽花,当剑使了起来。端木圣虽无物器在手,脚下移动也虚虚实实,著实看不明章法,但似乎也还游刃有余。
“水姐姐别靠这么近,这会儿可是动真格的,你这白嫩嫩的肌肤若是被剑气扫到,少不了落下伤痕,那可就冤了。”
“剑气?”水沐铃不懂,只晓得眼前人连影儿都看不明了。
“虽无剑形,却有剑心,对庄主而言,气是蕴藏在体内浑然天成的,有没有实剑在手都无妨。”绿袖的这番话,让水沐铃多留意了她两眼。
她真的只是为端木圣准备膳食的小丫头?若是如此,这端木庄也著实不简单。“绿袖,你可看得明白,谁略胜一筹?”
绿袖眼珠眨都不眨一下的盯著前方,而后摸了摸发辫回道:“端木家的‘拆云剑法’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一整套下来行云流水漂亮得不得了,庄主更是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这么说……二公子断然不是庄主的对手?”虽不是如她原本认定的那般功夫差,但应该还是打不过自己的爹爹吧。
绿袖瞟了她一眼,表情同之前那怪异的神态一样,明摆著她就是说了傻话。“都看了老半天了,水姐姐可曾瞧见公子有落败的迹象?二公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水沐铃听出她话语中的些微责备,不由得红了脸,浮起几分尴尬之色。
“我是见著,他好像不会那什么剑法,只是避让……”
“二公子会不会我也不知道,没瞧他使过,或许不会,不过借说庄主的话,二公子的武功就算是邪门歪道,也厉害得很。”绿袖语含向往。
“他很厉害?!”不是都说,邪不胜正吗?
“庄主,大少爷,二公子,虽未曾真正的分出过胜负,不过……”
绿袖没有说完,留下了意味深长的尾音,但看她得意的扬起下巴,笑得开心的样子,大致也可猜出下半句。“那……”
“畜生!你还嫌没丢尽端木家的脸?!学些邪门歪道的功夫,结交狐朋狗党为非作歹,老夫怎么生了你这个德行败坏的劣子!”庄主端木青忽然一声怒喝,没见端木圣神色有异,倒把旁边的两人给吓傻了。
“回回说,次次讲,您没腻,本公子的耳朵也听得起茧了。”
端木圣唇角的一抹笑意随著话音渐落而隐去,面色忽凝,原本虚浮的步法实在起来,掌法变得凌厉。掌掌直袭心口,寸步不让,饶是端木青的剑术再强,一时间也只得节节后退。
端木圣一连三十六掌变化无穷,一反先前避让的状态,既快又狠,毫不留情。端木青退到后方,怒不可遏的骂道:“劣子!除了花天酒地还会做什么?如此也就罢了,竟还跟宫中恶名昭彰的奸佞之臣勾搭在一起,你想让老夫在众豪杰面前抬不起头,被人指著鼻梁骨骂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