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被他拐到这里来吃苦头、受欺凌,她却还谢他?一刹那间,他竟感到良心不安。
「有什么好谢的?」他别开目光,粗声说道。
「你对我真好。」虽然他对她有点凶,说起话来不太耐烦,但她感觉得出来,他是个面恶心善的好人。
登时,两人同时静默不语,一阵沉默后,突然又不约而同的开口。
「我——」
「我——」
四目再度相对,他像是被滚烫的火热融化的冷淡薄冰,竟再也移不开视线,目光越过虔敬注视的眸,最后胶著在那双还深深烙在记忆中的柔软唇瓣。
她的唇一如她的人,丰满柔软,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甜美,教人一尝就忍不住沉溺其中,难以自拔。
两人如此接近,近得他可以闻到她干净纯真的气息,以及自己被撩拨的蠢动欲念。
浑身一绷,他及时转过身去,掩饰即将失控的理智。
他在想些什么,郝晓晓绝不是会令他动心的女人,他看得上眼的女人定要有着完美无瑕的美丽脸庞、轻盈玲珑的体态、娇媚温柔的特质,而不是眼前这个莽撞大胆、圆胖丰润,跟美完全扯不上边的胖丫头。
他大概是为了雪总管的事,而过于挂心以致产生了错觉,这不会是真的!
「我该走了。」保持一点距离对他们最好。
「欧阳公子——」
看着那头也不回、匆匆离去的背影,晓晓喃喃的低语,心魂像是飞掉了一大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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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纤巧的身影悄悄地溜进了欧阳琖的寝苑,寝苑里一片宁静,只偶尔听到房间里传来傻气的自言自语。
眼见四下无人,来者悄悄绽开一抹得意的笑,大摇大摆的走到房门前。
深吸了口气,活像北方诡谲多变的天候,那张带笑的美丽脸庞立刻堆起一脸惊慌。
「晓晓、不好了——不好了!」她慌张的用力敲门。
一听到凌紫衣的声音,房内的晓晓登时浑身紧绷起来。
「晓晓,快开门啊,表哥——表哥他出事了!」
一听到欧阳琖出事了,晓晓想也不想的立刻弹身而起,火速拉开房门。
「紫衣小姐,你刚刚说什么?」她拉着凌紫衣焦急追问道。
「表哥他……他掉进湖里去了。」凌紫衣入戏的挤出几滴眼泪。
郝晓晓整个人一呆,脑子还来不及细想,双腿却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似的,转身就朝后花园的湖边狂奔而去。
怔了下,凌紫衣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这么顺利,郝晓晓被她随口的一句话就给骗了。
等她终于回过神,也随即提起裙摆跟在后头追去。
原本,凌紫衣是想趁机整晓晓,好出口闷气,但当她看到那个不顾一切跳下冰冷湖水的身影,凌紫衣吓着了。
在严寒的二月天,即使湖水已经开始渐融,但还是冷得足以将人冻僵,光是靠近就令人浑身打哆嗦,更何况是跳进去。
「欧、欧阳公子……你、你在——哪里……」
凌紫衣怕得想转身跑走,但见郝晓晓在水里艰难的载浮载沉着,却还是奋力要寻找欧阳琖的身影,她的脚步像是被定住了。
眼看她开始往下沉,小小的身影即将灭顶,她天性中那丝没有泯灭的良善还是战胜了恐惧。
「来——来人啊!」凌紫衣颤着声音大喊。
远处路过的丫鬟闻声,立刻跑过来一探究竟,发现了在水里挣扎的郝晓晓,不禁大惊失色,却也只能跟着在一旁焦急,谁也没有勇气跳进去救人。
眼看着湖中小人儿的挣扎越来越小,身体渐渐往下沉,凌紫衣终于捡回了一些理智。
「春香,快去找表哥来,快!」她颤着声音催促道。
「是,我这就去找城主。」小丫鬟领命后,不要命的往书斋狂奔求救去,不一会儿已经来到书斋外。
连门也顾不得敲,春香直接撞门而人,书案后的欧阳琖不悦的蹙起眉正想数落她两句,心思却被她接下来的话给打断。
「城主,不好了,郝姑娘掉进湖里头去了!」
闻言,欧阳琖立刻震惊的跳了起来。
「掉进湖里去?怎么会这样?」一刹那间,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紧紧掐住,紧窒得几乎难以呼吸。
「这我也不知道,但郝姑娘气力已经用尽,快没气息了,请城主赶紧过去救人吧!」
这句话点醒了欧阳琖,衫摆一撩,他跨开大步,心急如焚的往湖边疾奔。
越过几个短短的回廊、穿堂,欧阳琖却觉得路程遥远得像是一辈子都走不完,好不容易来到湖边,果然看见湖中有个载浮载沉的身影。
「表哥,郝晓晓她——」
遥望着飘浮在布满碎冰湖水中的身影,他压根没听进凌紫衣的话,毫不犹豫的将锦袍一脱,纵身跳下湖水。
「表哥——」站在岸上,凌紫衣整个人完全呆住了。
她没想到,只是想藉机教训一下郝晓晓,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种不可收拾的地步?
揪着一颗心,只见欧阳琖在冰冷的湖水中奋力游向郝晓晓,凌紫衣脑中浮现的尽是方才表哥不顾一切跳下水,不要命似的焦急神情。
凌紫衣表面上骄傲得不肯承认,但实则心底比谁都清楚——她输了!
输给一个不起眼的胖丫头,输给对表哥付出的心,在这么冷的天气,郝晓晓竟然可以为了表哥不顾一切跳下去,不在乎自己很有可能会丢了命——
闭起眼,凌紫衣暗自祈求老天爷保佑表哥跟郝晓晓,千万别让他们有事。
泡在刺骨的冰水里,欧阳琖感觉自己快被冻僵了,寒意渗进了四肢百骸,几乎快让他的心跳停摆,但双手却没有停下来,仍拚命朝那个动也不动的浮沉身影游了过去。
短短的距离,却让他几乎耗尽全身的气力,明明那么近,却好像有千山万水之隔,但他毫不犹豫畏怯,眼中只看得见前头等待救援的她——
好不容易,总算抓住了她瘫软无力的身子,欧阳琖一手抱着昏迷的晓晓立刻往湖边游去。
总算,他的脚踩到了底,立刻跨着大步抱着晓晓上岸。
看着怀里的小人儿,原本白里透红的小脸此刻却是泛着骇人的惨白,两片毫无血色的唇瓣紧闭着,一双清澈灵动的眸子再也不看他一眼。
他颤着手,缓缓探向她的鼻端,屏住的那口气息顿时一松——谢天谢地,她还活着!
但微弱的气息、冰冷得吓人的身子依然令人放不下心,此刻,他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将自己的温暖过给她。
「表哥,她——她没事吧?」凌紫衣惊惶不安的问道。
「我不会让她有事的。」坚决留下一句,他一刻也下耽搁的抱着她立刻往寝房走去。
天,这个看起来健康圆润的胖丫头,怎么抱起来却轻得好像没有半点重量,她的肉全上哪儿去了——他心焦的暗骂道。
虽然已经极尽所能的疾步快走,但回到寝房的这段距离仍是一种煎熬,久得像是永远也到达不了。
眼看寝房就在前头,他快步将晓晓抱进房内,小心翼翼的放在暖炕上。
「快去准备澡盆跟热水来!」欧阳琖绷着嗓子吩咐紧跟在后的逢喜。
「是,我这就去!」逢喜领命赶紧走出房准备。
看着床上毫无生气的苍白小脸,欧阳琖的心跳像是仍没有恢复正常的速度。
这蠢丫头,贪玩也不是这种玩法,在这样冻死人的天气里,竟然笨得跳下湖里去,根本是存心给人找麻烦。
不一会儿,逢喜带着几名下人扛来浴桶跟几大桶热水,将浴桶注满热水,便赶紧退出房门外。
看着床上那个昏迷不醒的人儿,欧阳琖没有考虑的余地,立刻解开她一身冰冷湿透的衣裳,也卸下自己的衣衫,抱着她进入热水里。
温暖的热水立刻将他们包围,怀里冰冷僵硬的身子也慢慢的柔软,怀中的身子超乎他想像的纯真美丽,原来在那身臃肿笨拙的衣裳下,竟藏着令人惊艳的美。
耐心的轻揉着她僵硬的手臂,帮助她恢复体温,突然间,他竟发现向来对肉肉的女人没有半点好感的他,竟一点也不讨厌抱着她的感觉。
比起一般瘦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女子,丰腴的她显得格外自然可爱,抱起来的感觉更是柔软得像是快融进身体里。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怀中僵硬冰冷的身体总算慢慢恢复了体温,却依然紧闭着眼没有醒来。
将她抱出浴桶,欧阳琖用布巾将她牢牢裹起,放到暖炕上,仔仔细细的替她盖上厚毯。
「你最好不要有事,否则我会狠狠打你一顿屁股,听到了没?」俯视着她,他的手指轻抚着晓晓虽然恢复血色,却还是有些苍白的小脸沙哑威胁道。
像是听到他的警告,原本双眼紧闭的人儿竟动了动眼睫,缓缓张开了眼。
这一定是他此生看过最美的两池湖水!
看着那双缓缓张开的清澈眼眸,欧阳琖激动得心口一窒……
第九章
涣散的双眸在偌大的房间里转了一圈,逐渐在那张看似平静的俊脸上定住。
「你没事?太好了……」她气息微弱的吐出话,随即安详的闭上眼。
此举却让欧阳琖被吓得心脏差点停摆,压根无暇细想她的话。
「郝晓晓,你给我张开眼,休想给我装死,小心我把你丢到雪山去喂狼!」他恶狠狠的威胁道。
困难的眨了眨眼睫,带着倦意的眸子再度睁开来。
「我不是装死,只是——好想睡……」她模糊的呓语道。
顿时,欧阳琖好气又好笑的松了口气。
看着她逐渐红润起来的圆圆脸颊,确定她真的没事了,他才总算肯放过她,让她好好歇息。
等她醒来,他再好好跟她算帐!
向来总是嫌一刻也静不下来的她太吵、太烦人,但此刻看着她虚弱地躺在床上动也不动,竟让他有说不出的不习惯,甚至觉得不舍。
遽然转身,他即时收拾起那份不该有的异样情绪。
「欧阳公子——」突然间,背后传来虚弱的声音。
一转头,只见她正睁着双清澈的大眼望着他。
「狼长什么样子?」她以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好奇问道。
都这种时候了,这个不知道自己刚从鬼门关前走过一回的丫头,竟还在关心这种问题?!
「跟我差不多。」他没好气的回了句。「快给我好好躺着休息!」趁他还能控制自己揍她的小屁股之前。
「可是,这是欧阳公子的房间,我怎么可以睡这儿——」说着,晓晓虚弱的挣扎着想起身。
「给我好好躺着!你要敢离开这张床一步,我会把你的屁股打到三天三夜下不了床。」欧阳琖气恼得紧握双拳,才能控制自己没有立刻付诸行动。
这专门给他找麻烦的女人,在冻死人的二月天贪玩到跳进湖里就算了,现在还想挑战他的耐性?
闻言,晓晓立刻乖乖的躺回去,只露出一双骨碌碌的大眼,小心翼翼盯着他。
欧阳琖的脾气是不太好,但她从来没看他这么生气过,好像——气疯了似的!
但事实上,晓晓却完全不明白他到底在生些什么气,像欧阳琖这种难以捉摸的男人,她简单的脑袋瓜是绝对没办法了解他的。
看着乖乖缩在被子里的小人儿,看起来显得可怜兮兮,刹那间,像是触动了心底最隐密的那块禁地,欧阳琖紧绷的脸部线条迅速松弛下来,一股前所未有的柔情油然而生。
「睡吧!」
转身走人屏风后,换上一套干净的衣裳,门外突然传来两声叩啄。
「城主,姜汤来了!」逢喜在门外喊着。
开门接过姜汤,欧阳琖拿到床边,以一种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温柔声音轻唤道:「晓晓,起来喝些姜汤,暖暖身子。」
闻言,晓晓活像只冬蛰的小动物,慢慢从被窝里使力爬出来。
「来,张开嘴。」欧阳琖极其自然的拿起杓子要喂她。
小人儿一楞,小脑袋立刻摇得像波浪鼓。「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张、开、嘴!」霸道的声音完全不容商量。
盯着他俊美的脸孔,晓晓红着小脸,羞赧的张开小嘴,让他把姜汤送进口中。
偌大的房间一片静寂,安静得晓晓连自己急速的心跳声都能听得到。
欧阳公子竟然亲手喂她喝姜汤,她……她不是在作梦吧?!
吃进口中的姜汤仿佛不是辣的,而是甜的。
她偷偷抬起眼,满脸幸福满足的瞅着他,唇边不自觉漾起一抹好甜好甜的笑,胸口熨着满满的暖意。
看着晓晓傻呼呼的笑,欧阳琖目光胶著在她的唇瓣上,看着那两片粉粉嫩嫩、小巧可爱的唇,嘴角总是习惯性弯起,不论何时看都像是笑着,仿佛能挤出糖水来的甜美,让他冲动得忍不住想尝上一口——
遽然起身将姜汤往桌上一放,欧阳琖背过身大口大口吸气,努力平息胸口汹涌的悸动。
「欧阳公子?」晓晓一脸莫名其妙。
「你歇息吧!」他头也不回,近乎狼狈的逃出房间。
一走出房门外,却见一抹紫色的身影惶然伫立在门前。
「紫衣?」欧阳琖讶然挑起眉。「你在这儿做什么?」
「表哥,晓晓——她没事吧?」向来总是鼻孔朝天的紫衣,这回竟一反常态的低着头,两只小手不安的紧绞着。
「没事了。」欧阳琖讶异于紫衣竟会这么为晓晓担心。
「对不起!」凌紫衣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
「紫衣,你怎么了?」欧阳琖登时吓了一大跳。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想害死她的——」凌紫衣抽抽噎噎说道。
「到底怎么回事?」欧阳琖总算意识到这件事情不单纯。
「其实,晓晓会跳进湖里,是因为……因为我骗了她。」紫衣咬着唇,小小声的说道。
「你对她说了什么?」欧阳琖开始觉得胸口酿起一股怒气。
「我只不过是骗她说你掉进湖里了,没想到她竟然会当真,一下子就跳进了湖里。」紫衣抹着泪说道。
她跳下湖是为了要救他?
震惊看着眼前这张向来疼爱的美丽脸庞,欧阳琖竟愤怒得想掐死她——
紧握着双拳,许久后他终于从紧绷的喉咙里吐出话来:「回房去,三天不许你踏出房门一步!」
「表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凌紫衣又开始哭了起来。
一直以来,就算娇纵任性,甚至闯下天大的祸,欧阳琖也从不忍责备她一句,但她这回恶意的玩笑差点害死晓晓,却让他难以原谅。
听来委屈而可怜楚楚的哭声,欧阳琖却一点也不觉心疼。
「回、房、去!」绷紧的声音显示他的忍耐已到了极限。
有委屈、有怨慰,也有懊悔跟歉疚,复杂的情绪全混杂在凌紫衣的眼泪里。
默默的流着泪,凌紫衣慢慢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回到房间里,他定定望着炕上兀自沉睡的人儿,欧阳琖的心竟泛起微微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