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什么叫『富贵』?」
「咦?」
周达非倾身向前冷笑。「你以为穿得起几件阿曼尼的西装就富贵了?你以为开得起敞篷法拉利、买得起几栋华厦就富贵了?」
男子眨眨眼,惊奇得笑了起来。「你真是狂妄啊,竟然对着我大谈『富贵』这两个字?快要破产的可是你啊。」
破产……一直保持沉默的她惊吓得直起了身子。
周达非却只是微微一笑。「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扑上来咬我几口试试看啊。」
「也许我会。」男人也微微一笑,朝乐舞举杯。「很荣幸认识妳,岳小姐,不过……请接受我的同情,妳很快就要失业了。」
男子潇洒地起身离开,留下岳乐舞满脸惊愕。
「他刚刚说我们快破产了?」
「他刚刚说的是『我』。」周达非被她的表情逗笑了,他从盘子上挑起一块洒满金箔的巧克力送入她张成圆形的小嘴里。「这东西可别吃太多,会害妳消化不良。」
他都快破产了,居然还有心情管她是不是消化不良!
「乖,别想太多,只要妳愿意而我也愿意的话,妳将不会失业。」
「我不会吗?」巧克力在嘴里融化,味道真好!一股辛辣的酒香冲淡了甜腻的感觉,她迫不及待又往嘴里塞进一个。
周达非笑了,不知道是笑她的模样?还是笑她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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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凉,夜色如水,步出隐藏在行政中心的商务会馆,外头繁华已熄,喧扰不再,城市的夜空显得格外宁静。
不知道哪里传来的优美歌声,忽远忽近,漫步在街头的她忍不住跟着轻轻哼了起来。日文歌词唱来幽幽渺渺,若有若无间表达着激烈的情感,很长的歌,越走越远,那歌却还在空气中缠绵缭绕。
「歌里唱的是什么?」他问。
「轻闭双眼,在心中描绘你的模样,这样就好,不管季节将我的心置于不顾。有一天对于你的事,我将会失去所有的感觉吧,所以现在我仍然怀抱着这痛苦入眠也无所谓。那天我看到的星空,许下了愿;两人一起探寻那光芒。虽然瞬间就消失了,但我的心与身体都因你而闪耀。轻闭双眼,在心中描绘你的样子,这样就好,尽管季节将我置于不顾,自顾自地改变颜色。我搜寻记忆中的你,这样就好,超越了失落而获得的坚强,是你给我的。」
「妳相信?」
「相信什么?」她仍哼着歌,身躯随着音乐轻轻摇摆。
「相信瞬间消失的光芒能让一个人的心灵跟身体都随之闪耀?」
「或许吧。」这浪漫的片刻,她不想与他争辩。俱乐部里的空气让人脑袋混浊,到现在她都还觉得晕陶陶,也或许是包着白兰地的巧克力吃太多,她对酒精的抵抗力从来都很低。
「所以妳也相信失恋会让人变得坚强?」
踢着脚走路的她终于停下脚步,叹口气。「你这个人真讨厌……只不过是一首歌,有必要思考得这么仔细?每首歌都这样听的人生会不会太累了?」
「只不过是一首日文歌,如果妳不喜欢,怎么会连歌词都背得这么清楚?」
「也许我只是喜欢他的旋律啊。」
「如果只是喜欢她的旋律,又何必知道歌词?」
「你这人真是有理说不清耶。」
周达非微微一笑。他的车停在地下室,原本早应该开车走人,但见她在会馆里闷得慌,他竟然答应陪她出来散步。
夜这么深,他们隔着一步的距离前后走着,她哼着歌、跳着小巧的舞步,模样真可爱。
她突然在他跟前站定,表情严肃地望着他。「周达非先生,请跟着我说一次:喜欢一首歌不需要任何理由。」
「喜欢一首歌不需要任何理由。」
「就算歌词狗屁不通也无所谓。」
他挑挑眉,但还是照着说了。「就算歌词狗屁不通也无所谓。」
「最后,告诉你答案。」乐舞专注地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慢慢开口:「没错,我真的相信就算失恋,只要真正爱过就能锻炼一个人的心智。」
「嗯哼,那……妳失恋过吗?」
「当……当然!」强着脸,她扯谎,幸好昏暗的灯光恰巧掩住她脸上的红晕。
「那妳有变得比较坚强吗?」
「问这个做什么啊?」乐舞不自在地别开脸嘟囔:「只不过是一首歌而已嘛。」
「我好奇。我没失恋过,也不知道用失恋锻炼出来的『坚强』是否真的比较强。」他平淡无奇地说着,但她却感觉背后灼灼目光像要将她燃烧起来似的火热。
「妳是我的助理,应该不会小气这一点人世历练。」
等她察觉,他已经转到她身前,低着头凝视她,她一下慌了手脚,顿时有种想逃走的冲动。
张开唇,声音却哽在喉间,眼见他越来越靠近的脸,越来越墨的瞳,他的大手揽住她的腰,让她贴近他的胸膛,不知道是谁的心跳那样快,她感到迷乱。
唇贴着唇,炙热火辣,比歌声还缠绵,比酒精更动人,她终于确定那是自己的心跳,因为双腿已经支撑不住自己的重量,身躯无助地挂在他的臂弯!
没失恋过的人吻起来却如此老练,他一再挑逗着她的每一根神经,欲望蠢蠢欲动!她可以感觉到他的手慢慢地在她身上游移,每一吋肌肤都因此而感到紧绷——远处传来人声,一群人正喧嚷着靠近,她连忙使劲推开他!
两人目光接触,他的瞳里闪过一丝激情,而她慌忙背过身去。她的唇瓣仍因激情而微微作痛,心跳狂乱难止!该死的该死的!竟然被他得逞!这家伙……
「我没失恋过,但被很多人爱过。」他轻笑的声音传来,而她羞愧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可恶的、可憎的食人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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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跟什么!他居然这么说耶!」岳乐舞越说越气愤,忍不住在乐音身边跳来跳去的嚷:「好像我只担心自己会不会失业似的!我是那么没良心的人吗?我是吗?!」跳过激情的那一段,那只是意外,绝对没必要巨细靡遗全盘托出。
「妳当然不是。要不然怎么会舍己为人,把自己安排在他身边,对吧?」岳乐音微笑着端给她一杯咖啡。「喝喝看,新几内亚的咖啡豆,真难拿捏冲泡的时间,我今天已经喝了十几杯了。」
「什么?喝了十几杯?妳不怕咖啡因中毒而死……」
「好咖啡是不会让你中毒而死的……呃,短期间内不会吧。」岳乐音侧着头想了想,露出温柔笑颜。
「这咖啡好香……咦?妳今天不是叫我来学做三明治?」
「是妳自己想学做三明治。」岳乐音横了她一眼。「别把事情都往我身上推,妳想学吗?今天材料不太够——」
「那就算了。」乐舞连忙挥挥手干笑。「反正我也不是那块料。」而且她也没有心情,那个吻该死的让她头昏脑胀!那可恶的家伙到底想做什么啊……」
「早晚会穿帮的喔。等咖啡店开了,我就没那么多时间每天去帮妳做早餐了。」
「那就叫他吃点正常人吃的食物。」
「哈!周达非……我很怀疑。妳不是说他除了早餐之外什么都不吃吗?」
「是啊,起码我没看到过,说不定他每天都躲在办公室里面偷偷的吃。」乐舞瞇起眼睛。
「那更好,妳就不用担心他会饿死。」
「谁担心他啊。」乐舞不屑地咳道,却不由得有些心虚,一定是因为那个可恶的吻……甩甩头,她连忙扯开话题:「对了,我都还没有问妳呢,到底耍了什么手段那样厉害?连虎仔都肯跳出来挺妳。」
「我有吗?」岳乐音微笑。「拜托不要想那么多好不好?虎仔也是欢乐星球的人,大家都那么努力,他出一份力也不嫌多吧?」
「少来了!妳一定跟他有什么秘密协议。我虽然笨,可是毕竟也当了好几年的人事主任了,虎仔那种人是天塌下来也无所谓的家伙,最多他搬个地方住而已,哪可能会想出什么力。」
「唉啊啊,原来妳对人这么没有信心?那妳还这么拼命拯救他们做什么?」
「话不是这样说啊,虽然我……」话还没说完,她突然发现话题又被乐音扯开了,她摇摇头叹气。「算了,反正说不过妳。」
岳乐音笑瞇瞇地继续泡咖啡,又泡出了两杯。「试试看这个……咦?刚刚那杯妳还没喝啊?」
「妳会害我失眠到明天。」她端着咖啡的手放下,支着下颚愣愣出神,半晌之后才幽幽开口:「乐音,妳想……周达非真的快破产了吗?」
「有差别吗?」柜台前的女主人依然忙碌着,咖啡店就快开幕了,她很享受这种百废待举的感觉。
「当然有啊。如果他真的快破产了,就不能怪他做那么多坏事。」
「坏事?」
「随随便便就把人开除,把欢乐星球最重要的游乐设施全部拆成废铁。」
「他是老板,而且欢乐星球的确也很破旧了,除旧布新也算坏事?新年就快到了呢。」
「拜托!不要把我说得好像那种冥顽不灵的守旧分子,我也知道欢乐星球很破旧了,我当然更知道没有破坏就无法建设,可是他的手段实在是……」
「妳希望他轻声细语去向那些要被开除的人一一解释吗?还是他泪洒拆除现场妳会感到比较安慰?」
「乐音,妳到底是哪边的人啊!」
「我是讲理的人。」岳乐音终于叹口气的停下手边工作。「乐舞,妳睁开眼睛看看吧,不管周达非是否就要破产,欢乐星球的情况都一样那么糟糕,你们就好像一群守着一株千年神木的猴子一样,镇日只嚷嚷着这棵树有多好有多棒,却不知道树都快倒啦,难道一定得要雷劈下来才肯放手吗?」
「妳可以直接说成语,那叫『树倒猢孙散』,我听得懂啦!」
「华文界最伟大的武侠小说家金先生说过:我们应该少用成语。」乐音笑瞇瞇地回答。
「厚!」
「妳现在觉得很矛盾了对吧?那如果我告诉妳,周达非的下一步是要把欢乐星球周边那四十八栋公寓夷为平地,妳会怎么样?」
「我会杀了他!妳知道那里面住了多少人?有多少人只住得起那里?他要把那个地方夷为平地?快过年了耶!」越说越生气,岳乐舞跳下吧台捶胸顿足。「我的天哪!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
「坏?其实他并不是太坏的人。」岳乐音耸耸肩。
「他还不算太坏?!」岳乐舞立刻尖叫:「到底要怎样才算『太坏』?!他如果去教堂告解,后面排队的人会塞车塞到地老天荒——喔喔不对,他需要的恐怕不只是告解,我看他根本需要驱魔!」
「噗!」猛然噗哧一笑,手边正在洗的杯子差点摔了,岳乐音一脸好气好笑又好无奈。「唉……妳说得太夸张。」
「开除即将退休的员工,准备把周边原本低价出租的公寓夷为平地,在年节前夕赶走一大堆无家可归的人!」岳乐舞没好气地瞪着姊姊。「到底是他夸张还是我夸张?」
岳乐音耸耸肩。「Business is business,妳早晚要习惯。」
「我要吗?」
岳乐音横她一眼。「妳没听懂我的话。」
「也许妳应该说点白话文。」乐舞无辜地耸耸肩。
「妳可以跟一个人谈恋爱,但妳不能跟一家公司谈恋爱,妳只可以跟他谈生意。」
「喔,然后?」我有跟谁谈恋爱吗?这句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打断乐音的话可不是好习惯,而且她现在也没办法把这句话说得理直气壮。
「妳无法阻止他拆掉那些乱七八糟的建筑,但妳可以替住在里面的人多争取一点权利。」
「我可以吗?」
「……」再多的耐心也被磨成一摊烂泥了,她的妹妹果然是上天派来给她的最佳试炼。「妳以为妳为什么必须当他的特别助理?妳不就是要『协助他处理』所有的公事吗?」
「妳是说我可以更改他们协商的内容?」岳乐舞睁大了双眼!
岳乐音哭笑不得地趴在桌上呻吟。「那是犯法的……妹妹,但妳可以左右他们的协商……妳再说一次『可以吗』这三个字,我就要用咖啡泼妳了……」
第五章
站在周达非家的大门前,她的怒火依然高张,可是动作却缓慢不少,因为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这样冒冒失失的跑来能做什么。乐音说她可以左右周达非跟其他人的协商?真要命!她从来没看过周达非跟谁「协商」过,之前在宴会上没有,在公司当然更没有,他都是直接把人开除了,还协商什么!
而且,她从来也不是什么谈判高手,更没有能力跟周达非谈判,她只懂得生气。
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他是个冷血怪物,有用吗?
他不会因为被她骂两句就难过得痛哭流涕、痛改前非,相反的,他可以说出一大堆理由,一大堆她根本不想听、也无法反驳的理由。然后呢?她只不过自取其辱罢了。
这么不搭轧的两个人为什么非要摆在一起呢?为什么她不能甩头就走,管他欢乐星球还有没有明天。乐音根本搞错了,把她摆在周达非身边半点用处也没有。
就这样站在门口足足五分钟,想捶门的手始终举不起来,她沮丧又难过。
就在这时候,门突然打开,门里门外的人突然照面,双方都愣了一下。
那是名美丽得无懈可击的女子,完美的发型、完美的化妆跟完美曼妙的体型,一双拧得出水的晶亮大眼先是充满魅力地眨了眨,继而露出一抹甜腻的笑,回头在周达非颊上亲密一吻。「亲爱的,可别让我等太久。」
火气轰地直冲脑门!这个……真是个一点都不知道检点的男人!
女子微笑着走过她身边,眼神飘过她身上,视若无睹。
「这么晚来找我,有事?」周达非拉开门放她进来,微笑着问。
当然啦当然啦!这么晚还有那么美的女子在等他,心情怎么可能会不好呢?乐舞郁闷地瞪着客厅桌上的两杯红酒,其中一杯杯缘印着红色唇印,连唇印都那么好看,简直像是用笔慢慢画上去似的。
「妳该不会又准备来帮我『打理」住家吧?我说了我有钟点女佣。」关上门,他走到她身后,距离贴得太近,她可以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温度。
「要不要喝红酒?」他问,声音听起来格外温柔。「很好的年份,来自波尔多的拉非特,1990年酿制。葡萄酒是有灵魂的酒,它记得当年的气候跟当地的气息,只有在阳光普照而雨水又充足的幸福年头才能酿出最好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