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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鼎下堂妻 page 7 作者:春野樱

  然而这近一年的时间,傅天抒几乎没跟香月夫人到铺子来,她想,他大概都快忘了姚沐月的长相了吧。

  也是这一年,她娘亲怀上了第二个孩子——她妹妹沐春,虽说她爹娘还殷盼着腹中孩子是个男孩,而她虽知道真相,但不能说。

  这一天,她陪着大腹便便的娘亲来到菩提寺上香祈福,她记得,她便是在这一天遇见那托钵僧。

  一如那天,娘亲给了她十几文钱,让她到寺外布施给那些可怜人,她打算分了钱,以仅剩的一文钱买两个菜包子,心里忖度着,买完包子只要一回头便能遇见那托钵僧。

  她想,若再看见他,她一定要好好感谢他给了自己重生的机会。

  买了菜包子,她一回过身,看见的却不是那年遇见的托钵僧,而是两名衣衫槛楼的小乞儿。

  那两名小乞儿,一个与她年纪相仿,一个大概只有六、七岁,两人正望着包子摊上那冒着热气的蒸笼,猛吞口水。

  见状,她毫不犹豫的将手上两个菜包子递上,“拿着吧。”

  两名小乞儿讶异又怀疑的看着她,不敢接过。

  “你们拿去分了吃吧。”她抓起其中一个小乞儿的手,将那用油纸包着的菜包塞进他手里。

  “是……是真的吗?”那约莫六、七岁的小乞儿眼睛发亮的看着那热腾腾的包子。

  她一笑,摸了摸他的头,“是真的,快吃了吧。”

  “姊姊,谢谢你。”两名小乞见原本悲苦的脸上绽开了笑颜,连忙一人分了一颗菜包,迫不及待的往嘴里送。

  就在这时,姚沐月听到香月夫人的声音传——“沐月——”

  她循着声音望去,看见的是香月夫人及傅天抒。傅天抒手里抬着一只篮子,看来也是陪他娘亲来上香的。

  这跟她原本预期的不一样,她以为自己会再遇上托钵僧,可托钵僧从头至尾都没出现,反倒让她遇上了傅天抒跟他娘。

  姚沐月微微弯腰欠身,“香月夫人,您好。”

  香月带着儿子走了过来,眼里满是笑意,“沐月,你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女孩。”沐月将包子让给两名小乞见的一幕,她全看在眼里了,知道自己的未来媳妇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悲天悯人的胸怀,她既欣慰又欢喜。

  “对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香月问。

  “我跟娘来上香,娘正在寺里求签。”

  “原来如此。”香月温柔的一笑,“想要祈求顺产吧?来,咱们进去找你娘吧。”说完,她牵起了女孩的手。

  进到寺中,他们轻易的便寻到了周翠环。香月与周翠环聊了起来,忘情的将姚沐月跟傅天抒扔在一旁。

  “唉。”突然,傅天抒开口对她说话,“到那边去坐吧。”

  她楞了一下,难掩讶异,毕竟他从不曾主动对她示好。

  “走啊。”他催促一声,径自朝大殿旁走去。

  见状,她立刻跟上。大殿两旁有供香客暂时歇脚的长椅,两人在椅子上坐下,只是两人之间还空了个一人可坐的空间。

  他没说话,只是望着正在跟她娘亲聊天的香月夫人,而她觑着他的侧脸,发现他唇角微微勾起,脸上的线条十分温柔和缓。

  像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忽然将头转向她。她怔住,视线闪避不及的看着他。

  “你……”他细细看着她的脸,皱了皱眉头,“你跟彦生真的很相像。”

  “嗄?!”她一惊,立刻心虚的将脸别开,干笑,“呵,常有人那么说。”

  真是大意不得,看来她还真的不能靠他太近。

  不成,她得转移话题,她话锋一转,“你今天好像很开心,有什么好事吗?”

  他回神,转头往他娘的方向看去。“因为我娘很开心。”

  好个孝顺儿子!他娘开心,他就开心了?

  “昨个儿我在学塾拿了优等回去,我爹十分欣喜,还当着大娘的面前夸我娘教子有方……我娘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在大娘面前抬起头来。”他继续道,“我所有的努力为的就是看见我娘脸上那一抹安慰的笑,她在傅家得不到的尊重,只有在我给她挣脸的时候,才能短暂的得到。”

  第4章(2)

  姚沐月没想到他会跟自己说这么多,更没想到得到优等这件事,对他来说是如此重要的一件事。

  她忽地想起从前的事,在她未进文成塾前,他是学塾里的优等,可她进了文成塾后,他优等的位置就得让给好胜的自己了。

  顿时,她明白了一件事。他厌僧她,不只因为她是姚家大小姐,也因为她抢走他的头衔,教他无法再带给他娘亲一丝宽慰。

  原来所有的不幸及悲剧,都是从这么小的事情累积而来。从小到大,他到底受了多少委曲,又因为无力保护自己的娘亲,而背负了多重的心理负荷。

  他不是个不懂爱人的人,只是当他努力爱着某人的时候,便注定要伤害其他人,而她,便是在不知不觉中伤了他,然后被他所伤。

  想起过往种种,她忍不住流下眼泪。正如托钵僧所言,这真是一段孽缘。

  看见她泪水盈眶,傅天抒一震。“你哭什么?”

  自己竟在十二岁的他面前掉泪,让姚沐月觉得很丢脸,连忙别过脸,“没什么。”

  “你该不是在可怜我吧?”

  “不是可怜。”她撇过头,看着他,想解释却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觉得……觉得……”

  傅天抒定定的注视着她,“觉得什么?”

  “没什么,只是替你跟香月夫人难过。”她说。

  “那不就是可怜吗?”

  “不是,那比较像是……像是……”她竟然在十二岁的他面前辞穷!

  正在她说不出话来的同时,他笑了。

  她楞住,疑惑的看着他,“你笑什么?”

  “彦生说得对。”他笑视看她,“你跟我大娘是不一样,我大娘没你这么善良,她绝对不会施舍包子给乞儿……也绝对不会为我跟娘难过……

  这是第一次,他跟她说了这么多话,也是第一次,她感觉到他接受了她。

  “天抒!沐月——”这时,他们的娘亲相偕走了过来。

  见姚沐月眼睛湿湿地,香月陡地一震,惊问:“沐月怎么哭了?天抒,你欺负沐月?”

  傅天抒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辩驳并解释,沐月已开口澄清,“不是的,天抒没欺负我,是我……是我自己……”说着,不知怎地,眼泪又扑簌簌的落下。

  想到过往的痛苦及悲伤,都是因为这样的小事而累积起来,她真觉得怅然及懊悔。

  如果当年她没进文成塾,没抢走他的优等、迫使他连这么一丁点让娘亲宽慰的事情都办不到,他们的未来是不是会有全然不同的发展?若她能体谅他的难处,有处理这些事情的能力及智慧,是不是他们就能……

  “沐月?”周翠环向前轻揽着女儿的肩,柔声安慰着,“怎么了?你这孩子。”

  姚沐月紧抓着母亲的袖口,抽抽咽咽的说不出话来。

  这时,香月将手绢交给了儿子,跟他便了个眼色。

  傅天抒上前,拿着手绢擦拭她脸上的泪。她抬起泪湿的眼脸,惊讶的看着他,他却对她一笑,在这寒冷的冬天暖了她的心。

  “哇!哇——”

  初春的一个早晨,厢房里传来娶孩响亮的哭声。

  “生了!生了!”姚晓风松了一口气,脸上满是笑意,“沐月,你娘生了。”

  虽说就算仍是个女娃,他们也会欣然接受,但姚沐月知道,他们都盼着这胎能生下将来可继承家业的男孩,只是这一回,爹娘的希望还是落空了。

  这时,产婆从房里走了出来,满脸堆笑。“恭喜姚老板,贺喜姚老板,夫人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娃儿,是小少爷!”

  姚晓风惊喜的瞪大眼睛,“真、真的?”

  “千真万确,你快进去看看吧。”产婆说完,姚晓风已迫不及待的迈开大步往房里钻。

  姚沐月则是呆杆在原地,动也不动。

  小少爷?!她没听错吧?!产婆没看错吧?!这怎么可能呢?她娘明明生下的是沐春,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孩,怎么产婆却说是个男孩?!

  “沐月小姐,”产婆见她怔怔的站在原处,唤了她几声,“怎么你不进去看看弟弟吗?”

  弟弟?不会!不可能!沐春呢?!沐春不见了吗?!

  正当她感到惊疑不安之际,房里传来了丫蓑着急的呼喝声——“王产婆!王产婆,你快进来啊!”

  听见呼叫,王产婆一阵疾风般的往里面冲,姚沐月见状,立刻尾随进房。

  进到房里,只见她娘亲躺在床上,似乎还很痛苦的申吟着。

  王产婆冲到床边仔细一探,惊讶道:“哎呀,还有一个呐!”

  闻言,姚晓风立刻拉看女儿的手闪到一旁,免得影响王产婆接生的工作。

  帘子拉上,父女两人紧拉看彼此的手,忐忑不安。

  不一会儿,帘里再度传来娶孩的哭声。

  王产婆拉开帘子,惊喜欢呼,“姚老板,恭喜你,这回是个女娃,夫人生的是龙凤胎呀!”

  “龙凤胎?”姚晓风难以置信,一脸喜出望外,“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王产婆给了他一个十分确定的回答。

  姚晓风惊喜得说不出话,眼底闪着欣慰的泪光。他转头看着大女儿,声音因过度的惊喜而颤抖着,“沐月,你……有弟弟,也有妹妹了。”

  她感觉亲爹的手在发抖。也是,突然间多了两个娃儿,任谁都会既惊且慌。

  “爹,太好了……”

  其实她这句“太好了”指的不全然是老天爷赐了一个他爹娘盼着的男孩,而是妹妹沐春并没消失。

  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多了一个男孩呢?难道说,既定的事实还是能有变数?

  那么她跟傅天抒之间……是不是也有改变的可能?

  喔不,她怎么还在想着这事?她不是己打定主意不爱了吗?

  “柳彦生,”儒学讲座结束,夫子便喊了姚沐月的化名,“待会儿到书斋来找我。”

  “是。”虽不知夫子唤她何事,但她并不觉惶惑,反倒是傅天抒有点普她担心。

  “夫子唤你做什么?”傅天抒一脸忧心,“刚才儒学讲座时,你没打瞌睡吧?”

  她摇头,“没有,我专心得很。”见他如此忧心自己,她真感欣慰。

  虽然打定主意这次不爱他也不嫁他,可因为他对她的态度改变了,且既定事实有了变数,她忍不住心想,也许这一次会有所不同。

  不过随着两人的关系改善,对于自己化身柳彦生之事,她也渐渐担心起来。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吧?总有一天,她这身体会瞒不住自己是个女孩的事实,到那时……唔,她真该想个法子,找个好时机告诉他这事。

  “应该没什么事,我到书斋去了。”她一笑,“你回去的路上小心。”说罢,她便离开讲堂,前往书斋。

  夫子的书斋是半开放式的,大门也从来不关,为的是方便学生可以随时向夫子们提问求教。

  姚沐月走进书斋,先向夫子鞠了一个躬。

  “坐下吧。”夫子示意她在一旁坐下。

  “谢谢夫子赐座。”沐月坐下,疑惑的看着他,“不知夫子……”

  “我叫你来,是想跟你讨论一下……关于你扮男装之事。”夫子神情严肃,“你化名柳彦生在文成塾求学也有四年时间了吧?”

  “是的。”

  “你还想继续下去吗?”夫子注视着她。

  她知道夫子的意思,四年前,她还是个孩子,可四年后的今天,她已经慢慢有了女孩的样子,不止个儿长高,连身材也渐渐有变。

  “你打算何时恢复姚沐月的身分呢?”夫子问。

  她抬起眼睑,一脸为难,“学生正在思考。”

  “是吗?”夫子微微颔首,“既然如此,那等你有所决定时再来找我吧,有任何困难,不你告诉我。”

  “是,谢谢夫子关心。”她站起来,又弯腰一个欠身,“学生告退。”

  “嗯。”

  得到夫子允可后,姚沐月退出书斋外,不料才一出门外,便被站在外面的傅天抒给吓了一跳。

  “天抒?”她惊讶的看着出现在这里的他,“你在这里干么?”

  他有事向夫子请教?还是糟糕,难道他听见她跟夫子的对话?!“天……天抒……”

  傅天抒眉心一拧,一双眼睛愤怒的看着她,“骗子!”说罢,他转身便走。

  闻言,姚沐月心头一紧。他真的听见了,他知道自己不是柳彦生,而是姚沐月了。

  她知道这事早晚都要向他坦白,但绝不是在这个时候、在这种情况下。

  “天抒,你等等——”她追上去,一把拉住他的袖子,“你听我解释,拜托。”

  他转身,狠狠拽开她的手,“别碰我!”

  因为担心“他”,他特地跑到书斋来关心,却没想到会在书斋门外听见这令他难以置信及接受的事实。

  什么柳彦生!那根本是个谎言,天大的谎言!

  “姚沐月,你是个骗子,你一直在骗我。”

  “天抒,我……我不是故意……”

  “我把你当最好的朋友,可是你根本不是柳彦生,你是姚沐月!”

  “天抒,难道姚沐月就不能是你的朋友吗?”

  “柳彦生是柳彦生,姚沐月是姚沐月,本是两个不同的人,柳彦生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你……不是!”他无法原谅她毁了自己最好的朋友,他不能接受柳彦生居然是姚沐月的事实。

  对十二岁的傅天抒来说,这不是他能面对并消化的事实,他觉得自己被欺骗了、被背叛了,她在他面前若无其事的假扮成另一个人,窃取了他的友情及信任,也窃职了他因为信任而皇无隐瞒说出的心事及秘密。

  思及此,他更为气愤,“我讨厌你,姚沐月,我绝对不原谅你!”说罢,他转过身子,快步跑开。

  看着他跑走的背影,姚沐月难过得快掉下眼泪。

  她以为一切会有所不同,原来……原来什么都不会改变,即便她不希望事情走向这样的发展,但它还是发生了……她又在无意间伤害了他。

  尽管这样的结束令人遗憾,至少她很确定,该是她离开文成塾的时候了。

  姚沐月神情落寞的返回姚家,一进门,她娘亲便拉看一个大概八、九岁的女孩来到她面前。

  “沐月,她叫翠竹,从今天开始到我们家来帮忙。”周翠环亲切的拉着小翠竹的手,“翠竹,她就是沐月。”

  小翠竹疑惑的看着男孩打扮的她,“她是沐月小姐?可是她明明……”

  “她是为了方便到文成塾念书,才会扮成男孩的。”周翠环跟她解释着。

  “喔……”小翠竹霍然明白,笑咪咪的弯腰欠身,“沐月小姐,以后请你多多指教。”

  姚沐月看着她,倍感亲切。翠竹可是在她那最悲惨的数年间,一直陪在她身边、宛如亲人的人。

  她伸出手摸了摸小翠竹的脸庞,“翠竹,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受委曲了。”

  闻言,周翠环跟小翠竹都楞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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