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他仍无法相信她所说的话,但他并不打算戳破她。
转身,他欲离去,花散舞连忙拉住他,“你不留下?”
“铺子里还在忙。”他稍稍使力的挣开她的手,旋身而去。
花散舞倚在门边,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一脸若有所思。他对她有责任?就只有责任?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男人的心已不在她身上了。
“傅天抒,我或许是你呼之即来的玩物,却不是你挥之即去的女人。”她盯着他的背影说。
第8章(2)
为了包装药罐之事,傅天抒三天两头就往锦绣庄跑。
只是与姚沐月越是相处,他的心就越是矛盾挣扎。明明知道彼此已经不可能,明明打定主意跟她就只是异性知交,可越是如此刻意想着,他就越难以自拔……
在他的心中,有一盏忽明忽暗、摇摆着的小小灯火,每当靠近她,那灯火在他心中,有一盏忽明忽暗,摇摆着的小小灯火,每当靠近她,那灯火就越来越热,然后在他胸口燃烧起来。
他总在没见到她的时候,不经意的想起她,见了她又慌得心跳快要停止。这是第一次他有这种感觉,而他很清楚那是因为恋慕。
他对她恋了心,不知在何时开始。
是在他受到了她的帮助,对她产生敬佩崇拜之心后?还是在更早以前?
为什么他一直没发现?为什么他让自己走进了这进退维谷的境地里?如今的他纵使对她动了心,又如何向她表白?
“天抒?傅天抒?”
听见她唤他的声音,他猛然回过神来。
今天沐月带他到城郊一间小染房看布,那间小染房只有一个染布的李师傅经营,因为只有一个人,交货量极少,平时也只接熟客的单子,而沐月便是他的熟客之一。
在李师傅那儿买了几匹现成的染布后,他们踏上归途。两人在路上没什么交谈,也因此他便出了神。
“什么事?”
她忧疑的娣着他,“你没事吧?”
迎上她那澄澈的、直直注视看他的黑眸,他的心一阵颤悸。
“没事。”他有点心慌,而为了掩饰心慌,他不敢看她,只好随便张望。
这时,他看见天上飘来几片乌云密布着,阴阴沉沉的,像是随时都会下雨般。
“好像快下雨了,我们得加快脚步。”他说。
姚沐月仰头看了一下,微微颔首,于是两人加紧脚步,快步的朝着丽水城城门的方向而去,可不一会儿,一阵大雨倾盆落下,那豆大的雨滴又急又重的打在他们身上。
“那布可别打湿了。”她提醒着他。
闻言,他将刚买来的布揣在怀里,转头一看,发现她已满头满身的湿,他下意识伸出手,往她头上一揽,以袖子为她档雨。
突然靠得这么近,姚沐月只觉得心脏像是快衰竭了般。
他这举动温柔得让她动心又痛心,不禁想,如果在上一次,他能这么待她,那么她就不会那么悲伤。
为什么现在的他们反而变得如此亲近?就在她已经不想要这段感情的时候,为什么他又走进她的心房?
“那里有座茅草棚子,我们先去避个雨。”他说着,拉着她的手便往不远处一个破旧、但还堪使用的茅草棚子跑去。
棚子下,两人肩靠着肩的躲看。四野闹寂,只有雨哗啦哗啦的下看。
雨声明明那么大,又伴随着远处传来的几声雷响,可她却清楚的听见他的呼息,还有自己的心跳。
她低着头,不敢看他,也不敢开口说话。
傅天抒转头看着她,水珠自她发上滴落,像珍珠似的落在她的睫毛上、鼻尖上及唇上。
她湿答答的模样虽然有点狼狈,可他却看得有点痴了。
伸出手,他温柔又小心的以自己的袖子擦拭着她的头发及脸颊。她纤瘦的肩膀一颤,一双黑眸定定的看着他。
与她的视线对上,他的心犹如那雷声般扑通扑通的响。
他着魔似的注视着她,眼睛眨也不眨。她则脸红了,心慌意乱的眨着眼睛,颤着双唇。
她清丽的脸庞十分动人,而那犹如沾着露珠的唇片更教人心神迷醉,他情难自禁地微弯下身,慢慢的靠近了她。
她没闪躲,只是像根木桩似的杆着不动,像是被下了定身咒般,眼睁睁的看着他越靠越近。他想干么?他想对她老天,她快不能呼吸了。
“天……”她感觉到他想对她做的事,也知道自己该躲开,可她却动不了,只因他的眼睛里有着一种她害怕又期待的异彩,深沉而炽热,吸引着她。
当他的脸己近到她几乎无法看清他的五官时,她惊慌的、紧紧的闭上了眼睛,而就在她紧闭双眼的同时,他的唇印上了她的。
她倒抽了一口气,心口顿时抽紧。全身湿淋淋的她本该觉得冷,可此刻,她的身体却犹如火烧。
他的唇带着烧灼的力量,焚烧着她的身心,让她明知不行,却又接受了。
可就在此时,花散舞的身影钻进她脑海之中,清楚浮现在眼前一仿佛天外伸来一只大手,狠狠的将她的心神攫住、拉回,她陡地一震,瞪大眼睛,然后猛力将他一推。
傅天抒惊觉到自己做了不得了的事,自知冒犯了她,可他不想道歉,他不想因为自己对她恋了心而道歉。
“沐月,我对你……”
“不要说!”姚沐月捂住耳朵,激动的跑出了茅草棚子。
见状,他丢下布匹,追了上去。
大雨傍沱,姚沐月在雨中疾奔着,她看不见方向,埋头就往前跑。
她是怎么了?为什么明知他想做什么,却还允许了他?什么都迟了、都过了,她不想再爱他,只想跟他像个朋友般才对。
朋友?她要的真只是朋友?若只是朋友,当她知道他跟花散舞婚期已近时,竟觉心痛如绞?
她在自欺欺人,她从来没因为他曾重重伤了她而恨他,直至今日,她的心还是眷恋着他。
她真是天底下最愚蠢的女人,老天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以扭转乾坤、改变命运,可她绕了一大圈还是恋上了他。
眼泪不断自她眼里涌出,教她什么都看不清,唯一清楚的是,她对他的感情。
“天啊……”为什么她的爱是这么的苦?这么的难?她以为这次会有所不同,没想到还是一样的艰辛痛苦。
他现在对她好、恋慕她又有什么用?他不能放下花散舞,而她也无法接受那不完整的爱,他们注定还是要分开。
“沐月——”傅天抒一把攫住她的手,抓住了她。
她重心一倒,气力用尽,整个人瘫进他的怀里。
他将她抱住,用身体为她遮档大雨,低下头看着在自己怀中颤抖着身躯、神情悲伤的她,胸口一纠。
“沐月,这不是亵渎,而是情之所至……”他自责甚深,“如果你怪我,就给我几个耳光,将我那自不量力的恋心打碎吧。”
姚沐月抬起眼,明明因为雨水,眼前一片模糊,可她仍看见了他的眼睛,那深沉、真挚且炽热的眼睛。
“为什么?”她颤抖着声音,悲伤的问他,“为什么你就是不能放过我?”
傅天抒微顿,不解的看着她。
“你从来不要我,而我……我也已经决定不爱你了……”她抽咽着,“为什么你现在才要我?才对我好?如果上次你也这么对我,就不会……
他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听得出她话中带着对他的怨忍。
“傅天抒,我恨你,我真的好恨你……”
在他的怀抱中,他清楚的看见泪眼溃堤的她。她的眉心跳动着、她的唇片颤抖着,她的神情是那么的悲伤又愤怒。
她恨他?恨他什么?恨他不成大器?恨他有了花散舞?
她说他从来不要她,可她呢?她要过他吗?她离开文成塾后就没再出现,她将婚期一延再延,她……
“沐月,你也不要我吧?”他眉心一纠,声音沉痛,“若你要你想,就算花散舞去找你,你也不该答应她,悍然如你,应会坚决的回绝她。”
“你要我怎样?我又能怎样?”大雨浇走了她的理智,那不该说、不能说也不想再说的话,她却忍不住的说出口,“几年来,你都跟她在一起,从来没正眼看过我,我……我只是个多余之人,我在你心里什么都不是……”
傅天抒一震。她是多余之人?她在他心里什么都不是?不,绝不是那样。
这么多年来,他心里一直有她,可他瞥扭、他好强、他放不下身段,他自知配不上她,只好远远躲开。
“姚沐月,我心里一直有你。”他再也无法压抑、无法隐瞒那深藏在他心底的感情,此刻犹如排山倒海而来。
姚沐月霎时惊疑的看着他。他脸上有着懊悔的神情,他的眼睛……红了?!
“从你为我跟我娘的处境难过,而流下眼泪的那一刻起,我的心里就一直有你。”他噢悔无奈地说:“我当时年纪小,不懂得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意,我脾气倔、性子拗,莫名其妙生你的气……稍大时,我自卑却又自负,自知配不上你,却又假装不在意,直到在白山遇见你,我才发现自己对你的心意”
听见他这番话,姚沐月的心好痛。
这是什么样的阴错阳差?他心里一直有她?若真是如此,为何又爱上花散舞?
“已经迟了,你的心已经太拥挤,你的身边也早就没了我的位置。”她幽幽的说。
他的胸口像是被甘刚良褪了一拳般,对于花散舞的事,他真是无话可说,因为那是不争的事实。
“对于她的事,我无可辩驳……”他沉声道:“她来自一个贫户,为了养活家人,父母将她卖到长乐楼,从此便开始了成为男人玩物的生活。她原可守身如玉,就只是为男人跳舞。可她十五岁那年,因为父亲染病,急需用钱,她将自己的初夜卖给一个偏好童女的富商……”
这是姚沐月第一次听到关于花散舞的事情,那毒辣阴险的女人背后,原来有着一段血泪斑斑的故事。
“无论是出身背景,还是人生际遇,她都像极了我娘亲,看着她,我就像看见了另一个舞妓香月……所以,我决定拯救她。我是庶出之子,虽享有富贵荣华,但那看似体面的表相之下,却是无处可取……”他感慨地苦笑一记,“某种程度来说,我跟她是极为相似之人。”
这一刻,姚沐月明白了他对花散舞的感情。
他跟花散舞都是受伤之人。他在她身上看见了他娘亲的影子,也看见了伤痕累累的自己,在拯救她的同时,其实得到救赎的却是他自己。
他跟花散舞就像是两头互相舔甜对方伤口的野兽般,因为太痛,他们看不见别人的伤,然后毫不在意的伤害了可能会伤害他们的人。
她明白了他的心,明白了花散舞的苦,可她的心、她的苦,谁来怜她?
那七年时光,她不也是血泪斑斑?
犹如刀割般的孤独占据了她的心灵,每天只是静待着时光流过,当她慢慢淹没在无边哀伤之中时,他可曾怜悯过她?
她恨他,但无法真的恨他,想爱他,又伤得太深太重而不敢爱他。
心想着,只要他不爱,她便也认命的度过此生,可现在他却说爱她?
她怎么敢要他的爱?怎么能要他的爱?而他又如何将他的爱均分给她及花散舞?就这样吧,就让他好好的去爱花散舞,她要退出这一场无论如何都没有输赢的战局。
“就到这儿吧。”她推开他的胸膛,凄然道:“我对你有过恋心,但已经结束了。”
“沐月?”他一震。她对他有过恋心?
“如今我己心如止水,只想将此生奉献给锦绣庄跟那些需要我帮助的人。”她直视着他,凄迷一笑,“你怜花散舞,就好好的待她,我会祝福你们。”
“沐月……”
“如果你有一丝怜我,什么都别说了。”她打断了他的话,站了起来,转过身子,头也不回的走开。
看看她离去时那纤瘦又微微摇晃看的身影,傅天抒的心一撑,痛得他无法自持的流下男儿泪。
不管他们之间有过什么,都结束了,从此之后,她对他来说,就真的只是一轮明月。
不管是在天上,还是映在水中,他都构不着也捞不到。
第9章(1)
那日别后,原本因为药罐之事而往来频繁的两人,又几个月不曾见上一面。而负责与他接洽的人,也变成了她十分信赖倚重的翠竹。
他想从翠竹那儿探询一丁点关于她的事情,翠竹却是守口如瓶,一个字都不曾吐露。
这日,锦绣庄的伙计送来了一个大木盒。
他打开一看,竟是一件绣工精细、图案绝美的嫁衣。看着躺在木盒里的嫁衣,他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傅少爷,”锦绣庄的伙计拿出收帐单,递给了他,“这是帐款明细,你过目一下。”
他没接下,甚至看都没看一眼,“你待会儿找帐房拿吧。”
那伙计微楞,呐钠的点了点头。
“青石,”他旋即唤来伙计青石,“拿到别院交给散舞小姐。”
“是。”青石答应一声,立刻捧着木盒离开。
青石刚离开,香月夫人便到。
“天抒,娘有事跟你说。”她将儿子拉到铺子后,觑着没人之时,悄声道:“家里出了贼。”
闻言,他一震,“贼?”
“今天你爹到了库房想找一块他年轻时配戴的王佩,可不止找不到,还发现库房里少了好多东西。”
“究竟丢了什么?”
“什么都有,但都是些平常不常注意的小东西,其实……”香月眉心一皱,“娘也掉了几样东西。”
“什么?”
“初时以为是自己塞到哪儿给忘了,但前两天,娘最中意的那支凤嘴咖珠也不翼而飞了。”
凤嘴咖珠是一支凤形金簪,凤凰嘴里咖着一颗光洁的白的珍珠。那是他爹送给他娘的定情之物,她视如宝贝珍藏着,若非重要场合,是不轻易配戴的。
“你爹要我来问问你,看你有什么想法?”
“这事除了爹跟娘,还有谁知道?”
香月夫人摇头,“你爹没敢让你大娘知道,若她知道,必定大发雷霆,非得将这宅子翻个顶朝天,揪出那贼儿不可。”
他敛眉一笑,“大娘确实会那么做。”付了一下,他说:“这事暂时别声张,爹跟娘究竟掉了什么,列张清单给孩儿吧。”
香月夫人微顿,“你想——”
“不管那贼是谁,都是个识货之人。爹娘丢的虽是小物件,却也不是寻常东西,若那贼悄悄将东西拿到外面卖了,定会在店上留下蛛丝马迹……清单列出后,我便到城里各个首饰铺、当铺或是古玩店去问问,或许会有斩获。”
“看来也只有如此了。”
“娘不必担心。”他安慰着她,“那凤头簪,孩儿会帮您讨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