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半点错都没有!她不过是失败了。
邹氏想开口,顾伯庭一个狠戾目光瞪过去,逼得她不能不安静。
事到如今,她还能怎么办?不是她不帮,而是邹涴茹闹得太大,她帮不了忙。
叹气,邹氏把裙子从邹涴茹手里扯回来,她清楚,再不表明立场,王爷恐怕连自己也要怪罪,王爷已经不只一次骂她眼皮子浅,只想找个好控制、听话的媳妇,却不晓得以儿子的前途为重。
可是能怪她吗?誉儿为檠丰之死放弃自己,这事儿王爷也是清楚的,她原想誉儿这辈子就这样了,娶个乖巧婉顺、他自个儿喜欢的媳妇,承爵之后,平平安安过一生便罢,哪里晓得儿子会掉进池塘、会失忆、会性情大变,这一切……她又不是神,怎么料得到?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邹氏叹息。
“当初?当初是姑姑夸下海口会让我成为表哥的妻子,要不是周郁泱中途插进来把我的位置夺走,我现在不会是个小姨娘,任何女人碰到这种事都不会甘心的!
“要是表哥心存怜惜,加倍疼爱涴茹便罢,可表哥却被那只狐狸精给迷住了,眼里再也看不见我,姑姑,换了您,您怎么办?您难道不会替自己谋划?”
邹氏气急败坏,事到如今,要嘛,就乖乖闭嘴,让自己想个折衷办法,替她找个好去处,这辈子还有个指望;要嘛,就哭得楚楚可怜、梨花带泪,争取王爷、誉儿的同情才是正理,谁知,她竟摆出这副死不认错的模样,这不是在断自己的后路吗?
邹氏望向顾伯庭,他正满脸悻悻然,这是在嘲笑她自己挑的“听话媳妇”。
她又急又气,面子全让这个不长进的女人给坏了,识人不明,怎么就被她那副温柔款儿给欺骗。“少强词夺理,我再怎么谋划也不会去害人名誉,明知道周郁泱是誉儿的贵人,是顾家的希望,你还在她身上使手段,你把誉儿、顾家放在哪里?不怪自己蛇蝎心肠,只会埋怨别人对你不好,你眼里还有没有别人?留你这种女人在顾家,顾家早晚要败!”邹氏骂道。
邹涴茹被骂得狠了,扬眉怒道:“我蛇蝎心肠?姑姑,摸摸自己的良心啊,这种话你怎么说得出来?对,你不害人名誉,但姑丈有多少未成形的儿女断送在你手里?当年霍秋水之死,难道与你没关系?姑姑,我和你是同一种人,我们做同样的事,不过是你成功而我失败罢了。”
事到如今,她已经看清局势,知道自己没救了,只能拚个鱼死网破,图个嘴上快活。
邹涴茹的话让顾伯庭恨恨瞪了邹氏一眼,居然是她?还以为是自己那年落下的残疾,才会除了誉儿再没有其它孩子,没想到竟然是她?
好得很,一直以为她头脑简单,手段粗鄙,真做出什么混帐事也逃不过自己的掌心,没想到背着自己,她还不简单啊。
触到丈夫目光,邹氏背脊出现一阵凉意,顿时汗水湿透背心,再也顾不得邹涴茹,这会儿她只能保住自己。
狠狠地,一脚踹上邹涴茹胸口,她指着侄女怒声斥责,“没有的事不要胡乱攀咬!你不过想拖我下水,要我保下你,可惜你错了,我行事光明正大,才不受小人威胁,你越是如此,越别想我会给你留后路。”
这一脚用了十分力气,邹涴茹被踢趴在地,胸口隐隐作痛,地板是冰了、心是凉的,她全身却像滚烫的水,愤怒让她沸腾。
邹涴茹望向檠丰,她满面忿然,道:“你欺骗我的感情,让我为你死心塌地,现在说不要就不要了,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心?告诉我,除了身分以外,周郁泱哪里比我好,为什么一见到她,你的心就不在我身上?我不服气、不甘心,你给我一个答案!”
“想知道为什么?很简单,她比你磊落、比你善良、比你不自私、比你更会替别人着想,她的心是温暖的,是鲜红的,会带给身边的人幸福,你和她,地与天、云与泥,过去我不懂爱情才被你温柔的假象蒙蔽,现在我的心智已开,所有的事情看得清楚分明,所以,我爱她、不爱你!”这是第一次,檠丰在别人面前亲口证实自己有多喜欢郁泱,很可惜,她不在场。
“因为不爱了,所以害我?”邹涴茹心如刀割,男人心啊,谁说女人难捉摸,男人才是善变啊!
“只有你害人的分,没有人会害你。”檠丰冷声道。如果她没对郁泱出手,他还真没想到把她驱离。
“那杯掺了药粉的酒是你亲手喂我喝下的!”邹涴茹指控,她不要死得不明不白。
“我是与你互敬了酒,可我怎么知道那酒里有下药?药是你掺的、酒是你倒的,我不过没有顺你的意中你的计罢了,这样就算我害你?
“何况同样喝了下药的酒,为何郁泱把持得住,强撑着回到秋水阁,你的院子离大厅可比秋水阁近得多,怎么会跑到二堂兄屋里与他苟合,难道你天性**,或者……今晚不是你们的第一次?”
冷酷一笑,他对顾伯庭道:“父亲、母亲,我明白邹姨娘身分特殊,为亲戚之间的和谐不好过分处理,所以此事由爹娘发落,只是儿子不会允许她再当我的姨娘。”
撂下话,他离开大厅,与其在这里看狗咬狗,不如回去秋水阁。
檠丰走了,渐行渐远的背影在邹涴茹眼中逐渐淡去,然而淡去的不只有他的背影,还有她的感情,十几年深埋的爱意在这一刻转瞬化为狂烈的恨。
她恨他!她要他死无葬身之地,从现在起她会时时刻刻、日日夜夜诅咒他和周郁泱,诅咒他们的爱情,她会竭尽所能毁灭他们!
第十二章 丫头是小子(1)
大年初二,郁泱和檠丰进宫拜见皇太后,这回贤贵妃对待两个小夫妻慈蔼宽厚,赏赐颇丰。
所有人心里在意的,全是一场战事消弭无踪,唯有皇太后痛失儿子。
那天,郁泱和皇奶奶泪眼相对,皇太后握住她的手说:“好孩子,辛苦你了。”
回府后不久,消息传来,檠丰官升一级,虽然只是从五品,但对顾家而言已经是天大地大的好消息,能被皇帝看上眼,前途无量啊!
但这官位与郁泱无关,那是他与皇帝的密谋,檠丰官位升得越快才会被二皇子看上眼,皇帝待他越宽厚,檠丰才越能被那群皇上想对付的人看重、说话也越分量,而他预估一年之内要结束一切。
皇帝的目的达到了,檠丰要的局势也尽在掌握中。
这天,檠丰与二皇子“一见如故”、“无话不谈”,而他的聪明才智、谋虑深远无一不让二皇子惊艳。
秋水阁的年夜饭延到大年初三才吃。
为补偿两个小孩,檠丰从外头带不少烟火回来,那个晚上众人吃得面上绯红、笑得喉咙干哑,闹到大半夜,两个孩子还兴奋地睁着眼睛睡不着觉。
这年,是她们生平第一次拿到压岁钱,小小的手心攥紧红色荷包,睡梦中也舍不得放掉。
大年初十,檠丰结束拜年行程,带着郁泱、牡丹、芍药、锦绣和两个孩子一起到郁泱的陪嫁庄子里度假。原本郁泱打算过完年后就让阿良到王府接走芍药,这下子可省了他们一趟路程。
庄子很小,但两个小孩兴奋得不得了。
如同阿良所言,庄子附近的土地并不肥沃,种米种粮收获不多,但在阿良和孙平、孙安两个人的鼓吹下,现在庄子里的佃户敢大起胆子随他们一起进山里,于是,家家户户过了个有肉可吃的年。
老宅里,孙平正数着那些毛皮,算计着过完年能够在城里换多少银子,这是小姐交代的,要多攥点银子再买一部马车,待小姐从顾家出来,小姐就要带他们离开京城,去一处山明水秀的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小姐不肯说,仅仅透露那个地方天空很蓝、土地很宽阔,那里的姑娘各个开朗大方,光是听小姐描述,大伙儿便心痒不已。
砰砰砰,敲门声起。
正在洗锅子的孙婶放下刷子,手在裙兜上抹两下,迈着胖胖的小短腿往大门走去。
她怎么都没想到,拉开门会看见郁泱,登时惊得连话都说不出口。
“孙婶瘦了,日子过得不好吗?”她握上孙婶的手臂。
听见郁泱的话,孙婶喉间一阵哽咽,眼底泛出热泉,她吸吸鼻子,说:“哪里瘦了,明明就是结实,阿平说小姐要带我们离开京城,路途遥远,我得先好好锻炼锻炼,把身子骨给练得强健了,免得路上拖累别人。”
听见郁泱的声音,阿良、孙平、孙安全挤到门边,迎接他们家小姐。
牡丹笑着上前说道:“第一:咱们这里没有“别人”,只有“自己人”,第二:拖累这词儿用得不好,依小姐的话是互相照顾,孙婶婶不想让我们照顾,是不是也不想照顾我们?”
孙婶掐了牡丹的脸颊道:“才几天不见,一张嘴巴变得这么利索,顺王府真会调教人哪。”
芍药乐呵呵地挤上前,道:“这样才好呢,要是像以前那样,几根棍子都打不出一个闷屁,日子才难过。孙婶婶好,孙叔叔呢?”
“你就只想着孙叔叔,是不是想他的烤兔子啦。”
“可不是嘛,日想夜想,嘴馋得不得了。”
“行,今儿个晚上让你孙叔给你们烤兔子去。”
孙婶笑着把人给拉进屋里,这才发觉三人身后还跟了个男人、小丫头和婢女,心头一阵慌,眼睛睁得大大的,糟糕,刚刚的话被人给听了去,没事吧?
“小姐,这……”
郁泱知道她顾虑什么,笑着摇摇头,算是给了回答。“屋子住得下吗?”
“住得下!”
看见粉雕玉琢的小丫头,阿平上前一手抱起一个,孙婶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我听阿良哥说这里只有五间屋子,我们一大群人过来肯定没地方睡。”芍药插话,一双眼睛溜溜地四下张望,这宅子确实不大,幸好院子够宽阔,能让两个丫头疯个够。
“放心,小姐的屋子早就备下,今儿个让阿良、阿平、阿安三个挤一晚,腾出两间空屋子,够你们睡了。只是……小姐真能住下来吗?”她试探地看了檠丰一眼,听阿良说小姐处境不好,在王府里住的是荒芜的院落。
郁泱发现孙婶的眼光,笑着把檠丰给推到前头介绍,“孙婶,这是世子爷,这两个是顾家大爷的孩子。”
顾家大爷?她知道的,人已经不在,连妻子都死去好几年,人死茶凉,这两个丫头在顾家肯定过得辛苦。
“时辰不早,别老站在这里说话,孙婶先带你们进屋子瑞安顿,再烧热水给你们洗洗澡、休息一下,阿平,你去找你爹回来让他烤些野味,芍药馋坏了……”她一面说,两条小胖腿走得极快。
牡丹、芍药和郁泱互望一眼,彷佛又回到诚亲王府、回到亲人身边,只是……母亲已经不在,郁泱下意识叹口气,要是娘还在,多好。
这间老屋宅,屋子不多但院子挺大,孙叔被叫回来之后就和孙平、阿良在院子里架起柴堆,烤兔子、烤猪肉,孙安还趁天黑前飞快往河边跑一趟,抓几条大肥鱼回来加菜。
孙婶也没闲着,煮一大锅红豆汤圆,吃得大家撑得都走不动了。
吃过饭,十几张小板凳围着火堆排成圈圈,大伙儿就这样坐着藉火堆取暖。
“今天雪融得早,天气回暖得比往年快,动物提早出洞觅食,这几天庄子上大家都抓到不少猎物。”孙叔说。
“对啊,还有人想干脆不种地,直接上山当猎户算了。”孙平笑道。
“那是他们运气好没碰到熊,要是遇上一回,恐怕又吓得不敢上山。”
“地还是得种的,只不过这里的土不适合种米粮,孙叔,你想想,种什么果树合适?”
“小姐和我想到同一处了,这里的地多为坡地,是较松的沙质土地,我觉得可以试着种梅树。”
“除非会酿酒、做腌梅,否则种梅子的收入不高。”檠丰加入话题,引得孙叔多看他两眼,这个世子爷对小姐似乎挺上心的,如此一来,他们还能和离?小姐还能离开顾府?
“对,梅树长成也需要几年时间,所以我迟迟不敢提这件事。”
“要不我回京后,寻人移植几十棵成年梅树过来试种看看,如果能成的话,孙叔在村里找几个聪明的,我让人教他们酿酒。”
闻言,郁泱笑开。“移植梅树的事可以麻烦世子爷,至于酿酒就不必。”
“为什么不必?你会酿酒?”
“不,会酿酒的是我娘,我娘把这手技艺传给孙婶了。”
见檠丰态度和善不摆架子,孙婶也同他热和起来。“可不是吗,小姐酒量浅,以前在府里我不敢酿太多,就怕那味儿把小姐给醺醉了,今年小姐不在,我正准备大显身手。”
“是啊,我娘已经订一千多斤梅子,连瓮都备下了,娘说小姐缺钱用,这酒酿好、换了银子,立即给小姐送去。”
孙安说完,孙婶狠狠地掐他的大腿一下,作死了!这话怎么能当着世子爷的面讲,当老婆的没钱使还得往外头张罗,这对男人来说多没面子啊!
何况,她看小姐和世子爷之间的事还真有些说不准,说他们不好吗?世子爷又陪着小姐到庄子来,好声好气的,对小姐殷勤得很,说他们要好……若真是要好,小姐怎会想要离开?
檠丰瞧郁泱一眼,缺银子使?顾家现在月例、衣食样样不缺,有什么好的全往秋水阁送,怎还会缺花用?所以……她这是在筹备旅费,准备前往北疆?
北疆?为什么是北疆?单纯因为那里风景秀丽?
“不必送过去,挣得的银子存在孙婶这里,你心里有数就行。”
“知道了,我会把银子守好,不让这几个小伙子胡乱花掉。”
“小姐冤枉哪,我们没乱花银子,是孙婶太枢门。”阿良举高右手发誓。
“还说没乱花,一个瓮两百文就到顶了,你竟给我花两百一十文,说!是不是卖瓮的老板家里有个漂亮闺女?”孙婶这样说,芍药连忙竖起耳朵听清楚。
“哪有的事啊!老板家的闺女明明就胖得跟猪一样,脸比满月还圆,我不过是脸皮子薄,杀不动价钱,要不下回进城,孙婶和我一起去。”
“哼哼,平日里你最喜欢吃猪肉,谁晓得你是不是喜欢圆滚滚的女人。”孙婶两手一叉腰,吓得阿良往孙平背后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