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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娘 page 6 作者:寄秋

  “没关系,你躺着就好,我们自个儿逛逛,善表姊的花钿真好看,不知道你的首饰匣子里有没有配耳环的钗子?我好想有一支,可是我娘不让我买,说是太贵了……”程如珠嘴上把自己说得可怜,其实心里想的是她凭什么戴那么好看的簪子。

  “我的首饰匣子一向交给丫鬟保管,上了锁,钥匙不在我身上。”佟若善皮笑肉不笑的回道,这小丫头,年纪虽小,心机倒是不简单。

  “那叫你的丫鬟拿钥匙来……”

  程如珠和程如宝纠缠不休,还想闯进内室,一道浅绿色的身影闪身一挡,堵住两人的去路。“两位表小姐,真的很抱歉,我家小姐身子不舒服,她最怕吵了,一被吵头就晕得厉害,全身没力气,请两位别为难奴婢。”立场坚定的青蝉半步不让,堵在出入口。

  “滚开!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挡我们姊妹的路!”圆脸的程如珠盛气凌人,作势要将人推开。

  “两位表小姐不是一向最端庄守礼的吗?若是让人知道你们也有强人所难的无理时候,不知会不会对你们名声有损?”青蝉恭而不卑,面上带笑,进退有度的应答,不失大家丫鬟的分寸。

  “你……好,算你狠,给本小姐记住!”想她程如珠有的是方法整死一个下人。

  程如宝也目露凶光地啐了一句,“你给我们小心点!”随即抬脚往青蝉的小腿踹去。

  幸好青蝉闪得快,要不真让她踹个正着。

  两姊妹见讨不了好,气冲冲的甩袖离开了。

  “唉,这日子真没法过了,只不过偶尔戴点好东西,这一个个便如狼似虎,明着抢,暗着耍,花招百出,光是应付她们就觉得累。”佟若善原本当她们只是一群孩子,懒得计较,却忘了这时代的小姑娘普遍早熟,在她看来国、高中生的女孩,实则已具备毒蛇的特质。

  “小姐,不能叹气,越是叹气,福气越薄,想想奴婢刚来的那几年,小姐是真的苦,如今是不苦了。”青桐安抚道。她们手里有钱又不用受制于人,小姐病弱的身子也好了七、八成,日子定会越来越好的。

  “我也不想叹气呀,可是这个地方我真的快待不下去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能用的阴招也多了。”佟若善想到方才去请安时,大舅母对祖母的态度也越来越不客气,现在竟然都敢明摆着威胁。

  “怎么会呢,有老夫人在,程府的人敢拿我们怎么样!”青桐愤愤不平,她最看不惯程氏女人小家子气的作风。

  “问题是,有些事祖母也阻止不了,若是他们找人毁我清白呢?或是逼我为妾或出家为尼?”大户人家的后院有几家是干净的?不沾几条人命,不出些见不得人的丑事,哪能算是后院。

  “啊!不会吧,那不是要人死?”青桐真没想过人心会这般险恶,不免一惊,她家小姐青春年少,哪能青灯常伴或给人做小,那些人太恶毒了!

  “青蝉你说,我们可以自行雇车回府吗?”佟若善转而问向青蝉。

  对于武宁侯府,佟若善一无所知,别说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光是她离开时年岁尚小,能记得住才有鬼,经过多年来的物换星移,想必已是人事已非了。

  青蝉是程素娘临终前特意为女儿培植的丫鬟,旁人不知的内情,就数她最清楚,问她是万无一失。

  青蝉面露苦涩的笑。“还不是时候,我们冒然回府,要是梅夫人刻意刁难,硬让门房说不认识我们,那我们不只进不去,还会沦为笑柄,日后对世子继位大为不利。”

  “嗯,你说的有道理,有些人的确见不得别人好,非要将人踩成泥方肯罢休,我再等等吧。”佟若善暗自告诉自己要提高警觉,得小心防着大舅母、二舅母等人。

  “小姐,你饿了吧,青丝准备了鱼片粥、花卷、山珍蕨菜和酒糟鸭信,你先吃一点止止饥,晚一点再弄小葱香卷子给你当夜宵。”

  青蝉说话的同时,青丝已经将两荤两素的菜肴放上桌,以小姐进食的喜好一一排列布菜。

  拜感冒片和止泻丸的热销,她们这一、两年的进帐相当可观,私下开了小灶,弄了个小厨房,不再由大厨房那边供膳,最近的伙食,比起先前的冷菜冷饭,真是一大跃进,吃得每个人油光满面、气色红润。

  也因为伙食自理,佟若善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必再受气,拿银子请人多弄一道菜还得受人白眼,如今有善厨的青丝掌厨,她们的日子过得可滋润了。

  青丝也很有心,每日琢磨着弄些什么好吃的给小姐补身子,毕竟小姐实在太瘦了,她能连续十天菜色不重复,把原本什么都吃的佟若善惯出一张刁嘴,她现在会挑食了,非精致食物不吃。

  “嗯,你们也下去用膳吧,我这儿不用留人服侍,吃饱后烧桶热水让我泡泡脚就行,这天气好像越来越冷了。”都深秋了,用过一个节气也就立冬了,大雪纷飞肯定更冷。

  来到这个时代四年了,佟若善还是不太能适应下雪的冬天,每次一下雪就连着好几天,雪势之大不亚于洪水,大雪封路、封山,好似都要把屋顶给压垮了。

  所以一到冬天她就像冬眠的熊,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若无事绝不踏出屋外,规规矩矩的当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

  不过唯一的好处是她学会了刺绣和缝衣服,还给自己做了件塞满鹅绒的羽绒氅衣,真要出门也不怕冷着了,带着兜帽的氅衣一披,那真是从头暖和到脚,一身热呼。

  “是,小姐。”青蝉等人应声后便退了出去。

  佟若善自在惬意的吃着鱼片粥,软嫩的鱼片融入浓浓的粥香,舌尖一顶就化开了,再夹一口蕨菜,配着酒糟鸭信,最后再把花卷撕片,沾着粥吃。

  吃得半饱时,她以粉嫩小舌轻舔沾上粥汁的嫩唇,轻轻一抿,唇色因沾了粥而显得油亮嫩艳,有如待采的樱桃。

  蓦地,她背上的寒毛一栗。

  她莫名感觉到似乎有人在看着她,而且屋子里多了不属于她的呼吸声,粗喘,又有些压抑。

  “谁?”不是她疑神疑鬼,屋里真的有其它人。

  “别怕,是我。”低沉好听的男声传来,紧接着是轻缓的脚步声。

  看到从阴暗处走出来的男人,佟若善先是一怔,继而懊恼,随后是无可奈何的怨慰。“不是说好了不许再来找我吗?你怎么出尔反尔,难不成又受伤了?”

  “没受伤。”刑剑天的语气有股愉悦的笑意。

  “那请你哪里来,哪里走,男女有别,恕我不送了。”佟和善下了逐客令,表明不欢迎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我从没答应过你不再来找你。”不算说话不算话。

  “你的意思是我会错意了?”这人的脸皮也太厚了,明明晓得她不想和他们那票人有交集,偏还来纠缠。

  “你应该知道你的药有多好。”若是换了别人,她只怕早被掳走了,岂能容她虚掷天分。

  佟若善没好气的嚼着一筷子蕨菜。“所以你决定来恩将仇报,好报答我救了你一条烂腿?”

  “我是来买药的。”长腿一迈,刑剑天高大的身躯形成一道巨大的阴影,完全笼罩住她。

  她顿时感觉到压迫感如四面倒下的墙壁席卷而来,但她仍坚定的回道:“不卖。”

  她看起来像经销商吗?

  “价钱随你开。”只要不高得离谱。

  “本姑娘没心情,尤其是看到你一张胡子脸,我觉得被熊调戏了。”他有一双炯亮有神的大眼,以五官比例来看,若是剃掉胡子,应该是个翩翩美男子。

  刑剑天先是一愕,忽地闷声低笑。“如果我把胡子剃了,我下的单子你接不接?还有,我不调戏小姑娘。”

  “是呀,你是直接扑倒。”佟若善脱口而出。

  “啊?”他难掩错愕。

  见他震惊又讶然,她知道她把话说得太露骨了,只好解释道:“熊看到猎物不是直接扑倒吗?难道你还喊一、二、三,快跑,我要来吃你了,你从兽形回到人形了吗?”

  直接扑倒是她现代的用语,对古人而言太刺激了。

  刑剑天表情呆滞了片刻,这才缓缓露出笑意。“要怎样你才肯把药卖给我?”

  “你要多少?”佟若善反问道。

  “不得少于一百瓶。”越多越好。

  “包括麻沸散?”

  她这个问题直接命中目标,他原本淡而无波的神色骤然掀起大浪。“是的。”

  “麻沸散不能制成成药,要用熬煮的方式才能煮出药性,五千两,我卖你药方。”

  这是一劳永逸的方法,免得他没完没了,阴魂不散。

  一听能成交,刑剑天的黑眸闪动着星辉幽光。“我带了两万两来,不足的日后再补上,可以吗?”

  “不用,够了,这回我算你大主顾给你折扣,就收你两万两,不过药材要由你准备。”佟若善收下银票后,瞅着他的杏眸闪着一抹黠色。

  正合他意,刚好可以让太医从她需要的药材中推敲出相仿的止血药粉。“你需要什么药材?”

  “我写给你……”忽地,外面传来脚步声,佟若善听出来者是谁,便道:“青蝉,到书房帮我拿来笔墨纸砚,太冷了,我懒得动,我要在屋里练字,啊!顺便泡杯桂花茶来。”

  “是的,小姐。”

  屋外的脚步声又走远了。

  “我要写的一时半刻也写不完,你子时过后再来拿,我就放在窗边,你不准再入内。”佟若善可不想被人看见她睡觉的样子,她不晓得自己会不会打呼、磨牙、流口水。

  “才几样药材而已,不费多少功夫,我等得。”刑剑天不以为然,擅以作战的他,全无知觉的走入陷阱中。

  她抬眸一睐,溢满嘲笑光彩。“谁说才几样,药是我在配的,只有我知道要用什么药。”

  他直勾勾的看着她,彷佛要看进她清澈无垢的双瞳之中,过了一会儿才问道:“你用在我腿上的是什么药?”

  “云南白药。”说了他也不懂。

  “云南白药?”云南白族制的药?

  “功效是活血、止血、止痛,各种内外出血都能止住,跌打损伤疼痛和胃痛等症也能治。”止血良药。

  “它是好药。”刑剑天真心赞道,不仅他这个用过的人有深切的感受,连他那些兄弟光是看着都知道好。

  一般伤口若受创最重,通常伴随着高烧不退,危急时甚至有可能送命,可是他抹上云南白药又吃下消炎片,只低烧了两天,到了第三日又生龙活虎,完全不像受伤的人,还能下床行走。

  以前像他伤得这么重的人,起码要躺上十天半个月才稍有好转,要等伤口愈合没个把月是不可能的,再加上疗养期,等到好全了,一年也过去一半了。

  之前有个兄弟也受了相同的伤,在床上躺了足足半年才下得了床,而后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从此上不了马,打不了仗,最后伦为打铁为生的打铁匠。

  因为好得太快了,根本看不出受伤的样子,刑剑天才大为感慨,若是这个药早日问世,会有多少人受益。

  “当然,不是好药我敢卖高价吗?”佟若善得意的微微扬起柔美下颚。

  看她眉眼生辉的自信模样,他的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有点酸,有点涩,有点……替她欢喜。“你的药什么时候能给我,我赶着要。”

  “你的线拆了没?”她答非所问。

  “什么线?”他不解反问。

  “上次替你缝的线,你不会还没拆掉吧?”佟若善有些受不了的扶额,通常七天左右就要拆线,现下算一算,他留着那些缝线至少有半个月了吧。

  “线要拆?”不是缝合就好了?况且她当初也没说啊!

  她起身取出药箱,从里头拿出镊子和小剪子。“桑皮线可剪可不剪,但我建议你剪。”

  “好,我听你的。”不知怎地,刑剑天就是相信她不会害他。

  听她的……呃,这句话听来有些怪,不过佟若善决定不予理会。“把裤管往上卷,卷到露出伤处……对,再往上卷一圈,你不要动,我要剪了,看你的肤色,复原的情况不错。”

  看着她又长又卷的睫毛一眨一眨的撮动,他的心口也像有根羽毛在轻轻挠动着,莫名的,他觉得口有点干……

  第四章  行前准备要做足(1)

  “这……这是什么?!”

  子时一到,刑剑天再次来到意兴伯府某个位置较为偏僻的小院落时,他照约定不入内,信手拿起放在窗边一大一小的两张宣纸,小的那张不意外是麻沸散的药方,他看了之后愉悦的笑了,可是当他的视线落在大了十倍的那张纸上时,他顿时傻眼,张口结舌久久。

  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一遍,确定不是他眼花,额际的青筋微微浮动。

  他本想下套坑人,没想到自己才是中套之人。

  佟若善的簪花小楷写得很工整,一笔一划看得出下了一番功夫练过,字体优美飘逸,却又不失风骨,但问题是这些字结合而成的词——

  牛黄、阿魏、乳香、天竹黄、藤黄、麝香、血竭、没药、冰片、雄黄、香附、赤芍、五灵脂、蒲黄、红花、马钱子、地鳌虫、泽兰、白芨、当归、生地、紫胡、甘草、川芎、骨碎补、木通、丹皮、姜黄、沙参、木香、茯苓……

  林林总总种类繁多,看得他眼花撩乱,有的药材是有毒的,有些是驱虫的,更多的是他看都没看过的,连蜂蜜、腊丸都在药材单上,一一细数下来,居然将近三百种药材。

  到底是谁坑谁呀!难怪少算了五千两银子,购买这些药材的费用远超过五千两,尤其下方的附注更是令刑剑天脸皮抽动又想杀人——

  每样先来一百斤,不够再补上。

  看到了没,“先”!她的意思是,来上一百斤还不一定足够。

  他拿出怀中的云白瓷瓶,不过三寸高,这些药材全磨成粉再配成药,想来能装上上万瓶了吧,而她只卖他一百瓶,居然还开出两万两的高价?!

  震惊过后,刑剑天不免失笑,低喃一声,“小狐狸。”

  若是他还看不出她的用意,他这将军也白当了,这丫头实在太狡猾了,居然用这种方式坑他,她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云南白药的配方,才列出几百种药材,目的就是要让人猜不透究竟哪几种才是真正用药,又该如何调配。

  果然是个聪明的小姑娘,聪慧得连他都被耍得团团转,他感到好笑又好气,不知该抟起小小的她好好痛骂一顿,还是恼怒的揉散她油亮的乌丝,大叹她脑子转了十八个弯。

  “慧黠又伶俐,巧思多诡,要是在战场上,肯定是军师级人物……”一想到她站在尸体堆积如山的血泊中,刑剑天第一个不喜,他摇了摇头,摇去脑中血流成河的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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