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爱闻香,只是闻而已,香茗的热气往上飘,茶有花香,花有茶气,酝酿出绝妙好滋味,也使人心情平静。
她倒了一杯花茶在面前,掀盖闻香,又倒了一杯推到大哥面前,让他也闻闻这种舒心的气味。
她说得直接,让佟仲阳羞愧的面色一红,低垂着头不敢看向她。
“不打紧,现在我来了,我们兄妹同心,还有什么克服不了的难事?路上有荆棘,走过便是,刺儿再多也要不了命。”披荆斩棘不也能走出一条路,辛苦点而已。
他摇头苦笑。“善姐儿,你还是太天真了,那女人找你回来能有什么好事,只是想把你推在明珠前面,让你替她挡煞,她要你的命,要你死呀!你根本不该回来的……”
“那你就老老实实的把情况告诉我,我才好应对,不然她突然一个榔头砸下来,我躲得掉吗?再则,不论我在何处,她想算计我还是易如反掌,别忘了我只要一天是侯府千金,她就能拿捏我。”以母亲的名义,一个孝字便能将人压死。
“善姐儿你……”佟仲阳想说她似乎变得不太一样了,但仔细一想,两人分别近十年,她长大了,人也是总会变的,但无论如何,她都是他的好妹妹。“好,我说了,你不要吓到,一切有大哥在。”
最近朝廷发生一件大事,不管兵灾洪乱的皇上忽然有了替人牵红线的兴致,京城里有些大官的家中,有未婚的大龄青年者,皇上看谁顺眼就来个赐婚,到今年底已赐了七对。
合不合适先不论,但门第相当,也算是喜事,咳声叹气的旷夫怨女少了许多,鞭炮声从街头响到街尾。
“因为前面几对都太顺利,又没人抗旨,因此皇上又盯上一名年届二十五的大龄男子,打算为他指一门亲。”说到那名男子,佟仲阳是真的感到害怕,手脚都打起摆子。
“那很好呀,才二十五岁,青春正好。”佟若善笑道,在她那年代,还是小鲜肉一枚,嫩而多汁,大姊姊的最爱。
他一听,虎目一瞪,妹妹的赞扬让他心火大炽。“那是一名刑克男,煞气重,八字凶,前后娶了三个老婆都死于非命,没一个活过二十六,谁和他扯上关系都会是无命鬼!”
她暗吁了一声,“谁那么倒霉?”娶一个,死一个,谁敢嫁呀!
“靖王的外孙,威名四扬的漠北将军。”
在战场上,他是攻无不克的战神,立下无数汗马功劳,是百姓眼中的大英雄,但谣传也说,可能是他的杀伐之气太重了,才会报应到他最亲近的人身上,再加上他杀孽太多,注定绝子绝孙,一生孤寂。
“喔,漠北将军……呃!我朝只有一个漠北将军吗?还是所有在漠北打仗的将军都统称漠北将军?”佟若善猛然一惊,不会是那个家伙吧?应该不是吧,他看起来没那么悲摧,生得养眼又具观赏性,说白一点就是美男子一枚,女人很容易爱上的那一种。
佟仲阳眼神怪异的盯着自家妹子好一会儿,才抹脸叹息。“不该把你送得太远的,让你对朝中大事一无所知,漠北将军是一个尊荣的封号,官居一品。当年刑家用家族男子血洗出的骄傲,几乎每一个嫡系子孙皆战死沙场,以生命守护百姓,先帝欲赐封“辅国公”三度被拒,只愿马革裹尸为苍生,当个在血里来去的将领……”
也就是说,只有刑家人才有资格称得上是漠北将军,又称刑家军的漠北军有五十万,全归将军所管,谁坐上那个位置,就等于拥有本朝三分之一的兵权,位高权重。
所以几位皇子极力拉拢他,只要有他的支持,想要继任大统不是问题,满朝文武谁有他的威望和狠厉。
“漠北将军不会姓刑吧?”老天爷不会这样对她,穿越人士有特权,老天爷没有赐她金手指,所以要有所补偿。
“你认识?”说完,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不识漠北将军的有几人,连黄口小儿都听过,深以为荣。
“呵,不太熟。”佟若善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坑人坑到一只大龟,不知道会不会被杀人灭口?毕竟她知道他太多秘密了。
“你真认得?”佟仲阳狐疑的又问。
“偶有听闻。”来往小有密切,她在心里接了下文。
“你……”
佟仲阳还想问妹妹是从何得知漠北将军,门外就传来一阵喧闹,他一听声音,似乎是梅氏身边的丫鬟元春。
看到大哥欲言又止的别扭表情,佟若善便让人进来,听完对方的话,她微挑高眉。
“夫人要见我?”
“是的,你快准备准备,别让夫人等,要知道,这府里夫人最大,谁也不能多说一句二话。”元春也未向两人行礼,傲慢的昂首斜睨,打量着穿着朴素的大小姐,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
养奴肖主,什么样的主人就养出什么样的狗,她当这位主儿是好欺的,打心眼儿瞧不起,要不是世子爷也在,她会直接将人拉走。
其实佟仲阳在元春眼中也就是个人而已,毫无重要性,也无一丝敬畏,他虽是名义上的世子,但谁都晓得这位置他坐不久,因为夫人已经铺好路,侯府未来的当家是如今年仅十岁的小少爷佟仲景,他才是小世子。
“你,是指谁?”佟若善面上笑着,却给人一种想屈膝的冷然,这是一种属于上位者的天生气势。
元春一愣,莫名有种想跪下磕头的冲头,但她忍住了。“当然是指你。”
“我又是谁?”佟若善又问。
“你是侯府的小姐呀!”元春觉得她的问话很奇怪。
“你又是谁?”
元春很骄傲地挺起胸脯。“我是元春,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大家都叫我一声元春姊。”
“大家?”佟若善呵呵一笑,素手轻轻转着茶盏,目光柔和的看着里头跟着水流转动的茶梗,随即冷冽的目光射向她,话锋一转,冷声道:“你是丫鬟我是主子,你是奴婢我是小姐,这府里没上下尊卑的规矩吗?一个贱奴也敢直呼主子你,还自称我,青蝉,掌嘴二十。”
“是。”青蝉领命,马上走上前扣住元春的肩头。
“你不可以打我,我是夫人的人……呦!痛……”她越解释青蝉打得越重,惹得她凄厉哀号。
一室顿时只充斥着啪啪啪的巴掌声,没多久,元春的脸就肿得像猪头。
她不是没想过要跑,但青桐和青丝挡在门口,而她不想挨打欲打青蝉,青芽一手刀往她手臂上一砍,再将她的双手往后一折,她除了惨叫声,再也发不出其它声音了。
几个丫鬟的凶残行径让佟仲阳看傻了眼,他一杯茶端在手上忘了喝,下巴惊得都快掉了,嘴巴久久阖不拢。
这……这是他妹子?
佟若善微微一抬手,青蝉便停止打人的动作,青芽也跟着用力一甩,元春就这么摔跌在地。
“你是谁?”佟若善睨着元春,冷冷的再次问道。
元春捧着肿脸,鸣咽道:“我……奴、奴婢是元……元春……”
“我又是谁?”
“你、你是主子……”元春流着泪,曝嚅回道。
“瞧,有话好好说嘛,大家多和气,我也不是不明理的人,只要规矩对了,我也是很好说话的,一点也不为难人。”你不来踩我的线,我也不会姅你的脚,彼此体谅。
这样叫和气?佟仲阳内心错乱的自言自语,他没想到妹妹居然这么……剽悍,连梅氏的人也敢打,蓦地他想到了一句话,用来形容正好——初生之犊不畏虎。
“大哥,你认为我做得不对?”佟若善美目一睐,带着温柔的杀气。
“对,做得对极了!恶奴就该罚,我在这里她还敢对你不敬,可见是心中无主,没能给她一点教训,怎知是吃谁家的饭!”他猛地一回神,愤慨地朝元春胸口踢去一脚。
佟仲阳是被妹妹的狠劲吓到,同时他也惊觉到他身为兄长,妹妹都做得到了,他为何还要畏畏缩缩,凡事裹足不前,怕东怕西,他得让自己变强,才能保护得了唯一的妹妹。
“所以你是赞成略施薄惩喽?”佟若善看得出来他被压制久了,有些志不得伸,她想帮他找回气概,现在,是时候了。
“是,咱们府里的奴才还打骂不得吗?就算无理也能打出有理。”他以前太窝囊了,才会连个奴才也忍。
佟若善浅眉染笑,一扬星眸。“我说过我能帮你的,武宁侯府是你的,谁也别想拿走。”
“善姐儿……”佟仲阳动容地鼻头一酸。
“自家人不说旁的话,咱们那尊大佛要见我,我得打扮打扮。”就算没做到令人惊艳,至少要让人震惊当场。
“你真要去见她?”他面露忧色。
佟若善笑了笑,眉眼渐见娇色。“总要一见的,难道要一直避着她吗?她和我们一样,没有长三头六臂。”
佟仲阳深吸了口气,像是下定决心般的道:“我陪你去。”既然刀山火海都要走这么一遭,又何须顾虑这么多。
看着一个文人被激出血性,这让佟若善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她没想要培植出一名武将。“不用了,大哥,这是我的仗,你让我自己去打,哪有男子搅和后宅的事。”小事一桩,无须声张。
“不行,你才刚回来,不晓得那女人的性情,我是你大哥,你要听我的,我不会放任你独自面对她。”他的态度难得强硬起来,他感觉心绪已经很久不曾这么沸腾过。
妹妹回来后,再经过方才的事儿,他觉得他的心态倏地转变了,为了让妹妹在自个儿府中过得舒心,他有了振作起来的理由,心志也跟着变强悍了。
佟若善无奈又无辙,她想她是不是激醒了沉睡地底的千年巨兽,它要大发雄威了。
“好吧,你想跟就跟,但别为了我和人起冲突,你要相信我,我能应付的。”
看了看仍倒在地上呻吟的元春,再看向四个打完人面色如常的丫鬟,佟仲阳噎了噎口水。“好。”
“青蝉、青丝,来为我换衣梳妆,青桐、青芽看好她,要是敢乱动,打残她。”人生是美好的,不能太暴力。
打……打残?!一动也不动的元春蜷缩着身子,她又痛又怕,不自觉屏着气,连眼泪都不敢掉一滴。
“是的,小姐。”四青同声一应,扶着小姐进内室梳妆打扮。
佟仲阳坐在花厅里喝茶,四下打量妹妹屋里的摆设,他越看越狐疑,有些摆饰物十分精致,他压根没见过,也不像梅氏会大方拿出来的,他估略算了一下,没有四、五千两置办不出来,他还看到宫中的赏赐,玉透流云狮。
妹妹这么有钱吗?是外祖母给的,还是……
“大哥,你在看什么?”看得入神。
“没什么……”一回身,他讶然的睁圆双目。
这是哪来的天仙?裙裾飘飘,衣带如云,一抬手、一移步,像要飞起来似的,灵气迫人。
“那只玉狮子是人家送的入宅礼,妹妹就不好转送了,其它你看中什么就自己拿,跟妹妹不用客气。”刑剑天送了一匣子礼来,她不收还不行,摆了几样充充场面。
“你的朋友真……贵气。”牛黄玉色世间罕见。
“大概吧,他干土匪的。”专抢北契军。
“土匪?!”佟伸阳一脸骇然。
第六章 情面是留给值得的人(2)
“这是怎么一回事,有谁能说说?”
佟若善以为会看见一名面容端庄、神色严谨的妇人,有着双下巴,眼袋略微浮肿,两颊肉开始下垂,要么削瘦如竹,否则便是略显发福,如此才有当家夫人的威仪。
不过眼前的梅氏完全颠覆她的想象,她不仅不胖,还美得很,一对桃花眼眼尾儿一勾,看人的模样妩媚又撩人,丰腴的唇色彷佛多汁的红果,艳得要滴出水来。
这样的女人没一个男人不爱吧!很容易就能勾出他们的保护欲,轻而易举的陷入温柔乡而无法自拔。
难怪她的娘不敌,很快地败下阵来,如果她是意志不坚的男人,只怕也会移情别恋,与如此娇媚的女人双宿双飞。
再看到美妇人的身侧坐了个长相和态度相似的美少女,佟若善不用想也知道那是谁,飞扬跋扈的神情,不屑一顾的倨傲,以及自我感受良好的自豪,在在显示她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让人捧在手掌心疼爱的佟明珠。
娶妻娶贤,纳妾纳美,古人诚不欺我,梅氏的确是美人,她美得不适合当正室,只能为妾。
“夫人……”元春才喊了一声,就因为脸颊痛得说不出话来,她的双颊红肿发紫,好不凄惨。
“谁打的,给本夫人站出来,我的人是谁都能动的吗?”打狗看主人,打她的丫鬟等于打她的脸。
梅氏冷厉的目光瞪向站得离得近的兄妹,尤其是打扮得有如天人儿似的佟若善,将她女儿给比下去了,让她恨不得将人凌迟成碎片。
“母亲这话说得忒有趣,你不先问她犯了什么错挨打,一开口就火气大的乱喷,上了年纪的人别太易怒,容易伤肝伤肾,这是早衰现象,母亲要保重呀。”佟若善调笑道。
“我的人不会有错,她们都是我教出来的,谁动了她们就是和我作对!”梅氏这话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府里她最大,不听话的人只有一种下场,生,不如死。
“原来是母亲不懂规矩呀,难怪教出不守规矩的下人,不过这也怪不得你,你是妾室出身,没人教过你如何当正室。”言语利于刀,佟若善无形的一巴掌狠狠甩上她的脸。
妹妹真是好样的,说得太好了,替娘出了一口气!暗暗激动的佟仲阳在心里叫好。
“你、你竟敢……你这个小贱人!”梅氏气愤激动得连话都说不清了,她居然敢拿她最在意的出身扎她的心窝,好个贱蹄子!
“骂人贱人时要先想清楚,我和明珠妹妹是同一个父亲,我若是贱人,她不贱吗?生下她的人又有多贱才能生出贱人女儿,啊!咱们是一家贱人,母亲你肯定更贱,贱到没人比你更贱。”那些病患家属骂人更毒呢,佟若善这还是小场面。
网络上一堆骂人文,随便一点就能流出一大串,篇篇精彩,从不重复,前世时她一有空闲总会上网浏览一番。
“你、你……”梅氏气到双手发颤,握着帕子的手都浮出青筋。“你怎么可以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我是你母亲,你大、大逆不道!”
“对嘛,我哪是贱人,娘也不贱,她才是贱人,我们武宁侯府哪养得出……”那根金丝细编芙蓉花簪子好美,她要。
“闭嘴,明珠,再说一个贱字我就掌你嘴!”佟仲阳冷冷一吼,一双眼一瞪就有如侯爷上身,足以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