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来看人解思念的。
“瘦了。”
林主秘忙着擦汗。“宁少请放心,我已经请我的母亲天天炖汤送来给穆副总补身体,我母亲的手艺不输宁夫人,养胖穆副总绝对指日可待。”
宁怀合点头,视线没移开半分。
瘦了,不好。
有笑容了,很好。
头发似乎短了点……难道是剪头发了?这很不好。
热裤太短、T恤太合身!非常不好!
隔壁面店的年轻男老板来献殷勤?搞什么鬼?!
然然拒绝对方送来的水饺,非常好。
……又收下了?
吃了一颗,还一、脸、灿、笑?!
宁怀合双手在桌面上握起拳头,杀气腾腾。
林主秘看着老阅丰富的表情,要不是早知道这是位深受思念所苦的男人,一定会觉得他疯了,而且还是个变态的疯子。
“去问那家面店,店面要不要卖,不管多少钱都买下来!”
男人的劣根性就是,都不爱自己的女人被其它男人示好,哪怕只是邻居的好意,也会被曲解成“觊觎”。
林主秘苦恼,拿出手机,拨给娘亲——“妈,要面店老板离穆副总远一点,宁少不喜欢。”事实上是几乎要冲下去揍人了。
李阿姨想往对面翻白眼,又怕被发现,对面的异国料理店没关窗户,开冷气还要享受自然风很不环保,那两人虽然坐得偏内一点,但如果她一直看,暗桩行动一定会被察觉。
呿,隔壁邻居送个水饺又没怎样,这是友善的表现吧?如果真的这么在意,就别让女孩子家自己在外头生活。虽然儿子只略略提了穆小姐和他老板的事情,她听得不多,但意见可多了,加上跟这么和善有礼的女孩认识后,马上偏心认为分手的原因一定都是男人的错!
“哼,干么远一点?算了算了,今天太热了,我不回去吃饭了,再见再见。”李阿姨凶巴巴外加胡说八道一通,结束通话。
“然然啊,李阿姨可以这样叫你吗?这样比较亲切呢,我看咱们进去吃中饭吧。隔壁的老板,谢谢你的水饺唷,您就先忙吧,咱们女人家吃饭,不爱男人盯着看,再见再见。”
甩开面店老板,李阿姨一手勾着然然的手臂,一手拿着水饺盘,摇着屁股走进店内,就像母鸡保护小鸡般的强悍,林主秘在她们看不到的暗处,都忍不住竖起拇指,用力比了个赞!
宁怀合望着她忙碌的身影,娇小、脆弱,令他心疼,虽然吃着中饭,手边还继续忙着,为了两天后的开幕做最后的准备。
然然的新工作没有多余的帮手,环境又热又拥挤,绝对没有在大饭店坐镇来得舒服。
但,如果开间小店是然然的梦想,他会尊重她,他会守护着她。
然然不用知道,只要……不要不见,要让他见得到人就好。
见得到她,看她很好,这对他很重要。
方雪凝看得出今天的怀合不大一样,多了很久她没看到的笑容。
刚清醒的时候,除了工作之外,怀合几乎寸步不离。
虽然这阵子他大大减少陪伴她的时间,但他每天晚上还是会过来,至少陪她一、两个钟头。
她不敢再有更多的要求,她和怀合之间像是有一道无法跨越的阻隔,但她说服自己,这个男人是爱她的,否则,两年的时光,怎会不离不弃?她告诉自己要知足,所以她要小心翼翼,不敢再像最初那般吵闹,她不能失去他。
不过……似乎真的不同了,敏锐的直觉告诉她,怀合并不是以情人的身分在陪伴她。
“工作很顺利?”她探问,语气温柔。
怀合和以往一样,表面上很和善,却很少说话。
“是什么事情让你这么开心呢?能不能分享一下呀?”她笑着再问。
宁怀合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休息,没回答任何字。
方雪凝躺回床上,迅速握住他来不及抽回的手。“你爱我吗?”
宁怀合只是笑着,抽出自己的手,除了温柔的笑,他的表情没有太多变化。
她真的好怕他温柔的笑容。
“我们讨论过这个问题了。”宁怀合淡然回答,高大的身躯安静走回窗户前,只要在这个空间里,这就是他唯一的位置。
方雪凝摇着头。怀合所谓的讨论,只是说了那句话——“雪凝,我承诺会照顾你,除此,没别的。”
那不是讨论,只是他单方面陈述他会照顾她,就好像是同情、是责任,像个慈善家或宗教团体,去帮助一个久病缠身的可怜人。
她不能接受,她要他像以前一样,眼里有爱意,拥抱她、疼惜她,把她捧在掌心里呵护宠爱。
方雪凝流着泪。“怀合,我知道我错了,我只是一时胡涂,那绝对不是背叛,我真的不喜欢他,我只是一时寂寞——”
“好了,不说了,你该休息了。”宁怀合开口截断她的话,视线直窗口外,却没有焦距。
方雪凝坐起身,揪着被子,悲伤喊着。“我不要休息,我不累!怀合,你真的变了,你变得好冷漠,我不喜欢这样!”
宁怀合疲惫地扯着嘴角,幽深的黑眸早已没有半点光彩。“雪凝,难道你没看出来,我们都变了,有时候一个想法会改变很多事。”
改变很多事?
方雪凝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绷紧到极致的神经断裂的声音,她用力地哭泣,似乎哭泣已成了她最后的武器,她不能失去他……“我知道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嘛,我根本不喜欢他,我爱的人——”
宁怀合抬手,再次阻断她的话。“不只背叛,雪凝,我更厌恶不尊重生命的人。”
瞬间,方雪凝的脸褪得毫无血色,怀合的语气是那么的近,却又离得好远、好冰冷……不,不会的,他不会发现的……她抖着唇,吐出的话带着颤音。“我没有——”
“那本日记我看过了。”宁怀合静静地宣布。
她双眼呆滞,最后一丝力气被抽走,脸上毫无生气。
日记……她闭上眼,痛苦地揪着衣襟,她怕死了,身体颤抖得像撒落在地的碎珠子。“那你为什么还愿意照顾我?”
“内疚。”宁怀合的声音只有疲惫,凉薄得没有任何感情。
内疚……整个世界静默了,她流着泪,心痛到极致,反而什么痛苦都感受不到了。
她以为这个男人会爱自己一辈子,他那么优秀,像光一般的存在,她主动追求,也当他是一件战利品,享受其它女同学羡慕又嫉妒的眼光。
她知道自己很任性,但怀合是这么认真的男人,他爱她,哪怕他的家人并不喜见她,但她很清楚,等时间到了,他们就会像童话书里说的,王子和公主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她——方雪凝势必是占据宁怀合心里一辈子的女人。
怀合不爱我了……
但,事实却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将一切支撑她的信念都摧毁。
哪怕血淋淋地摆在眼前,她的心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怀合,你爱我吗?”
宁怀合没有回答,转身离开病房——今日他的探病时间已经结束。
第9章(1)
他下车,走到然然位于吴兴街的公寓楼下。
这是宁怀合近期生活里最重要的行程。
“小穆红豆饼”每天九点半打烊,探望雪凝后,他的车会在永康街口前等待,然后跟着然然的奥迪先送范秘书回家,十一点前回到吴兴街,看着她上楼,他下车,站在老位置,目光投往楼上,十二点左右她熄灯,他开车离开。
今晚,在满月月光的陪伴下,他站在公寓前,抬头仰望然然家里温暖的灯光,放任自己去无止境地想着她。
第一次来这里接她回宁家,觉得这个睡眼惺忪、一头乱发的女人真是不可理喻,连这种小事都要劳驾他亲自出马,还因为一只脾气不好的胖猫对他摆脸色,她是他手下的员工,这些年的互动,他可从没见过,除了彬彬有礼和遵照指令工作之外,GP的穆副总还有其它表情。
生动活泼的然然,他移不开视线。
所以他就像跟踪狂一样,跟着她,看着她,然后,想念着她。
哪怕不会有任何互动,她也不会发现,他仍然乐此不疲。
突然,公寓的铁门猛力被打开,他无预期一怔,冲出公寓外的人也吓了一大跳停住脚步。
穆妍然长发披散,怀里粉色的浴巾里包着不断作呕的白猫,正慌张失措地哭着。
宁怀合第一时间立刻冲上去,扶住她的双肩,甚至感受到她纤细的身体正恐惧地颤抖着。“然然?!”
穆妍然没去想这个人为何会出现在自己公寓楼下,她现在心里想的只有她的猫,曾经最亲密的人出现在眼前,她情绪崩溃,哭得连话都说不清楚。“宁怀合,小白先生一直吐、一直吐,我快吓死了……”
宁怀合低头检视然然怀里的白猫,胖猫没了一贯的骄傲和敌意,它半眯着眼,胸腹部不正常地蠕动,不断地干呕,雪白的毛上沾染着黄色的分泌物,情况很糟。
他环着然然的肩膀。“我们送胖猫去医院。”
黑色Aston Mart in DBS就停在前方,他扶着她坐上车,才绕过车头,坐回驾驶座,因为她抱着猫,所以在他替她系好安全带后,车子立即驶离。
性能优异的跑车在马路上疾驶前进。
“胖猫有固定看的兽医吗?”
她掉着泪,小白先生每抽搐一次,她就哽咽一次,泪更是掉个不停。
“有,我刚刚和医生联络过,医生会等我过去。”
“你有地址吗?还是告诉我怎么走?”
穆妍然念了一串地址,离这里并不远。
红灯时,他抬手顺着然然的发,她抚着小白先生的背。
她闭上眼,侧头抵着他肩头,哭得无法自已。
车子狂飙,最后在兽医院前煞车,不待车完全停稳,穆妍然抱着猫冲下车,宁怀合差点被不顾危险的女人吓到心脏漏跳一拍,他皱眉,紧跟在然然身旁,恨不得把她拽回怀里。
穆妍然当然不知道自己身旁男人受到的惊吓,她将小白先生轻放在看诊台上,着急地和医生叙述小白先生的状况。“我十点多下班回家,小白先生还好好的,我热了湿猫食当晚餐,它全吃光光,等我洗完澡,才发现厨房地上有好几滩的血迹和呕吐物,小白先生缩着身体不断在呕吐,我不确定是不是食物的问题,但它早餐也是吃这个,我下班回家时还很有精神……”
兽医看着病历,这只猫除了按时的预防注射,并没有其它医疗纪录,年度健康检查状况也很好,他直接触诊猫的肚子,一碰到肚子,猫立刻不舒服地蠕动,还吐出大量黄色的胃液。
医生说:“可能是胃肠道异物阻塞,我会先给小白先生照张X光片,如果确诊了,就需要立即开刀。穆小姐,小白先生有喜欢吃塑料袋或其它小物品的习惯吗?还是最近有搬新家或有新的家人,让它感到紧张?”
另一名医生和助手将小白先生抱去手术室。
“小白先生不会乱吃东西,”穆妍然十指交扣,颤抖地抵在唇瓣边,她泪光闪动,眼光顺着小白先生移动。“我一个月前才搬回现在的住处,这几个月……搬迁得比较频繁。”
医生点头。“了解,请不用担心,我们会处理,请你们在外头等候。”
医生随即离开,手术室的门随后关闭。
穆妍然望着白色的门,双手捂住脸,天啊。
宁怀合在她身后,轻轻环住她颤抖的肩膀。
一接触那温热高大的身躯,彷佛是慌乱中唯一的依靠般,她转身,毫不考虑投入他温暖的怀抱里,放声哭泣。
宁怀合抱着她,大掌在她后背缩紧。
“然然,别哭。”
“都是我的错,人都受不了一直搬家,何况是敏感的猫,要是小白先生有什么状况,我该怎么办……”
“不会的,胖猫不会有事的。”
他亲吻她的发,因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而心喜,虽然胖猫生病了,他实在不该有这样的想法,只是……请老天爷宽恕他只是一个平凡的男人。
他甚至祈愿时光能够停留在这一秒,她在他怀里,已足矣。
他高大的身躯微微前倾,牢牢守护着他深爱的女人。
宁怀合黑眸温柔笃定而认真,嘴角的笑容自然温暖。
这就是他的然然,只要这么简简单单地看着她,他的心就会感到平静和舒服。
回想起无数次,她大笑的时候、闹别扭的时候、耍无赖的时候,或者在他怀里,眼里都是他的身影时,然然会自然地扬起嘴角,笑容温婉明媚,一次一次让他的心跳怦然加速。
这么简单爱笑的女人怎么会有这样强烈的感染力?如净水一般,缓缓地浸透进他的情绪里,勾勒起他最强烈深刻的占有欲,牵动他不愿放手的决心,渴求着哪怕是天堂地狱,她只能陪着他。这样的力量和悸动,和当年雪凝给他的感受完全不同。
他抱着她,这阵子心里的不安和惶恐随之一点一点地褪去。
他清楚自己终究放不了手,这个女人,他要定了。
穆妍然有点尴尬。
小白先生已在手术中,她的恐慌渐渐趋于平静。
她推开他,转身坐在一旁的长椅上,双手在大腿上交握。
带有他温度的外套,轻轻地覆在她的肩膀上。
那不曾离散的消毒水味,淡淡地飘进她的鼻腔里。
穆妍然眸色一黯,苦苦扯着嘴角。
爱一个人,不变的公式好像是会很幼稚地去嫉妒他的过去、霸占他的现在和未来,半点空间都不愿意留给其它人。
她也想嫉妒他的过去,但,方小姐并不是过去,是进行式呢。
她也想霸占他的现在和未来,但,他的现在和未来她根本没资格去参与不是吗?
所有甜蜜的假象在真相浮出水面后,早已破灭,不留余地,不管她有多爱这个男人,还是这辈子只会爱上这一个人,他,永远都不会是她的。
她双手握拳,痛苦的伤痛像利箭般戳穿她的心。
在医院时,事情发生的当下,她陷入了非常情绪化的悲观,当然怨他,而且怨得要死,也气自己爱上不该爱的人,明知道没有未来,她还笨得往里头跳,她不想再见他,不想再和他有任何关系,她离开自己原本的生活,宁愿一辈子只有自己一个人。
但,这阵子她想了很多,不甘愿或愤怒的情绪早就没了,她感谢那两个月的回忆,至少等到很老很老的时候,她看着日出日落,回味起年轻时的爱情,回味起和宁先生甜蜜的每一天,还会让她觉得心里暖暖的。
至少她曾经爱过不是吗?放手才有出口。
“谢谢宁先生送我到医院,时间也晚了,请您早点回家休息。”
所以她现在可以保持距离,平和地跟他说话,触景伤情虽然会有啊,但只要自己知道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