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你这什么态度,难道真要老爷打死你不成 有话还不好好说?”赵氏听了他的话险些昏倒。
“儿子说的是实话,这事与我无关!”
“该死的家伙,你让开,再拦着我连你也打!”雷耿狄怒火中烧,举起棍子一副谁敢拦阻就打谁的模样。
众人眼看棍子就要落在赵氏身上,陶姨娘已惊呼出声,就连方姨娘都吃惊了,这棍子打下去,赵氏不重伤也去了半条命。
但就在棍子即将打下前,雷青云猛地起身迎向那一棍,不让赵氏为自己受伤,棍子打在他的肩上,他一声不吭硬是接下来。
“青云,你还好吧?”雷青石大惊失色,赶紧趋前询问。
“大哥放心,我死不了。”雷青云竟还说得出这种话。
“啊!老爷不要—— ”
赵氏来不及喊完话,雷青云的腿转瞬软下,跪在地上,一阵椎心刺骨的疼痛袭来,他往自己腿上望去,腿已被打断了一条,那腿骨穿肉而出,血瞬间溅了一地。
此景吓得赵氏当场昏厥过去,病弱的雷青石也惊咳不止,下手的雷耿狄都忍不住脸色发青了,赶紧要人去请郎中过来,并让身旁仆人寻来巾帕,为雷青云止血应急。
这腿骨断了,怕是将来会残废,众人没料到雷耿狄会下这么重的手,皆是吓坏了。
“这都成什么样了 你教训儿子可以,可竟然将儿子给打残了,你可真狠得下心来!”这时,老太太让春实实扶着赶来了,一来就见到赵氏昏倒,长孙惊咳,雷青云更是断了腿跪在地上,她气得身子颤抖,要不是春实实撑着她,恐怕已气得站不住了。
十六岁的春实实身材中等,肌肤细白温润,此刻头上简单别着一朵怒放的芍药花,瞧起来干净俐落。
她如今已是老太太跟前的一等丫鬟,老太太房里的碧香三年前让老太太安排嫁给外面铺子的掌事后,便由春实实接手碧香的位置。照理当上大丫鬟后,老太太会改个合意的名字,可老太太喜欢春实实这个听起来乖巧实在的名字,是以并未另外赐名。
此刻春实实瞧着厅里的景况,略瞥了雷青云一眼,暗道,这回他可闯了不小的祸!
她心下叹气,可脸上不见任何表情,只是乖巧的站在老太太身边搀扶着她。
雷耿狄见老太太出面,表情变了变。“娘,您不在屋里歇息,怎么来了?”
“我若不来,这家还能安宁吗 ”老太太气恼的说。
“老爷也只是惩戒一下青云,您别担心—— ”方姨娘瞧着老太太的脸色,上前打圆场,想缓和紧绷的气氛。
“惩戒一下?这腿都打断了,有父亲这样惩戒自己儿子的吗 而你倒好,方才一旁看着可有上前阻拦过一句?”老太太反过来诘问她。
方姨娘被问得无言。“我……”
“得了,你就会在我面前卖乖,一旁去吧,别插嘴了!”老太太一句话就打发了方姨娘。
方姨娘尴尬的退后,一张脸一阵青一阵白的,心里很不平衡,老太太素来重视嫡妻嫡子,加上赵氏又是她的亲侄女,当然什么事都偏护着,容不得人家插上一句。
“你可威风了,打残儿子,搞得府中鸡犬不宁,是想气死我这老太婆,你才满意!”方姨娘退下后,老太太拍桌怒吼,质问雷耿狄。
“母亲,这小子已经无法无天了,您不能再惯着他了。”雷耿狄虽这样说,但已赶紧垂了手,连棍子都丢一旁去了。
他也没想到自己会下手这么重,实在有些后悔,但一时也拉不下脸来,只得与母亲僵持。
“我什么时候惯他了?他做错该罚就罚,可你就能罚过头吗?你这不如杀了他,否则瘸了腿,你让他往后日子怎么过下去?”
雷耿狄铁青了脸,这才没话可说。
此时仆人也带着郎中过来,郎中稍替雷青云应急处理后,才示意可将人抬去休息。
“来人,将青云给我抬回云索居,这孩子的腿若废了,这事我绝不会善罢甘休!”老太太气呼呼地让人带走雷青云。
第二章 别庄治腿伤(1)
夜里,春实实悄声的进到云索居,来到雷青云的床前,见他紧闭双目,显然睡熟了。
瞅着他的睡容,她露出了平日不会显露的神情,不屑以及惋惜。
穿越至今已八年了,为求生存,她学会了谨小慎微,学会了绝不轻易泄露自己真实的情绪,以免不小心让人得知自己不是春实实的秘密。
再来就是,雷府人口众多,各房主子为了争权夺利,暗地里斗得凶,她好不容易讨得老太太欢心才在雷府有舒心的日子过,并不想轻易卷入恶斗,成为他人相斗的工具,破坏自己的好日子。
况且,当年真正的春实实为何会落水也是一团谜,她暗地里打探过,春实实不谙水性,怎么会独自跑到水池去抓青蛙,最后还莫名其妙的落水了?
她怀疑春实实生前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可能教人谋害了,但她不敢明着查,只敢暗访,还刻意彰显自己落水后失去记忆,特别是对人的面貌记不起来,救活后得重新认人,兴许就是这样,这些年才能平安无事,可仍担心曾想置春实实于死地的人还在暗地里盯着自己,这教她如芒刺在背,不得不时时提防再次受人暗算。
基于种种理由,她平日更加小心不让任何人猜中她的心思,当然也休想她对任何事情表现出太多情绪。
然此刻无旁人在,雷青云又已熟睡,她无了顾忌,就显出真性情来了。
这小子相貌堂堂,记得八年前初见他时,就对他的聪颖之姿留下深刻印象,怎知几年后他会变成膏粱子弟,俨然成为雷家的麻烦人物。
真是可惜啊,照她观察,雷家五个儿子里,他和老二雷青堂都算是颇有才情的,可好好一个人怎就不学好?浪费了自己的聪明才智。
这人要作践自己,他人也没办法,这几年他若正经干些事,也许他还有几分希望争得家主之位,现在却搞得腿都被打断了,要是瘸了腿,那才是真的与家主之位彻底绝缘了。
难怪老太太每每瞧着他,总有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可又无可奈何,不过疼孙子的心情还是不能抹灭的,这会不就差她来看他的脚,虽然郎中说他的右腿废了,但老太太哪里肯甘心,便让她再走一趟确定他的腿到底还有没有救。
老太太认为她这几年潜心研究药材与医理颇有收获,殊不知她这些知识可是从二十一世纪带过来的,只是装得认真求知才习得一些比其他人要精益的药学,老太太也因此对她的聪明伶俐、好学另眼相待。
春实实掀开覆在雷青云腿上的丝被,仔细瞧他的腿伤,骨头归位后,那伤口仍然极为肿胀,这伤势确实严重,郎中说的没错,这右腿应该没指望了。
她摇着头,伸手触碰他的伤口,动作老练,就像是老爸在为人看诊一样的自信表情。
其实再瞧清楚些,这腿也不是没救……
“瞧得这般认真,还爱不释手的抚着我的腿,真让四少爷感到不好意思了,我还不知原来你对我有好感。”不知何时雷青云竟然醒了,还露出一脸油嘴滑舌相。
她一惊,马上收起轻松的表情,下一刻神态变得拘谨了。“四少爷说笑了,奴婢不过是奉老太太之命前来探望您的。”她不住暗恼起这家伙根本是花花大少,争花魁的事件还没落幕,这会竟就调戏到她头上来了!
他瞧见她神色变化极快,心下讶然,这丫鬟瞧似两面人……
事实上,他在她进屋时就醒了,只是懒得动,也明白她定是祖母派来看他伤势的,遂随她伫着观察他。
只是,她专注审视他的腿,他也偷偷睁眼在打量她。这丫鬟是祖母跟前的红人,他对她当然熟识,印象中她是个严肃谨慎的人,且因为行事太过一丝不苟,让人觉得她非大器之人,他对她委实也起不了兴趣多看一眼,可方才他分明见到她眼神、表情千变万化,精明慧黠,哪有一丝呆板?
只不过当他一出声,她马上又恢复局促拘束的模样,这丫鬟……有点古怪。
“若是探够了,这被子能否替四少爷盖上,这八月天入夜后就转凉了,别让我瘸腿还染了风寒,那可是倒霉到家了。”
“四少爷不用担心,奴婢方才进来时已将门房关紧,没透风进来,您不会染上风寒的。”她替他盖上被子,态度木讷恭敬,与平日无异。
他盯着她,兴味的弯起唇来。“我说这腿你也瞧了,可以回去禀告祖母,就说我终生瘸了,还请祖母以后能多多垂怜,千万别不管我这不肖孙子。”他语带讥诮。
她听了实在很想给他一拳,这小子养尊处优惯了,完全不在乎瘸腿吗?
雷家生出这种纨裤子孙,才是真正倒霉!
“四少爷是有福气之人,腿养上几日也许能好。”她敛眉眼说话,一副安慰语气。
“是吗?”他瞄着她,见她面容低垂,只见到她的鼻梁,瞧不清她的表情。
“既然四少爷醒了,奴婢就顺便将老太太的话转告给您了,老太太让您到西郊的别庄去养伤,明日就动身,还请您做好准备。”
他皱眉。“西郊别庄,那不是母亲陪嫁庄子吗?祖母让我去那么无聊的地方?”别庄在乡下,一点玩乐之处都没有,让他过去等于把他关起来。
“别庄虽然少了热闹,却是静养的好地方,且明日奴婢也会陪着过去,这段时间老太太吩咐让奴婢随身伺候您。”
“你也去?”这下他真吃惊了,祖母是出了名的疼这丫鬟,怎舍得让她随他去别庄?这安排想必又会让府里的人议论纷纷了。
似乎明白他想什么,她面无表情的道:“奴婢的爹娘三年前让太太派去那别庄管理产业了,老太太恩赐奴婢,让奴婢有名目去探望。”她说得合情合理。
他撇嘴一笑。“这样啊,那好吧,既是祖母的安排,我能说不吗?”他看着她,忽然觉得去别庄养伤也不完全是一件枯燥乏味的事了。
隔日,老太太亲自下达思过令,将雷青云“流放”到别庄去。
众人得到这消息原本还认为老太太公正,他闯了这么大的祸,虽断了腿也不能轻纵,可哪知又闻春实实也随行,这下又有人不服了。
谁不知道这些年来连碧玉、碧雪、碧荷这些跟在老太太身边多年的丫鬟,都没春实实受宠,老太太对春实实比对嫁出去的孙女还要上心,而老太太罚雷青云去别庄思过,一干下人皆不准随行伺候,却让春实实跟去,这摆明是维护而不是惩罚,且仔细再想想,那“流放”的别庄是太太的嫁妆、春实实父母管理的地方,这更坐实了是在护雷青云周全,让他到那养病避风头的。
说到底老太太还是对嫡子偏心!方姨娘不满的在自己屋里砸杯子撒气。
而外头,在老太太的令下,一早雷青云就被送上马车了,全府来送行的只有一个人——水玉兰。
“实实,这四少爷真可怜,要上别庄了,却没人敢来相送,就是太太也只待在自己屋里担心,没敢出来关心两句。”水玉兰这人生得圆脸可爱,比春实实小上一岁,是几年前雷府缺人,赵氏着人透过牙婆买回来的丫鬟。
水玉兰的个性老实纯善,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是颂德园内的粗使丫鬟,因为出身乡野,不太受府里人待见,要不是因着与春实实交好,她连当老太太院里的粗使丫鬟都没资格,只能到仓房去当杂役了。
春实实平日不太和人亲近,总会保持一定距离,可水玉兰却是她唯一不防备的人,是真心喜欢并结交的姑娘。
“四少爷是去思过的,众人懂老太太的意思,哪能高调送行,我想这事四少爷也知,不会介意的。”春实实说。
水玉兰点点头。“嗯,四少爷若能释怀就好,要是放在心上就不好了。”
水玉兰天生颇富同情心,但这马车里的人根本不值得同情,他这是自作自受。春实实不想再提他,便岔开话道:“我这一去少说三个月才能回来,你在府里可别呆呆的净得罪人,还有,也别顾着吃就让人牵着走了。”她不放心的嘱咐。
这个兰儿除了个性耿直外,还是出名的好吃鬼,说得夸张些,一块肉干就能将人骗去卖了。
府里人都知道这点,总喜欢拿食物诱骗兰儿,让兰儿替他们干活,累死这傻丫头,当初就是自己看不惯兰儿在仓房被人欺侮,才会想办法将人安插进颂德园,有她看顾,相信旁人再不敢吃定兰儿。
水玉兰小脸微红。“放心啦,你不在还有黎儿帮我,不会有人欺负我的。”
说起朱黎儿,春实实微微皱了眉,朱黎儿与她一样,爹娘都是赵氏的陪嫁,因为年纪与她和水玉兰相当,三人便走得近些,只是朱黎儿性格娇气,自从三年前自己当上老太太跟前的一等丫鬟,可待在太太房里的朱黎儿却始终还是二等丫鬟,太太丝毫没有升她上去的意思,从那时候开始,朱黎儿对她的态度便没那么亲热了。
水玉兰见她的反应,叹了一声。“我明白黎儿个性是傲了点,可能还有些妒忌你受老太太重用,等她过些时候也升上一等丫鬟后,就会恢复以前的大方了。”
“你倒关心别人升不升等,你自己呢?就甘愿一直当个粗使丫鬟不求上进?”春实实反问水玉兰。
水玉兰胸无大志惯了,只是干笑也不吱声。
春实实摇摇头,可回头一想,这样的人也好,自己过得快乐自得,不会像府里其他人为了争上位,面目变得可憎不讨喜。
“你是气黎儿没来送行吧?”水玉兰小心的问起。“其实也不能怪她的,她得伺候太太,又怎么能过来?若是能够,她不会不来的,毕竟我们三个是好姐妹。”水玉兰总替朱黎儿说着好话。
她淡笑。“我明白的,怎么会怪她,再说去别庄又不是多远,三个月后就回来了,哪需要人相送。好了,你自己机灵点才是真的,太太那里事多,黎儿平日也忙,可不能老是护着你不受骗。”她提醒水玉兰。
“知道知道,我会学着不那么笨的,而这趟你能见到春管事和春婶应当也很高兴吧?”
“我这回有一年没见爹娘了,当然!”
“外面的,我这腿被你晾着痛死了,你倒是舍得上路了没?”马车里传来雷青云不耐烦的催促声。
春实实表情一僵,方才请他上马车时,他还昏睡着懒得醒来,后来是让人由床上给抬进马车里的,本来见他还睡死着,这才与好友多聊两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