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实,不可胡说!”这场合哪容得她胡言惹祸,春品贵赶紧制止她。
“我没有胡说,我是真梦到了。”她坚持。
“那么你说说,梦见什么了?”站在离床最近的中年男子严肃的问,似愿意听听。
周筱琳瞧这人说话有股威严,且看他的衣饰与站的位置,揣测应当就是这个府的男主人,也许是老太太的儿子吧。
她刻意装得胆小害怕的样子,不让人看出她内心的笃定。“这……我……”
“你这孩子怎么了,对老爷说话怎能自称我,要称奴婢。”春婶提醒她。
第一章 我是春实实(2)
奴婢?周筱琳不住懊恼,人家穿越不是当公主就是富家千金,自己偏偏穿越在一个下人身上。她叹了口气,形势比人强,只能唯唯诺诺的改口道:“是……奴婢刚醒来,有些事记不清了……可这梦里的事却还记忆犹新,奴婢记得梦见一名菩萨,她道奴婢不会死,因为有任务让奴婢返回阳间,那菩萨说,奴婢的主子患的是脚气病,让奴婢端碗猪肝汤来给老太太服下,便可舒缓她的疼痛。”她最后说出重点。猪肝的维生素B群含量高,能让老太太及时补充维生素并续命。
众人讶然。“猪肝汤?”
太太赵氏的脸孔马上拉下来。“你这丫头不是在说笑吧,老太太都病成这样,就算是药物都回天乏术了,更何况咱们雷府是药商,什么珍贵药材没有让老太太服过,你居然说只要一碗猪肝汤就能救老太太的命?”她语气带着怒意,春实实是她院里仆人的孩子,就等于是她的人,这般胡言乱语岂不为她惹麻烦!
春品贵夫妇也急出了汗,女儿过去是极少开口说话的人,一天说话没超过三句,怎么今日竟敢当着众人的面信口开河了?
“实实,作梦的事做不得数,还不快向老爷、太太认错!”春品贵不安的道。
周筱琳失望的叹息,都怪自己年纪小,身分又低,连作梦救人的借口也行不通,唉,她就是有心也救不了这老人家。
“母亲,祖母已病成这般,即便是偏方,试试也无妨,或许真有用也不一定。”说话的,正是之前周筱琳留意到的那个俊俏少年。
赵氏听了这话,皱了眉,还没开口,老爷雷耿狄已经点头吩咐道:“去,让厨房做一碗猪肝汤来!”所谓死马当活马医,总得试了才知有没有用。
有人应声去办,不一会便端了一碗猪肝汤进来,可老太太身子痛得根本吞不下任何东西,周筱琳得了主子们允许,起身端过猪肝汤,挑出猪肝并剪成小碎块,然后一口一口喂进老太太口里,老太太吞不下呕出来的她又塞进去,这么反覆几次,老太太总算也吞了一些进去胃里,过了一下子,脸色居然渐渐好转,不再一脸的死气沉沉,众人见了都吃惊起来。
“老太太转活了!”那郎中不可思议的惊呼道。
雷耿狄也趋前去看,老太太的呼吸果真顺畅多了。“想不到猪肝真的有用 ”
周筱琳微笑。“老太太不会有事的,那菩萨还说了药方让奴婢背下。”
“什么药方,说来听听?”雷耿狄问。
“是,那药方是……防己、细辛、犀角、蓖麻叶、蜀椒、防风、吴茱萸……”
众人瞪着她,一脸不敢置信,小小丫头怎会懂得这些,莫非真是菩萨托梦了
雷耿狄用眼神询问郎中这药方是否有用,见郎中沉吟后点头,人人又是心惊。
“去,去药柜里领出这些药,煎给老太太服下。”雷耿狄已信了她的话,让人去领药来。
方才那少年也因此特别瞧了周筱琳一眼,发觉他的目光后,她立刻拘谨的低下头来。初来乍到这个地方,情况不明,还是规矩点别露出了异样,以免惹来麻烦了。
而众人只当她是溺水被救活后真的有了一番奇妙际遇,才能说出这番话,比起怎么救的,现在最重要的是,她救了雷家德高望重的老太太一命,成了老太太的救命福星,这丫头想必未来后福不浅!
这日,“春实实”端着汤药往颂德园去,照理以她的年纪与资历是没资格服侍老太太的,顶多在厨房或仓药房打打杂,可因她意外让老太太起死回生后,便得了契机破例让老太太收进园里去了,虽是三等丫鬟,但已羡煞旁人了。
她行经假山,远远见到两个人朝自己的方向走来,一个是赵氏,另一个是她的心腹许嬷嬷。
雷府待了三个月,她也大致了解自己所处的朝代和雷府的状况了,虽是从未听闻过的朝代,但与明朝制度颇为相像,只是较开明些。至于雷府,是以买卖药材起家,雷耿狄行商有道,又跟宫里人搭上线,成了专给皇家供货的御药商,在地方是极富之家。
而雷耿狄有一妻赵氏,妾室方氏与陶氏,共生了五子一女,赵氏生有两个嫡子,分别是老大雷青石与老四雷青云,方姨娘生了长女雷红华以及老三雷青岩,陶姨娘在雷家没什么地位,生有老五雷青峰,另外,府里还有个早逝的姨娘毛氏,她遗下老二雷青堂。
她也调查出春实实实际年龄八岁,父母是赵氏的陪房,虽然名义上他们是雷家的下人,但卖身契是捏在赵氏手里的,因此她也得视赵氏为主子。
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要当人家的奴婢,得看人脸色才能苟活,如今的处境令她苦叹。
虽然她之前有想过要离开雷府自己过活,可现实状况是若无赵氏首肯,她是无法脱离奴籍的,私自逃离只会连累春品贵夫妇,而自己若被抓回来,被打死都有可能,她只好无奈的打消逃离雷府的主意。
而且从此下定了决心,既然得在这里住下,从此她就是春实实,周筱琳的身分只能当成永远的秘密了。
这会对当人家奴婢的事还心有不甘,实在不想对赵氏装出卑下的模样,她便闪到一旁去,等她们离去后再出来。
哪知,她们走着走着,竟就在她躲藏的假山前停下脚步,并开始说起话来。
“大少爷昨天夜里又发高烧了,您在大少爷的屋里守了一夜,委实累坏了,这会大少爷身子好多了,您也该回去休息了。”许嬷嬷劝着赵氏。
“我累什么?青石的身子会这么羸弱,都怪我这做娘的在娘胎里没替他调养好,让他一出世就吃尽苦头,无一日不与汤药为伍,我照顾他也是当得的。”赵氏在许嬷嬷面前向来不掩饰什么,连看儿子也没叫上其他下人,只带了她。
“这……当年您初嫁到雷家来,既要持家又要侍奉老太太,尤其得面对老爷已经有方姨娘和陶姨娘在,这些人全盯着您当家主母的位子,您得使出浑身解数才震得住这府里的大小事,可这么一来自然累得身子状况不佳,怀大少爷时您也没少受折腾,不说孩子差点不保,您也险些没命,要不是您咬牙撑着,大少爷还来不到这人世呢。”许嬷嬷说。
“唉,我若当初没执意生下他,他何苦一出生体质就比旁人弱,而今都十八了,可瞧老爷对他的态度还是冷冷淡淡。昨天他大病,老爷也只是过来看了一眼,交代他好生静养便到方姨娘那歇下了,将来这家业我怕是……”赵氏一脸忧心忡忡。
“太太别乱想,大少爷可是嫡长子,方姨娘所生的三少爷再怎么说也是庶出,怎好来争夺家主之位,况且虽说大少爷身子弱,不得老爷欢心,可咱们还有四少爷呢,老爷对四少爷总是赞赏有加,四少爷也争气,才十五岁的年纪就允文允武,还颇有商业天分,已懂得行商之道,老爷这两年常将他带在身边,让他观摩着如何做生意,奴婢瞧老爷是有意栽培四少爷接掌家业的。”许嬷嬷喜孜孜的说。
太太共生下大少爷与四少爷两个孩子,他们任何一人继承家业都是正统合宜的。
许嬷嬷以为赵氏听了这话后心情会好些,毕竟四少爷也是她亲生,他若得了家业,赵氏也不用怕方姨娘爬到她头上去,可怎知抬眼望去,赵氏竟是露出忧愁苦色。
“说起青云这孩子……唉,他人健健康康的,什么都有了,老天将所有最好的都给他,这还不够吗?他怎能老是抢去他大哥的风头,万一老爷让他继承了家业,那青石该怎么办?他这不是让青石难堪吗?将来纵使青云真继承了家业,我也不会高兴的。”
“这……大少爷与四少爷都是您亲生的,谁继承家业不都一样?”许嬷嬷讶异她怎会说出这番话来。
“青云再怎么样也不能强过兄长才对。”
“可是……”
“别说了,青石体弱,我替他多打算一些也是应该的。至于青云,不是我偏心,他若懂得兄友弟恭,又知晓厉害轻重,就该少做些让我操心的事,谨守本分的不要去威胁到自己大哥的地位。”赵氏说得严肃。
大少爷是太太的心头肉,太太对他心怀愧疚,自是什么都为他设想,可这么牺牲四少爷,总不是个正理,对四少爷也太不公平。许嬷嬷虽内心里不服,可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轻轻点头道:“欸……太太用心良苦,四少爷聪慧,会明白您的苦心的。”
赵氏满面愁容的摆手。“罢了罢了,照顾了青石一夜,也真累了,回去吧。”
说着,赵氏和许嬷嬷总算慢慢走远了。
第一章 我是春实实(3)
春实实松口气的走出来,边思索着边往颂德园走去,这府里的几位少爷,令她印象最深刻的是老四,也就是当日老太太病重时,她在病榻前特别留意的少年。
那少年瞧起来傲气十足,哪想得到这么不得宠,他的母亲偏心成这样,还怕小儿子抢了大儿子的锋头,难怪人道五根手指摊出来,长短不一样,这世上当真什么事都有。
“我说你这丫头磨蹭什么去了?端个药端这么久,要是误了老太太服用的时辰,瞧你皮不绷紧点,讨顿打是活该!”碧香远远看见春实实,手叉着腰大声责问。
在老太太身边伺候共有四个一等丫鬟,分别是碧香、碧玉、碧雪、碧荷,而负责指导春实实规矩的便是碧香。
春实实听见碧香的声音后,端着汤药赶紧快步过去了。“碧香姊姊好。”她忙陪笑打招呼。
“好什么好,瞧这碗汤药都快凉透了,还能让老太太入口吗?方才你到底干什么去了?要知晓,你能在老太太跟前服侍是天大的福分,万不可犯一丝错误,若是让人打回去当粗使丫头,那可是没脸的。”碧香好意提醒她,她与春婶平日交情不错,对春实实也愿意尽心教导。
“是……”春实实低头称是,不敢顶嘴一句,雷府家大业大规矩多,尤其是老太太房里的规矩更是繁琐,主从、上下间皆不可逾矩,待了三个月,渐渐的她也学会了谨言慎行。
碧香见她尚称乖巧也就不再念她,转身先走了。
她正举步要跟上,却彷佛听见后头的假山那头有脚步声,她直觉回头去瞧,又看不见什么,皱了皱眉,迈步进到颂德园了。
八年后。
河北祁州素有“药州”之称,与河南禹州并称为“北祁州、南禹州”。
祁州药商云集,药材的培植与炮制技艺高人一筹,整个祁州城药气熏天,因此博得“药不进祁州无药味”的美名。
祁州药业繁荣,又以雷家最为出名,雷家的制药比朝廷官药局的药品质还佳,珍贵的药项也齐全,因而令宫中舍弃官药局的药不用,破格只进雷家出品的药,让雷家成为祁州唯一的皇商,一时风光无人能及,雷家也因而富甲一方。
而今日这大富之家的花厅上,家主雷耿狄正在大发雷霆。“我雷家世代药商,以救人救世闻名,怎出了你这畜生让我雷家丢尽脸面!你不求上进,成天只知吃喝玩乐便罢,这会竟敢去青楼嫖妓,甚至为了个花魁争风吃醋,打伤宁王世子,你这混帐东西,今日若没打死你,我雷耿狄无颜面对雷家祖宗!”雷耿狄气急败坏的让人取来棍棒,要打死跪在地上的不肖儿。
二十三岁的雷青云,棱角分明的脸上并不因雷耿狄大怒而有惧怕之色,反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让雷耿狄见了更气,一棍子就要打下去。
“父亲,且慢,这件事咱们还没搞清楚……咳……您先别动气,听青云怎么说后再教训也不迟。”雷家老大雷青石满脸病容,仍让人扶着出来替老四求情。
“是啊,老爷,青云平日是胡闹了些,但绝对不会有胆打伤世子爷的,这事说不定是误会。”赵氏心急如焚的再上前说项。
“你给我住口,这小子几年前还颇有点长进,可越大越成了废物,都是你教出的好儿子,宠得他无法无天,如今打伤了世子爷,对方虽暂时没追究,但将来若真要论罪,伤及皇亲不是死罪也得流放出去!”
赵氏闻言瞬间白了脸。
出了这么大的事,雷家其他人自然也都赶来看热闹了,方姨娘暗自冷笑,等着看笑话,此时她身边站着的正是今年二十有四,在雷家排行老三的雷青岩,他面上虽显露同情之色,可心里与方姨娘一样幸灾乐祸。
而角落还有一对母子,是陶姨娘以及十八岁的雷家么子雷青峰,这对母子平日行事少引人注目,可今日这动静太大,老爷几乎气炸,让他们不得不过来关心一下。
几乎所有人都来了,只缺了老二雷青堂,雷青堂生母毛氏逝世后,便养在嫡母赵氏院中,直至十二岁方另外立院,今年二十有五,此刻人在浙江为雷耿狄打理南方生意。
“老爷,就算青云真有错,您打死了他也于事无补,况且世子爷不是不追究了吗?”赵氏护子,站在雷青云身前硬着头皮说。
“太太说的有道理,老爷,事情没那么严重,不过是年轻人好玩做了轻浮的事,再说这些年他也委实闹了不少事,可不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这回相信也是一样的,您实在没必要发这么大的火气,不如听听青云怎么说,也许这次真有什么误会也说不一定。”方姨娘上前补了话,不过她这些话不知是帮忙还是倒踢一脚,心态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好,我就让这小子说清楚!说,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会与世子爷争风吃醋 ”雷耿狄听了这些话,怒火直烧,虽然愿意给雷青云开口的机会,但早已打定主意等他说完,就要痛责这小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