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我包包内放监听器?”她回去一定要把包包里里外外搜查一遍。
“这种小事不需我亲自出马。”
“这么说来,聘请我是大事啰?”老是看他“亲自出马”呢。
电梯已经到达二十楼,故他未回,直接走出去。
向丁糖连忙捧着塑胶袋跟上。
这层楼看不到什么人,十分静谧,什么柜台小姐或员工都没瞧见。
她跟着他左弯右拐,抵达一间门扉高至天花板的办公室前,门把还是青铜雕刻,透着股沉着的力道。
她晓得这门把的意义,这是采Perfetto的“P”跟“F”来设计,乍看是个篆体字,实际上是“P”与“F”交错,形成一个具有古意又充满现代感的图样。
崔士皓将沉重木门用力一推,低调而奢华的布置在她眼前华丽丽展开来。这样一间办公室,竟然竟然是她那间六坪斗室的四倍大啊!
入门右手边下了阶梯,是会客处,原木色调搭配红色垫子,十分抢眼。
前方底处,是崔士皓的办公处,光那张实木办公桌,也有她在装潢公司桌子面积的两倍大,厚重的质材,毫不掩霸气。
左手边,就养着金鱼。
往内镶嵌的金鱼缸有三缸,分别养着不同品种的金鱼。
向丁糖不懂鱼,但是每一只六尺缸里头都是色彩斑斓鲜艳,不少有一掌大,八成也跟她手上这什么金鱼之后一样,价格不斐
“来。他偏头,带她走向窗边的一个陶制圆缸。
那儿,还有另一只土佐金,但它的裙摆尾巴不像她手上这只那样大散而华丽,金黄色的鱼身,尾鳍也以白色居多,当它游动时,她觉得有点像看到金鱼拖着白木耳游泳,既别致又可爱,还有点好笑。
“两岁之前的土佐金需养在圆缸,鱼绕着圆缸边缘游动,持续转圈,才能形成反转尾。”崔士皓道。“你是说,这像舞者裙纱的尾巴叫反转尾?”原来这漂亮的鱼尾不是天生的?
他又带她到另一只鱼缸。
那里头养着数只拥有漂亮反转尾的土佐金,就像数名舞者在水里翩翩起舞,风姿绰约、高贵优雅。“你觉得要让这只土佐金继绩待在塑胶袋,还是放回鱼缸中?”
“当然是放回鱼缸中。”他在问废话吗?
“为什么?”
也欣赏不到它华丽的模样了。”
做着毫无兴趣的工作,还是待在Perfetto大展长才?”
“它不放到鱼缸中,就不能尽情游泳,
“那么,向丁糖是要隐蔽自己的才能,
她一愣,终于知道他大费周章的意思了。
靠……
都到这样的地步了,她还能不动容吗?
她非草木,这个人费心到这个程度了,她再拒绝就叫不识好歹了吧?她这辈子还真没遇过如此重视、礼遇她的人。
过了这村,说不定就没那店了呀。
但……但为什么她的心还是不想妥协?
向丁糖自己都不懂了。
“到我这来。”他说,并朝她伸出手。
那双指节分明的大掌多漂亮,她只要伸手,放上,他就会紧握着带她走向再也不用为钱担心的世界。
她将年收入数百万,只要一年的时间就可以把所有欠债都还清,还有余钱过上不错的日子。
她可以离开那栋既狭小又难睡,治安不好,几乎每个月都有住户传出遭小偷的公寓,搬到舒适的房子,楼下还有警卫帮忙收信,更不可能有闲杂人等忽然跑到她家门口按门铃恶作剧她不只是个拉花师傅,她还会是讲师,将来晋升主管阶级,就算退休也不怕会饿死,因为这间公司有非常优渥的退休制度,可比公务员,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了。
而且她光拥有技术,对于经营跟管理其实一窍不通,数字方面的烦人琐事丢给真正专业的来烦心就好,她只要做她喜欢的拉花、煮她爱喝的咖啡,世界多美好。
但为什么她还是不满足?
她盯着掌中满是期待的手,缓缓抬起眼来,望向崔士皓。
他的单眼皮双眸依然炯炯有神,精明外露,黑色的瞳孔直盯着她,注意她表情的每一个变化。
他在等待她的回应。
成为他“员工”的回应。
她倏忽恍然。
她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了。
真正的她,是个贪心的孩子啊!
贝齿轻轻咬住下唇,须臾,霍然抬起。
“我拒绝。”
崔士皓,五官扭曲了。
崔士皓走来办公室左区,瞪着鱼缸内摇曳着如舞娘华丽裙摆尾鳍的土佐金,再回身走到右区,远望台北山区远景,一会儿又回身来到左区,瞪着土佐金,再踱来右区瞪着大楼栉比鳞次的台北……秘书江伟任敲门后直接推门而入,一进门就见崔士皓脸色微带烦躁的在办公室内来回踱步,因为太专注自己的思维,丝毫未发现进门的秘书。
“总裁。”江伟任来到崔士皓面前,“有关……”
“你说,那女人是不是白痴?”转过头来的崔士皓没头没脑的丢来一句,让江伟任愣了一下下。
“哪个女人?”
“那个女人。”他咬着牙,情绪充满愤怒。
是什么样的“女人”有办法让情绪一向不明显的总裁气成这样,连名字都不肯提?
“喔,那个女人。”江伟任想他只好从谈话中来了解到底是哪个女人让总裁如此烦燥。
“难道一定要我使出非常手段?”他双手负于后,走来鱼缸前,瞪着舞姿生动的土佐金。
如果这土佐金就是她本人就好了,被他豢养在鱼缸内,尽情展现她的才华,不要老是跟他唱反调,让“或许她不见棺材不掉泪。”
“没错。”崔士皓抬起头来的面色有着恍然,“我之前对她太好,不应该阻止赵经理。”
他应该吓她、吓死她,吓得她屁滚尿流、吓得她再也不敢回家,吓得她哭着抱着他大腿,就算薪金不加倍也愿意为他工作。
他早该狠下心这么做,不该改变初衷去接送她,不该从抢犯的刀下将人救出来!
他若不多此一举,不,他是多了好几举,所以才把自己落到这狼狈的地步,一次又一次的被拒绝。
苦果完全都是自找的!
“那就请赵经理再照您的意思行事。”
“嗯。”崔士皓摸摸方正的下巴,“把她吓得搬离那栋阴暗的公寓,逼迫她走投无路,她就不得不投降。”是哪个女人让崔士皓如此大费周章?
江伟任思考着最近跟崔士皓有关联的女人会有谁……他脑子在五秒后闪出一个名字。
莫非是那个怎么请都请不动的向丁糖?
崔士皓按下内线电话,叫赵东迅过来一趟。
正聆听秘书以悦耳如铃的嗓音报告人事考核资料的赵东迅一撇嘴角,万般无奈的来到崔士皓的办公室。“执行上次的任务。”崔士皓如此对他说道。
“上次的什么任务?”属下没有读心术,哪知道总裁没头没脑的一句是哈鬼。
“就是去吓向丁糖,让她搬离公寓。”崔士皓有些不耐烦道。
“这计划不是中止了?”
“重新启动。”
赵东迅忍着翻白眼的冲动道:“总裁,我那边又找到几位很不错的咖啡拉花师傅,明日的会议我会把他们的资料提出来,都不比向丁糖差。”
“叫你做你就去做。”
“离旗舰店开幕只剩一个半月的时间,这样耗下去真的值得吗?”赵东迅不明白崔士皓为什么会对向丁糖那么执着。
那女人机车、难搞、分不清现实,就让她一辈子为了负债奔忙,踏进棺材时蓦然回首,再来后悔当初不该推掉这接近六位数月薪的工作。
他的月薪也才七万多,那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姑娘,凭什么一进来就九万……后来是不是提高到原来薪津的五倍?
靠!那超过六位数了啊!
一向很计较利益成本的崔士皓是被下蛊了吗?
更别说跟她纠缠这么久了,还千方百计想了一堆计策要逼她低头,赵东迅真不懂崔士皓脑袋里到底在打啥算盘。
“别废话。”崔士皓冷瞟他一眼。
“我这就去交代。”赵东迅满心不悦的退开。
“别伤害她。”大门合上之前,崔士皓补了这句。
“我知道了。”大门关上。
“总裁,”江伟任上前来,“那位向丁糖小姐,似乎极不愿意进入Perfetto工作。”
“她会的。”崔士皓以不容置喙的口吻道。
“如果向小姐坚持,那是不是该有备案?”
崔士皓转过头来,江伟任从他那不耐的神色发现,对于旗舰一店的拉花师傅此职,崔士皓完全不作第“她会的。”崔士皓挥手,表示不想再谈此事,“你进来有什么事?”
“有关于旗舰二店的店址,这有几份店铺资料想请总裁过目……”
一过下午六点,崔士皓的脚就往海蓝coffee行去。
原本生意不怎样的小咖啡馆,因为晚上拉花师傅手艺而在网路上打响了名声,想入门喝杯咖啡,还得廖芳仪乐得合不拢嘴,每日都不忘对向丁糖洗脑辞掉装潢公司的工作,到她这上全天班,而向丁糖一如以往的拒绝。
“我给你的薪水比较高耶,不用大脑思考也该选我这边啊。”廖芳仪实在无法理解向丁糖的思维。向丁糖拉完手上的拿铁拉花才回应道:“我在这边打工是偿债而已,你也清楚的啊。”
“不然这样啦,以后我连晚班都算薪水给你,之前借你的就不算,不用还我了,这划算了吧?”
“不了。”她摇头,“我做满三个月,就会离职。”廖芳仪帮付的劳保费用,她会直接给现金。
一具高大的身影闯入眼帘,向丁糖抬头,一点都不意外见到崔士皓。
他又来了。
海蓝coffee接受预约,所以他每天预约六点半一个位子,直接预约到一个月后。
他哪都不坐就坐吧台,一如既往专出刁钻考题。
“你不是钱不够用?要继续做下去才能赶快把钱还完啊。”廖芳仪的游说亦从未放弃过。
“我要去送羊奶。”
“什么?”羊奶?
“同时送报跟送羊奶,同样的时间赚两份钱,我很聪明吧。”向丁糖得意的笑,“我公司的同事换新车就把他骑了十几年的摩托车送给我了,我只要付异动费用就好。”
她真的是个白痴。吧台前的崔士皓不悦的想。
有捷径不走,偏走最艰难的。
“你干嘛把自己搞得这么累?”廖芳仪觉得她真的是个笨蛋。
“我有我的想法。”她瞟了崔士皓一眼后道。
“随便你。”不想再继续浪费口水的廖芳仪不悦走向后方的杂物间。
第7章(1)
服务生送来订单,向丁糖遇到不熟或没概念的图案,就滑动桌上的ipad,找出图样,再依样画葫芦。崔士皓的订单是土佐金,还需成对,向丁糖拉了两尾颜色相反的土佐金,并用奶泡将翻飞的尾鳍做成立体图样,突出于杯子边缘。
栩栩如生。
不大的作画空间更显线条细腻,崔士皓不认为赵东迅找得出第二个如此深得他心的拉花师傅。
他抬头,见向丁糖一脸专注,持咖啡杯的左手有条不紊的转换角度,奶泡以稳定的速度下沉,那样的画面,真的很美。
他退后靠着椅背,凝神端望眼前忘情于工作的女人。
拉好客人要求的阿朗基家族里的坏东西,她将杯子放上托盘,轻敲桌上响铃,服务生立马过来端走。
订单消化完的空档,向丁糖拿着抹布擦拭桌面。
崔士皓的存在就像根刺扎在她心口,就算他不说话她也无法不去意识到他的存在。桌面整理完了,杯子洗好了,再拉了两杯咖啡出去,她就没事做了。
“嗯,喂。”她终于忍不住唤前方的“低头族”。
这男人只要一坐下来就开始滑平板滑手机,好像很忙的样子。
崔士皓晓得她在叫他,但他置若罔闻,当作没听到。
“喂。向丁糖又喊了一次。“崔士皓。”
听到自个儿的名字,他方抬头。
“你以后不要来了,我不会去替你工作的。”她一脸正经的声明,不要再来扰乱她的心。
“我只是来喝杯咖啡。”
“你自己开连锁咖啡店的,要喝不会回去你自己的店喝。”
“我的咖啡店没有你。”只喝黑咖啡的他为她改了习惯,唯一不变的就是无糖。
冷静冷静。
向丁糖暗吸了口气,免得受到对方听似暧昧不明的话语所牵动。
“师傅。”一旁的乐乐将她拉到一旁,“他是不是在追求你啊?”
向丁糖翻了个大白眼,“你想太多。”
“他每天晚上都来看你。”
“看我拉的拉花。”他看上的是她的技术,跟她这个人无关,她很清楚。她是个贪心的人,还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她不只想当他的员工,她想要的更多,但她知道他不会给,与其如此,她宁愿什么都不要!
这心境上的变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不明白,八成是因为这个人每天每天都出现在她眼前,偷偷偷偷的在她心上进驻了一个位置,扎根得她措手不及。
“你干嘛不去他那边上班?一个月好多万,我如果技巧跟你一样好,我马上跳槽。”才不会委屈在家老板枢门的小小咖啡馆呢。
“我跟你讲,他很机车,因为他很机车所以薪水才会那么高,以收入对照他的机车度,我觉得那个薪水还太少。”向丁糖故意大声道。
“我有听见。”前面是悄悄话,加上人声吵杂,崔士皓听不清楚,但最后这句,她音量放大,摆明就是讲给他听的。
“服侍一个机车的老板所受到的压力,赚到的钱都等着老了之后看医生。”听到又怎样,就是讲给他听的。
“那就不要做太长啊,钱赚够本,出去开自己的咖啡馆不就好了?”乐乐不以为然道。
向丁糖完全没想到这点,故以惊异神色瞪着乐乐。
“她比你聪明。”崔士皓落井下石。
“我是……我不只因为机车这点才不去你那上班的。”向丁糖双手叉起腰,“我跟他有结仇,我才不要当仇人的下属。”
“是怎样的仇恨?”乐乐好奇的问。
“我之前在工地,恰好装潢的是他的店,他说女人不准出现在工地,叫我滚,害我少赚到加班费。”
“那你干嘛不从他这边赚回来?”乐乐又是一脸不以为然。“这样就可以报仇啦!”
“她真的是比你聪明。”崔士皓继续落井下石。
“喂”向丁糖生气了。“你站在哪边的?”她质问乐乐,“我是你师傅耶。”
“我站在你这边的,所以才觉得你应该去他那边上班,利用他的高额薪水来赚足开店资金啊。”这不是很理所当然的道理吗?
“她跟你智商有差。”崔士皓对乐乐道,“等你学成再来找我。”
“真的吗?”乐乐双阵大亮,“我一定会去的!”搞什么啊?窝里反吗?
这两个人竟然狼狈为奸起来了。
向丁糖火大的干脆拿起抹布,出去收拾桌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