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狈倒在地上的郝玛,只觉得全身火辣刺痛,而心里则是一片冰冷。
不怕,不怕,过一会就结束了,就像过去爸爸喝醉的时候一样,碧瑶只是心情不好,只要她出气了、累了,一切就会结束了。
嗯,没事,一切都会结束的……
「砰、砰、砰……」木棍打在身体上的声音没暂停歇,全身上下隐隐传来的钝痛感也持续着,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当郝玛的意识变得模模糊糊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一阵又惊又怒的低吼声。
「混账!你在干什么?」
今晚郝夫人很高兴,因为她的宝贝儿子要回来吃饭。
其实,这只是一件平常的事情,虽然郝岩要打理俱乐部,一周还是会抽出两、三天回家吃饭。
但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没有什么比和儿子相聚更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她面带微笑地布置着丰盛的晚餐,等待着儿子,可是她左等右等,距离郝岩回家的时间都超过一个多小时了,车库里还是没有传来儿子停车的声音。
她有些焦急,不由得抬头对旁边待命的小香说道:「小香,去给少爷打个电话,问问怎么回事?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
「是,夫人!」小香领命,转身就要去打电话。
就在这个时候,大门开了,干等万待的郝家少爷终于回来了。
郝夫人站起身来,正想开口问个究竟,却被郝岩怀中的东西吓了一跳。
「岩儿?」郝夫人脸色转白,指着让郝岩小心抱在怀中的东西……不、不是东西,是那个小丫头郝玛!
「她怎么会在这儿?你们为什么会在一起?到底出了什么事?」
一连串的尖锐问题,但郝岩只是淡淡瞥了自己的母亲一眼,并没有开口回答,径自走到旁边的沙发上,动作温柔地放下手中的郝玛,这才转过头来,对郝夫人说道:「母亲,我让她退学了。」
郝岩淡淡地阐述事实,完全无视郝夫人因为惊讶而合不拢的嘴。
震惊过后,郝夫人觉得被冒犯了,她指着沙发上缩成一团的小女孩,不悦地说道:「岩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知道我花了多少钱让她进那所贵族学校吗?不是上学上得好好的吗?为什么突然退学?你今天无论如何都要给我一个解释,你到底在想什么,是不是她……」
「母亲。」郝岩不耐烦地打断郝夫人的喋喋不休,面无表情地继续道:「那种学校不上也罢!」
「什么?为什么?」郝夫人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解释,她看着沙发上那可怜兮兮、脸上还隐约有些泪痕的小女孩,又看了看自己一脸铁青的儿子,执意要得到一个答案。
郝岩没有回答,只是起身向前,拉起郝玛的衣服,指着手臂上青青紫紫的伤痕,冷冷地说道:「我想,这些理由已经足够了。」
「这……这种年纪的孩子,打打闹闹摔倒了很正常。」郝夫人看了看郝玛瘦弱的手臂,上面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青青紫紫的一大片,明眼人都知道这个女孩曾经受过什么,但郝夫人还是嘴硬。
郝岩并不打算浪费时间反驳自己的母亲,若不是他将送给郝玛的小礼物忘在车上,这才重新返回花园找人,或许他永远都不会发现郝玛在学校被人欺负的事情。
当他目睹郝玛蜷曲着瘦小的身子,小小脸蛋上一片空白的那一瞬间,体内有某种情绪爆炸了!
那个时候,他毫不留情地抓住那女孩的手臂,不顾她惊声尖叫地将她提起、再狠狠甩到草皮上,倘若不是体内残存的理智阻止了自己,恐怕他真会不顾一切地动手,让对方也尝尝被欺陵的滋味。
「小……小舅舅,真是你,你来救我了吗?」当他将女孩小小的身躯搂入怀中时,郝玛难以置信的低语,让郝岩一颗心变得又疼又不舍。
「小马儿,我带你回家,我们现在就回家。」怀中的女孩,那双手紧紧抓住他,仿佛他是唯一依靠的模样,让他不再有任何犹豫。
她是他亲自纳入保护的小马儿,谁也不能欺负她!郝岩在心里发誓。
「对了,说不定她是运动课摔伤的,你不知道这丫头一直笨手笨脚的,又或者……这是她有己弄的呢?」郝夫人的嘲讽声,再次将郝岩的心思唤回。
「哼!」听到母亲的说法,郝岩冷哼一声,不再多说什么,直接解下自己的外套把郝玛小心包裹住,甚至不再看郝夫人一眼,直接往楼上走去。
上了楼梯,郝岩停住脚步,回过头,淡淡说出自己的决定。「母亲,以后她由我来养。」
这一句话对于郝夫人来说犹如晴天霹雳,她精心教育的儿子,怎么能被这个什么都不是的小女孩影响?现在郝玛还这么小,两人才认识这么些日子,儿子的心就已经向着她,要是以后两人相处久了,那还得了?
不行!郝夫人绝对不会放任事情如此发展下去。
「不准!我不准!岩儿,你听到没有,我绝对不准你养这个丫头!」
郝岩没有回答,只是继续上楼的动作。
「站住!郝岩!」楼下的郝夫人怒不可遏,什么也顾不得地追上两人喊道:「郝岩,你难道忘了你答应我的,只要我答应收养这个丫头,你就让我教育她!」
这一句话好像誓约一般,成功地让郝岩停下了脚步,他看了母亲一眼才开口:「我答应您的条件的前提是您能养好她,而不是让她一个人孤身在外,随便受人欺负。」
「你……这个不听话的不孝子!你真因为一个外人忤逆自己的母亲?」
郝岩回头,语调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郝玛不是外人,她是我的外甥女。」
「你……」郝夫人一口气没咽下去,脸色惨白地就要倒下,始终守在一旁的小香立即奔上来,大叫起来:「夫人,您怎么了,夫人?」
郝岩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有些心疼地看了看怀中的女孩,最终还是大步往楼下的郝夫人走去。
一阵手忙脚乱后,终于风平浪静了。
郝夫人只是一时的气急攻心,导致呼吸不畅这才晕倒,并没有什么大碍。
郝岩看了看母亲那苍白的脸色,这才开口道:「母亲,对不起。」
「咳咳……」郝夫人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郝岩,无力地点点头道:「岩儿,我知道你和月彤的感情很好,我也知道你想好好照顾她的女儿,可是,你该知道,如果现在不好好教育那丫头,她将来一定会跟她母亲一样,爱上她不该爱的人,那你不是等于害了她?」
「母亲……」郝岩抿紧唇,思索了半晌才开口说道:「可是,我不觉得把她送到那种寄宿学校是一种好的教育方式。」
郝夫人此刻认同地点点头,说道:「确实,直接送她去寄宿学校的做法或许有些欠缺考虑,那丫头还小,性格也胆小,被送到那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难怪会被人欺负,这样吧,既然你帮她退学了就让她回来吧!不过……」
郝夫人看了眼自己的儿子,沈思片刻后开口道:「以后我会保证这丫头的安全和教育,但你也要答应我,绝对不要像今天一样莽撞,还和我顶嘴。」
「好。」郝岩点头。
「好吧,那你先出去,把那丫头叫进来,我有些事情要找她。」郝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摆手,示意郝岩可以离开了。
「是,母亲。」郝岩闻言,听话地离开了房间。
郝玛没想到她会引发这场家庭战争,当她看着郝夫人倒下的那瞬间,她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和内疚,虽然郝夫人并不喜欢她,但却是郝岩小舅舅的母亲,要是因为她而病倒了怎么办?
她惴惴不安地在郝夫人的门外站着,直到郝岩从里面走出来。
「小马儿,进去吧!外婆找你。」郝岩指了指门内,对她说道。
「我……」郝玛有些犹豫,但对上郝岩鼓励的目光,还是慢慢走了进去。
房间内,郝夫人看着推门而入的郝玛,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然后缓缓地开口:「郝玛,我可以让你回来。」
「真的吗?」郝玛难掩惊讶与兴奋地猛抬起头,她真的可以回来?可以和郝岩小舅舅一起生活了吗?
「但是……」对于郝玛的兴奋,郝夫人却显得有些无动于衷,只是炯炯有神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呃……什么条件?」郝玛直觉地觉得这不会是什么好条件。
郝夫人笑了,看了郝玛一眼,优雅缓慢地开口说道:「我可以让你留下,但是你得保证不能缠着岩儿。」
「我……」郝玛摇头,「我不明白……」
郝夫人冷笑一声、「你不需要明白,你只需要记住,郝岩是这个家的少爷,是你的主子,而你只是他一时心血来潮收养的小孤女,你在这个家的身分和地位,其实连佣人都比不上,你说,岩儿是你能随意靠近的人吗?」
「我……」
「若是被我发现你和岩儿太亲近……」郝夫人抬头,目光锐利地盯着郝玛,「我随时会把你赶出去,这个条件你能答应吗?」
不答应行吗?郝岩小舅舅是这么多年来她最喜欢的人了,她能不答应吗?郝玛点点头,「好,我答应。」
这一晚,八岁的郝玛答应了人生中最不想答应的一个条件——从此和小舅舅保持距离。
但是,她怎么会知道,听起来是如此简单的一个条件,对她来说却是那么地困难。
第3章(1)
在郝玛的人生里,曾经有四年最困难、也是最快乐的时间,那就是她在郝家的头四年。
她知道郝夫人在郝家的绝对权威,自然不会笨得去挑战。她也知道,或许郝岩将来会是一家之主,但是郝夫人是他的母亲,只要郝夫人不愿意做的事情,他大部分都会妥协。
所以,她必须遵守着那个约定,和郝岩保持距离,即使那真的是一件艰难的事情。
在郝家,郝玛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受欢迎,只是这种不受欢迎从明处变成了暗处;丘夫人表面上对郝玛很是客气,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只要郝岩在家的时候,家里的佣人也对郝玛十分客气有礼,好像真的把她当成郝家的大小姐来服侍一样。
但是,郝玛却无数次在背后听到他们鄙视的话语,甚至幸灾乐祸地谈论她将来不过是一枚联姻的棋子。
八岁的郝玛当然不知道大家族所谓的联姻是什么事情,或许隐约猜到了含意,却因为年纪小而感觉不到、不过在这四年之中,她看多了郝夫人与那些同为大家族的贵气夫人,上流社会的女人周旋,她突然有些明白了。
这就是将来的她,会让郝夫人牵着自己的手带到宴会上,好像展示她们脖子上亮丽的珠宝一样,向所有人展示她,直到有一个男人愿意付出金钱或条件交换,就能把她带走。
郝玛是早熟的,从小跟在喜欢酒后动粗的父亲身边,她知道什么人是绝对不能得罪的。
所以,尽管郝夫人不喜欢她,她还是刻意地亲近郝夫人,努力地做一个郝夫人心目中的乖宝宝。
至于家里的佣人就更好对付了,要知道勤奋的孩子是不容易得罪佣人的,她从小就学会自己照顾自己,所以一些生活上的事情,她完全可以自理,不用麻烦到别人,对佣人们来说,照顾她是一件非常轻松的事情。
当然,这些事情也需要瞒着郝夫人才行。
早熟聪明、或许还带着些许小心眼的她,在这个家始终小心翼翼的,唯有对郝岩,这个实际上没有血缘关系的小舅舅,她是完全地敞开心房,在两人难得私下相处的时候,她一直以自己最真实的模样面对他。
也只有在那个时候,她才像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而不是一个拘谨守礼,规规矩矩的洋娃娃。
当然,她和郝岩相处的时间是少之又少,郝岩有他自己的事业,同时还经营郝父留下的高级俱乐部,整天忙得好像陀螺一般,加上又有郝夫人的严密监控,基本上两人一个月能有几个小时的相处时间,已经算是上天的恩赐了。
虽然能见面的时间少,单独相处的时间更少,却丝毫不曾影响郝玛对郝岩的崇拜和依恋,或许他是她第一个初次见面就全心全意信赖、喜欢的人,对于郝岩,她总是毫无心机、单单纯纯地喜欢这个人。
只是,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这种依恋并不是单纯地出自于亲情,而是一种更深沉、更猛烈、更炽热的情感。
在郝夫人的细心栽培之下,十二岁的郝玛已经有了少女的雏形,当初干巴巴的小豆芽经过四年的成长,变成了一个俏丽可爱的小姑娘。
水汪汪的大眼睛,娇俏的小鼻子,红润润的小嘴巴,带着婴儿肥的小脸更是昭示了儿童转向少女的变化。
相较于郝玛的转变,郝岩的转变也不小,经过了四年的沉淀,当初那个美丽的少年,已经彻底转变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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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随着时间的流逝,郝岩的气质变得更为冷漠,更不容易让人靠近,但是在郝玛的心中,他永远是那么温文尔雅,一举一动都透着温柔。
虽然不能主动接近郝岩,但她总是用眼睛偷偷跟随他的身影。
而对郝玛来说,这一个月最开心的事情就是今天了,虽然天气不是很好,外面还在打雷闪电,但是她已经悄悄从管家阿姨的口中得知郝岩要回来吃晚饭的消息。
一整个下午,她都努力地克制住自己不要看时间,告诉自己一定要淡定,但是那双眼睛就是管不住,不停地往外面望去,所谓的望穿秋水,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郝玛这魂不守舍的模样,自然引起了家庭教师安娜的注意,安娜过来轻轻敲了敲她的小脑袋,一脸爱怜地说道:「小马儿,你是怎么了?今天一整天都这样魂不守舍的?」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面前这漂亮的家庭教师,摇摇头,不敢说出事实。
虽然经过四年的相处,她已经知道安娜不是郝夫人派来监视她一举一动的奸细,而是一个真心疼她爱她的好老师,但是在安娜的面前,不知道为什么,郝玛还是习惯性地有所保留。
或许应该说,在这个世界上,能让她毫无保留的,就只有一个人……
对于郝玛的沉默,安娜摇摇头,没有说话,只是顺着郝玛的视线往窗外看过去,外面雷鸣闪电,明明才下午五点钟,但是已经是阴沉一片;而她今天的授课也该结束了,收拾好东西,安娜提着皮包,准备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