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凄惨？」她还能笑，那大概是普通程度吧。
「早上因为轮胎爆了，上班迟到半小时；客人要买花，我心不在焉，他要送女朋友红玫瑰，祝她生日快乐，我听成康乃馨，送去之后让他们很尴尬；下午送花，还跑错地址，迟到快一个小时差点让客户退花；店长好心让我提早下班，回到家刚要洗澡，就发现水龙头也跟我过不去。」说完，她把头歪靠在车窗上，一副颓丧宛如被击垮的模样。
或许是刚才感受唐朝的好心，她才会自然地吐露心事，若是在平常，她根本不会对不熟的人说。
「这样而已喔，也没什么。」唐朝听了，轻轻一笑，似乎不觉得有多严重。「妳怎么不换个角度想？迟到总比永远不到好，把红玫瑰听成康乃馨，会让他们永远记得这次的乌龙，说不定感情会更好，跑错地址刚好让妳多运动，水龙头的事情也还好啊，今天是假日，根本找不到人修，若没遇上我，妳肯定会更凄惨，不是吗？」
一念转换，仿佛这些灾难真的不算什么。
关爱转过头，认真注视着他的侧脸，一时间，觉得心头有种莫名的震撼。
「真正可怜的人，说不定连抱怨的机会都没有呢。」
收起笑脸，唐朝露出严肃的表情，仿佛他曾经历过什么重大的事件，看得关爱也不自觉正经起来。
「说得也是。你都这样调适吗？」
「一个铜板有正反两面，要怎么看这个铜板就看自己。这个道理是以前我跟过的一个老大告诉我的，他常说看事情不能只看一面，要不然会失了准则。」
「他是个很聪明的人。」
「是啊，但聪明有什么用？还不是英年早逝，真是好人不长命。」
「那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妳说呢？」
关爱看了他一眼，「难道你喜欢有人怕你吗？」
「呿！」今天开幕，一名五岁的小女生看见他就先来个惊天动地的见面礼，害得整间早餐店的人都注视着他，让他想蹲下来安慰她也不是，站起来夺门而出也不是，更惨的是就怕他一安慰，恐怕会适得其反。
「我母亲告诉过我，看一个人诚不诚恳就先看他的眼睛，心乱则眼不正，看不见对方在想什么，却可以透过眼睛来探知他的好与坏。」
「喔，那我是好人还是坏人？」他又恢复先前的笑脸。
「这要问你自己。」她给了模糊的答案。
好人？坏人？他以前是坏人，现在呢？
应该是好人吧，因为他亲切的正要帮邻居修理水龙头。
第三章
一走进大卖场，关爱一时间不知该往哪走，唐朝却当自家厨房般地随意逛了起来。很快就找到所需要的水龙头，下一站逛到泡面区，他顺手拿起一袋泡面，到了冷饮区，左手拎起两大罐鲜奶，右手拿着六罐啤酒，经过面包区时，他买了两条吐司，双手拿满东西，却显得轻轻松松。
「你不是想学做菜？回家就应该好好练习，最好先拿自己当实验品，别去谋害别人。」明明不会去管这种小事的她，不知何故，关爱听见自己开口。
「厨师回家很少下厨。」他自有一番解释。
关爱翻翻白眼，「那应该是等你当了厨师才能说这种话吧？现在的你，唉！」不提也罢。
「哼，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变成大厨师！」
他这种自信到底怎么来的啊？
「喂喂喂，别狗眼看人低，我想做的事情还从没失败过。」
举凡他想学的东西，没有一件能难倒他，除了下厨以外──一进入厨房，就好象八字相克，多待一秒钟，换来的是更多的灾难，不过皇天不负苦心人，只要他努力不懈，相信总有一天会成功。
「我没有瞧不起你，只是觉得如果你不好好练习，我想你恐怕很难学好。」关爱发现罐头区有她喜欢的罐头，迅速拿起三罐。
「我弟弟就是主厨，想学的话什么时候都行，只是现在正在我事业起飞之际，当然要把心力放在那上头，至于学做菜，等事业上轨道了，再来谈吧，不急。」唐朝走在前头东看西看。
「贵店的五星级饭店主厨该不会就是你弟弟吧？」
「没错，正是我那个可爱的宝贝弟弟。」弟弟是他的骄傲。
关爱脑子里开始幻想两名身材壮硕的大汉站在早餐店前的画面，嗯……挺有趣的，明天要去参观参观才行。
「看来你们感情很好呢。」让她有点羡慕。经过饼干区，发现有新口味的洋芋片，她立刻抓起三大包。
「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当然好了。我弟什么都好，就是爱说教，我记得有次他对着电话里的人讲道理，对方听到睡着了。他烧得一手好菜，没道理身为他大哥的我会变不出一桌菜，妳说对吧？」
关爱很想说这种事情也是要看天分的，不是同理就可证，可是瞧他兴致勃勃的，她没有再泼他冷水。
人与人相处其实很简单，只有喜欢、不喜欢或没感觉三种，她得承认，她其实不讨厌唐朝，甚至还觉得他挺好相处。
没听见她的回答，唐朝转过身，看见她站在蔬果区挑青菜水果，手上拎了一堆东西，见她挑得认真，唐朝没吵她，四处张望一下，然后离开，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手上推着一台推车，然后取下她手上的东西放进车子里。
「我们本来只是来买水龙头的喔。」关爱搔搔脸蛋，有点不好意思。本来是没打算买东西的，但随着唐朝东绕西绕，结果勾起她买东西的欲望。
「骑妳那辆小绵羊过来也载不了什么东西，趁我有开车，想买什么一次买齐吧，还差什么？」
「我想买义大利面。」她已经做好白酱，不过面条只够一人份，所以想多买一些。
过了十几分钟后，东西采买得差不多了，结完帐两人才驱车回家，一进她的家门，唐朝本来要脱鞋，关爱连忙阻止他。
「不用了，反正我等会儿就要拖地。」
唐朝从袋子里拿出水龙头便上楼，关爱跟在他身后，执意要跟进去看，当然不是想学换水龙头，但看看也不会死啊。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她选的位置太糟糕，还是唐朝的身材实在过于庞大，无论她怎么变换就是看不见他的手，只能看见他蹲在面前伟岸的背影，看得出来他很认真在修理她家的水龙头，也看得她心头浮现一股信任，原来家里有个好用的男人就是这种感觉啊！
过了一会儿，水龙头装好了，她开心地打开新的水龙头，笑咪咪地问：「你怎么会修水龙头？」
唐朝也不怕弄湿裤子，一屁股就坐在浴缸边缘上。「以前跟过一个水电师傅，学了他的本领。」好了，搞定这女人的事情，现在轮到解决他的疑问。「妳早上为什么没来？」他有些耿耿于怀，要是不问清楚，今晚肯定难睡。
「因为今天是星期天。」她也学着他坐下，回答得理直气壮。
「星期天不是放假吗？」
「不好意思，我是花店员工，是采轮休，这个月我休星期三下午、星期六上午。」
「那关星期天什么事情？」他们是在鸡同鸭讲啊？
「因此我星期天不放假，而且我今天的早餐是凉面配冰绿茶。」
「所以……」是他变笨了吗？怎么还是有听没懂。
「我星期几吃什么早餐是固定的，贵店没有卖凉面，我当然要去别的地方吃。总之，今天很谢谢你的帮忙，让我这个月的水费不会暴增。」虽然今天一直很不顺，可在听了唐朝的安慰后，她的心情顿时豁然开朗，加上水龙头又修好，今晚总算可以高枕无忧，她脸上便一直挂着笑容。
「没什么啦。」难得两人之间的气氛会如此融洽，唐朝有些不习惯。
「为了感谢你的帮忙，我煮义大利面给你吃好吗？」会买面包、泡面的人，她不敢指望他今晚能吃得多好，做人要懂得感恩图报。
「好。」他不挑食，有得吃就好。
从早上到现在晚上七点多了，他都有没进食，有人要煮给他吃，他高兴都来不及，而且肯定比回家啃吐司配啤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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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跟着到她走进厨房，他环顾一圈，除了没有微波炉外，几乎能叫得出名字的厨具一应俱全，跟唐寅差不多。
「妳也不用微波炉？」唐寅同样没用，但他以为微波炉应该是现代人不可或缺的电器之一。
「用微波炉伤身体，所以我也不用电磁炉。你到客厅坐一下，想看电视就自己开，半小时后就可以开饭了。」见识过他的「精湛」厨艺，关爱也不敢奢望他能帮忙。
唐朝乖乖到客厅等着，刚才他只挂心她家的水龙头，没有发现客厅的地板上满是他的鞋印，又脏又湿，他视线一拉高，跟着发现一件让他惊讶的事情──没想到外表看起来干干净净的关爱却不太懂得收拾环境。
只见东西东摆西堆，报纸可以出现在沙发上、桌子上、电视上，甚至连椅子上也有，还有一堆各种颜色的青蛙娃娃摆得到处都是。
他本来不讨厌青蛙，可当他看见玻璃柜里不是放书装气质、放酒装优雅，而是满满一整排的绿色青蛙时，那种一绿到底的画面还真是叹为观止，外加有一点点的恶心反胃。
他原本真的不太讨厌青蛙的。
扣除地上的鞋印，她家其实不脏，只要眼睛自动略过那些没有归位的东西，也称得上井然有序，只不过当他摸到看起来还挺整齐的桌面时，却发现上头有一层累积多时的厚灰，看来那女人根本没动过这块区域的样子。
于是他电视也不看，去找出拖把、抹布，动手帮她清理，他没有洁癖，却见不得乱。
半个小时后，虽然客厅还不到焕然一新的程度，但至少椅子、沙发可以坐了，桌面干净了，灰尘变少了，然后他累瘫了。
「可以吃面了。」很甜的声音呼唤着他。
唐朝拖着疲惫的步伐走进饭厅，等他坐定后，关爱端上一盘义大利面及一碗浓汤，没什么香气，不过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头一次在女人家里吃饭，他当然也想表现出优雅绅士样，无奈肚子已经饿到受不了，也顾不得什么气质，拿起叉子卷起面条便送入嘴里，动作迅速确实。
听唐朝吃得啧啧有声，换作平常肯定会被她念，但今天她网开一面，不予计较，而且说老实话，与其要优雅一点，她还比较喜欢听见有人这样「称赞」她的面。
不到五分钟，他已经吃得盘底朝天，关爱才吃了三分之一而已。
「妳煮的面真好吃，汤也很棒。」他好满足。
「那是因为你肚子饿。」
「拜托，我肚子饿也是会挑的好吗？我觉得妳煮的跟我弟弟差不多。」他从不吝惜赞美。
「应该是差很多吧？他是主厨，我只是个路人甲而已。」听见他的赞美，她心里十分高兴。
「拜托！妳这样的程度已经很棒了啦！如果每天都能吃到妳煮的菜，真是人生一大快乐。」唐朝拍拍肚子，还打了个饱嗝，反正关爱也不在乎他的形象，他也无所谓。
「要我天天煮是不可能的，因为我每天回到家都七、八点了，都是在外头解决的。」真没想到从刚开始不太对盘，一个星期后，他们居然可以在她家的餐桌上边吃边聊天，真是不可思议。
「是喔。」真可惜，要不然他就可以搭伙。跟唐寅的菜相比，他比较喜欢关爱的手艺，即使两个人一样赞，仍是有稍稍的不同，只可惜他说不出不同在哪里，或许下次可以问问唐寅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了，我要跟你澄清一下，上回我说那些话并不是故意找你麻烦，而是就事论事，毕竟要是你煮出来的东西让客人生病，对你或是对方都不太好，说不定还得到法庭上解决，很麻烦的。」
「妳在关心我？」他有一点诧异。
「听起来应该是吧。」她的确是真心诚意关心他。
「我还以为妳讨厌我。」
「你是杀了我爸、我妈，还是放火烧了我家？如果你什么都没对我做，还好心帮我换水龙头，我干嘛要讨厌你？就说了之前会那样说只是很单纯希望你……有点自知之明。」她试着达成他想要的婉转。「我不喜欢说谎，那太累人了，为了圆这个谎，说不定还得继续说下去，很麻烦。」她已经努力表现出自己的友善。
她其实不懂怎么交朋友，像那些敦亲睦邻的事情她也觉得麻烦不喜欢做，见面打声招呼，行，因为这是基本礼貌；有事需要她帮忙，她能派上用场也绝对二话不说。
但她不喜欢交际，太麻烦了，因此她的朋友少得可怜，除了店长跟已经离开台湾的元妙欣以外，有来往的只剩下隔壁邻居冷燕霓，至于以前的同学朋友什么的，连一个也记不起来。
看来关爱除了不善于整理环境，还讨厌麻烦，他千万要记住，别去踩她的地雷。唐朝在心里提醒自己。
「我是觉得一句话，说好听也是说，说难听也是说，差别在于对方愿不愿意听进去。」没有责怪的意思，仅是表达他的想法。
明白他没恶意，关爱点点头，当是有听进去。
「还真看不出来，本来还以为你……」呃……等等，刚刚唐朝才纠正自己，那她现在要如何才能修饰「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这八个字？
一下子要她改变这种说话方式，真累。
听她话说到一半就没下文，只是一会儿抬头看看天花板，一会儿又玩起盘子里的面条，唐朝不是笨蛋，清楚她想表达什么。
「算了，有话直说，要不然等妳想到婉转的说法，天已经亮了。」
「简言之，我觉得你是个满有深度的好人。」
有深度的好人？这么高尚的赞美还是头一次听见，他内心喜孜孜的，又摸摸肚子，一脸满意，觉得今天收获还不错。
等送走客人，关爱关了门才发现客厅被人整理过，地上干干净净，所有杂物也整齐归位，原本可能要花两天时间才能整理完的地方居然半个小时就变得整齐，真是太神奇了。
不急着洗碗盘，她随手抓着一旁的KERORO抱枕坐在沙发上，回想着刚才两人相处的情形，其实还满融洽的嘛！
他的嗓门很大，讲话直接，身材很赞，胸是胸、腹是腹，刚才他在换水龙头，以及第一次见面时，即使他的手艺糟到不行，仍是很专注在处理那堆「碎肉」，那认真的背影有点……诱人。
凭良心说，唐朝还真的是个不错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