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云回神,见到两人如影随形的伺候,明白她们只是善尽职务,因此不得不盯紧她。
她释然一笑,柔声对平儿说:「暂时没有。妳们先出去,不必伺候我了。」
「是。」平儿与辛儿出去,却守在门外,也不离开。
织云有些怔仲。
她好像,成了囚牢里的犯人?
笑了笑,她知道自己绝不是犯人,因为这囚牢太华丽,即使比起一般人,她都已幸福太多。是他太在乎自己,所以给她的照顾太多,她该知足,她该珍惜。
站起来,她徐步走到窗前,凝望窗外那片绿草如茵的土地。
一个月后,她将成为他的妻子,他将成为织云城新的主人……如果爹爹能够接受的话。
她希望能够。自她离开宫城后,爹爹为了寻她,宫城内如今应该已陷入一片混乱吧?想起爹爹,她内心升起歉意。不知爹爹现在如何了?不知他又要如何对斩将军解释,关于她的忽然失踪?
想起织云城,她就难掩忧郁。
虽然,障月曾经说过,等她有了孩子再回去,爹爹会原谅他们,可事情当真会如此顺利吗?
「希望如此。」对着窗外,她喃喃轻语。
希望如此。
她真心希望,未来一切,都能如他们所愿,那般顺利。
这几日来,他见她的时间不多,他告诉过她,也对她解释过,所以织云知道他忙着熟悉他刚接手的事业,忙着张罗他们的婚事,但,她难免寂寞。
现在已不像过去,她不能随时随地,主动到马房找他,他还有其它的许多事要管,这里的一切,超乎织云所能想象,现在的障月,已不可同日而语,他已经不是当初她所认识的那个障月,他的身分尊贵,别苑的豪奢与排场,甚至胜过宫城。然而这一切,都让她不习惯。明白知道他忙碌,所以她更不愿缠住他,造成他的负担。而这是否意味着,将来成为他妻子之后,那么她得学会,如何与自己的寂寞相处?
「平儿,来这里这么久,我一直没出过后院,今天,我想到前院散步。」这日,她对平儿说。
平儿显得迟疑。「小姐,您与主人就快新婚了,应当待在屋里,养好身体。」
织云沉默片刻,才对平儿说:「我在屋里休息也好,请妳扶我上床。」她客气地交代平儿。
平儿明显吁口气,走过来扶织云上床,为主人盖妥锦袋。
待平儿离开房间后,织云睁开眼,慢慢从床上坐起来。
这几日她一直有种错觉……觉得平儿与辛儿,好像是为了监视她,而被派来此处。
然而,这样的感觉实在太莫名,她为自己的「错觉」感到可笑,然而尽管她明知自己的错觉可笑,除了浴房,平儿不希望她离开屋里,却是很明显的事实。所以,如果她想走出屋苑,就只好支开平儿。尽管屋苑不小,可一直待在这里,还是太闷人了,她想出去走走,透透气,也许,还能碰巧遇见障月?想起他,她笑得甜蜜。
虽然这几日她总不能见到他,可她明白他为婚事忙碌,她应该体谅。
织云下床,自衣帘后取出三件外衣,穿在身上。
一并穿上三件衣服,虽然有些可笑,但这样身上袒露的部分,就能完全被遮掩住,也不会显得若隐若现了。
自镜中看到包裹得密密实实的自己,她稍稍安心,蹑足走到后房,轻轻推开房后的小门,再悄悄离开屋苑。
她算过时辰,平时不等她呼唤,平儿也会每个时辰进房里瞧她。
一个时辰,够她好好逛逛这座别苑了。
顺着后院曲折的小径,织云绕过几座屋墙与迥廊,发现开阔之处,前方一栋小巧精致的屋苑,吸引了她的注意。
织云绕过屋苑外栽种的美丽花卉,听见屋内传出说话的声音。
「婚事筹办得如何?」一名男子出声问。这声音听来有些熟悉,织云好奇地,于是驻足凝听。
「婚事已具规模,大略办妥。」
「很好,事情交给你办,总不会出错。」那男子又道。「这是能予该当做的。」能予恭谨地答。
婚事?
织云有些好奇。
障月是这所别苑的主人,如果提及婚事,那么,是在讨论她与障月的婚事吗?
听到这里她的脸儿有些娇红。
默思半晌,能予抬首望向障月与刚才说话的那名男子,显得欲言又止。
「你有话说?」障月凝眸问。
听见障月的声音,她的心一热,便默然往下听。
「是,能予有话,不知该不该对主上说。」
「有话就直说。」那陌生的男子道。
能予屏息片刻,才开口道:「主上应当尽快得到此名女子,为何还要筹办婚事,徒增风险?」
织云愣了愣,这话她听得有些不明白,是她听错了吗?很快地,她听见另一名男子的回答:「如此顾虑甚是。」
「风险?」障月却抿嘴,淡淡一笑。「现在,她人已在我索罗,还有何风险?」
「小城三日前已派人潜入我王卫城,虽不足为患,然无论如何,此事仍应当尽快完结,以免我国擘画数年的大计有变。」
障月淡沉的眸,从能予肃静的脸庞上移开。「既不足为患,就无须顾虑。」
「主上—— 」
他微扬手,阻止能予往下说。
他灼灼的眸,凝向前窗方向。
窗外一抹纤细的人影微晃。
男子与能予刚刚回头察看,便忽然听见屋外,传来女子的低呼声——
一名容貌较平儿与辛儿还要娇艳,身段也更加玲珑可人的女子,见到凝立在窗外的织云,低呼一声。
织云也吓一跳。
那刻,她知道自己该留下,好好解释,可不知为何,她竟然下意识地转身就走。
「站住,妳是谁?」那女子娇声喝斥。织云没停下脚步,她急往小径上奔走,纤细的身影消失在小径的弯道尽头。
屋内的男人走出来。「龙儿,妳见到何人?」能予先问。
「我没见过她,」那名唤龙儿的女子,迟疑半晌才道:「可我见她刚才往回走的方向,应当是后苑,莫非她是—— 」
能予回头看主人。
站在能予身后的男子,显得有些紧张。
障月眼色沉冷。
他凝视那通往后苑的小径,面无表情。
织云的心,跳得很快。直至回到她的屋苑房间,坐在床沿上,她还能听见,自己心口传出噗噗噗的跳动声。
主上应当尽快得到此名女子……此事仍应当尽快完结,以免我国擘画数年的大计有变……她在那小屋窗外听见的,错了吗?不,没有错。她听得一清二楚,不会错。
那么,「大计」是什么?与她有关吗?为何要经过数年擘画?
她心跳得很快,头很昏沉,气息也很喘促……
从床枕旁取出她收妥的玉杯,她在杯中倒入些净水,再取出瓶里的锦缨果研磨的粉末,调和之后,一口饮下。药粉所剩不多了。她愣愣地瞪着那装盛着药末的小瓶,忽然有些怔仲起来。
仔细回想,她对障月,其实完全不了解。
她所知道,关于障月所有的事,全都是他告诉自己的。
而她相信他。
既然当时相信,现在就不该多疑。
「如果有疑惑,我应当问他,听他亲口对我说。」她喃喃告诉自己。
吁口气,织云躺回床上。是她想太多了。他亲口跟她求婚,承诺娶她,不是吗?想到这里,她露出释然的笑容。缓下心头疑虑。
她慢慢平静。
见到他时,她大可将心中的疑惑,坦率地说出来,不应该自行猜测,胡思乱想。
「小姐?您醒了吗?」当织云心情慢慢平复时,平儿走进房内,见她双眼睁着,便出声问她。
「我想再睡一会儿。」织云回话。
刚才奔得太急,倒有些累了。
「那么您再睡会儿,辛儿就在屋外,小姐有事,再唤辛儿。」平儿道。
「好。」织云柔声答。
平儿退下。
织云拥着柔软的被子,告诉自己,现在应当想的,是幸福的事。
人,往往就是幸福了,所以才会胡思乱想。她告诫自己,不该犯这错。不该犯这,太幸福的过错。
第2章(1)
主上应当尽快得到此名女子……此事仍应当尽快完结,以免我国擘画数年的大计有变……在梦里,她仍然反复听见这几句话。
天刚破晓,她就醒来了。
朝阳尚未露脸,王卫城天空上的焰色,仍然妖美辛艳。
织云站在窗前,看到平儿走进来。
「今天,我会见到妳的主人吗?」她问平儿。忽然想起,她见他的时间总不一定,每当她想见他、或者他来见她,总要透过平儿与辛儿传达。
「主人已经请人来传话,今日用过早膳后,会来见您。」平儿顺道问:「小姐要用膳了吗?」
她摇头。「我吃不下,妳去忙吧,不必伺候我。」
昨晚她并未成功说服自己,因此她决定问他,以免自己的心一直不安宁。
平儿退下。
她知道,一会儿平儿就会进来禀报,主人已来的消息。
织云回眸,凝望窗外。
她一直忘了问他,王卫城的天空,为何出现这般奇特的景象?
索罗国……
神秘的索罗国,王卫城,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她想起,自己到这里已有数日,但除了这所别苑,她竟然从未见过王卫城,真正的景象。
搁在心上的事,宛若一块大石。她越希望能与他见面,却越是见不着他,已接连两日,他未来到后苑看她。
「平儿,我想见妳的主人。」她终于开口对平儿说。平儿愣了一愣,随即婉言安抚:「小姐您别急,主人不久就会来见您的。」
「我不能再等了,我有话想对他说,必须立即见他。」织云声音温柔,神色却很坚决。
平儿明白,这回她阻止不了。
「那么,那么您等等,让平儿给小姐取衣裳去。」平儿随即入内,低声吩咐辛儿:「妳快去,对主人说,小姐要到前苑,见主人去了。」
辛儿应了一声,随平儿回到屋前,她悄悄走出门外。
「小姐,您穿上外衣,就能去见主人了。」平儿笑道。
织云将外衣穿妥,没有为难平儿,另方面,她想走出屋外,也需要穿上外衣。
待小姐将衣裳穿妥,平儿才道:「别苑很大,小姐切记紧随平儿,别走丢了。」
织云点头,随平儿出去。平儿带领她,穿过许多曲折小径,不知是不是错觉,有几回,织云觉得路上的花草,似乎在几个弯路前才见过。平儿有必要绕路吗?要是在两天前,她一定笑自己胡思乱想,但现在,她却没这么肯定。
走了许久,平儿终于带她来到前苑。
前苑矗立三楝华宇,金碧辉煌,雕梁画楝,与那日的精巧小屋,与自己居住的秀致屋苑,风情截然不同。
织云被带到中间一幢华宅,宅前数名貌美的女奴,在广阔的前院穿梭忙碌,显然皆是华宅里的奴婢,宅前还有水池,织云穿过白色回廊,见到落地窗台前挽着重重金色与白色纱幔,显得华宅沉稳贵气,十分豪奢。
平儿得到嘱咐,领着织云走进宅邸,此时辛儿碰巧自里头走出来,见到平儿,还附在平儿耳边细语了几句。
看到辛儿从里头走出,织云有些错愕,她还来不及细想,平儿便对她说:「小姐请随平儿进来。」
织云随平儿走入屋内,那豪富奢华的摆设,她无心欣赏,因为她在想,辛儿为何从这幢屋内走出来?平儿领她走过几重屋进与回廊、小亭,终于来到一处绝美院落,设在大屋后进,前有流瀑与莲塘,院落内栽有奇花异卉,与齐整的观景树,檐前白色巨柱罗列,形成拱状,廊与廊问宽广有余,可供人漫步,景色美绝人寰。一旦进屋即见重重帘幔层迭,窗皆落地,墙漆金紫与娇白,屋内陈设虽简单却贵重,一派雍容。
然这屋宇令人昨舌的豪奢,未引起织云多加注意,因为她一踏进门内,就看见障月。
她怔愣在门前,无法举步。
因为她见,他正裸身,而身畔一名艳美的女奴,正在伺候他穿衣。
织云看过这名女奴。
织云认得她,她正是那日在小屋旁,撞见自己的那名女子。
女奴见有人来,回头看了一眼,见到织云,显得有些吃惊,她眼波一荡,瞟了主人一眼,便默默退下去。
「小姐。」龙儿乖巧地欠身,与织云行礼。
「妳是?」织云问。
「龙儿是伺候主人的女奴。」龙儿垂着蚝首,轻声回道。
伺候主人的女奴?织云抬眸看了障月一眼,他未语,织云再移回视线,细细看这名唤龙儿的女子。
她生得十分艳丽,看来年龄很轻,并且身段玲珑,成熟饱满,蜜色的肤肌光泽诱人。
这样的女子,是伺候障月的奴婢?
「前几次,障月来看我的时候,我没见过妳。」织云轻声问。
只是一名女奴?不,她看得出来,这名唤龙儿的女奴,与其它女奴不同,她是障月的贴身奴。
「是,因为龙儿只是一名女奴,一直在主人屋里伺候。」龙儿秀气地回话。
「请小姐,为主人着衣。」龙儿乖巧地向织云道。
织云愣住了。她抬眼,看见障月沉凝的眼神,他正凝视自己。
龙儿恭敬地将主人的衣物送上,织云不得不接过龙儿递来的衣裳,走向障月。
她未为他着衣过,不知如何伺候他,于是,笨拙地,她柔腻的小手抚上他裸里的胸膛,碰触间,他肌肤上的灼热,也烙在她的手指上……他按住她的纤指。
「这是龙儿的工作,妳是主人,不必亲自动手。」这么对她说。
织云愣住,一开始,不明白他的意思。「我可以做这工作……」
「这是规矩。」他淡笑,低柔地对她说:「把衣裳放下,让龙儿来做。」沉着嗓,他再说一遍。
织云怔立在原处,有些怔然。
龙儿接获主人的旨意,走到织云身边,柔声说:「请小姐将主人的衣物,交给龙儿。」
她凝视龙儿。
龙儿对她微笑,看起来温柔,而且楚楚动人。
织云没动,龙儿只好伸手,取走她手上的衣物,脸上还含着歉然的笑意。
织云凝立在原地,她不让开。
「请主人至窗前着衣。」龙儿只好说。
障月转身走到窗边。
龙儿伸出手,像在迎接她的主人。
然后,织云看到龙儿蜜色的纤指,慢慢擦过障月的肌肤、抚过障月的胸膛,那么温柔、缓慢、一寸寸地,将男人衣上的细折抚平。龙儿伺候他着衣后,他挥手让平儿退下,却让龙儿留在屋内。
「找我有事?」他开口问,声嗓温柔低嘎。
她沉默,一时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昨夜出门前我就想去看妳,怕妳睡了,所以没过去。」他说,温柔唤她:「过来,来我身边。」他朝她伸手。
织云没有上前。
「怎么了?」他沉着嗓,低柔地问她。